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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洋娃娃

啊!洋娃娃

媽媽忍不住笑了,她突然了解了小男孩的迷惑和震驚:在安安的世界里,天下只有一個人是說中國話的,那就是他甜蜜的媽媽。中國話,就是「媽媽的話」。世界上所有其他人——幼稚園的小朋友、賣冰淇淋的大胖子、對街常給他巧克力的考夫曼太大、按門鈴的郵差、禿頭的油漆師傅、一身黑制服掃煙囪的人,當然,還有讓他做馬騎的爸爸——都是,都是說德國話的。
「五十美金,你的呢?」
「媽媽受不了了!」
寶寶站在椅子上觀察了一下,點點頭下結論:
安安把頭依在椅背上,圓亮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望著蠢動喧嘩的人群,震驚得忘了說話。
「張太太,沒關係,護照拿來我幫你填。」
胖胖的老闆娘從裡間出來,女孩子們讓出一個空隙,老闆娘說:
「媽媽,他們是什麼人?講什麼話?」
「媽媽,為什麼龍行叫我媽媽『姑姑』,我叫他媽媽『舅媽』?為什麼他叫奶奶『奶奶』,我叫奶奶『外婆』?為什麼叫龍行的爸爸『舅舅』?為什麼叫楚戈https://read.99csw.com『舅舅』,叫隱地『叔叔』,那昨天那個大肚子的又變成『伯伯』?為什麼——」
回過神來,他輕聲問媽媽:
「那怎麼可能?這囝仔這麼漂亮!」
「啊怎麼小孩長得都不像你?」
「你們結婚多久了?要幾個小孩子?」
「他們比較黑,媽媽。」
「為什麼爸爸沒有來?他在做什麼事?」
「嗯!」安安同意了,再提醒媽媽:「還有蒼蠅跟蜜蜂也很像,還有……還有狼跟狼狗很像,還有……鷺鷥跟鶴很像,還有……」
「對呀,因為這裏比較熱,太陽把皮膚晒黑了。」
「可愛的洋娃娃——」媽媽摟著扭來扭去的小小身體,長長嘆了口氣:
「泥土呀!」安安用手比著,作出捏|弄的手勢,「女媧在做他們的時候,大概用了比較黑的泥土,對不對?」
「好可愛的洋娃娃!」一個女人尖叫了一聲,其他幾個女人也湊了過來,圍著驚魂未定的小男生。
「小東西,」爸爸蹲下來,大手捧著安安的臉頰,「到了台灣可read.99csw.com別把爸爸忘記了。」
安安背著小背包,看著海關人員神氣的帽子,他沒有注意爸爸那依依不捨的眼光。
「喂,你那瓶XO多少錢?」
「你看那馬跟驢子不也很像,但馬是馬,驢子是驢子嘛,是不是?」
「還有,媽媽,大概那泥土也比較黑。」
「啊!原來是混血兒!」
在飛機上,安安像飛行老手似的,坐下來就把安全帶扣上,動作熟練。可是幾分鐘以後,他又玩起三歲小孩的遊戲——眼睛湊在椅縫中,和前後左右的旅客玩躲貓貓。德國旅客倒也好脾氣地逗著他玩。
走出小店,媽媽緊緊拉著安安小手,揮停了計程車。安安不高興地抗議:
女人七嘴八舌地和安安說話,用英語。
「What is your name?」
小東西一點不被爸爸的溫情主義所動,他用德語說:
「媽媽,這麼多人——他們都說中國話。他們,都是中國人嗎?」
停在曼谷,黑髮黑眼的旅客陸續進來。一個泰國小女孩,五歲吧,扎著蝴蝶辮子,挨過來https://read.99csw•com,和華安靜靜地對看。
有人還不死心,堅持用英語問:
桃園有條長長的街,街中間坐著個大廟,廟這邊叫廟前,廟那邊叫廟后。舅媽告訴做客人的媽媽,可以到廟前廟後去買些衣服給安安。安安若有所思地問:
「你們住在哪裡?」
現在媽媽也在重重包圍中了:
「哇噻!我在機場免稅商店買的,五十六塊。上當了,一頭撞死哦我!」
媽媽來解圍的時候,女孩子們恍然大悟地說:
「啊你們怎麼會認識?在哪裡認識的?」
「這是你的囝仔?」
「噓——」媽媽氣急敗壞地打斷安安的質問,努力轉移他的注意:「計程車來了,我們先到廟後去。」
「拜託拜託,不要壓到我的牛角……」
「媽媽,這些德國人都去台灣嗎?」
那背影,一會兒就被人群抹去了。
「不是。有的去巴基斯坦,有的去泰國,還有的去菲律賓。只有一部分去台灣。」
安安吃驚極了,又有點他自己不太理解的喜悅:這些人嘰嘰喳喳的話,他全聽得懂!就好像那個國王,看見九九藏書兩隻鶴在花園裡散步,他突然發覺自己聽懂了鶴的私語……
「媽媽,她講什麼?她不是中國人嗎?」
「什麼泥土?」做媽媽的聽迷糊了。
「他爸爸漂不漂亮?幾公分高?」
爸爸看著母子倆手牽手地走過關卡,眼睛像條透明的繩索,緊緊系著兩人纖弱的背影。
「不是,她是泰國人,講泰國話。」
「哎,阿玉啊,趕緊來看,這有一個洋娃娃!」看店的女孩大聲招徠。媽媽一轉身,發現安安已經在重重包圍之中。有人摸他頭髮,有人牽他的手。
「What's your name?」
「很像,不是一樣,寶寶。」媽媽想了一想,又說:
「我不要回家。舅媽說還有廟前,我還要去廟前的街呀!你也說要去的!」
「哇!他會說中文!是中國小孩吔!好厲害哦……」
「爸比,我以後不要當垃圾工人了;我要做機場警察,好不好?」
「巴基斯坦人講厄度話;印度人講印度話,寶寶。」
「Where do you come from?」
怎麼,怎麼這飛機上突然進來這麼https://read.99csw.com多這麼多人,這些人全講安安「媽媽的話」?
「小姐小姐,這是英文表格,我不會填怎麼辦?」
「怎麼,」安安眼睛盯著女孩,「怎麼,怎麼跟中國人長一樣呢?」
女人嚇一大跳,又尖叫一聲:
到了卡拉奇,上來了一些巴基斯坦和印度人。安安睜著眼睛,豎著耳朵:
廟后的衣服店可真多哪,一家接著一家,走道上都擠滿了衣服,安安欣喜地在布堆里團團轉,忽隱忽現的。
「阿姨,我不會講英文,我只會講德語。你會不會?」
「他爸爸是哪一國人?」
「媽媽,她們為什麼跟我講英語?」
現在安安鎮定下來了,他說:
「眼睛好漂亮!What's your name?」
我點點頭。她大聲說:
女孩開口說了什麼,安安困惑地轉頭問:
這一回。安安真被搞糊塗了,他轉頭問媽媽,聲音里充滿困惑:
從馬尼拉上機的人特別多。每個人手裡都拎著掛著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牛角、草帽、藤籃、煙酒禮品……每個人都帶著興奮的神色,大聲地呼喚、交談。機艙頓時像個百貨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