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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蠱雕:太湖邊的神獸 第八節 怪獸圍城

第二章 蠱雕:太湖邊的神獸

第八節 怪獸圍城

江離頓住腳步,呆了呆,說:「我不知道會這樣子死人,也不知道死人是這樣悲慘的事情。」
「嘿嘿,」有莘不破笑道,「學這項本事本來是想孝敬我爺爺的,他最近兩年老犯風濕。」
有莘不破掩上了門。
「不錯,如果他守衛外城,那我們就會成為他肚子里的一把刀。」
江離抱膝坐在床上,一副虛脫的樣子。
「本來我們是守得住的,但後來那頭怪物出現了。啊!那真是噩夢。那頭怪物來了以後,我們的人就像被刀割過的草一樣,成把成把地斷掉,爛在泥土裡。那怪物刀槍不入,但一抬手,我們至少要死掉二十個勇士。」
他正想一腳踢開有莘不破,卻覺得有莘不破的拇指使少商穴熱烘烘起來,一股暖流傳將過來,順著經脈上行。江離不再掙扎,只說:「別費力氣了,我練的真氣和別人很不一樣的。」
「揉腳?」江離高叫起來。他上上下下打量這個新結交的朋友,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個大大咧咧的男孩會幹這種伺候人的事情。「天,誰敢把腳給你揉?大少爺!」
有窮商隊十四日傍晚進城,連續兩天的夜市讓整個壽華城經歷連續兩天的狂歡。三更以後,是狂歡過後的酣醉。
怪獸們腳下的泥土突然裂開,長出刀槍一樣的支杆,眼淚滲到的地方,每一個微小的種子都在彈指間長成數十丈高的荊棘,每一叢荊棘都披散開數千毒刺,在城牆附近形成一道厚達十幾丈的藩牆,在城門附近長成方圓百丈的叢林。
「不到最後關頭,堡中的兄弟不能露臉。至於有窮,不要忘了我們在荒原邊界已經敗了一次。」
葛闐露面以後,人群慢慢安靜下來,因為葛闐給了他們一個生存的希望。就連城下的札羅也不得不承認,葛闐本身確實也有某種可以壓場的氣勢。衛皓本來已經在慫恿札羅利用機會,讓民眾當他們的前驅,但札羅仍舉棋不定,因為駐紮在西城的有窮銅車陣勢至今沒有明顯的表態。有窮的實力,無論誰也不敢忽視。
江離笑道:「那不用了,我又沒犯風濕。」有莘不破突然抓住了江離赤|裸的腳踝。江離吃了一驚,本能地一掙,叫道:「幹嗎?」
江離一邊想著一邊沉浸在那種暖洋洋的快|感中,就像冬日里整個人泡在溫泉中一般。腳底各個穴道在有莘不破拇指的摩挲下時而微酸,時而微麻,時而微癢,時而微疼。酸時吸,麻時呼,癢時嘿,疼時哼。慢慢地忘記了日間的殺戮,忘記了明日的大禍,眼睛合上,全身放鬆,終於在這種奇異的感官刺|激中慢慢睡著了。
江離突然道:「我可以先把人群和怪獸隔離。」
狼群本來是進城避難來著,它們和其他妖獸一樣,憑藉直覺隱約知道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但已經居住在這裏的人類卻不能容忍自己的領域受到妖獸的侵犯,強壯的人拿起了刀劍、戈矛、棍棒。在衝突中數十個婦孺當場斃命,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被混亂的人群踩死的。
有莘不破流著眼淚,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沿著城堡牆壁往下流,同時也感到每流一滴眼淚,自己的真力也跟著弱了半分,彷彿這眼淚所帶走的不單是身體中的水分,還有能量。堡內堡外,所有聞到這股氣味的人都流淌著眼淚,也宣洩著精力。羿之斯知道,江離是用一種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挪移大法來借眾九*九*藏*書人的真力。場中只有兩個人沒有流淚——葛闐和靖歆。兩人抱元守一,江離的挪移大法竟然借不到兩人的一點功力。羿之斯也在流淚,這倒未必是因為他的功力不及葛闐和靖歆,而是因為有心幫助江離。
江離話未完,哈管帶已哈哈大笑,聲音中充滿了輕蔑。
「派出第三旅,維持秩序,妖亂期間,所有人不得擅離所在,不得散布蠱惑言語,違者,殺!」
終於,葛闐下了一道秘密的命令。熟睡中的平民幾乎沒有人知道,壽華城有效的警衛力量從四更三刻開始悄悄地撤入大風堡。除了那虛閉的城門,外城那些無辜的平民和正在湧來的妖獸之間沒有任何障礙了。
無論是天劫還是陰謀,他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準備工作了。
「報:東城窫窳營里好像有些活動。」從十四日開始,札羅就沒有再踏入大風堡,葛闐感到了札羅的威脅。
江離輕輕念道:「羝羊觸藩……」
有莘不破突然說:「你不是對這座城的存亡漠不關心嗎?」
「如果我做到了,你是否開城門?」
這幾萬平民中最強壯的人衝到了城堡底下,而最勇敢的人則在最前線抵禦著怪獸的侵襲。突然,在最前線的人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怪獸們竟然也開始流淚。
「窫窳寨眾人入駐東北角附堡,有窮商會入駐西北角附堡。」
金織混在人群里,她一開始想往有窮車城走,去找阿三,但一出門就被人流推向大風堡。一路上她踏過十幾個死屍,泥土、鮮血和獸毛沾滿了她的鞋。她亂嚷嚷著,不斷被人群往城門擠過去。
羿之斯淡淡道:「我不希望兩位動手,只願大家和和氣氣。何況保護壽華城民眾,本是城主該做的事情。」
部分怪獸開始察覺到危險,零星地向城外退卻。但更多的怪獸依然向大風堡的方向涌。或許它們不是不知道危險,而是因為沒有選擇:出了城,等待它們的一樣是死亡。
「所有事宜,限日落之前回報。」
「哦?」
「有什麼不一樣?」
葛闐望著東面,遲疑著。
「好,如果這位小兄弟真的能夠做到他剛才說過的話。」
「這一點,我來想辦法。」
「總之就是不一樣。除非是我師父的先天真氣,否則會和我體內真氣相衝突的。咦!」話沒說完,忽然發現從有莘不破手指穿過來的真氣在自己體內暢通無阻,和自己自幼修習的先天真氣水乳|交融,迅速地環繞十二奇經川流不息。江離不再說話,任憑這股真氣在體內遊行,心下卻奇怪:「怎麼他的真氣和我的真氣全無衝突,難道他練的是本門旁支?不對啊,除了本門嫡繫心法,別人不可能練出這麼精純的真氣才對。難道他是大師兄的徒弟?」
「住手!」江離大聲呼喝,但一輪箭雨依然射了下去,大風堡外,血肉翻滾,哭聲震天。
「少主!」衛皓高聲道,「葛烙反賊,不是因為得到了民心,而是因為他設了詭計!用陰謀欺騙了滿城愚蠢的小民,竊取了兵權,所以……」
「再不開門,老子攻城了。」
葛闐哈哈一笑,眼睛旁光一掃,卻發現羿之斯這個名震天下的大高手對這句大話並沒有嘲弄的神色。
「所以你要跳下去,再跟這些賤民一起和我動手?」葛闐冷笑。
「左右是個死,大家沖啊!」
「這位兄弟,給我一條繩九_九_藏_書索,讓我上去,我給你錢,給你錢……我有好多錢……」
有莘不破和江離第一次看見這種慘狀。這些事情,他們以前曾聽他們的師長說過,但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數以萬計的民眾被身後的怪獸驅趕著向緊閉的大風堡湧來,遠處,鮮血淋漓的怪獸利爪撕裂著逃得較慢的老弱病殘;近處,跌倒在地的人則被潮水般涌過來的人踏成肉泥。
「要麼你開城讓他們進來,要麼我跳下去。」
「報:有窮車隊已經圍成圓陣。動作很小心,沒有驚動什麼人。」
晚上一旦沒有睡好,第二天無論如何也沒精神。金織愣愣地躺在床上,餓著肚子。處於墮落狀態的人是很難把自己振作起來的。她知道再躺下去也睡不著,再睡下去也不會舒坦,但卻懶洋洋地躺著不想動。就在日頭變成昏黃色的時候,她突然被滿城的噪亂驚醒了。
但當有人發現東西兩方客人——札羅和有窮商會——各自展開陣勢,而大風堡明顯也在嚴陣以待時,居民中的敏感人士開始驚呼:「天!出大事了!我們被城主拋棄了。」一開始,沒有多少人重視這句話,但從中午八十八頭白狼(《山海經》中長著一個頭三個身體的怪鳥)沖入壽華城開始,這句話開始給居民帶來一浪接一浪的恐慌。
「跳下去?」
「很累嗎?」
「他用大風堡隔絕內外,可見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敵人不是這些怪獸,而是我——他不讓有窮商會進堡,那就是連羿之斯也懷疑上了。」札羅望著倉皇奔走的平民,不由想起了多年以前,「葛烙當初因得到這座城的民心和六大統領的追隨而為城主,如果他見到自己的兒子背叛了這些小民,嘿嘿,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城主,快開門吧。」
「比如說打架?」
「到大風堡去!」不知誰叫了一句。然後,滿城的騷亂開始了。
「璇機渾天訣!」靖歆喃喃道,嘴角微微顫抖,誰也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他已經慢慢猜出江離的師承了。扭曲時間運行軌道令妖樹變態生長,這種神功,只有那個門派才有。
「難道你以前沒見過死人?」
在一種古怪味道的刺|激下,數以萬計的人和數以萬計的妖同時流淚。無數滴的眼淚慢慢匯成水線,水線匯成水流,幾股涓涓小流慢慢地向外城的城牆流去。那景象,顯得詭異萬分。
江離一回頭,就看到了葛闐、靖歆和羿之斯。
她突然感到極度的恐懼,一個嘶啞的聲音本能地從她口中吐出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射!」哈管帶下令。
江離見對方妥協,道:「好。也不用半炷香。」轉頭就走。
靖歆眼看著江離以「牽機引訣」借力,以「默巽訣」控風,心中暗暗驚訝:「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他能有多少年的功力?竟能運用這麼上乘的功法!」
蒼長老一邊指揮商會子弟射殺怪獸,一邊埋怨:「葛闐太失策了,他怎麼可以放棄外城!」
「開門,開門!」
「因為他最擔心的不是怪獸,而是我。」札羅冷笑,「現在我們就算反戈,對他來說也只是手足上的隱患。」
「比如說呢?」
元月十六日黃昏,腹背受敵的壽華城民眾開始攻城。
這是羿之斯進城后的第三天。平靜終於結束了。從四更開始,不斷有人來報告一些城裡城外的異象:城北水門旁突然成九_九_藏_書群地出現拇指粗的黑螞蟻;城西數十隻雞鴨被掏空了肚腸,手法很像三尾懽(huan)(《山海經》中長著一隻眼睛三條尾巴的怪獸)的慣技;角落裡老鼠開始暴走,有積年的更夫說是因為它們聽見了鳧傒(《山海經》中長著人臉的鳥)的鳴聲;大風堡的屋檐上,在破曉之前突然飛來無數三身鴟(chi)(《山海經》中長著一個頭三個身體的怪鳥),無論如何也趕不走……這些都是被人類視為害蟲的小妖獸,有著令人討厭的謀生技巧卻缺乏保護自己的強大力量,因此很少敢走近人群聚居的地方,更不用說是成群結隊地往這個人煙稠密的城池涌。
金織一早就起來了。昨晚她睡得並不好。昨天阿三興沖沖跑來對她說可以待一晚,但才吃過飯就給莫羅硬揪回去了,說是商會有急事,但具體是什麼事情兩人誰也說不清楚。
太陽將落,大風堡的底層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平民。
有莘不破也知道這是江離搞的鬼。他站得離江離最近,最先聞到這小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也最先看到從這小子手中飄散開來的花粉。風似乎也很聽話,把那一團晶瑩的花粉吹成一片粉紅色的迷雲,向外城城牆的方向飄去,在以外城城牆為中心的一帶慢慢降落,那也正是進城怪獸的立足之地,眼淚匯成的水流也在這個地方滲進了泥土。
「哈哈,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羿之斯苦笑著,這個號稱震懾大荒原的男人,畢竟還有一頭降服不了的怪獸。
元月十六。大風堡。
「公子你也看到了,問題是他們要攻城!」
無數怪獸死在荊棘的根部、穿在荊棘的枝幹、懸在血腥的風中。它們的血肉在刺毒的腐蝕下逐步腐爛,溶化,掉在荊棘根部的泥土裡,成為新的肥料。一陣風吹過,這妖異的荊棘林開出萬千朵暗紫色的小花,花香慢慢飄開,代替了先前的血腥。石頭壘起的大風堡,泥土堆砌的壽華城,圍上了一個暗紫色花環。
「把他們放進來,大家一起守城。」
「別……別……好癢……哼,哈,你停手啦……哎喲!」
「比如說,揉腳。」
「那頭怪物豹身、雕嘴、獨角,十分可怕。」
「城主,求求你了,讓我的孩子進去!」
堡外,在有窮利箭和窫窳寨獸馬的夾擊下,荊棘牆內,剩下的千來只怪獸已經被迅速撲滅;堡內,葛闐凝視著略顯疲累的江離,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年輕人竟有如此驚人的力量。羿之斯的態度,他突然明白了。一個人只有在能力展現出來以後,才能讓周圍的世界忘記他的年齡。葛闐知道,自己已不能拒絕他的要求,不但是因為要信守自己的諾言,更因為他不想和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為敵。
這一天的上午,就有人發覺壽華城種種不對勁的地方。蟲蛇鳥獸無緣無故多了起來,當發現這個問題的人想找警衛時,卻發現滿城沒有士兵。直到中午之前,這種恐慌還只是在悄悄地蔓延,因為那些侵入壽華城的怪獸都是一些蛇蟲鳥獸,儘管沒有士兵的幫忙,居民們拿起棍子也大可對付。
「開城?」葛闐冷笑。
葛闐冷冷道:「但我卻不知道開門之後,尾隨而來的除了平民,還有什麼東西。」
「因為他已經來了。」
江離大怒:「對這些手無寸鐵的人下毒手,你們還有人性沒有?九*九*藏*書!」
「啊!我也不想死!」
面對堅實的城堡和鋒銳的弓箭,他們嘈雜地祈求著。突然,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因為他們聽見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吟唱,接著聞到一股刺|激性的味道,片刻間,數萬人一起沉寂,一起流淚。
怪獸的入侵原本不成規模,但當一頭人面馬體、兩肋生翼的巨大孰湖(《山海經》中的怪獸,長著馬身鳥翅膀、人臉蛇尾巴)——那也是有窮警戒名單之一的荒原大怪獸——撞開了城門以後,怪獸便成批成批地大量湧入。破了城門的城牆,變成一道虛設的風景。
「天劫?妖亂?還是陰謀?」
金織混在人群中,她的腳踩過多少屍體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更不清楚是怪獸的屍體還是人的屍體——所有屍體都是溫軟溫軟的,就像還活著一樣,或者根本就還活著。她很僥倖,沒有摔倒,但她還能僥倖多久呢?後邊怪獸的嚎叫聲越來越近了,但前方卻寸步難移。是否等到背後的人死光以後,就輪到她了?
「啟用連坐法,一人犯禁,全里驅逐出城。」在層層密密的互相監視下,氣氛緊張而平靜。
「你自己試試就知道。」
「答對了。不過除了打架,我偶爾也會做一些軟性一點的事情。」
「有窮也就幾百個人,我們的人數比他們多了一倍也不止,何況還有潛伏在堡中的兄弟。」
大風堡,無爭廳,幾股勢力的首腦再一次碰頭。還是兩天前的陣勢,還是兩天前的貴賓,但已經不是兩天前的氣氛。老不死極目搜尋,卻找不到自己那張不很可靠的護身符有莘不破,也見不到似乎什麼東西都知道的江離。靖歆似乎對他失去了興趣,看也不看他一眼,但他仍心中惴惴,腳步向羿之斯的方向挪了挪,彷彿他那邊會比較安全。
「大家沖啊!」
江離不再說話。
「空出地下室和第一層,由原城中各里正(古代一種居民組織,城市中某個區管事的長官)安排,分批住下。」
「開門讓我進去,哈管帶,我是你叔叔的鄰居的四嬸的外甥啊!」
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吟唱突然停止,孰湖好像發現了什麼,大吼一聲甩著蛇一樣的尾巴,向城牆外衝去。它無疑是城內群妖的首領,領頭的一退,城內所有的怪獸都跟著往外逃。但是對大多數怪獸來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金織很茫然地咬著由里正發下來的乾糧,和大多數人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也許就像許多她認識的人一樣,無緣無故地消失在周圍人的世界里。本來是全里的人聚在一起的,但她卻沒有看見她的鄰居石雁。「也許已經死在外面……」她不敢想下去,倒不是因為她和石雁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因為一種兔死狐悲的恐懼。突然,她想起了阿三。「他是有窮商隊的人,也許能夠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想起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她彷彿溺水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她卻完全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和他碰頭,除了方便等事,她和她的鄰居們甚至連走動都不行。「算了吧,只要能活下去。」
「……我,以前只是聽說過。也許,師父把生死的事情說得太過輕鬆了。」江離道,「閑話以後再說,你先在這裏看著,我去找葛闐。」
「放進來?怪獸尾隨進來怎麼辦?哈某人擔當不起!」
羿之斯曾要求過讓商隊進城,被拒絕了。「九-九-藏-書城主,或許應該讓平民們有些準備。」「壽華城的事情就不勞台侯操心了,我不能縱使一件莫須有的事情搞得滿城人心惶惶。」當時葛闐如此答覆,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那個少年的話。不過現在也已經有些動搖了。羿之斯應該沒有動機謀害自己。「到底是什麼陰謀……連他也陷進去了?」
葛闐的瞳孔突然收縮:「你也是這個意思?」
葛闐轉向羿之斯,沉默。
「如果葛闐不內撤,外城未必守不住。」衛皓說。
「派出第九旅,搜索外城食物和武器,帶回內城備用。」
羿之斯道:「如果有盜賊作亂,有窮上下,願供城主驅使。」這句話的潛台詞,是願意幫助葛闐防範札羅。
「你說你能把這上十萬的怪獸和民眾隔離?」
有莘不破攤手說:「像你這樣又弄風又弄水的事情,我既學不會也做不來。我只適合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不用了。」有莘不破說。
「好了好了,反正,再過兩天都無所謂了。等我們贏了,你想對人怎麼說都行。」
「我的責任是固守城門,這是堡主下的命令。敢犯者殺,不過半炷香內,這些賤民未必能對這堅如磐石的大風堡有什麼作為。」
剛才無奈的攻城已經堆起了半人高的屍體,對於這些民眾而言,前方的死亡恐懼,甚至比後方來得更加強烈。雖然怪獸被當做人類共同的敵人,但讓人類死得最多的從來不是怪獸,而是人類自己。
「後來怎樣?」葛闐等正在追問百年前那場天劫的細節。可惜,這個老頭能記得的事情不多。
「住手!」江離又是一聲呼喝。哈管帶冷笑,不理會,手一抬,正要下令發出第二輪箭雨,卻發現這個怯生生的小子背後一雙虎豹般的眼睛,心中一寒,稍稍遲疑。他看不起江離,卻對有莘不破有些忌憚。「這些賤民竟敢攻城,以下犯上,那是自尋死路。兩位是大風堡貴客,本城本堡之事,還請不要插手。」
「不錯。」
「說了這麼久,到底是什麼怪物?」
「聲音卻像小孩子,是不是?」打斷老不死的聲音凝重而悠長。老不死看著羿之斯,顫聲說:「你,你怎麼知道?」
聽見這句話,旁邊的人望著他,就像看到一個吹破牛皮的大話王。
「哈哈——羿兄,你聽聽!這孩子說要和我動手,這個盤口,你買誰贏?」
有莘不破笑了笑,說:「我阿衡師父教我的,很舒服的,能很快恢復體力。」說著四指按住腳背,拇指向腳底湧泉揉去。
江離背後,有莘不破的聲音響起:「你幹嗎跟他這麼多廢話,我來。」哈管帶見他磨了磨拳頭,臉色微變,有莘不破和靖歆對抗時的氣勢,他是見過的。正要說什麼,卻見有莘不破被江離拉住了:「別跟他動手,否則事情更麻煩,我去跟葛闐說。哈管帶,在我回來之前,請不要放箭。」
有一句話札羅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如果我們輸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
「媽媽呀——」
拋棄民眾,防範風險,保存有生軍力,這是葛闐做出的選擇。
羿之斯嘆息著。有莘不破的殺戮讓人感到恐懼,而江離的殺戮卻讓人感到美。他不知道自己遇上這兩個年輕人,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的這個意思,城主昨天就應該知道了。」
「派出第七旅,搜殺城內漏網妖獸。」
「我是你請進來的,在這裏和你動手,是一種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