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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脈子孫 第五節 蛇女的愛情傳說

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脈子孫

第五節 蛇女的愛情傳說

江離斜眼一掃,只見身邊的羿令平也在發獃。
行吟盲者描述著:「銀環的臉貼著他寬廣的胸脯,右手穿過他的腋下,沿著他的背部,摩挲著他的後頸,左手如梳,輕撫他胸口毛絨絨的體毛。銀環的身體慢慢熱了起來,羿令符的呼吸也漸漸急促……」
有窮商隊的男兒,上馬是戰士,下車就是生意人,抓得緊刀劍,也拿得起算籌(中國古代用來記數、列式和進行各種數與式演算的一種工具)。在壽華城中,每個人有一天的假期,阿三是第一天,所以抓緊時間跑去尋歡,矮子龍卻正忙得焦頭爛額。有莘不破看他那樣的勇士,討價還價起來竟然也市儈味十足。不過他生長在商國,那是天下商人的祖源,對這些東西也不奇怪,走過去一把扯過來,讓他給自己出主意。
方士還禮:「好好。長老精神。」
「羿令符突然全明白了,原來這個蛇妖親近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借有窮之海躲避雷劫!在那一瞬間他哭了,對著銀環蛇哭了:『好,你好……』然後他拿出了他的弓箭。
老頭鬍子花白,皺紋大把,哭鬧起來倒像一個小孩子,罵起人來就像無賴潑皮,越罵越難聽。但那方士靖歆也真好涵養,一臉和氣,半分怒色也沒有,聽他罵得沒力氣了,才說:「自己走,還是要我把你綁起來,先扔到壽華城的地牢里去關兩天才肯老實?」
「能和他並駕齊驅的,是號稱防守力最強的大俠客季丹洛明和攻擊力最強的箭神有窮饒烏。混跡于江湖中很少有人見過這兩個傳說中的大高手,但他們越是神秘,傳聞越多。特別是有窮饒烏,更被傳頌得出離常理。月亮缺了一角,就有人說是被有窮饒烏拿去試箭了;星星少了幾顆,就有人說讓有窮饒烏射來下酒了。
果然,靖歆道:「這不是我挑釁,葛闐要追究,小可也有話說!」
那老頭子嚇得跳了起來:「不行不行!我不能待在外城。現在去葛國也來不及了。去大風堡,帶我進大風堡。這方圓幾百里就那還好點,但怪獸來了你可得護著我點。我老不死可還不想死。」
老不死幫腔道:「對,對!我老不死不是你的。現在我是這位少爺的。呃,這位少爺,您高姓大名,日後旁人問起,我也好替你揚名。」
蒼長老暗叫不妙,上前勸阻。靖歆怒道:「蒼長老,你有窮和這小子什麼關係?」
天越走越黑,燈火卻越走越多,慢慢由冷清而熱鬧,到後來甚至喧鬧起來。吞火、耍獸、高蹺、艷舞……形形色|色的玩意兒看過去,到了作為核心的五座通風大帳篷:南邊三座,蒼長老和昊長老主持賣出;北邊兩座,旻長老和上長老主持買進。五座大帳篷以外,另有十幾個小帳篷,兩三排土屋,是本城商家和一些客商做零散買賣的地方。燈火晃蕩處,也少不了一些笑臉招客的女子,可惜剛見識過銀環的風騷,這些路邊野草未免有些難以入眼,何況自己口袋中連一個子兒也沒有了。
長鬍子老頭介面說:「老人家我老得連名字也忘了,就偏偏不死,人家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卻也正合適。」抬頭看清楚了有莘不破的面貌,呸了一聲說:「我老人家跟你小子說什麼。小子你說話也不禮貌些,你呀我呀的。你爺爺也得喊我一聲爺爺哩。」
有莘不破嘆了一口氣,感嘆良久,看看西城,也沒有什麼其他好玩的東西了,這才掉頭往回走。他走得並不快,一路慢慢看過去。因為對他來說,這裏的一切都很新鮮。商王國雖然繁華,但他以前連這樣細看的機會也很少,逃出來以後,急急匆匆,更是連看一眼自己國家的時間都沒有。
「一隻年幼的欽原鳥從巢穴中探出頭來,九*九*藏*書看見了銀環。銀環停住了,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只要這隻幼鳥一聲輕叫,將有成千上萬的成年欽原鳥向她撲來。她回過頭,顫抖地幻化成少女的容貌,怯怯地凝視著羿令符的箭尖。羿令符的箭尖閃爍著一點寒光,那點寒光所帶的怨悔,讓銀環感到一抹淡淡的憂傷。」
老不死腳一著地,立刻鑽到有莘不破背後,指著靖歆說:「我不是他的人。你護著我,有你好處的。至少撿回一條小命。」
蒼長老被他氣勢壓得一滯,忙說:「他是我家台侯在荒原救出來的少年,還請上人看台侯面子,莫讓這壽華城失了規矩。」這句話,抬出羿之斯和葛闐兩個人來,希望靖歆有所顧忌。
行吟盲者講到這裏停了下來,不再開口。有莘不破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呢?」
「在產房內,羿令符看到的是一幅血淋淋的圖畫。倒在地上的,是他的母親。死在炕上的,是他的妻子。一地的鮮血,是他的兒子,還是女兒?無從知曉。
靖歆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喝斷道:「小子!閑事少管。別仗著幾斤力氣惹是生非。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道理你師父沒教過你嗎?」
葛闐嘿嘿連聲,說:「大風堡的名頭,看來是越來越不響亮了。冒犯我打什麼緊,只是敢和靖歆作對,那可真有氣魄,怪不得能做羿兄的貴客!」說著手一揮,歌歇舞止。「哈管帶,帶我的話,請這兩位貴客進堡喝酒。」
有莘不破想回去找江離,但走到大風堡城門前,卻被擋住了,連請人進去通傳一聲的門路都沒有。他往城東走了一圈,卻一個熟人也不見。這時肚子已經開始咕咕響,不禁有些後悔,看看天空,又自己想開了:以前我可連餓肚子的自由都沒有啊,現在多好,一個人自由自在的。他遙望暮色中漸漸顯現的星星,興奮地暢想著未來:我且黏著江離,跟他去找他師父,這小子這麼神氣,又把他師父說得那麼神秘,多半不是那麼好找的——越難找越好,這一路一定很好玩。
羿令平火熱的眼光,時不時偷瞟舞|女婀娜的身姿。羿之斯眼光雖然銳利,但口中應答著葛闐,心裏想著札羅,對次子的這個小動作並未注意。江離冷眼旁觀,若無其事。
「無論如何,我得拖延時間。」蒼長老想。
葛闐起身和靖歆見禮,道:「上人清駕辱臨,本城上下未曾遠迎,怪不得上人西市發怒。」
「哈哈哈,老不死,你躲不掉啦……」一個人越眾而出。有莘不破看時,好一個方士:四平八穩的氣度、超凡絕塵的相貌、一塵不染的衣飾,須三縷,眉兩清,真是神仙中人物。有莘不破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是江離的師父?但隨即否定了:好像還是江離更脫俗一些。
「『為什麼?』她第二次這樣問。羿令符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來。」
葛闐眼睛半闔,似看非看;札羅面色不動,心下算計;靖歆滿臉春風,就像不干他事;羿之斯早已見怪不怪;只有江離,無意間微露欣賞之意。
「『怪獸啊!怪獸啊!』西北方向傳來驚呼!」
羿之斯道:「好好好,沒犯壽華城的規矩就好!壽華城是講道理的地方,不是動手打架的地方。只要道理說明白了,這裏頭都是成名的人物,自有公道。」
有莘不破怔了,銀環?自己不是才從她的房間里出來么?但他隨即失笑,覺得應該只是同名。
「在天下億萬武者當中,除了那個已經被大夏王禁止提起名字的男人以外,有三個傳說中的人物登上了武道的巔峰。排在第一位的,當然是那個虛無縹緲的血劍宗。他的人和他的劍,只存在於傳說當中。如read.99csw•com果不是那座荒棄了數十年的空桑城,如果不是那堆高聳如山的枯骨,也許現在不會有人相信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這樣一柄劍的存在。
歌舞未休。
「進大風堡?那得問長老。」矮子龍就近看蒼長老,蒼長老正拿著一株三尺長的珊瑚,忙著和一個遍身珠玉的大胖子爭論。
羿之斯應道:「是在下的另外一位貴客,雖有魄力,只是年輕不懂事,若一時冒犯了城主,還請包涵一二。」
靖歆聽到「有莘」兩字,先是一驚,隨即冷笑道:「這個姓氏有幾十年沒人敢提起了。你的師父敢情現在在大風堡裡頭?去叫他出來領教領教本座的手段。」
有莘不破本來笑嘻嘻的,聽他語涉祖父,臉一沉,跨過去抓住他的頭髮,凌空提了起來,喝道:「胡說什麼?」
「哈哈哈,剛才還說什麼『葛闐要追究,我也有話說』,現在怎麼哈頭哈腦的了?」人隨聲到,一個少年大踏步進來,後邊一個長鬍子老頭亦步亦趨,跟得賊緊。
「求求你,讓我躲躲……」
那長鬍子老頭想趁機逃走,卻被莫其按住而動不了。他突然撒起潑來:「你這個天殺狗日賊娘養的,老不死我和你有什麼仇啊?你硬是要把我抓到這死人城裡來,都跟你說到了葛國我們一切好說,你怎麼偏偏要到這裏來,這裡是火燒的地獄,雷劈的屠場,為什麼我怎麼說你都不信啊!再過三天,這裏就要應劫了啊!為什麼你總不信!難道我老不死活了一百多歲,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不成嗎?你這個……」
「然而這個時候的羿令符卻正抱著他從怪獸口中救下來的少女——那個叫銀環的絕色美女。」
行吟盲者說:「沒有後來了。少年英雄羿令符和妖女銀環那天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人見到他們。」
靖歆聞弦歌而知雅意,還禮道:「小可在壽華城與無知豎子發生口舌,實是大失分寸,死罪死罪。」
講到這裏,行吟盲者的語氣突然由極度緊張變成和緩悲涼:「這一年,有窮國的桃花開得很艷麗。不過,桃花的季節就快結束了。而這天的雷聲,也漸漸歇了。
行吟盲者講到這裏又停了下來,嘆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女人的溫柔,是英雄的墳墓!」
蒼長老聽靖歆這樣說,知道只要有莘不破低頭,給靖歆一個台階下,事情還有轉圜的機會,哪知有莘不破竟然也學著靖歆的口氣說:「對啊!這是我們倆的事情,你老人家多什麼事?」
不過蒼長老沒想到,壽華城的管事動作要比有窮商會的人快得多。
「羿令符的妻子臨盆的日子終於到了。這個可憐的女人握住婆婆的手,臉上又是痛苦,又是幸福。她的丈夫終於回來了,就守護在門外。這令她很欣慰,並多多少少減輕了她分娩時的痛楚。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丈夫剛剛歸來時的眼神。那眼神好奇怪,雖然溫柔,但溫柔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以前他的眼神總是硬邦邦的,現在卻多了些讓人不習慣的柔軟感覺。『是因為孩子就要出生,他就要做爹爹了嗎?是的,一定是的。』女人這樣寬慰著自己,她彷彿看到了不久以後那種迷迷離離的幸福未來,看到她身邊的丈夫,看到她膝下的子女……
有莘不破笑道:「你連自己也救不了,還想救我?」
有莘不破沒想到行吟盲者竟然會講到羿之斯,想到身邊有一個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他不禁感到一陣興奮,又想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像他們一樣,被人傳唱呢?
葛闐聽羿之斯話里大有回護之意,便道:「既然如此,我們便聽聽兩位的公道。上人,請上座。」
有莘不破笑道:「你不用套read.99csw.com我的話,我的師父和親人都不在這城裡,對付你,小爺我一個人就夠了。」他出了有窮國,一直想試試自己的本事,荒原外一役殺得雖然淋漓盡致,但對方都不是高手,見了一個連蒼長老也套交情的人,想必本事不差。既然有打架的由頭,哪有道理錯過。
老不死老而成精,早已看出廳中雖然幾大高手互相牽制,但一場暴風雨會一觸即發。
「這個時候,羿令符就在門外等候著,等候著嬰兒的哭聲。他七分興奮當中夾雜著三分愧疚。他對銀環的慾望越強烈,對妻子的愧疚就越深。但這種愧疚越深,他對銀環的沉溺也就越嚴重。
老不死說:「我老人家有智慧沒力量,你小夥子,呃,不,少俠你有力量,但江湖歷練就少一些了。咱倆聯手,保定能度過這次大難!」
那老不死見這小夥子竟能單手擋住靖歆,倒也乖巧,忙說道:「你才是我爺爺,你爺爺是我的玄祖爺爺!」有莘不破哈的一聲,手一放,笑說:「誰會要你這樣老的玄孫?」
行吟盲者喝了酒,繼續講故事:「羿令符猶豫了一下,終於說:『我知道你不是人,而是妖!我知道的。我們父子倆,都有一雙鷹的眼睛,能夠窺破任何妖魔的真面目……如果我把你帶回家,被我父親遇見,你一定會被他識破,難逃一死。』
突然一個駝子急匆匆走來,與葛闐一陣耳語。葛闐先是冷笑,隨即攢眉,單刀直入地問道:「羿兄,貴會可有一位叫有莘不破的少年?」
江離往羿之斯的方向挪了一下,讓出一個空位,對有莘不破說:「你坐這裏吧。」有莘不破隨手抓起一把椅子,放下、落座,正好處在江離和羿令平中間。羿令平見他如此無禮,又是暗怒,又是厭惡,心想:「你惹了靖歆,多半沒好下場。」
「哈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莘氏好男兒,有莘不破是也!」
「羿之斯是神箭手中的神箭手……」
行吟盲者的聲調變了:「羿令符懷裡這個赤|裸的身體和妻子完全不一樣。他有點不安地望著北方,但當銀環柔若無骨的手腕盤住他的脖子,火熱的雙唇沿著胸膛、脖子、耳根一直滑到了他的唇齒之間,在一種昏熱之中,他的思緒又開始迷茫。這個他在獸吻下救出來的少女帶給他的銷魂感覺,即使是懷孕前的妻子也遠遠不能相比。水草間的翻滾,迷霧中的風流,讓他覺得在家裡的床上簡直就是按章辦事。
「『你……不要這樣。』羿令符拒絕著,但他的聲音卻如同呻|吟。他告訴銀環:『我一定要回去的。』銀環說:『那你就帶我回去!』可是羿令符卻拒絕道:『不!不行。』
「突然天上一聲怒響,九道紫色的閃電一齊劈下,劈在羿府的東南角。羿令符變了顏色。那是銀環的藏身之處。他突然懂了,這是銀環的天劫。他的腳抬了抬,卻聽見產房中傳來的陣陣痛苦呼聲,不由得又停住了腳步。
當有莘不破聽到「羿令符」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由一怔。那是商國近年呼聲最高、名氣最大的少年英雄。有莘不破和他本有幾次會面的機會,卻都因各種原因擦肩而過。在羿令符失蹤以後,有莘不破常常因兩人失之交臂而引為恨事,沒想到卻在這裏聽到這個人的消息。於是,他停了下來,湊在行吟盲者跟前聽著。
這時,有窮商會四大長老已經在西城張羅著壽華城的第一個夜市,他們是這個交易旺季的主角,人流自然往那邊涌,東城便顯得冷冷清清。在一個角落裡,一個行吟盲者正在講述一個大荒原英雄的故事。他講得很動情,但周圍卻一個聽眾都沒有。
旁邊一個賣酒的笑道:「講古人口渴了。」有莘不破馬上醒悟過https://read.99csw•com來,買了一壺好酒送給行吟盲者,又在他面前的盤子上扔下一個貝幣。
突然間一陣騷亂,一個長鬍子老頭踉踉蹌蹌闖了進來,被負責治安的莫羅一把擋住。
有莘不破道:「就差一點。」
有莘不破追問道:「後來呢?」
他正想著卻聽行吟盲者繼續唱道:「有人說,羿之斯的箭術就是有窮饒烏親傳。羿令符是羿之斯的長子。他的脾氣就像火,他的性子就像風。整個有窮國沒有人敢碰他的弦,因為他的弦就像刀刃一樣鋒利;整個大荒原沒有妖獸不害怕他的箭,因為他的箭就像閃電一樣迅疾。
「老婦人屍身旁邊,一個陶器歪在地上——那是有窮國的至寶有窮之海。一條剛剛躲過雷劫的銀環蛇正慢慢地從裏面溜出來。剛出來的時候,它的身軀很小,脫離有窮之海以後,身軀慢慢變大,彈指間舒展為一條長達九丈的大蟒。
「『著火了!著火了!』有人在東南方向驚呼。羿令符終於耐不住了,向東南方向衝過去。他的背後,是雷聲中妻子的苦叫。在銀環本應該在的房子里,羿令符看到的只有洞穿的屋頂和焦黑的地板,小屋內空無一物。
有莘不破在外城轉悠了半天,肚子早已前胸貼後背了,屁股一有著落,看見滿桌酒菜,哪還客氣,叫聲「請請」,筷子也不用了,用手抓了就吃。眾人聽他敢和靖歆這樣的人作對,本以為是個多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哪知道沒半點風度,就像鄉下來的野小子,無不側目。
不過片刻,那駝子哈管帶的聲音在廳外響起:「小招搖山靖歆上人到,有莘不破公子到。」
「這時候,幾頭欽原鳥突然奮翅而起,向羿令符俯衝疾下。『退開!』羿令符雙目圓睜,如猛獸,如鬼神。欽原鳥被他這一喝之威所震懾,斂翅退散。羿令符雙腿一夾,座下風馬疾沖而過。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他的背後,一種人類聽不見的聲音在詭笑著。
「在這個弓馬縱橫的年代,能夠和有窮門下扯上一點關係,就可以混個神箭手的聲名。」
「銀環還是趁亂逃跑了,在有窮國邊境亂竄,身後是羿令符隨時襲來的怨恨眼光。她知道,那個男人還在追。雷聲響起以後的事情,她有些不記得了。那一聲巨響讓她完全變回野獸。醒來后,她只看見遍地的鮮血和橫陳的死人,還有羿令符的箭!她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話聲一落,葛闐怒色未發,羿之斯截口說:「看你衣衫完整,敢情這場架沒打起來?」
「就在這時候,轟隆隆幾聲巨響——整個天突然黑了下來,沒有風,沒有雨,只有烏雲和怒雷。羿令符有些驚訝,晴天霹靂在有窮國並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雖然在外邊護衛商隊時,什麼樣的怪事也見過了,但在安寧的商國勢力範圍內,由於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我們偉大的湯王和偉大的伊尹(商初大臣,被商王成湯委以國政,助湯滅夏)嚇得遠遠逃走,這種天變卻是一個異象。
「然而,血氣方剛的少年最終還是抵擋不住妖女銀環的痴纏,決定把她帶回去悄悄地藏起來。妖女為什麼一定要纏著羿令符帶她進有窮國呢?答案就在這道邊境上。在我們有窮國和大荒原的邊境,滿布著欽原的巢穴。數百年來,有窮國的人民對這些巢穴都小心翼翼地供養和守護著,對欽原這種鳥類也敬若神明。這些神鳥是妖蟲之類的天敵。五百里大荒原妖獸遍布,如果沒有這一線五百里鳥居,有窮國的居民只怕連一天安寧日子都沒有。
有莘不破一出商國的勢力範圍,偏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惹是生非,順口說:「我師父說,就算到了天外天當神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爺爺說,這人上人最是難做。我天外天是read•99csw.com不想去的,人上人也不想做。別人要去要做,和我也沒什麼關係。你說這老頭是你的,有什麼憑證?」
蒼長老撇下事務,走上前來,作揖道:「靖歆上人,別來無恙。」
葛闐笑道:「雁兒是越來越有味道了。」轉頭向羿之斯低聲說:「羿兄,今晚不如……」羿之斯緩緩搖頭,以前逢場作戲的事情他也沒少經歷過,但妻子亡故后,他反而自拘起來。
「這一天,他在有窮國南部荒原中,射殺了一頭彘(zhi)(《山海經》中像老虎卻長著牛尾巴的吃人怪獸)。彘轟然倒下后,他看見了一個少女綢緞一般的肌膚,聽見了一個少女幽咽的呻|吟。
「然而,羿令符是否知道有個女人正挺著大肚子在等他呢?一個月前,她這個年輕的丈夫說好是七天就回家的。可是到現在,他的妻子還沒見到他回來。女人祈禱著:『天神地祗啊,請保佑他。孩子就快出生了。我不要他為我帶來什麼珍禽異獸,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回來。』
蒼長老氣得暗暗叫苦:不理嘛,有莘不破是有窮商會帶進來的,怕連累了自家;理嘛,那小子竟是點撥不透的愣木頭。有莘不破替有窮擋了一劫,雖然蒼長老對有窮之海一事還有些疑慮,但終歸對他有些好感。要是在別的地方,遇上別的人,便讓他去碰碰釘子。但遇上靖歆,只怕一出手就要了這少年的性命,何況在壽華城動手,葛闐知道了也斷然不肯善罷甘休,當下使了個眼色,旻長老便暗中叫人去大風堡報信。
靖歆也喝道:「這是我的人,你小子別毛手毛腳弄死他了。」說著便走過來奪,有莘不破右手一擋,兩人手臂一碰,靖歆微感酸麻,不由吃了一驚。有莘不破不理旁人,只是向長鬍子老頭喝道:「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靖歆聽他是孤身一人,又冷笑說:「你師父在也好,不在也好,反正敢用這個姓,不管你是真是假都該死!」眼中精光暴閃,周圍看熱鬧的人便覺得一股氣牆向自己壓過來,知道不妙,紛紛走避。
「少女銀環顫抖起來,連聲音也充滿了激動:『為什麼?我並不是要去和她爭奪什麼,我只是要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把我藏起來。白天、傍晚,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她又開始呻|吟,而羿令符的呼吸也因為銀環的呻|吟而急促起來。不過,他還是忍住大聲說:『不……不行!』
「『啰——啰——』一聲聲極美妙的聲音從邊境上傳來。一聽到這聲音,銀環的骨頭突然開始本能地發軟。欽原鳥的巢穴就在前方不遠處了。而身後,是整個大荒原都為之囁嚅的落月弓。
有莘不破打趣說:「你真叫老不死?」
年輕的有莘不破臉上一紅,心想原來民間的俗調是這樣子的呀。
「帶著銀環來到有窮國邊境的羿令符,突然發現袍下的少女變得軟弱無比,他安慰她說:『別怕,待在我袍子底下,沒事。』不過他卻勒了勒韁繩,座下的風馬在國境上猶豫著。他心裏想:帶她回去,到底是對,還是錯?
「當腹下的熱火熄滅以後,銀環問我們的少年英雄:『你在惦念她?』羿令符點了點頭。銀環又問:『你要回去?』少年英雄說:『她快臨盆了,我得待在她身邊。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銀環很痛苦地說:『可是,我不要離開你。』」
「不管怎麼樣,他的兒子,或他的女兒,就快出世了,這份喜悅把這些日子來的種種複雜的情感都壓了下去。整個家庭,都期待著那個新生命的出世。
大風堡內,又是另一派景象:筵席排開,兩行歌女徐徐而入,袖領羽扇之後,一張俏臉慢慢在燈火晦明之間偷偷探出來,冷冰冰的雙靨驀然染了笑意,席上二十幾個男人倒有一半狂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