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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鳴條之戰:大夏覆滅 第三十二節 最後的夢

第五章 鳴條之戰:大夏覆滅

第三十二節 最後的夢

成湯和仲虺率領精銳,奇襲夏都時,東南的夏軍卻還蒙在鼓裡。
斟尋一宗留下的那些東西,只要能稍稍領略,就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你幹什麼這麼看著我!」馬蹄道,「哼!你還是決定動手了,是嗎?師父!」
他要出手了。
當初自己為了走捷徑吃了那麼多人,後來為了勘破最後那層境界,卻又不得不花比吃人更長的時間、更多的工夫去把那些東西吐出來。捷徑?那根本就是歧路。這小子明顯也犯了這樣的錯誤,他現在只懂得搶奪,只懂得吸納,也許要十年,也許要二十年,他才會懂得付出與拋棄的道理吧。
遠處望去是一座山,這裡是南門了。再過去,就是華夏力量所未能到達的地方了吧。許多追求玄真的人則常常跑到那些蠻荒的地方去,因為那種地方沒有人會來打擾你,有的,只是些妖怪、精靈、魔鬼、神仙。
為什麼四宗的人一定要糾纏在一起呢?大家本來並沒什麼關係,既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同門同道。結果千百年來卻總是你來創造我、我來毀滅你的局面。獨蘇兒當初用「神裂」造出了川穹原神,正如當初那個老頭子用影復再造藐姑射的身體。他們在干那件事的時候,動機都是自然而奇怪,而產生的後果卻都大大超出他們自身的想象。
從這條道路再往西,就是雲夢了,那個海一樣大的水澤,好像藐姑射就是在哪裡誕生的。
但是很快,那少年時的情景又竄入腦中。
不過,現在誰還有工夫去管大夏的事情呢?一個王朝的生命,可以是幾九_九_藏_書百年、一千年,但終究是要滅亡的。而一個能夠生生不息的人,卻可以千萬年而不朽,活得越長,見識就越高,力量與智慧都會與日俱增。萬年之後,那將是如何的一個境界啊?希冀由傳人來突破自己,還不如乾脆由自己來突破自己。
那面鏡子里的東西只顯現了一次,不過那已經夠了。
回憶又浮現了……那裡是兩個貧寒的少年,其中一個,是自己。
只有生存,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就是因為這個理念,自己進入了血宗。
都雄魁心想:伊摯現在應該正迅速地調動軍馬前往甸服吧。雖然只是一點蛛絲馬跡,但他瞞不過我。
「葫……蘆……」
糧倉,匠棚,市集,宮殿……好像到了哪裡都一樣,到了什麼時候都一樣。記得那個人說過——不,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人的影子。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在那把磨得光亮的刀里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咦。」都雄魁很詫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融入血潮之中而不受傷害,難道他已經悟出了生滅無礙的道理了?不過也不奇怪,盧城十萬昆吾大軍消失得一乾二淨,應該都被他吃了吧。如果是這樣,那他可能已成長得相當不錯了。那麼,他就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個不會受到這血潮影響的人。
這就是那個人的最後一句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是在西門——雖然不是這祝融城的西門。不過在當時,那裡也是一座空城了。同樣是為了逃避不可戰勝的敵https://read.99csw.com人,逃得一乾二淨。
馬蹄出入于血潮之中便如游魚出入于浪濤之間,果然,如果要對付他,這片縱橫天下的血潮也許半點用處也沒有。
這個聲音,以後只能在回憶中聽見了。那個叫葫蘆的傢伙其實已經死了。就算阿芝再怎麼淫|盪地叫喊,也並不能讓那個人的聲音重現。
「哈哈,師父,你簡直就是給我帶來了一頓大餐嘛!」
「哇!好大、好熱鬧……走快點!葫蘆!走快點!」
馬蹄說道:「我應該怎麼叫你,師父?姐夫?咦,你幹什麼?為什麼不理我?喂!師……師父——」
聽到這句話以後,都雄魁的心回到了現實。
天地間突然靜穆起來,都雄魁回來了,他不再為少年時的往事迷惘,他負手側立,勢若泰山。他的眼神既像是秋雨後的月夜,又像是一頭剛剛夢醒的雄獅。
「你聽見沒有啊!走快點!葫蘆!」
「這個地方變得陌生了。」都雄魁心道。
嗯?這不是記憶中的聲音,那是現實中的了?
「等等!等等……」
走?眼前這個年輕人轉過身去的時候,那種感覺真讓人感慨啊,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都雄魁忽然冷笑了起來。
是馬蹄!
獨蘇兒好像說過,有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嘿嘿,如果有,那就是偏執,無謂的偏執。
「哈哈……」馬蹄放肆地笑著,直到發現都雄魁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咦,師父,你、你……」
畢竟,只有實現真正的不滅,才是通往大道至高的康莊路途。時間是向前的,而不是真正可逆,不是循read.99csw.com環的,也不可能超然地跳出去。太一宗的人都入魔了,他們不懂得,人只有隨著它的前進而前進,隨著它的流淌而層累,才能由少而多,由迷惘到清晰,只有登上最高峰后再俯視群山,那時候的悟才是真正的悟。待在這個時空里想象著超越這個時空的境界,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儘管都雄魁已經不大記得馬蹄的名字,卻還是能記得住他的容貌。不過,都雄魁並沒有理睬他。
東邊的門,對準了一條大路。從這裏可以通向已經頹廢的壽華城。
「師父……你真的不殺我么?那我走了……」馬蹄說。
思念與現實糾纏在了一起。
馬蹄很詫異地發現都雄魁沒理會自己,似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都雄魁有些恍惚。為什麼自己會想起這些少年時的事情呢?這裡是祝融城,又不是自己的故鄉。是有人在施展亂人心神的功夫嗎?不,不是,獨蘇兒已經死了。周圍也沒有心宗的人。
不過,他沒那個時間了。
他們有可能會侵犯你,也有可能會告訴你許多故事,許多秘密。比如古老的森林中,會存在一些上千年的樹木。如果能聽懂它們的語言,你得到的,將是縱橫千古的眼界和人所不知的秘聞。
樹妖所說的自以為看破生死存亡的,那大概是洞天派的人吧,也許就是他們的祖師。其實他們真的看破了嗎?只怕未必吧。如果連生死也看破了,那還有什麼讓他們活得那麼痛苦又死得那麼激烈?
當年來到這座城池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城,原來也會長大、會變老的。可是它的生命,是九九藏書不是也能吞噬呢?
都雄魁的思緒又飄到了多年之前,飄到了一個樹妖那裡。
「小東西,你怎麼會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呢?真是奇怪。你是『人』吧?許多年前——你問我多久?已經不記得了——兩個和你差不多的小東西來到我身邊。一個躲在我身後,一個四處亂找。一個故意露出點破綻,就讓另一個找到了。找到之後,他們就抱在一起,互相啃咬著對方,像發|情的野獸那樣子……後來他們就坐在我身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他們看不起我長遠的生命,認為生生滅滅是宇宙間的必然。這一點我當時也是贊同的,心想那一定是兩個很曠達的『人』吧,真是少見啊。我記得,你們『人』總是要追求比我們更長的生命,記得有個『人』曾在這個山上尋找能讓他活得更長的果實,結果把自己毒死了。只有這兩個人,他們的看法和別人完全不一樣。不過很奇怪,這樣的兩個人後來竟然會變得那麼偏激。糾糾纏纏,離離合合,最後竟然死在我身邊。他們已經具備一舉手就把我毀滅的力量,可到最後,他們的生命還是不及我的百分之一。」
藐姑射被斟尋一宗從祝宗人那裡複製出來的時候,那個叫葫蘆的自己大概還沒出世吧。然而藐姑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麼來的,就像洞天派那個小夥子不知道自己的靈魂是哪裡來的一樣。
空蕩蕩的祝融城,連雞狗也沒剩下幾隻,竟然還有一個人在。
不,這裏不是,這裡是祝融,不是那個地方。可是,這裏的一切好像……
城中一個人也沒有,眼前竟然只九九藏書有一個少年,但都雄魁卻忽然陷入某種思念當中。
「葫蘆……」
「師父……你這些東西……哈哈,好舒服啊!」
「我徒弟走錯道路了。宗統這種東西,一走錯路就很可怕。因為要挽回,不是靠年來計算,而是靠代來計算。一個人的認識定型之後,一生都很難改變了。要改變,就只有毀滅他,然後靠他的傳人來改變和推進了。不過他的傳人的改變,也未必永遠都是前進性的。比如我的徒弟,他就錯得厲害。而我徒弟的傳人,顯然也不可能完全逃脫他的籠罩和影響。那也許要等到再傳弟子甚至第四代、第五代,這個宗統才有回歸正統的可能——當然,也有可能在歧路上會走得更遠。不管怎麼樣,這個東西就留給你吧。我希望的那些事情,或許你也不能完成吧。那就只能再等待下一代了。別的宗派,也許二三十年就是一代了,而我們這一派,一代與一代之間的間隔是很難預計的。所以,本宗的路途,還遙遠得很哪……」
可是他走得了嗎?這座城池,已經完全瀰漫在血潮的籠罩之下。那是以十萬將士和三十一萬奴隸的性命造出來的血潮,一路來又吞併了上百萬的生命。在這片血潮面前,只怕連伊摯也束手無策了吧。所以他才會躲著不敢出來。
他在吞食血潮,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這也難怪,他這個年紀,大概還以為力量越強大就越好吧。他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精純,什麼叫做深遠。
整座祝融城沒有一點聲音,方圓千里的生命都嚇得不敢動彈。
都雄魁一路南進,橫掃而下,祝融城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