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他們超世的一面了。」羿令符道，「其實我也不是很理解他們所執的那些理念，不過冷眼旁觀，再加上前輩們的講述，還是能瞧出一些端倪。以雒靈來說，不破，你覺不覺得自己很難理解她？」

桑谷雋道：「老大你也別謙虛了，你的見識絕不比江離那小子差。」

桑谷雋道：「放心吧，等我回過氣來，我再去北狄大營看看。」

「沒用的，」姬慶節道，「其實刑天葬在常羊山，也不是今天你們才注意到，千年以來都不斷有人上山探尋，不但本地人，甚至中原也有人不遠萬里來到這裏，據說都是為了尋找刑天不死的秘密。」

羿令符道：「你知道他們？」

羿令符道：「相傳，軒轅黃帝將刑天埋葬在常羊山，其實不是埋葬，而是鎮壓！」

「誰想到會遇見應龍那怪物。」有莘不破牙齒打架道，「我聽……聽我祖母說，那應龍只有軒轅黃帝才叫得出來，誰知道它如今竟然墮落到聽一個蠻夷酋長的話！唉，還好有羿老大在。」

「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實際上常羊山上別說刑天之墓，就連普通的墳墓也一個都沒有。」姬慶節說，「有人說這是因為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湧來挖墳刨墓，要看看裏面埋葬的人是不是刑天，以至於到後來所有人都不敢將祖先葬在那裡了。」

羋壓笑道：「不破哥哥，你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啊？」

桑谷雋卻躍躍欲試，道：「要不我們就上常羊山看看吧，興許能發現什麼！」

「惡鬼？」羿令符道，「什麼樣的惡鬼？」

「魔障？」有莘不破嚇了一跳，「不是走火入魔吧？」

桑谷雋道：「那怎麼辦？」

「天狗？」

夜深了，姬慶節卻發現羿令符仍然未睡。

「刑天不死，故以山鎮之！」羿令符說，「所謂刑天之墓，或許不在山上，而在……」

桑谷雋和姬慶節都愕住了。

有莘不破一怔，道：「沒有，不過我們和他的徒弟是打過交道的，咳，那幾個爛貨，根本不能和江離、雒靈相提並論！」

姬慶節道：「是啊，應龍的可怕西北華族無人不知，除了一千多年前被飛廉和商羊聯手壓在下風之外，我從來沒聽說這神獸在誰手下吃過什麼虧，但這次卻被令符兄送了回去，只怕此事連始均厲也要內心驚恐了。因此只要有羿兄在，多半他就不敢再召喚應龍出來了。」

有莘不破道：「不會是雒靈的師父吧？」

「鎮壓……你是說……」

「如果江離或者雒靈有一個人在，那我們應該有機會。」羿令符道，「他二人所學精微奧妙，心中或許能夠找到以法降力、以巧克敵的辦法來克制應龍，但我們幾個卻都偏陽剛，均以力量強悍霸道見長。應龍的修為比我們高了一個層次，所九-九-藏-書能牽引的力量就比我們大了十倍百倍，遇上了它，我們可就都被克制住了。」

「不是見識的問題，」羿令符道，「江離也許能比我們更確切地理解雒靈，因為他們都是四大宗派的人。」

羿令符冷笑道：「如果是她，你們今天還有命回來？」他轉頭問姬慶節道：「姬兄，你好像曾說過，北狄四祭師之上，還有一個大祭師。」

有莘不破一聽坐不住了：「這可怎麼好？這人也許是雒靈門中的叛徒，她把雒靈擄去，也許是為了報仇。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桑谷雋和姬慶節都愕然：「常羊山底下？什麼意思？」

「能殺蚩尤、殺夸父，自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姬慶節說。

桑谷雋笑道：「其實事情本來挺順利的，只是沒想到北狄的營里居然有個心宗的大高手在！」

「應該不是。」姬慶節道，「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上一次見到時還太小，沒看清楚我娘就將我抱回屋中了。聽我爹爹說，千年前軒轅黃帝召喚應龍殺了夸父，但應龍也被夸父重創，受了什麼傷害，從此無法回去。但它們那個世界的神靈無法在我們這個人間久留，因此應龍將身體封存於南方某處，不敢再妄動，如今出現的只是它的龍魄。」

「四大宗派？」有莘不破道，「這事情怎麼扯上四大宗派了？再說，四大宗派里魚龍混雜，有太一正師和我師父這樣的高人，也有都雄魁那樣的大惡人。如果因為實力相抗和齊名那不奇怪，要是說他們的思想行為、處世之學，只怕就扯不到一塊了吧？」

姬慶節道：「不錯。那人來歷十分神秘，在北狄軍中有極高的地位。聽說連始均厲對她也十分禮貌。」

羿令符道：「撇開北狄的那個大祭師不說，你打得過始均厲么？」

姬慶節笑道：「你們還是別打諢了，聽羿兄如何說。」他是這裏的主人，如果說整個有窮已經結為一個團體，那姬慶節就是這個團體的朋友。由於相識還不久，友好中帶著三分客氣，因此有窮內部一點小小的嫌隙由他這句勸解來了結最是合適。

姬慶節道：「沒交往過。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呢。不過聽說他們家倒是出了一個很厲害的劍客。」說到這裏他彷彿想到了什麼，道：「說起來，北狄一族似乎很少靠近常羊山，就算是靠近了也不上去，在他們的傳說中，似乎那座山上有惡鬼出沒。」

桑谷雋點了點頭，道：「我偶爾也有這種感覺。」

姬慶節搖頭道：「沒有。只知道那大祭師似乎是個女的，終日矇著臉。沒人見她出過手，據說有什麼大事始均厲才會找她商量。」

過了好久，兩人才齊聲道：「唬……唬住？」

「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九*九*藏*書。我們一路走來這麼久，大敵遇的多了。應龍雖然強悍，但料亦無法阻擋我們的腳步！」羿令符沉吟著，良久良久，才問姬慶節道，「常羊山離此不遠，對常羊山刑天之墓，你了解多少？」

有莘不破聽了這句話才哼了一聲，消了氣。

桑谷雋道：「原來如此。不過你說應龍之魄……難道剛才我們見到的應龍還不是完全形體？」

桑谷雋道：「那現在怎麼辦？」

旁邊姬慶節道：「那始均厲大有來頭，他的祖先本是黃帝之孫始均，其後人不知何故流落西北，久而久之竟然就變成了夷狄，但仍然保有召喚應龍之魄的血脈。我爹爹說，這就是『華夏而處夷狄，久之而成夷狄』的道理。」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們一族也曾經淪為蠻夷，只不過始均一脈變成夷狄的時間比我們更加久遠。」

「不錯。」桑谷雋道，「有莘伯伯對心宗好像知之甚深，因此我也聽他講過一些心宗的門道。再加上這些日子來和雒靈相處，我敢說，那北狄軍營中藏著一個心宗的高手，那人功夫之老辣，只怕還在雒靈之上！」

羿令符哼了一聲，也不言語。

有莘不破回想了一下，嗯了一聲說：「沒錯。在大漠，雒靈超度那些怨靈的時候，我就覺得她身上透著一股……一股我也說不出來的氣息。那感覺，好像她這個人不屬於這個世界。」

羿令符轉向姬慶節，道：「令尊……」

桑谷雋介面道：「也許那血晨根本就不算是都雄魁的傳人。」

「沒頭？」羿令符的鷹眼陡然間閃了閃，桑谷雋彷彿也想到了什麼，叫道：「天！那不會和刑天有什麼關係吧！空穴來風，勢必有因！傳說刑天就是被斬斷了頭顱，以雙乳為目，以肚臍為口……沒頭的惡鬼……沒頭的惡鬼……說的不會就是刑天吧！」

羋壓道：「慶節哥哥，蚩尤真的是被應龍殺的？我怎麼聽我爹爹說蚩尤沒死。我爹爹說，蚩尤有八十一條性命，應龍只是趁他虛弱殺了他一次，所以不算真的死了。」

羿令符道：「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再說，就算我猜得沒錯，這魔障也並不是我們通常所謂的走火入魔。對心宗而言，也許只是一個心結而已。」

有莘不破瞪了他一眼，羋壓笑道：「幹嗎？你對羿哥哥那麼無禮，給我說一句小人就招架不住啦？」

羿令符舒開了雙眉，道：「沒什麼。」

「心結么？」羋壓道，「不破哥哥，不用怕！有什麼心結，說出來，解開了，不就沒事了嗎？」

「也許……」

有莘不破來了精神，道：「羿老大你又是怎麼看的？你的話歷來挺準的。」

羿令符哼了一聲，道：「我卻始終不這麼認為。」

「是啊。也許只是我們想得太多了！」九*九*藏*書有莘不破道，「雒靈最近比較煩躁，也許只是因為，因為……因為她懷孕了。」

「常羊季守？」姬慶節訝異道，「是很久以前住在常羊山上的那一家人嗎？」

「是在想怎麼救雒靈嗎？」桑谷雋的身影出現在一輛銅車之後，「雒靈有了身孕之後，嘿嘿，我想你要在意、要保護的人，也就多了一個吧。」

桑谷雋一愕：「那羿老大你是……」

羋壓也幫了句腔：「是啊，羿哥哥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勾起了他的許多回憶，有近的，有遠的，甚至漫溯到兩人初次見面的那一剎那。那一剎那，兩人也不知道誰先吸引誰，誰先對對方有好感。總之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可直到今天，有莘不破還是有點難以把握自己對雒靈的感覺，兩人間的一些情感總是有些模糊，落不到實處。

桑谷雋道：「是一個叫常羊季守的劍客，是刑天的守墓人。」

桑谷雋道：「那沒錯了，就是她！始均厲向我逼近的前一瞬，我依稀瞥見一個蒙面人走出轅門，然後眼前便幻象叢生！嗯，這人精通心宗的門道，雒靈或許就是因為她才出事的！」

羿令符卻道：「常羊山上，或許沒有墳墓，但常羊山底下呢？」

有莘不破忙道：「可查到她的一些底細？」

羋壓叫道：「桑哥哥的意思是：血祖另有傳人？」

羿令符仰面發怔，過了一會兒，道：「血祖另外有沒有傳人我們不清楚，不過江離和雒靈確實都和我們幾個有些不一樣，難道你們沒有發現？」

「可你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羿令符被羋壓說得心頭一動，頷首道：「羋壓這話倒是大有道理。」

姬慶節的表情似乎顯示他很奇怪羿令符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問題，「傳說當年刑天造反，被軒轅黃帝斬首，葬于常羊山，但這隻是千年前的傳說，常羊山上並無刑天的墳墓。」

桑谷雋道：「它不怕你，幹嗎你一張弓就逃了？我看羿老大你的死靈訣，多半就是應龍的剋星！」

「就是羿老大你啊！」桑谷雋說。

羋壓咋舌道：「只是龍魄就這麼厲害了，那如果是完全形體，那可有多可怕！」

羿令符趁機下台，道：「其實我也有些猜不透雒靈的心思。要是江離在此，或許能揣測得透徹些。」提起江離，有莘不破又是一陣欷歔。

有莘不破吐了吐舌頭，笑道：「老大，我知道你心胸寬廣，別拿這事說了好不？唉，你快說說你對雒靈的事情怎麼看，我都急死了。」

桑谷雋道：「關於那場神戰，各族的傳說都不一樣。有說蚩尤死了的，也有說當時死的是蚩尤的替身，還有的說蚩尤被應龍殺了之後復活，上千年前的事情了，誰也說不清楚。」他這時已經驅除了寒氣的九*九*藏*書影響，笑道：「不管怎麼樣，這回是多虧了羿老大，要不然我們可未必能回來。」

羿令符眼中靈光一閃，嘴角也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姬慶節也想起了關於刑天的種種傳說，道：「聽來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那真的有關係嗎？」姬慶節對此其實沒有什麼興趣，雖然年輕人不免有好奇心，但眼前諸般大事紛至沓來，又要對付北狄，又要對付應龍，又要保護邰城，姬慶節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這些。

「妨礙？你說我妨礙了雒靈的修行？」

「它是被我唬住了。」羿令符淡淡說。

「不！」羿令符道，「天狗跟我提起過，常羊山中的確是有刑天之墓的。」

有莘不破所中的寒氣比桑谷雋預料的要嚴重得多，退回邰城后他還在發抖。直到羋壓用重黎炎息之功注入他的經脈幫他排出寒毒，他這才安然無恙。

桑谷雋叫道：「那……那可怎麼辦？那怪物那麼厲害，咱們和它差了一個層次，就算聯起手來……」

羿令符冷笑道：「不懷疑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嗎？」

羿令符冷冷道：「我沒這麼說啊。」

羿令符道：「我沒這麼說。不過，也有這個可能。」

「都雄魁就僅僅是個惡人？」羿令符冷笑道，「對於都雄魁，你了解他多少？除了見識過他的強橫，你和他面談過嗎？你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嗎？」

「結果呢？」桑谷雋問道。

「要真是這樣最好！」羿令符道，「我倒不是氣你。雒（luò）靈不見了你著急也情有可原，但是……」他轉視桑谷雋：「你說好是要去攔住他，怎麼反而跟他一起胡鬧！」

有莘不破以為他還在埋怨自己不聽勸阻、魯莽行事，就露出笑容來，那笑容就像一個弟弟做了錯事，涎著臉向哥哥求情：「老大，還生我氣么？我給你賠不是好了。最多以後我都聽你的，行了吧？」

有莘不破笑道：「是啊，這些日子我覺得自己的功力進步一日千里，甚至還以為已經超過羿老大了，今天看來，咱們和羿老大還差這麼老大的一截！」他將手長長展開，「應龍擺一擺尾巴我們就受不了了，卻被羿老大一箭就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哈！可惜當時我在地下，沒能見識一下羿老大的威風！」

有莘不破氣呼呼地大聲道：「你是說，雒靈對我……對我其實一點真情都沒有？」

「我對心宗確實沒什麼好感。」羿令符淡淡道，「不過，說雒靈對你沒有真情只怕就錯了。相反，我覺得她很在乎你！何止是在乎，嘿，應該說，她對你沉溺得很深吧。」

羿令符淡淡一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或許是，或許不是，我也說不清楚。」羿令符道，「但最近我總覺得，雒靈似乎陷入某種魔障之ｒeａｄ•９９ｃｓw•coｍ中。特別是天山之行以後，這個感覺更加明顯了。」

羿令符道：「不過，對你太過在乎、太過沉溺，也許對她的修為也是某種妨礙也說不定。」

「令符兄，」姬慶節道，「怎麼還不休息？」

「是。」羿令符道，「剛才集會之時，我想安眾人之心，所以沒有說破，其實以我的功力就算射出死靈訣，正面對敵中也奈何不了應龍的，最多讓它暈眩那麼一會兒就沒用了。應龍之魄不是實體，遇到了最高境界的死靈訣有可能被打入九幽冥域之內，或消失於造化洪流之中，所以它不敢冒險一試。但經此一事它應該已經窺破了我的虛實，下次見面它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我既然漏了底子，到時候要想再唬住它也就沒可能了。」

桑谷雋的眉毛也皺了起來，道：「始均厲也就算了，但是應龍……那怪物太可怕了！就算只是魂魄形態，那力量也實在恐怖。」他說到這裏笑了，「不過還好，應龍也有害怕的人。」

「哼！」羿令符道，「誰說應龍怕我？」

和日間的從容不同，此刻的羿令符眉頭竟然鎖成了一團。

羿令符和桑谷雋聽了不由得啞然失笑。姬慶節也含笑不語，他不禁想起了東城的那個女子：「如果我也有個心結的話，能解開的，大概就只有她吧。」

「你們太抬舉我了。」羿令符道，「死靈訣的確是一切亡靈的剋星，但我的功力其實並不足以使應龍震懼。」

「好像是沒頭的惡鬼。」姬慶節說。

羋壓見所有人都用一副看小孩子的眼光看著他，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道：「我說錯了嗎？我就不懂你們這些人，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卻總要搞得那麼複雜！」

「你怎麼知道血晨就是血祖的嫡傳？」羿令符道，「既然你也認為像血晨那樣的人沒法和江離、雒靈相提並論，怎麼就沒想過，師父一輩齊名，為什麼到了徒弟這一輩卻相差這麼多！」

羿令符道：「心宗有她們自身的終極理念，這理念非我們外人所能深知。對雒靈來說，這塵世間的一切，也許只是一場磨鍊、一場經歷，甚至是一場遊戲。或者她需要度過這凡人生活中的種種，包括愛情和友情，最後才能以某種形式去勘破那最終的一關。」

姬慶節皺眉道：「我父親也對付不了應龍，不然我們這麼多年也就不用在始均厲的陰影之下戰慄掙扎了。」

羿令符皺了皺眉，有莘不破驚道：「心宗？」

「應龍也有害怕的人？」羿令符道，「誰啊？」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老大！你……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雒靈對我……其實是把我當做她勘破世情的工具吧？」

桑谷雋驚疑交加，羋壓張圓了嘴巴，連羿令符也愣住了。還是姬慶節最先反應過來，拱手笑道：「呵呵，有莘兄，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