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漢子舒了一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不過啊，我們這生意也做不了多長了。」

那十夫長道：「原來如此，那也沒什麼。說起來這也算一件好事。」

那對父子嚇得趴在地上，求情道：「不敢不敢，我們父子就是吃了豹子的膽也不敢幹這傷天害理的事情啊。只是這陣子都城外死的人多了，有餓死的，有病死的，我們父子一時好心，就把那無主的屍體埋了，後來意外地發現，那些墳墓上開出來的花竟然格外鮮艷。一開始我們只是採摘了進城來賣，後來見賣得好，便乾脆在墳墓上種花。再到後來乾脆去尋些無主的野屍埋了，再在墳上種花。」

昆吾是夏商之間的緩衝，對大夏來說也是一個屏障。如果昆吾被商人打敗，那整個甸服就直接暴露在東方人的斧鉞下了。

旁邊的衛兵聽到，心想若這生意做成了也少不了分自己一份，便都慫恿他們的長官答應。在這廣場守備本來沒可能有什麼油水，可誰知道有人竟然會想來買屍體去做花肥，這不是從天上掉下錢來了么？

那十夫長冷笑道：「幾株花能有多少利錢。」

那青年漢子忙道：「我爹爹說，若是沒有合適的花肥，我們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所以，如果大人肯通融的話，以後這花賣出去的銀錢，我們願意和大人對半分。」

那十夫長道：「這屍體還有合適不合適的？」

那老頭不敢過來，那青年漢子小心翼https://read.99csw.com翼地跑過來問道：「官爺叫喚我爹，有什麼事嗎？」

在夏都，連下層的將官也感到了來自前線的壓力。王師不斷地抽往東南，但戰報卻並不樂觀。一些不必要的守備和軍力被相繼裁撤，王都廣場只剩下一個十人隊看守巡邏。時逢亂世，也沒多少人在廣場上走來走去，何況廣場上還掛著上百具屍體——那些都是東方的叛逆者，共主下命曝屍以警國人：叛逆大夏王者，就是這個下場。

那青年漢子見他意思有些鬆動，忙道：「這些天我們和城門的官爺們關係打得很好，出入都有孝敬。他們從來不來仔細檢查的，如果把屍體藏在這花泥之中，想來可以順利出城。」

商人終於向昆吾進軍了。本來，作為方霸之首，商國國君有替大夏征伐有罪諸侯的特權。但這次和上次征服葛國不同，昆吾是和商並列的方霸之一，而且商人也沒有打出替共主征伐罪國的旗號。對大夏來說，這意味著成湯終於公開反叛了。

那十夫長道：「你老子喝的是什麼酒？這麼香？」

那十夫長喝道：「大胆！這裏掛的屍體個個都是叛賊！就是少一具上頭也要怪罪！你倒敢來打這主意。」

那青年漢子忙道：「錢？這哪裡敢！本來我們這樣的小民喝這貢酒就喝得有點心驚膽戰的，怕沒這份福氣承受。若官爺您不嫌臟，我就去把酒拿來，這錢是不敢收九九藏書了。」說著便過去把酒拿來。

他身邊的衛兵也跟著起鬨。那青年漢子逼不過，才道：「說大人來搶飯碗，這說哪裡去了？大人哪裡會看得上這賤活兒？實在是……我們這裏面有難言之隱。」

那十夫長嚇了一跳，拍大腿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殺人養花！」

不過，王都城外的某個荒僻的角落，卻多了一個大土堆。土堆旁邊種滿了梅樹，每逢冬天便遍樹長滿了梅花，花香陣陣，隨著西北風向東南飄去。

直到有一天，廣場的衛兵忽然發現那對花農父子沒再來了，而且從那天開始夏都就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看守廣場的衛兵很不爽，因為這份差使沒什麼油水，而且這日子過得也實在太悶了。每天敢經過這廣場的人幾乎不到十個——看到掛在那裡的屍體，能繞路的都繞路了。

那老頭子瞪了他兒子一眼，那青年漢子知道自己失了口，趕緊低下了頭。

那青年漢子道：「這到底是什麼理兒，我們父子倆也參不透，不過按照我們這些日子來的試驗，確實只有一些屍體能讓花開得鮮艷。」他掃了掛在廣場上的上百具屍體道，「大人你這裏，倒有好多屍體是適合的。」

那對父子嚇得又跪了下來。一個衛兵見了道：「大人你也別這樣生氣。照我說，這裏這麼多屍體，就是送他們一兩具，諒別人也看不出來。現在這光景，上面的人應付東邊的戰事都來不及呢，誰來管這九九藏書些小事！」

那十夫長喝了兩口，果然好香！把手下的衛兵都吸引過來了。他也不好獨佔，便分給了其他人幾口。眾人一邊喝，一邊誇獎那對父子。

那青年漢子道：「這件事情，說來只怕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得請大人包涵包涵，若覺我們父子二人做得不對，我們父子二人再不敢做了。」

那十夫長道：「花肥？你們用什麼花肥？」

那青年道：「人。」

那青年漢子道：「也是也不是。不是我誇口，最主要的，還是我父子兩人種花有秘法，花好，光顧的人自然就多。」

那青年漢子道：「大人不會抓我們吧？」

那青年漢子道：「屍體不夠用啊。」

那十夫長笑道：「現在什麼時世！就是我們把你們抓了，大理卿那裡也沒空來理會你們的事情！」

「媽的！這麼遠還聞得到，這酒真他媽的香。」他嘟噥了一會兒，對那老頭叫道，「老頭，過來！賣花的！沒錯，就是你。」

那十夫長起初說什麼也不答應，直到那青年漢子把分成變成七三，這才答應。

那十夫長還在沉吟，那老頭招兒子近前說了幾句話，一個衛兵叫道：「你們嘀咕什麼啊！」

那十夫長道：「為什麼？」

那十夫長慍道：「老叔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們是當兵的，又不是賣花的，也就是隨口問問。難道還怕我們得了你們的秘法，轉行去搶你們的飯碗不成！」

那青年漢子道：「其實我們這花生得好hｔtpｓ://rｅａd.９9csｗ•cｏm，主要秘訣就在花肥上。」

幾句話說下來，雙方便算有點交情了。第二日那對父子也不往角落裡停了，就在衛兵那裡歇腳，同時還帶來了兩壺酒和一些下酒菜來。這酒雖然沒昨天那壺香，但有酒有菜，吃得更是高興。從此以後，那對父子每天經過，都會給那群衛兵帶點酒肉，逐漸熟絡起來。

又打仗了。

那十夫長聽得饞了，說道：「你去跟你老子說，老子想買他的酒嘗嘗，去問問要多少錢。」

「秘法？」那十夫長有了興趣，「什麼秘法？」

那青年漢子說了一個數字，那十夫長大驚道：「這麼好賺？呵！怪不得你父子倆這麼大胆！」

有時候，那兩個人也會在廣場邊上歇歇腿，一停下來，那青年漢子就會給那老頭子捶腿，看那樣子，大概是一對父子。不過他們也不敢靠近那些掛起來的屍體，而是躲得遠遠的，在角落裡歇上一會兒就趕緊離開。

那十夫長道：「不夠用？我可是聽說外面餓殍遍地的，這麼快都給你們用完了？」

那十夫長道：「什麼難言之隱？」

那十夫長沉吟道：「他們可是要出城門的，就算我們真送給他們，他們能走出城門？」

那十夫長聽他說得神秘，更來了興趣：「放心吧，我也算吃了你們半個多月的酒食，就有什麼事情，我也幫你們擔待著些。」

那十夫長道：「什麼事情？」

這天那十夫長道：「總是吃你們的酒肉，可實在不好意思rｅad.9９cｓｗ.ｃom。」

從此這對父子每天出城，都會從廣場帶走一具「合適的屍體」。一開始那十夫長只答應給三兩具，但後來收錢收得順了，就給了第四具、第五具……直到給了數十具，廣場屍體的數目已經很明顯和原來大不相同了，但時局混亂，也沒人來注意這事，注意到了也沒人來理。

那青年漢子道：「這酒不是買的，是我今天賣花的時候，一位官爺賜的。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酒。只是賊香，葫蘆蓋一拔開，隔三條街都能聞到。那官爺說那是貢酒來著。」

那十夫長道：「說起來，你們這花確實也太好賣。每天見你們一車的花送過去，回來就只剩下一兩叢了。莫非最近那些官爺大人們特別喜歡這玩意兒？」

直到有一天傍晚，那個十夫長被一陣酒香吸引，原來那個老頭正拿著一個葫蘆在喝酒呢。

那青年漢子為難道：「大人真要我們說，我們也不敢不說。不過得先求大人一件事情。」

那青年漢子道：「這點東西，打什麼緊！托各位官爺的福，這些天我們這花賣得好，自然有些閑錢。」

不過也有例外：有一個老頭子和一個青年漢子每天總會推著一車的花草從北城門的方向走來，到傍晚再推車經過廣場向北城門的方向走去——那大概是入城賣花的花農吧。衛兵們也沒怎麼去注意他，見他規規矩矩地朝來暮返，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

那青年漢子道：「不是不是。這屍體雖然多，可合適的卻沒幾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