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羅凱的臉突然間像個女孩子一樣泛起一陣潮|紅，「因為我覺得――我覺得――小洛有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先說給我聽聽吧。」

「不過比我媽小兩歲而已――」羅凱歡呼著，「所以說你是上了年紀的人也不冤枉你嘛――」

「不，沒那個意思，只不過我聽說過她，知道她是個很厲害的律師，我還以為她的年齡要更大一點。」

「喂。」

「對。但是要找證據不那麼容易，現在，可以說她的命就在你手裡了，你懂嗎？」

「誰呀？」羅凱瞪大了眼睛。

人來人往的肯德基突然間瀰漫著一股肅殺的寒意。似乎這個城市生活中最平常的地方變成了武俠小說里的某個布景。孩子鼓足勇氣和大人對視著，說是對峙，好像也可以。

徐至站在校門口，好不容易才在進進出出的學生中間找到羅凱。那個孩子走得慢吞吞地，斜背著書包，還是小大人的模樣。當他抬起頭看見徐至的時候，才像個孩子那樣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說她看上去很老？」

「等你變成大人以後，你也會對你的孩子這麼做。你才這麼小，再過幾年你才能真正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那是一定的。」九-九-藏-書徐至點點頭。

手機的聲音尖利地響起。那一端的婷婷像是剛剛奔跑過，喘著粗氣：「你在哪兒？趙小雪現在在我們這兒，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趕緊過來吧。」

羅凱笑了：「你不|穿警服，我也差點就認不出你啦。」

「警花。你見過的那個。」徐至微笑。

「沒看出來，你媽媽這麼年輕。」他有點意外。

「怎麼會。」徐至鼓勵地說。

「找你真難。」徐至對他微笑著，「所有的人都穿得一模一樣的，一不留神就錯過了。」

「那――你能不能不要嘲笑我？」他猶豫著。

「當然，但是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徐至沉默了一會兒，微笑地看著面前的孩子，「現在你在學校，有沒有同學說你的閑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羅凱看著他，「徐叔叔，我跟小洛，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那個時候我跟她在一起是因為大家都欺負她。他們那麼多人欺負她一個，太不公平了。要是我不理她，就等於是幫著別人來欺負她。不能那樣。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也被人欺負過，那時候我爸爸媽媽還沒有離婚，有一次我們班的一個同學在街上看見我爸爸和另外一個女https://read.99csw.com的走在一起，他第二天就在黑板上畫桃心，畫兩個人打kiss，說男的是我爸爸，女的是我爸爸的小蜜。全班同學都笑我，他們在我的練習本上畫那種畫，每天放學的時候他們都把我堵在牆角不讓我走。一直到我小學畢業，我的外號都是『小蘿蔔頭』，不是《紅岩》里的那個小烈士啊，他們的意思是：我爸爸是『花心大蘿蔔』，我就是『小蘿蔔頭』。」他深深地，毫無顧忌地看著徐至的眼睛：「徐叔叔，所以我知道那個時候小洛心裏是什麼滋味。」

「沒關係，就算是那個意思也沒什麼。我知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沒辦法呀，有一次我聽見我舅媽說，我媽要是不趕緊再找個男人結婚的話，特別容易內分泌失調。」羅凱非常認真地說。

「不知道。」羅凱靦腆地瞟了一眼窗外，「其實我媽媽早就想讓我走，她想讓我離小洛遠一點。」

「噢。」羅凱拖長了聲音，「我覺得那個小姐姐――她喜歡你。從她看你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來。」

「我怕我媽媽不高興。」孩子為難地垂下了眼睛，「不過我會去的，我就知道夏芳然姐姐不會殺人。那個時候媽媽跟我說小洛九*九*藏*書是被夏芳然姐姐推下去的，我就一點都不相信。」

「她沒有殺人，對吧？」羅凱問。

「那天，我聽到你的留言了。」徐至說，「這兩天事情太多，所以沒空跟你聯繫。請你去吃肯德基怎麼樣？把沒說完的話告訴我。」

羅凱怔怔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他說：「要是，徐叔叔，要是小洛還活著，我們是不是就有兩個人能證明他們倆是要殉情，這樣會不會更有希望一點呢？」

「真的。你幹嗎這麼看著我呢？」羅凱一臉無辜的樣子。

徐至沉默了大約十秒鐘，然後沒有表情看了一眼窗外，轉過臉，似乎是懶得再問「為什麼」這種庸俗的問題了：「羅凱，我想起來婷婷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那個跟我一起去過你家的女警察，記得吧？她跟我說：正因為你有的是經驗，所以你不相信例外。我說不對，因為你經歷的多了以後，所有的例外都有可能變成經驗。可是現在，羅凱，」徐至看著孩子的眼睛，「這句話我收回。因為自從接上這個案子之後，我認識了夏芳然，陸羽平，你，還有小洛。」說著他笑了，一種溫暖的東西在他的眼神里流動，「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這不過是個很簡單的情殺案，後來九_九_藏_書查著查著，我又覺得它很複雜，至少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但是最終它其實還是個非常簡單的案子，我會覺得它複雜是因為你們，你們幾個就是我的『例外』。」

徐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孩子毫無戒備的眼神讓他心裏某個地方輕輕地一顫。這個時候是羅凱自己轉移了話題，他說：「到時候，我是不是還得出庭作證？」

「這個――我明天是不是也得說？」羅凱惶惑地看著他。

十分鐘以後，羅凱的臉上一點早熟的氣息都沒了，兩個腮幫子都填得鼓鼓的，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徐至的面前卻只有一杯可樂。他搖搖頭，說：「我就不明白，這種垃圾食品白送我我都懶得要，怎麼就這麼討你們小孩的喜歡。」

「我一直都覺得奇怪。」徐至饒有興趣地問，「那天我們去你家的時候我就覺得有意思。為什麼你從頭到尾都認定夏芳然沒有殺人呢？」

「你說什麼呢？」羅凱很困惑，「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明白呀？」

「你尤其是要好好講清楚當時他們倆是怎麼跟你們說他們要殉情的。那一段最重要。現在你是唯一一個能――間接證明夏芳然是無辜的，人證，你懂不懂？」

「我媽媽正在託人幫我轉學。」羅凱懂事地笑https://read.99csw.com笑，「閑話倒是沒有，不過沒人理我了，大家跟我說話的時候笑得都有點假，連有的老師都是。以前特別喜歡理我的那些女生現在見了我都躲著走……不過這樣也好，挺清靜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好像有點怕我呢？他們該不會是以為――小洛那件事是我乾的吧？」

「恩。我媽也常常這麼說。」羅凱點頭，「你們上了年紀的人好像都這樣。」

「小鬼――」徐至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明天是星期六。不上課吧？來我們這兒重新錄個口供，把你那天說的話再重複一遍，好好想想二月十四號那天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忘了說，或者――因為當時你媽媽在旁邊你沒敢說的事情。」徐至笑吟吟地看著他。

「重新說一遍――也沒什麼說的了。」他猶豫地眨眨眼睛。

「亂講。」徐至說，「沒那回事。換個環境也不錯，要轉到那個學校去？」

「喂。」徐至笑著，「不管怎麼說我比你媽小多了吧？拜託不要用『上了年紀』來形容我好嗎？」

「你幾歲？」羅凱歪著頭。

「我不知道。可現在除了你，暫時我還找不著其他的證據。」

「三十三。」

「可是我不到十八歲，他們會相信我嗎？」羅凱得意地笑了，「你別忘了我是律師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