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陸羽平說，「以後小洛要是有什麼不懂的，打我手機就行。我抽空過來給她講。」

「小陸，」丁太太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可惜你一搬走，就沒人替我們小洛補課了。」

二月十四號那天清晨，當夏芳然推開「何日君再來」的玻璃門，聞到店面里傳出來小睦擦地用的洗滌液的味道時，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陸羽平正好站在他的公寓的陰暗的樓道里。早晨的清淡的陽光讓他愉快。尤其是當他看到無數塵埃在一束光線里柔軟的跳舞的時候。小的時候他覺得這個舞蹈很卑微，但是很媚人。現在長大了，他覺得這種塵埃的舞蹈像是一場美妙而溫情脈脈的媾和。然後他嘲笑九九藏書自己，或者說他替他的女朋友夏芳然嘲笑自己：怎麼這麼色。他知道夏芳然輕視這些精緻的小感覺，尤其是輕視一個總是把這些東西掛在嘴邊上的男人。

丁先生在送陸羽平出門之後，緩緩走回屋裡。這是一個跟平時沒有什麼區別的早晨。滿屋子司空見慣的味道：稀粥，饅頭，涪陵榨菜，還有小小的一碟如印泥一般的醬豆腐。這時候他從窗子里看見了陸羽平，他正朝著小區的大門走去。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發現其實陸羽平是個很挺拔的男孩子。是丁太太喝粥的聲音讓他掉頭去看屋裡的。丁太太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令丁先生心生厭惡。這時候小洛用筷子頭挑九-九-藏-書起一條榨菜，調皮地仰起頭，伸出舌尖舔了它一下。丁先生覺得這個胖姑娘因為這個動作突然有了一點輕盈的味道，然後他心煩意亂地說：「小洛。這麼大的姑娘了，一點規矩都不懂。」說這話的時候他悲哀地想：這孩子像誰呢？她媽媽年輕的時候腰圍可只有一尺七寸而已啊。丁太太從粥碗上抬起頭，跟了一句：「就是。」

其實陸羽平的生命中，是不會再有「以後」這回事的。可是他說這個詞說得太習慣了，以至於忘了它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丁叔叔。」陸羽平倉促地笑了一下，「到時候您就從我的訂金里扣吧。」其實他自己並不尷尬，他下意識地rｅａｄ•９9ｃｓｗ•ｃｏm對自己解釋著，他只不過是代替向他要錢的丁先生尷尬而已。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其實這根本沒有必要。

他們都沒有也不可能注意到，丁小洛的眼睛里有種狡黠的東西暗暗地一閃。她告訴自己：再忍耐一會兒。快了，就快了。她馬上就要為自己的人生做第一個重大的決定。完完全全是自己做出的決定。為了這個機會，十三歲的小姑娘已經忍耐了整整十三年。

無論如何，陸羽平今天很開心。不是因為情人節的緣故，事實上他根本就忘了今天是情人節。是小洛提醒他的。十四歲的小洛是他的房東的女兒。剛才小洛來開門的時候，愉快地說：「陸哥哥，情人節快樂！」這個肥肥的小丫九_九_藏_書頭說話的聲音就像早晨的陽光一樣甜美，「今天有沒有人跟你一塊去看《情人結》啊？是趙薇跟陸毅演的。」一個春節下來，她似乎是又胖了一圈，眼睛擠得更小了。但是她快樂的樣子還是讓陸羽平心生憐愛，他想：這孩子長大以後一定會變得像她媽媽一樣饒舌。

「我就知道陸哥哥對我最好。」又是小洛快活的聲音。

「噢。」丁先生答應著，「不過小陸，過年你回家的時候你的下水道堵過一回，堵得挺厲害的，我自己都修不好，還是找人來通的。你看這個――」

「小洛。」丁先生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就知道扯些廢話。也不說謝謝陸哥哥。」然後丁先生走出來，對陸羽平笑笑：「多虧read.99csw.com你，替她補課。她這次考試數學還有物理都考了七十多分。」「沒有，應該的。」陸羽平有點拘謹，他是個不大擅長應酬的人。「是小陸來了。」這時候丁太太也從裡屋里走出來。她跟丁先生站在一起還真是很有夫妻相，只不過她的體積跟瘦瘦的丁先生比委實龐大了一些。她非常坦然地只穿了秋衣和秋褲――看得出來是為了過年才新買的。「小陸，」她嘴唇泛著股奇異的桔紅，估計是正在吃醬豆腐，「過來一塊吃點兒。」

「不麻煩了。阿姨。」面對著丁太太的時候陸羽平更加拘謹，因此他還是把眼光轉到丁先生的臉上，「丁叔叔，我就是想來說一聲。我的工作已經定下來了，我住滿這個月以後，三月初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