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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脈子孫 第三節 雪沙滿弓刀

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脈子孫

第三節 雪沙滿弓刀

「他死了吧。」那一瞬間他想,然後馬上感到一陣晃動,身體某處一涼,整個人飛了起來。在落下來那一彈指間,他看見底下一片亂鬨哄的景象:馬頭、馬血、人頭、人血……衝過來的隊伍就像潮水,到了這個地方被一個漩渦攪成一片爛泥漿。
「今天請兩位來,」蒼長老說,「是因為鄙商會丟了一點東西。」
有窮南疆大荒原外,一邊是銅牆鐵壁,利箭上弦;一邊是獸嘶馬鳴,千蹄踐雪。兩者之間,一個渺小的人影橫戟獨立。
江離就像看著一頭調皮的老虎闖進羊群意圖不軌。眼見圓車陣銅牆外,馬蹄亂飛,踏得積雪隨風飛揚。他輕撮嘴唇,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喃喃道:「這夕陽紅得倒有點可怕,他一人擋千馬,也算是一幅不錯的圖畫。如果天災剛好是今天來,那就更好看了。」
「踩死他!」
「我怕走出十丈開外,嗖地一箭射來,登時嗚乎哀哉。」
羿之斯回過神來緩緩道:「這件小事先擱著。」他頓了頓,待車中諸人定了神,才又緩緩地說道:「有窮之海不見了。」
「可憐。要報恩也不用這樣去送死啊。」
江離有很嚴重的潔癖。本來他是打死也不肯和滿身血污汗臭的有莘不破同居一車的,但無奈,有窮商隊的客車,只有這一駕。
可是,江離要怎麼將有莘不破弄乾凈呢?
「那孩子!台侯救上車的那孩子!」
蒼長老面露喜色,隨即轉為怒色:「是你拿了。」
強盜的先鋒越來越興奮,陣前那不知死活的小子離得很近了。十丈,五丈!三個沖在最前面的騎士彷彿已經看到片刻后的未來:刀下鮮艷的紅光,蹄下翻滾的軀體,土裡模糊的肉團……他們的眼睛開始發紅,他們的坐騎開始發狂。
「和那樣一群強盜……」一想起他們猙獰的面目,他的頭不禁又縮了縮。
「兩位,家父有請。」
風乍起,吹亂了江離的頭髮。
「要馬上徹查,盡量在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找回有窮之海。」這是四大長老的第二個共識。
窫窳旗下,響起了鳴金之聲。
狌狌伸出兩隻又粗又長的巨手,在有莘不破全身上下揉搓著。狌狌的利牙和血口就在頭頂不遠處,但他卻仍笑嘻嘻的,就像對著自己養熟了的一頭寵物。狌狌又伸出靈巧的尾巴,把他脫下來的衣服放到另一個葉缸里搓洗。
江離聳聳肩,若無其事地說:「久聞其名,卻沒見過。」
「啊——」
於是,竊賊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阿三嚇得屁滾尿流的驚叫中,商隊所有人都警戒起來,莫羅三兄弟搭箭上弦,瞄準了這兩頭本不該出現的怪獸。
江離走過來用一種驅奴喚仆的口氣,指著有莘不破對服常和狌狌說:「把這傢伙弄乾凈,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有窮之海不僅僅是羿家族的傳家之寶,更是有窮商會的鎮會至寶,甚至算得上有窮國的鎮國之寶。它是有窮的象徵,也是有窮商隊上下的精神維繫物。「只要有窮之海還在,就算整個商隊都被搶光了,虧光了,丟光了,我們還是可以東山再起九_九_藏_書。」這件至寶自有它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但對有窮商隊的決策層來說,更重要的顯然是它對商隊上下的凝聚力。
冬將盡。
羿之斯道:「你想試試?」
有窮商隊的三十六銅車中,只有六駕沒有運載貨物的任務,第九車「松抱」就是其中之一。這是有窮商隊的客車。車長是羿普三,但大家還是習慣叫他阿三,一是因為羿普三是他不久前才有的稱謂,二是因為大家覺得這樣叫太繞口。
羿之斯轉頭問江離:「你呢?」
「有窮商隊出來了一個瘋子。」沖在最前面的騎士想。突然耳邊一聲熟悉的怪叫,左邊一匹銀角馬搶先了一個馬頭。接著右邊一聲狂吼,又一匹銀角馬搶先了半個馬頭。「想搶我頭功,沒那麼容易!」雙腿一緊,三人爭了一個平頭。
「要是這裏太平,我絕不會死皮賴臉賴在你們這裏,現在既然被你們懷疑,便不能走了。至少也要等抓住了那個小偷再說。」
「這,這簡直不成體統!」蒼長老憤怒地向有窮商隊主車——鷹眼大步衝去。那兩個他原本就不贊成留下的人此刻又做出駭人聽聞的事情了。羿令平跟在四長老後面,心中惴惴不安。他並不喜歡有莘不破,但這次令長老憤怒的卻是江離。
令旗揚起。
其實江離除了潔癖以外還有很嚴重的「人癖」。他最敏感的器官是他的鼻子,但是如果要讓他和自己看不上眼的人相處,那比一般人和人魚(《山海經》中的怪魚,也就是現今的娃娃魚)在一起還難受。「我還是想法子把有莘不破這傢伙弄乾凈吧。」
江離介面道:「但若是有窮之海,那又另當別論。」
「台侯!」蒼長老側身說話,雖怒火中燒,禮節未失,「那個江離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把荒原妖獸召進了車城!」他怒沖沖地敘述了事情的始末,卻見羿之斯眼光茫然,好像沒有在聽的模樣。
有莘不破好奇地走到阿三身邊,看著這兩頭怪物說:「好奇怪的東西啊。」
江離卻彷彿對衝過來的上千人馬全沒放在眼裡。當有莘不破跳下車時他也沒有阻擋,眼睜睜看有莘不破向敵群奔去,看有莘不破巍然屹立,看有莘不破橫戟待敵。
「幸好有他在。」阿三雖然沒說出口,可是對有莘不破這個客人卻充滿感激。面對窫窳寨這樣強大的對手,經歷了如此慘烈的大戰,整個有窮車隊居然是零傷亡,這是以前所不能想象的事情。如果不是有莘不破,如果讓窫窳強盜衝到跟前,莫羅三兄弟的作用便要退居二線,而他、龐流和矮子龍便得上前和敵人血戰。
「自從遇上你們之後,先是撞上窫窳怪,后是有窮之海失竊,可謂禍事不斷」蒼長老咆哮道,「這兩人就算不是竊賊,也是禍胎!」
四長老聽說要放人無不揚眉,但台侯話已出口,一時卻不便駁勸。
羿之斯微笑道:「沒錯,不過對手是你的話,一箭也未必奏效。」
「幸虧有他在。」
他冷笑一聲說:「自從丟失到現在,本來只有六人知曉。」說著望了一眼羿令平九九藏書,羿令平急忙說:「孩兒並未露出半句口風。」
還活著的人不一時退得一乾二淨。讓他們產生這麼高撤退效率的並不是來自後方的撤退信號,而是來自那個在血污中跳舞的少年,來自他身上發出的死亡恐怖。
江離淡淡道:「我猜的。」
四長老一齊變色。
阿三張大了嘴看著眼前的一切,如在夢中。
剩下的,就是如何行動。
羿之斯嘆了一口氣,說:「落日落日,江湖傳言罷了,真有這般力量的人,定要遭鬼神所忌。」手一反,已多了一張弓。他的整個人也突然因這張弓而凌厲起來,搭箭,拉弦,箭對準了蒼穹頂心,與地面垂直。凌厲有如風雷,流暢恰似流水,雖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卻已看得江離心曠神怡。江離正暗中讚歎,陡然間一聲破空之響疾刺耳膜,聲音凄厲,驚飛了棲息的數斯(《山海經》中身子像鷹,長著人腳的怪獸),嚇走了服常與狌狌。再看時,羿之斯手中的箭早已不見了。他揮了揮手,羿令平傳下令去,片刻間,車隊由圓變直,重新踏上旅途。
阿三本是一個沒有姓氏的奴隸。由於車駕得好,得到羿之斯的賞識,二十五歲成了有窮車隊第九車的御者。在最近一次意外中他奮勇救了第九車車長一條性命,竟讓本來膽小的他成了有窮商隊眾口|交譽的勇士。那趟生意結束后,斷了右臂的第九車車長引退前向羿之斯推薦阿三做了他的繼任人。更顯榮耀的是,羿之斯允許他用羿的姓。
羿之斯微微一笑。
一陣沉默后,蒼長老道:「但窫窳怪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路線?」說了這句話以後,連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商隊行走的路線,向來只有羿之斯和四長老知曉。難道內奸竟然出在我們五人當中?這個念頭剛剛起來,馬上被自己打消。四大長老風雨同舟數十年,親如骨肉,如果彼此也要懷疑,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
有莘不破問:「怕什麼?」
「別,別碰他們,千萬別惹他們,我去、去請台侯。」阿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去請羿之斯,卻嚇得連一步也走不動,癱瘓在地上。
蒼長老冷笑:「除了那個竊賊,這件事沒有第七個人知道。你這是不打自招!」
江離道:「明人不說暗話,台侯,你雖然猜想有窮之海不是我們偷的,但還是要試我們一試。剛才的逐客,其實也是一種試探,對吧?」
「所以,我們繞道三十里,雖是我一時心動救人,卻反而讓我們躲過了一場大難。」
「啊嗚嗚……」中間的騎士在怒吼中又搶先了一頭,卻見前面那白袍的小子突然發一聲喊,沖了上來,轉眼到了馬前。他,鐵蹄揚起,銅錘砸下。
「這有什麼難猜?雖然羿台侯不說話,但我看他神色之間,對我們兩人總算瞧得起。若不是緊要事物,斷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就算是你們懷疑,他也一定加以排解。有窮只是商國的附屬,東南一個邊鄙小國,除了有窮之海,哪有什麼緊要之物?」
「哦?」
江離吐了吐舌頭說:「我膽子小,算了https://read.99csw.com吧。等抓到小偷,你再演給我看,只是等得讓人心慌。」
有莘不破搶著說:「你當然也不走,是不是?」
江離看了看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大喜道:「妙極!」拔掉腰間那株迷榖,三兩下脫個精光,跳進了葉缸中。
江離板起臉來,說:「誰說我不走!」有莘不破一愣,江離又說:「我想走的,可惜又害怕。」
四長老聽他語氣中略帶不屑,均有怒意,羿之斯卻頗有讚許之意。
江離沒等他說完這兩個字,早已捏著鼻子遠遠避開,只丟下兩個字:「好臭!」
蒼長老喝道:「若是尋常東西,那就罷了,但是……」
「但肯定不是內部人偷的。」因為有窮商隊的成員,甚至有窮國的國民,對有窮之海都有一種頂禮膜拜式的情結,而羿之斯一家則是他們不可替代的守護神。對他們來講,有窮之海屬於羿家族,這層關係和有窮之海本身一樣神聖。
有莘不破皺眉。蒼長老的話很直接,神情也很直接。他甩了甩手,問羿之斯:「你看我像偷東西的人嗎?」
有莘不破卻忽然說:「我不走。」
所有人心中都一齊叫了一聲:「幸好!」
「射!」
當蒼長老看見江離使喚妖獸,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震驚。無論是服常還是狌狌,顯然都不是江離的守護獸,但這兩頭野性十足的怪物到了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小夥子面前,立即變得十分溫馴——以蒼長老數十年的老辣,自然看得出這種溫馴不是真正的溫馴,而是一種畏服。這個少年身上,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他馬上想到:留這麼一個人物在商隊,是一個很危險的變數。
一場大戰過後,阿三通常會產生恐懼、哀傷、慶幸等諸般情緒,但今天他卻只剩下疲累過後的閑情。
服常展開一片丈來長的大葉子,形成缸狀;紮下深根,鼓起花苞形狀的血盆大口,陡然間噴出一股水箭射在葉缸上,形成了一個小池子。天氣雖然寒冷,但來自地底的水,卻是熱騰騰的。
矛盾甲盔齊全的銀角馬群已經衝進有窮箭手的射程,但羿之斯仍未下令。
每一次經過大荒原,四大長老總要叮嚀一番:荒原中有六種不能惹的東西。而服常和狌狌就名列這份短短的名單之上。有一次在商隊經過荒原時,阿三就親眼看見一頭被狌狌撕裂吞吃的慘狀——這令他當晚被噩夢驚醒了三次。幸好,這些怪獸懾于羿之斯的力量,只要不去惹它們,它們輕易也不會來找有窮車隊的麻煩。
那兩頭怪獸,竟然真的聽江離的話。
「猜?」
「幸虧他是我們這邊的人。」不知誰說了一句。
戰場依舊,地上幾匹駁(bo)(《山海經》中的怪獸,形狀像普通的馬,卻長著白色的身體和黑色的尾巴,頭頂有一隻角,牙齒和爪子像老虎的一樣鋒利)依舊在帶箭掙扎,虎一樣鋒利的爪子刨著大地;空中幾隻人面鴞(xiao)(《山海經》中的怪獸,形狀像一般的貓頭鷹,長著人面、猴身和狗尾巴)依舊在盤旋,狗一樣的尾巴在天空中晃動不已…read.99csw.com
「路線的事情,以後再說。」羿之斯看著兩個客人,溫言道,「但兩位卻不宜再留在我們商隊,請恕我逐客了。」
「只怕我們按照原來的路線走出荒原,正好掉進他們的埋伏。」
蒼長老怒道:「那你怎麼知道是有窮之海丟了?」
眾人愕然,唯獨羿之斯放聲大笑。
「踩死他!」
羿令平聽了目光閃了兩閃,沒再說什麼。
盜群就像一個竹筍,有窮一百零八張硬弓每一聲齊響,它便被剝掉了一層。這個竹筍能不能在它被剝完之前滾到這道銅牆腳下?
「台侯!」蒼長老高聲叫了一句。
盜黨盡退,有莘不破這才倒拽長矛,大搖大擺地往回走。戟早就斷了,這根矛是臨陣搶來的。他跳上車來,第一句話就問江離:「怎樣?」
車馬過盡,羿之斯射出去的箭猶未落下。
服常(《山海經》中的奇怪植物,樹上長著三頭人)和狌狌(《山海經》中的長著白耳、會直立行走的一種怪獸),是大荒原的兩頭極其難惹的怪獸。服常是一種食肉的植物妖,這種怪獸長著三個人頭,能夠把根系延伸到地底深處,吸出地下水和地下火。大荒原最大的那隻服常已經有上百年的修為,雖是植物妖,卻已經修鍊到能夠自由移動的地步。狌狌是一種長著人臉的怪獸,有雙白耳朵,皮堅毛硬,刀槍不入,水火難傷,只要被它盯上就難逃厄運。
「好燙!好爽!」
「謝了,」江離說,「話說回來,羿家箭術,天下馳名,我枉自在此做客,又曾共臨大敵,卻至今沒見識一箭落日的神技,未免有憾。」
這隻是幾個月前的事情,如今,剛剛養好傷的阿三三十三歲,御鐵尾風馬獸,掌第九號銅車,這是他第一次以有窮商隊第九車車長的身份出商。副手龐流,御者阿采,箭手莫羅、莫音、莫其三胞胎兄弟和甲士矮子龍,他們是阿三以前的戰友、現在的手下,更是他最重要的夥伴。當然,這一刻他最掛在心上的,是他第九車上的兩個客人。
但是這一切和有窮之海的丟失比起來,已經不算什麼了。
「車城布開,外人難入,既是丟失不久,那一定是內鬼。」有窮之海無疑是窫窳怪札羅最大的目標之一,但連他也討不了好去,可見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內部動手。
「我早說過,這兩人不能留在商隊之中!」蒼長老大聲道。
「但外人要混進商隊也不大可能。」有窮商隊是自上而下的子弟兵,成分極為純粹,從六使者到車長、御者、甲士、箭手,從小到大,從大到老,幾乎都是四長老看著長大的。他們不但是同伴,更是親人。「外人想要混進來,絕無可能。」
阿三送走少主以後,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然後,他發現身邊多了兩個龐然大物。仰頭望去,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株高達十丈的服常和一頭張牙舞爪的狌狌,和他相距不到三尺。阿三呆了呆,麵皮抽|動地笑著說:「無緣無故又做噩夢。」他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好疼。」那兩頭怪獸還在那裡。
羿令平心中微微一顫,他只是一read•99csw•com時氣起,沒想到有莘不破真的跳下去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內疚。他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起以前見過的被強盜殺死的路人;想起有莘不破剛才還在那裡大大咧咧的嘴臉;想起了哥哥的豪氣,如果他在這裏……他突然想起父親的嚴厲,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一句話斷送了一條性命,父親會怎麼責備自己?偷眼看去,羿之斯神色肅然,也看不出他半點想法。
四長老齊聲問:「只怕怎樣?」
「這件事情不能讓第七個人知道。」這是四大長老的第一個共識。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四老也沒法估計商隊會產生什麼樣的動蕩。
服常已經給有莘不破換了七次水。第一次時,水裡還加了可治疥消毒的黃雚(huan)(《山海經》中的一種植物),有莘不破覺得十分爽。第二次時,也還覺得舒服。第三次他開始在葉缸中放聲高歌——儘管江離屢次打斷他:「別鬼叫了!」然後他準備起來,誰知道江離又強迫他洗第四次。到了第五次,連屈服在江離淫|威之下的狌狌也有些不耐煩了,毛茸茸的巨手在有莘不破身上亂蹭,被發惱的有莘不破一拳打了一個跟頭。到了第六次,有莘不破幾乎是把自己當做一個被江離扯住了線的木偶,任由擺布了。「我幹嗎要聽這小子的話?」他想著,覺得十分奇怪。當第七次地底溫泉當頭澆下時,連原本一臉艷羡的阿三也一臉同情。
羿之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看札羅的來路,再計算一下他出現的時間,只怕……」
「踩死他!」
「好!有種!」
兩個客人當中,江離是被阿三看不起的。這個小子光是長得好看,在大戰的時候,連一分力氣也沒出,但當台侯讓他和有莘不破依舊一起住在「松抱」時,他卻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彷彿委屈了他似的。當然,像阿三這樣貧苦出身的人,是很難理解潔癖這種毛病的。
羿之斯笑了笑,說:「等倒不必。」忽然起身,走出車外。眾人隨後下車。這時東方已白,諸使者、車長、御者均已備好車馬,只待台侯下令出發。
「好啊!」有莘不破跳了起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過這個羿之斯的兒子。這小子來得真是時候。他如釋重負地跨出葉缸,急忙穿上早已在寒風中晾乾了的衣服。他並沒有注意到羿令平正在打量他,也沒有發現羿令平的吃驚。因為有莘不破身上一絲傷痕都沒有。「難道傍晚那場大斗,他竟沒有受過一點傷?那麼多血,全是別人的?」
雪與沙同飛。
羿令平說:「要不,你到我的車上來。」他是六使者之一,主車是第十三車「反顧」。對於江離,他一直較有好感,不像對有莘不破那樣憎惡。
「算了,」江離說,「我只是一個暫時寄宿的客人而已,亂了商隊的規矩,不太好。」
有窮商隊的箭手、甲士、馭者無不開始對有莘不破產生一種莫名的敬畏。這個少年站在那裡,每一戟揚起就是一次死亡:人的死亡或馬的死亡。到後來,人看不見了;再後來,戟也看不見了。只有敵人持續的死亡證明這個年輕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