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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

第12節

就像是以前考試的時候,你碰上一道不會做的選擇題。你不能確定是要選B還是要選C。這個時候鈴聲已經響了,監考老師已經開始收考卷了。你大腦里一片空白,你就這麼寫上了一個B。為什麼不選C呢?其實選B還是C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你選了B並不代表你覺得B比C更合適。只是為了選一個而已。我這麼啰嗦一大堆,就是為了說我當時把那個啤酒罐遞給陸羽平的時候的心情就像是在決定選B還是選C,嚴格地說那連「決定」都談不上,我,表達清楚了嗎?雖然我腦子裡很空,但是心裏卻清醒得很。尤其是當我看著陸羽平把那些啤酒喝下去的時候,我心裏從來沒有那麼清醒過。就像佛教里說的:一念心清凈。不對,說這種話好像對神明太不尊敬了。總之,我就是覺得,如果那兩個小傢伙跟我們一起到電影院去的話,我是不會有膽量再照著我原先的計劃去做的。因為――跟一群陌生人一起在一片黑暗之中是一回事,可如果你知道黑暗之中有兩個認識你,剛剛還跟你說過話的人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我們九*九*藏*書到得太早了。七點開場的電影,我們五點半就到了電影院門口――我們以為路上會塞車可是沒有。我們就想找個清靜的,人少的地方待一會兒,到電影開場的時候再進去。這兩年來――我很不願意在人多的地方待著,你們也知道,這對我,的確不大方便。於是我們就來到了南湖公園的湖邊。因為那天很冷,天又快黑了,湖邊人很少。非常巧,也可以說非常不巧的一件事:我們碰上了丁小洛。我以前也聽陸羽平說過,她是他的房東的女兒,一個――胖胖的,用陸羽平的話說是缺心眼兒,用我的話說是傻頭傻腦的小姑娘。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他們,更沒想到丁小洛和那個跟她一起來的男孩子――叫什麼來著――對,是叫羅凱。他們倆聽說我們是要去看《情人結》,那個小洛就非吵著要跟我們一塊去不可。最嚴重的是陸羽平就特別爽快地答應他們了。我想這下糟了,我又想老天是不是派了這兩個孩子來阻止我干這件事兒。然後陸羽平就開始跟他們聊――東拉西扯的。陸羽平特別喜歡跟小孩子說話。https://read.99csw.com而且他這個人――心軟,不忍心薄任何人的面子。然後,那段時間里我,我心裏特別亂。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是在猶豫了,我也知道我如果現在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說真的我記不得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了。沒撒謊,我真的記得不清楚。再然後,在電影馬上就要開場的時候,那兩個小傢伙跑去買玫瑰花――為什麼?你說為什麼,那天是二月十四號呀。我記得我第一次收玫瑰花的時候也是丁小洛那麼大。
關於丁小洛的事,我可以明天再說嗎?我今天很不舒服,可能有點發燒,嗓子也疼。我累了。不過我想說的是:丁小洛的事情真的是個意外。我想要把她拉上來的。我不會游泳。我的頭快要裂開了,今天就到這兒好嗎?你們這兒的飯真是好難吃啊。我想我要是能吃得好一點也不會生病。過分。我們納的稅都到什麼地方去了?真是過分。
氰化鉀是我在網上買的。我在一個化工網站的BBS上看到一個帖子――網站的名字我已經忘了。發帖子的人是一個私營小工廠的廠主,他列了幾種他們廠生產的九_九_藏_書產品,問有沒有人要買。我就跟他聯繫上了,說我爸爸的公司需要。除了氰化鉀之外,我還隨便要了兩個別的東西――我怕他起疑心。我知道買氰化鉀特別麻煩,需要專門的證明什麼的,我就跟他講:我們公司現在急需這些,大家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能不能給個方便,省了那些手續――我說我可以多給他錢。我們約在鼓樓街的那家麥當勞見的面。什麼時候?讓我想想――那天是大年三十,對,大年三十那天人很少,尤其早上就更是。我們約在早上九點――他看到我戴著大墨鏡還有口罩的時候有點警覺。我很直率地跟他說我是被毀容的。我說我原先是化工廠的技術員,是工作的時候出了事故,所以我才辭職回家用我爸的錢辦了個做化學產品的小公司。我爸是法人,但是事情其實都是我來做。我說得頭頭是道的,他就信了。他還特同情我,說我可惜,還說我了不起――有意思吧?我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我這張被毀了的臉也會幫我的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算是明白了。我當然記得這個人叫什麼,手機號我也有――你們會去抓九九藏書他嗎?不至於吧?他是個好人。
二月十四號那天,我跟陸羽平準備一起去看趙薇和陸毅的那個《情人結》。我挺喜歡陸毅和趙薇的,我就想這樣也好,我們倆一起看的最後一部電影是這個。你問哪一家電影院――華都,就是離南湖公園很近的那家。你們知道我原先的計劃嗎?我原先是想在電影院里做這件事的。在電影演到一半的時候,把放了氰化鉀的啤酒給他。我知道氰化鉀會讓人在一瞬間送命。他會死在一片黑暗裡,但是電影院的大銀幕上故事還在演。等電影完了,燈光亮了,人們退場的時候才會發現他。這挺浪漫的,對嗎?
夏芳然於二月十七日的口供:
就像我知道的,他是在一瞬間倒下去的。他在倒下去的時候還把手伸給了我,那個時候我也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我忘了眼前的這些都是我乾的。他的手開始還是暖暖的,後來才慢慢變冷。我為什麼沒有馬上離開那兒呢?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突然間害怕得不得了。我在想――原本是打算在電影院里的一片黑暗中做的事情,怎麼突然間變成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呢?說到底理想九_九_藏_書跟現實之間是有差距的啊。我一直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無論如何,他對我的好我是不會忘記的。就在這個時候,那兩個孩子回來了。
你們說的沒錯,陸羽平是我殺的。動機你們都知道了――反正動機不重要,我告訴你們我是怎麼做的。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再說一遍,在我吃安眠藥被救過來之後,陸羽平是真的跟我說過那句話。他說要死咱們倆一起死我這輩子是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他做過什麼,我都還是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可是我不能原諒他。為什麼――其實殺人這件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沒有那麼多為什麼。
湖邊上就只剩下我們倆。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耳朵裏面一直有一種像是鴿哨的聲音――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把帶來的啤酒打開了,我是聽見那一聲易拉罐的聲音才知道我把它打開了的。放毒藥是件特別簡單的事兒,我就是在陸羽平對我說:「天氣這麼冷,你當心一會兒又胃疼。」的時候把氰化鉀放進去的。然後他說:「還是讓我替你喝了吧,否則你一定會胃疼。」我說不。他說:「聽話。」他是這麼說的:「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