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商朝建立,眾神歸隱,神話時代結束 第四十五節 了結

第六章 商朝建立,眾神歸隱,神話時代結束

第四十五節 了結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江離呢?」
忽然,江離看見在有莘不破消失的地方,竟然閃現著一點微弱的光芒,似乎是一把數尺長的劍——心劍!
「難道當時真正動手的,是她?」他忽然懷疑起來。獨蘇兒除了讓他恢復童年的記憶,是不是還對他做了些什麼?腦中電光一閃,他忽然想起了川穹——那個天山事件后忽然出現的洞天派傳人,那個正去至黑之地企圖迎回兩位前輩遺體的美少年……
羋壓一怔道:「你餵過它?咦,說起來你還真有點眼熟……啊!你是馬……那個那個馬什麼來著?」
一聲虎吼打斷了青龍的冷笑,在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的作用下,高空的狂風變得像青銅一般堅硬,又如水晶一般透明。「青龍老大!有些話還是別說得太滿的好!在這個世界里,你做老大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面對眼前這一切,師韶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甚至無力插手。混沌之界的色彩漸漸消退,是非之界的色彩漸漸濃烈,在鳳凰的鳴叫聲中,崑崙四界重新鼎定,是非之界居上,混沌之界被分離出去與長生之界、起奇點之界並列,連同江離那魂飛魄散了的身體一起退出師韶的感應中。
「嗯。」雷影中的江離卻還沒有出手的意思。有莘不破每一次劍光蕩漾都令他想起了許多事情:和不破、和雒靈、和羿令符、和桑谷雋……那些事情江離都記得,可是總感到失去了什麼。
師韶道:「應該是吧。」
「哦……」馬尾有些失望,放開了他就要走。忽然馬蹄聲響,一行人騎馬奔了過來。領頭的是個英挺的青年,座下卻是一頭猛獸,奔近前來,翻身著地,叫道:「師韶師大哥!」
師韶嘆了口氣,道:「也只有如此了。」
江離看著眼前這個落魄的有莘不破,若相識,若不識。
彭陸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我聽說,你老公死了。」
雒靈道:「四宗千年以降,為永生的問題爭論難下。你們血宗追求的是在此岸世界的不滅,而我們心宗追求的是在彼岸世界的解脫。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誰對誰錯么?」
「唉,為什麼會這麼心酸?」
羋壓搖頭道:「沒有,都好幾年了,比當年血祖預言的還久。桑哥哥又盼著孩子快點出世,又盼著孩子不要出世。唉……」他停了一下,問道,「師大哥,你要往西邊去么?」
「應該是。」
「師父,今天又沒什麼收成。」
九尊神龍化做一尊,祂望了龍紋九鼎一眼,便在時空的激蕩中消失。
「是么?」
「我一定要救她,我一定要救活她!還有江離!」
登扶竟道:「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江離淡淡笑道:「不破啊!在三天子障山的銅車中,我想過要殺你,可後來終於沒動手。但現在……現在龍尊們一起出現以後,我也無法控制這個局勢了。」
一座山峰聳起,擋在江離前面,山鬼的聲音從山中傳出:「宗主!快呼喚神龍!你的血肉之軀擋不住他的!」
羋壓道:「師大哥你到祝融,怎麼不來找我!」
一個虎頭在血色的心劍中一閃而逝,然而整柄劍卻驀地不同起來!連那血光也顯現著金屬的光芒。
江離聽見這句話竟然笑了,似乎是看見了一件盼望已久的事情。
「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自然是誰也不知道的。」雒靈沒有回答他,卻反問道:「你怕了?」
「呼……」神龍第二次噴出龍息,凝聚著精金之芒的無明甲擋住了龍息,無明甲破碎,而有莘不破也再次被震開。
這一尊龍神的存在,似乎連整個天地都容納不下,哪怕此刻出現的只是祂的影像,也足以主宰整個時空。
有莘不破怒道:「你笑什麼!」
師韶道:「對。血宗的傳人彭陸應該還在長生之界,臨走時我傳音給他,但他卻沒有回應,可能他還沉浸在他正在做的事情裏面,也可能他來不及出來……」
登扶竟道:「當然要應和。若不應和,過去那個自己豈不是廢然無功?」
商朝的開國君主成湯逝世之後,因為太子太丁未能即位而早亡……伊尹就擁立太丁之子太甲為帝。太甲,是成湯的嫡長孫,也就是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為諫訓太甲,作了《伊訓》、《肆命》、《徂后》。
師韶登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登扶竟嘆道:「遲早都要說的事情,搪塞隱瞞又瞞得住多久。」
非常悖逆的是,那是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他,是不是和我有些什麼關係?」
「好!你不殺我,我就殺你!」有莘不破大笑道,「反正你註定要死的,就讓我來動手!讓那個什麼見鬼的『註定』在我手上完成算了!」
燭龍的口中噴出了一道龍息。
與此同時,成湯的墳墓邊上,一個守墓的屋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君主被軟禁時的囚室。這個囚室就是桐宮。
復活的人,竟然是雒靈!
和有莘不破相比,站在龍角上的江離微小得如一粒細沙。青龍噴出雷息,形成三十六環生生不絕的電流,把龍角周圍的空間團團護住。
川穹道:「憑我們倆的力量,就算可以重建這樣一道門戶,但是能接引過來的也不過是無靈之物,要想將有生命有靈魂的人接引回來,並於瞬息間重構肉身與靈魂,就得有他們兩位的幫忙了。」
「茲茲茲茲……」
「等。」登扶竟道,「等到你的樂音傳來,再把他送回去。」
「我弟弟叫做馬蹄。」馬尾有些不高興,因為這人居然不記得馬蹄的名字。
師韶高聲傳音過去:「不破,剛才說話的是巴國之蠶祖,祂告訴你祂已經用『衣被天下』抵消了子虛烏有境界大部分的限制力,而祂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
師韶道:「送回去……他若回去,豈不是會被江離給……」
兩人說著,忽聽他的坐騎騶吾read.99csw.com叫了一聲,羋壓眼睛一瞥,見一個胖子正逗著它玩兒,不由得大奇。此時騶吾已經長成,就是虎豹聽到它的吼聲也要遠遠避開。雖住在宮中,野性不退,祝融城尋常的勇士都不敢接近,這胖子居然拿著半塊餅在逗它。
有莘不破道:「我先是回到過去,但是沒能改變過去。跟著我又莫名其妙地去了未來。可是在那裡……你死了!在那裡,你已經死了!」
江離卻搖頭道:「不。如果你在夏都淪陷之前來到,我就可以狠下心來,把你殺了,然後拿你的人頭去挽救那座搖搖欲墜的宮殿。可現在,我已經沒有殺你的理由了。」
「嘿嘿!長蟲!你終於出現了。」有莘不破滿臉的猙獰,左手握住了心劍,把心劍染成了血劍。劍流過劍柄,滴在泥土中,便有一座土山隆起,飄在風中,便幻化為透明的精銅。
其中一個飄在空中,皎潔得像天上的月亮,在空間力量的籠罩中,一個縹緲的聲音說道:「宇和宙都是守恆的,萬物不會徹底消失,靈魂也不會真的毀滅,我去過至黑之地,在那裡體驗到了最接近毀滅的狀態,但就在那時,我忽然不害怕了,因為我發現在那最黑暗的背後,應該會有一片最光明的所在。如果我跨過了那至黑之地,應該就會在光明的彼岸重構重生。」
江離道:「因為你很危險。」
那胖子道:「雖然不好聽,可是我在裏面好像聽到了我弟弟的聲音。你是不是見過他?」
師韶沉吟道:「師父,我好難決斷該幫誰。于私,這兩個人都算是我的朋友,于公……」卻說不下去了。
「什麼事情?」
師韶嘆道:「這也怨不得他,命也,命也。」
在桐宮之內,被伊尹囚禁起來的有莘不破已經自暴自棄了不知多久,直到這一天,他發現了時空異動……
「怎麼可能?」青龍奇道,「在燭龍之息下,沒什麼物質不被化解的,這是怎麼回事?」
「是夏都。」
「他說的打仗,是鼎革之戰。當時我還是個小吏,給他弟弟登記的,就是我。」
「有一個人,能帶他回來的。」
「師父……」師韶道:「不破現在應該回到那個時候的崑崙了吧。」
「是么?」雒靈發出一聲輕笑,「還有一點時間吧。」
「可惜……」彭陸嘆道,「雖然我令你復活,但我們轉瞬間卻就都要死了,我能感到這個崑崙就要變成一團混沌了。」
羋壓道:「前輩,師大哥,你們在說什麼啊?」
可這個頑強的朋友,還是再次逼進。他手上的劍,是白虎的精金之芒?是季丹的破甲之勁?是伊摯的紫氣氤氳?還是血劍宗的血劍光華?
師韶嘆道:「兵火過後,此處只怕已成一片廢墟。」
登扶竟道:「江離小宗主元神已滅,他的身體留在混沌之界正得其所。至於血宗那人,他要走自己會走。不過他沒有空間跳躍的力量,我怕這大門一關,他就會被困在這裏。你還是傳音給他吧。」
「夏都?夏都怎麼變成這樣!」
有莘不破大吼一聲,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自內而外爆發,他的身形伸張起來,越張越大,直到幾乎要頂破混沌之界的天空。
「啊!對了,你叫馬尾。」羋壓見到有窮商隊時代的故人,頗為高興道,「我記得你還有個弟弟,叫做……叫做……」
師韶道:「不破去給他祖父守墳以後,我便離開了甸服,一路遊歷,卻也沒個定向。」
師韶輕嘆一聲,忽而失神,他開始呼應九天之外傳來的樂聲,憑著這樂聲的呼應,一個時空通道打開了。
背後的通道消失,腳下卻是瓦礫之聲。登扶竟嘆道:「這裏應該是夏都九鼎宮才對,怎麼這麼蕭索?」
有莘不破的眼睛已經乾枯了,什麼也沒流露出來,然而他的手已經動起來,彷彿就要揮劍:「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那一劍是劈開了迷幻,誰知道那一劍卻是斷送了靈兒,更斷送了我自己!」他停了停,道,「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靈兒復活?」
「江離啊,」青龍道,「當初,你若果斷一些的話,以後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江離道:「我敢在這裏等待血劍宗和伊摯師伯,這勇氣來源於我的自信,而這自信,則來源於力量!太一宗和龍族結合后震懾天地、威壓三宗的力量,你想看看么?」
青龍沒有回答。
羋壓道:「不破哥哥他……他還被困在桐宮么?」
兩人守了許久,一直守到玄鳥離去,守到有莘不破醒來。師韶嘆道:「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那胖子道:「我弟弟叫馬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嗯,我叫馬尾,我是我弟弟的哥哥。」
這一句話震得他太陽穴嗡嗡作響,一陣天搖地晃之後,有莘不破叫道:「你胡說!他怎麼會死?他……」
一個人影首先著地,竟是彭陸,他繞著桐宮走了一圈,忽然道:「我聽說,在燭龍之息下,沒什麼物質不被化解,被燭龍之息徹底毀滅的人,真的還能復活么?他現在肉身也沒有了,靈魂也沒有了——這可不是復活了,這是憑空創造!」
她不再理會彭陸,伸出手指,朝僵硬的江離額前點去。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登扶竟道,「而且,聽他的舉動,這個他應該才從那個平行的過去中回來。」
師韶道:「那我們怎麼辦?」
有莘不破卻只是重複著:「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靈兒復活?」
師韶依言傳音,但好半晌卻沒反應。登扶竟嘆道:「他只怕是處在入神的境界中,外人沒法影響他了。」
高山沒完全擋住血光,那道紅色劍氣的餘威繼續向江離刺去,花草合攏,巨木當道,卻全部被撕成粉碎。紅色劍氣直逼到江離身邊,一陣扭曲把劍氣化作清風,但江離的臉上依然留下了一道頭髮般的血痕。
馬尾道:「https://read•99csw•com你胡說!我弟弟沒死,而且我知道他就快回來了!我知道的!我……我不理你們了!」說著就要離開。羋壓叫道:「等等。」轉身對下屬道,「這人也算是我的舊部,好好照顧他。看他衣服破爛,回頭給他制幾身新衣服,再給他找個好點的房子……」
雒靈道:「在遙遠的至黑之地,不知道那個人已經湮滅了沒有,如果還沒有,那麼我們就還有一點機會。」
彭陸的臉沉了下來:「如果按照你們所說,這邊的生就是那邊的死,這邊的死,就是那邊的生。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可是你們別忘了,如果真要這麼做,那我們要打通的,可就是一條通往彼岸的世界,如果說這邊是人的世界,那麼那邊就是鬼的世界!你們可曾想象過,把那邊的一個人或者鬼帶回來后,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命運……祂連讓我找出答案的時間都不給么?」江離手捏法訣,默默道,「昨日之神龍,明日之神龍,去歲之神龍,來年之神龍,太古之神龍,未來之神龍,前生之神龍,來世之神龍……現身!」
師韶摸近心宗歷代祖師的遺蛻之峰,喃喃道:「你們贏了,可是你們連一個傳人也沒有了,這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再看時,只見江離站在九十丈高的祭台上,祭台下是剛剛聳起的一座三千六百丈高的山峰,而那座三千六百丈的山峰,大小僅僅相當於一片青鱗——青鱗的主人,就是傲視東方的神獸至尊——神龍!
師韶道:「但要是把現在這個不破給送回去,那……那不破豈不是會就此消失?」
彭陸道:「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會有答案!」
「混賬!」有莘不破吼道,「死了……哈哈!我知道!這一定又是什麼破爛時空!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怕?」彭陸哈哈大笑了起來!
有莘不破暗叫不妙,果然師韶道:「江離已經死了。」
師韶道:「那我們……」
那列橫貫萬里的山脈竟然聳動起來,無數山頭驀地爆發,噴出的卻不是火焰岩漿,而是蠶絲!蠶絲織成一片錦緞,把整個大地都鋪滿了。
「來了?終於來了?」他知道,是時候回到崑崙,去了結那一切了。
青龍笑道:「看來這個世界對你我來說,還是有點太小了。」笑聲中祂噴出雲氣,飄向混沌之界的上下左右前後,竟然讓混沌之界膨脹起來,比原來大了十倍。
「那又怎麼樣?」彭陸反問。
有莘不破舉起心劍,腳踏蠶絲,劍投虎影,一個威武的影子正在他頭頂形成——那是他的始祖、玄鳥鳳凰傲視天地古今的雄姿。
登扶竟道:「要應和就快應和!別忘了崑崙上的那個你支持不了多久的。」
就在崑崙徹底消失的一瞬間,四股力量同時出現在了桐宮上方。
有莘不破狂笑道:「原來你還有些手下!好,我就先把這些雜碎解決掉!看招!」將白雲紫氣凝聚在心劍上,捲起兩個大旋風,那旋風竟然是紫色的!兩個旋風一個卷向東邊,一個卷向西邊,把烏雲幻日絞成粉碎。
「等等!」有莘不破打斷了他,問道,「你什麼意思?只來得及把我帶下來,這麼說崑崙上面還有人?」
師韶道:「還不知道。」
神龍訝異道:「這不是玄鳥小子么?這才過了多久!你怎麼就變成這樣啊!」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有莘不破撫摸著心劍,忽然近乎咆哮地吼道:「靈兒呢?你告訴我!靈兒哪裡去了?」
盲樂師想了想道:「我沒見過這個人。」
然後,燭龍的影像便消失了,混沌之界內,便又只剩下九尊神龍。
「哼!我的事情你少擔心,你還是先操心你自己吧!有莘不破!看在你以有莘之名橫行天下的份上,我借給你最強的精金之芒!不過,正面和青龍抗衡的事情,你還是找你自己的祖宗去吧!」
「現在還不是結局!」有莘不破叫道,「我一定要救她,我一定要救活她!還有……還有你!」
江離喃喃道:「可我為什麼沒那麼做呢?我記得,是我阻止了你,對么?」
師韶嘆道:「他肉身雖存,元神已散。大變之時我和師父覺得還是把他留在崑崙的好。他應該是屬於那裡的。」
羋壓道:「當初大家一起西行歷險,雖然一路上總有些坎坷,可仍然快活得緊。現在不破哥哥被關了起來,雒靈姐姐沒了,羿哥哥沒了,江離哥哥也沒了……就是桑哥哥,每天也為燕姐姐的事情愁眉不展……」
「什麼?」江離驚道,「會有這樣的事情?」
羋壓黯然道:「都不知道不破哥哥為什麼會這樣?」
江離默默地聽著,直到有莘不破停下來,才道:「這一切,你沒法改變,我也沒法改變。當初雒靈和我本有個約定的,希望能夠扭轉這個命運輪盤,可惜她已經先走一步了。在這個世界上,我連一個知己也沒有了。師父走了,師兄走了,我的國家和親人已經被你和你爺爺滅了。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留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價值……」
師韶道:「他妻子還沒臨盆么?」
看有莘不破眼睛彷彿透射出必勝的光芒,江離忽然笑了。他的人從雷電中漂浮起來,面對比他大上千萬倍的有莘不破,笑了,笑得那麼驕傲,卻又那麼寂寞:「不破啊,下界的事情,我已經徹底輸了。可在這裏,我依然是無敵的!」
「復活?」江離嘆道,「死了的人不能復活,註定的事情不能改變——經歷了這麼多,難道你還不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救我,也只有我能救他。只要他活過來,川穹就能回來,然後,我們就都能回去了。」
江離道:「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改變一些事情的,但那路卻越走越遠,羿令符死了,雒靈死了……我們努力著,可到最後卻還是九_九_藏_書這個結局!」
——漢朝·司馬遷《史記》
「如果令不破復活,他就會成為去過彼岸又回來的一個人,那時或許就有答案了,不是么?」
盲樂師只道遇見知音,微微一笑道:「好聽么?要不要我再唱一曲?」
六年後,祝融城。
「時間?」
羋壓道:「怎麼了?」
「嗯,是這樣的,我剛才在這裏聽到你唱歌,那歌……那歌……」那聲音很憨,似乎在想如何措辭。
燭龍——竟然出現了!
「這位聽客,有什麼事情么?」
「可是他怎麼回來?」
馬尾道:「我在等我弟弟。」
師韶道:「都已經結束了。當時太過混亂,你又昏迷不醒,玄鳥攜帶九鼎衝出來后,我們只來得及把你帶下來……」
心劍的殘影,附帶著雒靈留下的最後力量。
師韶道:「那不破對崑崙的那段記憶,應該是一片空白了?」
羋壓啊了一聲,神色一黯道:「那麼,他應該已經……」
江離跌坐在青龍的角上,若有所思。
曲終人散,他收起地上的破碗,裏面一個小錢都沒有,只裝著幾聲已經消散了的喝彩。
登扶竟道:「有可能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有別的可能。」
有莘不破怒道:「滾!你不是我朋友!你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
登扶竟嘆道:「于公?現在沒有公事了。天下大勢已定,現在要解決的,僅僅是這兩個孩子命運中的死結。再說,我們消耗成這個樣子,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的了。」
太甲帝臨政三年之後,昏亂暴虐,違背了湯王的法度,敗壞了德業,因此,伊尹把他流放到湯的葬地桐宮。此後的三年,伊尹代行政務,主持國事,朝會諸侯。
在一瞬間之前,有莘不破的死只是令他感到惋惜,但現在,想到最好的朋友也死在自己手上……
「那桐宮……現在豈不是已經空了?」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不錯!大家都活得沒意思了,那就快把你那終極滅世施展出來吧,我不想再重複一次那種見鬼的日子!」
「藐姑射已經死了,只有他,能帶我們回去。」
青龍彷彿洞見了江離的思疑,嘆息道:「難道你還不明白么?那個少年,和你是同一個人啊。你們是一體的。」
江離臉上的表情像一片水晶碎裂前的凄美芳華,這一次,劍光與鳳影來得並不快,但那是摧毀一切的力量,那是避無可避的正面攻擊。
羋壓聽說,忙道:「你背上就是登扶竟前輩么?」聽師韶稱是,忙行禮道,「晚輩羋壓,見過前輩。」
誰知道那胖子卻道:「一點也不好聽。」
「如果那樣,那我們可就都得救了。不過,我聽說過一件事情哦。」
登扶竟卻道:「來了?」
「好厲害。」江離嘆息著——那嘆息卻像是讚歎。對江離來說,這場仗的勝負根本就沒什麼意義了。他還要打,只因為作為太一宗的傳人,作為大夏九鼎的守護者,他沒有束手就死的理由。他要死,也得勝利之後再死。
「本該如此?」有莘不破怒道,「為了自由,我把功業與威名都捨棄了。為了你們,我連自由也捨棄了。可到頭來,你……你們一個個丟下我,讓我在那個世界里孤零零不知如何自處!到後來,祖父也去世了,我一個人坐在王座上,接受四方諸侯的參拜。身邊空蕩蕩的。雖然周圍有很多人圍簇著,卻還是那麼寂寞,那麼孤獨!身邊的人都怕我,匍匐在我腳下,恭維我,向我宣誓效忠。可面對他們的宣誓我一點也不高興!我殺了很多人,王宮的衛隊把很多人頭一個個地砍下,鮮血把護城河都染紅了。而我則站在城頭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著落下的人頭笑,我只知道自己很不開心。哈哈……這不就是我在那殭屍眼裡看到的一切么?我提前看到了,甚至提前經歷了——卻沒法去改變這一切!這算什麼!這算什麼!早知如此,我還顧忌那麼多幹什麼!死吧!死吧!讓一切都完蛋!都去死!你不是還有一招什麼終極滅世嗎?拿出來吧!大家一起完蛋得了!」
馬尾道:「什麼叫為國捐軀?」
江離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們好像從來沒打過架。就朋友而言,這未始不是一種遺憾。來吧,儘管來吧。不過,不破啊,我也不會束手待斃的。」
江離道:「本該如此。」
他忽然想起,血祖都雄魁並不擅長精神力量,然而他如何能勾起自己童年的回憶?他忽然想起,那時候在天山,雒靈的師父獨蘇兒好像也在。
猛然間,江離對有莘不破的好感回來了。獨蘇兒的確沒有剝奪江離的任何記憶,相反還幫他勾引出被祝宗人封鎖了的童年記憶,可是卻巧妙地把江離對有莘不破的好感給剝奪了。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道:「你當時為什麼要殺我?」
然而來不及了,九道龍息一起噴出時,一尊比九大神龍更偉岸的身軀出現了。
江離卻彷彿沒有聽見,他伸出去觸碰心劍的手停在那裡,眼神不斷地閃爍著,到最後竟然笑了起來,那是大笑,那是歡笑,那是領悟之笑:「我想起來了……我終於想起來了!」
「宇和宙,時間與空間,從來都是一體的。」青龍道:「不但你,你的師父祝宗人,和藐姑射也是一體的。這是兩大宗派的宿命。不過,江離啊!」青龍嘆道,「我們沒有時間琢磨這些了。看玄鳥小子這來勢,他是真的要殺了我們啊!」
羋壓見了奇道:「你是誰?怎麼不怕騶吾?」
「我是馬尾。」
江離跳下龍角,走了過去,伸手去抓心劍,那心劍卻化作兩點光芒碎了,青龍叫道:「原來不是實體,而只是一個影子……心宗!是心宗殘留下來的想象!江離,小心一點。」
馬尾叫道:「我不要你們的東西!等我弟弟https://read.99csw.com回來,我問他要就行,他什麼都有。」說完轉身就走。
離桐宮最近的一人,籠罩在一團霧氣之中,只聽他淡淡道:「所以你就準備借用鳳凰之火,搭通至黑與至白之間的通道,建立重生之門么?」竟是江離的聲音。
「崑崙最後一個通道?那……那崑崙……」
「一個在上一輪命運中,被我殺死了的人。」
沒錯,那只是一點非常微妙的感覺,卻足以改變一切!當初在大荒原附近,江離就是心中對有莘不破存著這樣一點好感,所以才沒下殺手,而這點好感被剝離之後,所有事情就都轉向。
青龍大驚道:「小心!江離!忍住!不要落淚!千萬不要落淚!那是心宗的傷心訣!」
「我們被血潮追趕的時候,他弟弟是惑軍的首領之一。」
許久,許久,九尊神龍一起嘆息,低下了頭,一團火在虛無中燒起,無名的火焰越來越艷麗,越來越壯觀,有莘不破在火焰中跌下,玄鳥鳳凰在火焰中飛了出來,向九鼎衝去。
精金之芒圍繞著有莘不破藐視山嶽的雄偉身軀,夾帶著紫氣形成一十三層精金之甲。
「師韶……這裏……這裡是哪裡?」
「打仗?」馬蹄道,「現在天下太平,還打什麼仗啊。」
空蕩蕩的墳墓,空蕩蕩的桐宮。
馬尾道:「我當年餵過它啊,它還記得我呢。」
羋壓道:「師大哥,你從哪裡來?要去哪裡?」
那是從未來回來的有莘不破……
江離也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的確已經沒時間多想了,而且,那些事情想多了也不見得有用。
羋壓的一個下屬走了過來道:「國主,這人我認得。」
登扶竟嘆道:「這就是祂的完全形態么?」青龍以如此宏偉的姿態出現,不要說登扶竟和師韶,連江離自己也未曾見過。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嘿!白虎!」青龍道,「你也來了么?怎麼這麼沒出息,竟然作為影從來幫這小子!有莘一脈已絕,你就不會去找個新的供奉者么?」
「……應該是。」
登扶竟淡淡道:「人哪有不死的。」
登扶竟點了點頭。
遙遠的崑崙,一個年輕男子發出了一聲長笑。那是留在了長生之界的彭陸。
見江離一點驚訝都沒有,有莘不破反而忍不住叫道,「我說你會死你聽清楚沒有?你死了,川穹沒有回來,血宗那傢伙也被困死在崑崙……沒了,除了我自己,你們都沒了!」
那是龍族中的王者,是龍神中的龍神,混沌之界連時間都靜止了一般,整個兒陷入黑暗,跟著一點光明從那最偉岸的龍祖口中發出,才照耀了整個崑崙。
登扶竟道:「別感嘆了,通往下界的門就快關閉了,我們還是快下去吧。」
盲樂師師韶微笑道:「是羋壓么?」
但此時天上地下,人神妖獸,只要看見桐宮上空閃現著的四種不同光芒,就都會遠遠躲開,因為那四種光芒代表了四個人——分別掌握了時間奧秘、空間奧秘、生命奧秘和心靈奧秘的四大宗師。
羋壓呆住了。師韶嘆道:「也是個倔強的人!」剛說完忽然臉色大變,彷彿聽見了什麼聲音。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雒靈似乎在最後的一瞬,參透了江離身上發生的事情,她留下的最後一點力量,化解了獨蘇兒留在江離心靈深處的後遺症。
「經過戰火,總難免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就是把那條長蟲叫出來也沒用了,來什麼我都照樣殺!」舉劍橫斬,一道血光射出,把那座千丈高山劈成兩半,山中顯出一個女子的身影,但很快便被血光所兵解。
師韶一手牽著師父,一手扛起昏迷中的有莘不破,感應著前方的玄鳥,離開了這埋葬著無數英靈的崑崙。
羋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登扶竟哼了一聲道:「就是死了,你不用再等了。」
竟然是川穹!
「嗯,應該已經為國捐軀了。所以這幾年我們都有接濟這個……這個馬尾大哥。」
馬尾道:「他打仗去了。」
有莘不破一言不發,彷彿沒有聽見,青龍卻笑道:「這裡是混沌之界,只要有我在,就算其他所有的始祖神獸全來了也別想傷害江離分毫!」
「什麼?」師韶道,「難道那時候不是玄鳥讓他復活,而是說他才從那個世界回來?」
盲樂師道:「你弟弟是誰?」
有莘不破慘笑道:「把我送到未來的是你,難道你自己卻不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么?」
師韶驚駭莫名,登扶竟卻拉住他道:「這個時候不要去惹他。等他沉靜下來再說。」
江離的眼神黯淡下來,是非之界里發生的一切他雖然沒有親見,但早已猜到了。
師韶微笑道:「再說吧。」
太甲在桐宮住了三年,悔過自責,重新向善,於是伊尹又迎接他回到朝廷,把政權交還給他。從此以後,太甲帝修養道德,諸侯都來歸服,百姓也因此得以安寧。伊尹對太甲帝很讚賞,就作了《太甲訓》三篇,讚揚帝太甲,稱他為太宗。
「你是說……川穹?」
師韶大驚道:「不破!你怎麼了?」
而在祝融城內,除了登扶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數十彈指之後,一聲鳳鳴從桐宮上空響起,跟著一道火光從桐宮之中猛竄了出來,火光之中,有莘不破的身影冉冉明晰……
鳳凰鳴叫數聲,夾帶九鼎沖了下去。
師韶嘆道:「這裡是九鼎宮的舊址啊,崑崙最後一個通道,出口就在這裏。」
江離忽然明白了過來,可是現在才明白,會不會太遲了?
(全書完)
「江離啊……」青龍道,「你還不出手么?這樣下去,我支持不了多久的!」
「回答?」江離道,「其實,你已經知道了,是吧?」
師韶道:「我賣樂乞食,足以供養自己和師父,又何必擾你們。」
在崑崙即將重新化為一股清氣時,一個復活的女子出現了。九九藏書
師韶點頭道:「應該是,沒錯!我該怎麼辦?要應和么?」
江離眼前的有莘不破,身後有重重疊疊的影子:有些認識,像是季丹洛明,像是有莘羖;有些不認識,或是一道血光,或是一層紫氣。他就這麼一步步向自己邁來,風陣擋不住他,雲陣擋不住他,雷陣擋不住他,鱗陣也擋不住他。
盲樂師一怔,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背上那老人聽見了也是莞爾一笑。
師韶道:「這事一時半會講不清楚,待會再跟你說。」
登扶竟道:「那燭龍之息,也未必是真的殺人。也許只是令他進入某種狀態之中。再說,就算如此,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有些事情,對不破來說雖然還沒有發生,但卻已經註定了。」
「哦?」
登扶竟道:「本來就還未經歷過,哪裡來的記憶!」
江離搖了搖頭。就算是太一宗的絕頂高手,對時間奧秘的了解與掌控其實也十分有限。有莘不破去到未來,有一半乃是意外。
可是,雒靈臉上卻未見一點哀傷。她斜睨了彭陸一眼,忽然冷笑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不忘打擊我,你們血宗一脈,永遠都變不了好人!」
有莘不破冷笑。
有莘不破鮮血融入的泥土漸漸顯出一條山脈了,寬八百里,沿著青龍伸展,竟不知有多長!
「小江離……」青龍環顧左右,「沒想到你能讓我以這種形態現身,看來你和你師父也差不多了。咦,這次是在崑崙啊,對手是誰?」
有莘不破逼視著他:「為什麼不回答我!」
羋壓道:「若去巴國,記得去找桑哥哥。不要和今天一樣,若不是我遠遠聽到你的歌聲,都不知道你來祝融。」
鱗光被破了,雷光被破了,龍角之森也被破了,有莘不破再一次逼近過來。
八個大同而小異的龐大身軀在時空扭曲中現身,這個比擬下界天地四分之一的空間竟似也容不下祂們雄偉的身子。
有莘不破的人——連同他背後支持著他的影子在龍息中滅亡了——徹底地滅亡了。
「呼——」神龍噴出了龍息,那是來自太古、貫穿未來的神秘力量,一道同樣蘊含時間奧秘的紫氣化解了龍息,然而有莘不破還是被逼退了。
在雒靈的指引下,彭陸看到了失去靈魂、只剩下軀體的江離。
神龍!九尊神龍一起出現,從各個角度把有莘不破包圍起來。今日神龍、昨日神龍和明日神龍一起噴出龍息,把有莘不破的大攻勢化于無形。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道:「打架……我是要你的命!」劈出一道光芒,這道光芒已不僅僅是有莘羖傳授的精金之芒,也不僅僅是季丹洛明傳授的破甲罡氣,這道光芒發出之際,整個崑崙都顫抖起來。一條大河沖了過來試圖攔住,那道劍光卻在一瞬間化作三萬萬點星輝,刺破藏在大河中的每一寸靈氣,一個老者的慘叫聲中,大河化為烏有。
馬尾怒道:「你胡說八道!我弟弟不會死的!不!他沒有死!」
崑崙最頂端的是非之界傳來了一曲普通人聽不到的歌聲,跟著女子睜開了雙眼。那一雙眼睛清澈如泉,是一種死後重生的洗鍊。
「我?」
有莘不破道:「那你後來為什麼又不動手?」
鳳凰焚滅了巨樹,在九鼎上鍛出自己的影子。
羋壓道:「沒錯!馬尾,馬蹄!你怎麼在這裏的?」
青龍與有莘不破的對決已經把混沌之界攪得一片混亂——不但山川混亂,連時空也混亂起來。
遠處的登扶竟也不禁站了起來,決戰,終於開始了。一股青氣從奇點之界的邊緣一直延伸到長生之界的邊緣,青氣一張,竟然把有莘不破遠遠彈了開去。
「誰問你這個!」有莘不破大聲道,「血宗傳人關我什麼事?我是問江離,他怎麼樣了?」
忽然,神龍們動了,江離大驚道:「別!不要!等等!」
彭陸忽然一笑,道:「當初我在崑崙重塑雒靈,是想修鍊我令生命重生的手段,但現在……我為什麼要幫忙?」
盲樂師說著,背起角落裡一個老得只剩下幾兩肉的盲者就要走,卻被一隻手給抓住了。那隻手十分圓厚,想來是個胖子。
已經遠遠走開的馬尾沒有見到這一切,就是見到了他也不會關心。他回到了他的住處——祝融城的貧民窟,把剩下那半塊餅啃下便睡了。這時天氣頗冷,馬尾為人蠢鈍,爭不過貧民窟的貧兒乞丐,被趕到最當風口的地方睡覺,整個人蜷成一團,不住地哆嗦——不過他也真有福氣,這種情形下居然還能睡著。
江離怔住了,為什麼?按理說,按現在的想法,當時應該殺了他才對,可為什麼不呢?他想不起原因。
天下平寧已有數載。一群平民正在聽一個盲樂師歌唱,歌聲雄渾而蒼勁,然而聽了不到一會,人群便散得七七八八。盲樂師唱畢,發現應者寥寥,不免有些落寞。不過那屈指可數的幾個欣賞者,總算給了他把歌曲唱完的力量。
「等你弟弟?」羋壓問道,「他去哪裡了?」
在這毀滅時空的龍息之下,就是神魔也要化作太清一氣。
「你能救他?」
一個女子落在草地上,縹緲得讓人以為那只是個影子,但依稀還是令人辨認得出那是雒靈:「崑崙的通天建木,指向神界,我宗歷代祖師所希望強渡的弱水背後,或許就是川穹說的光明所在。」
有莘不破依然冷笑,他出手了,劍光與鳳影像火,又像血,心劍之中,不但帶有心宗的力量,甚至還暗藏著血劍的力量!
師韶道:「那江離和血宗那個小夥子……」
崑崙在化為一股清氣之前,充斥著無數遊離的記憶流,雒靈從這些混亂的記憶流中,尋覓到了有莘不破被燭龍龍息捲入那一瞬間的畫面。
「鼎革之戰,都過了好幾年了。那他弟弟……」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江離眼帘一合攏,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流出,他的人就再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