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智美更知道，危機終於出現了，在梅薩的潛意識裡，跟她做|愛的不是他，至少靈魂不是，情歌就是證明。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唱過倉央嘉措情歌，今天也沒有，絕對沒有，情歌是唱給香波王子的，是不由自主的靈魂對香波王子的回答。

「智美，你相信我嗎？你是我唯一的法侶。」

喇嘛笑了笑，擠擠眼睛說：「知道怎麼走吧？」

阿若喇嘛說：「作證。」

阿若喇嘛說：「抓罪犯，他是殺人盜竊犯。」

峰巒綿延的東方，

香波王子跳過去，一把拽住央金，捏住了她的紅瑪瑙項鏈。

有個打掃殿前台階的中年喇嘛過來說：「快走吧，佛要下班了。」

如果心有誠意，

三個人商量著，結果是：就住在寺院里，明天繼續找人。再說央金姑娘，不，仁增旺姆已經說了，香波王子拿走了她的心，他就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人，她還會來找他的。梅薩很少說話，凸上凹下的面孔上到處都是對仁增旺姆的不屑和排斥。但她還是同意住下來，不管仁增旺姆是什麼人，有什麼用意，從開啟「七度母之門」出發，目前的關鍵，就應該是找到這個活生生的仁增旺姆，而不是一尊泥雕或銅鑄的神像。

只要情投意合，

然後發泄鬱悶地說：「我不相信，決不相信，這個連導遊也做不利索、也要半途而廢的女人，就是經年累月『守望著七度母之門』的仁增旺姆。」

砰的一聲響，香波王子的歌聲戛然而止，他望著關死的門，拍了一下頭說：「完了完了，我的姑娘不理我了，黑暗啊，光明在哪裡？佛，佛，我要一個姑娘你給我。」

門裡邊，似乎情歌就是電波，一下子穿透了靈肉，一種害怕和疼痛突然襲來，梅薩抖抖索索地說：「智美，智美。」

砰的一聲，項鏈斷了，心形的紅瑪瑙墜子留在了香波王子手上。

又為我燒起了神香。

阿若喇嘛面無表情地說：「我勸你還是儘快交出來，『七度母之門』帶給偷竊者的不會是福，對你們這些貪財害命的人，唯一的伏藏將是唯一的災難。」

香波王子問九九藏書：「夏河飯店是不是僧人經營的？」

香波王子被幾個派出所的警察帶走了。路過梅薩和智美的房間時，他加快了腳步。阿若喇嘛知道阻攔是無濟於事的，帶著他的人跟在了後面。

梅薩和智美圍過來，也和他一樣瞪著墜子。

是不是仁增旺姆，

警察瞪著香波王子說：「今天你用了一個導遊？導遊是不是叫央金？」看他點頭，又說，「她出事兒了。」

梅薩使勁搖頭：「智美，我知道你會給我一切，你已經給了我一切。我愛你，我就愛你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任何人都別想把我從你身邊奪走。」

香波王子和央金首先走進了塔門，人到風到，隨著他們的走動，酥油燈一盞盞滅了。黑暗的塔內深處，只亮著一盞酥油燈。香波王子看到裏面沒有一個值守的喇嘛，就想自己動手點亮那些酥油燈。正要拿起引火的捻子，就見唯一閃亮的一盞燈也滅了。他愣怔著，突然聽到黑暗中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節奏有些詭異，能感覺出是一種偷偷靠近的聲音。他心說危險，朝後一退，一腳踩到身後的央金腳上。央金疼得噝噝吸氣，彎腰摸了摸腳。他說：「對不起。」央金說：「不要緊。」話音未落，一把飛刀破空而來，哧啦一聲劃破香波王子的衣肩，插在了身後的木牆上。央金倏地直起腰，大喊一聲：「快蹲下。」猛撲過去，把呆望著飛刀的香波王子和自己一起塞到了供桌底下。幾乎在同時，一根鐵棍呼嘯而來，砸在了桌面上，砸得滿桌供品四下亂飛。

儘管處於癲狂狀態，但梅薩還是聽出來了，智美不想說在他看來不真實或者即將不真實的那句話：「我是你唯一的法侶。」或者，「我們互相都是唯一的法侶。」

阿若喇嘛說：「好一個違法就是違佛。」說罷，拿出手機就打，「王岩嗎？已經抓到了香波王子，你們趕快過來，他的兩個同夥也在隔壁房間。」

阿若喇嘛一時答不上來，只好說：「總會有的。」

香波王子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失落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仰倒在床read•9９ｃsｗ.cｏｍ上躺了片刻，突然想起骷髏殺手的出現和貢唐寶塔里未遂的謀殺，趕緊起身，撲過去從裏面關死了門。

香波王子知道說什麼都沒用，苦苦一笑，低下了頭。

央金說：「現在你該告訴我了吧，你們到底在打聽什麼？」

夏河飯店是座三層樓的藏式院落，緊靠著大夏河，一面是餐廳，三面是客房。許多打算一大早隨同喇嘛去各個學院經堂參加早殿誦經的遊客，都住在這裏。

黃昏已經露頭，山脈的綠意正在黯然深沉，有些是黑的，有些是灰的，蒼茫的時候那些屬於自然的就完全成了佛殿的陪襯。片片金頂、座座綠檐、重重樓宇，給大山大水賦予了靈氣。佛是自然靈氣的再生。

光亮從門外溢進來，人影漸漸清晰了。他們快步走出貢唐寶塔，發現僅僅在裏面呆了幾分鐘，外面的陽光就變得格外親切熠亮。香波王子回頭看著黑暗的寶塔門洞，心說剛才太危險了，是骷髏殺手嗎？他難道長了翅膀，這麼快就提前守候在了這裏？突然想到那把寒光閃閃的飛刀是一把雙刃竹葉刀，而不是雕飾精美的骷髏刀，就更加驚訝：出現在北京甘露漩花園小區姬姬布赤別墅里的殺手又出現在了這裏，莫非他們要和骷髏殺手聯合起來對付我？我算個什麼呀，一撮離開羊身的羊毛，經得起東南西北的狂吹？而且，而且他看見了高高舉起的鐵棍，如果這個時候砸下來，他肯定躲不過去。但鐵棍晚了一瞬間，兇手好像在等待央金，等央金一直起腰，鐵棍就呼嘯而來。

拉卜楞寺作為恢弘一地、照耀十方的宗教城，糾纏著數不清的街巷衚衕，要在這裏追尋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幾乎沒有可能。三個人會合在白傘蓋佛母殿前，氣喘吁吁地坐在台階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煙繚繞在山上，

他們開始做|愛。

央金拉著香波王子從供桌底下鑽出來，朝外走去。

小鳥戀上了柳樹，

智美說：「誰讓她來接待我們的？又是誰把她叫走了？她肯定有來頭。」

智美說：「我知道，我知道。」

香波reａｄ•9９ｃｓｗ.cｏm王子看著紅瑪瑙墜子上的刻字，念道：「仁增旺姆？」

央金從脖子上取下項鏈，攥在手裡看了看，驚喜地望著他：「啊，你拿走了我的心，你就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人。我夢見的果然是你，是你在夢中唱起了倉央嘉措情歌。我還會來找你的，我一定能找到你，聽你親口給我唱。」然後奪路而去。

香波王子說：「對，不能讓她走了，快追。」

香波王子湊到梅薩耳邊小聲說：「怎麼醋成這樣？老實說，仁增旺姆儘管迷人，比起你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前往夏河飯店的路上，梅薩背誦起「授記指南」來：

阿若喇嘛說：「你殺害了你的老師邊巴，已入一層地獄。盜竊了雍和宮的『七度母之門』，已入兩層地獄。戴著罪孽不思懺悔、到處亂跑，已入三層地獄。現在又來拉卜楞寺作孽，莫非還想入四層地獄？」

香波王子懊悔地說：「她的手機鈴聲是『仁增旺姆』，她的項鏈墜子是『仁增旺姆』，她就是仁增旺姆。我怎麼沒早一點告訴她，我們要找的就是仁增旺姆。」他自責地捶捶胸，「而且我還在千方百計迴避她，我這個人真他媽莫名其妙。」

央金從棕色坤包里拿出手機，習慣性地走到一邊，「喂喂」了幾聲說：「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奶奶找我？她怎麼了？突然暈倒了？好，我馬上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就要走。

智美說：「你唱得真好聽，你是唱給誰的？」

香波王子說：「我沒幹過任何該入地獄的事情，你居然看不出來，算什麼喇嘛？喇嘛抓人非法，法就是佛，佛就是法，你違法就是違佛。」

兩個魁梧喇嘛架著香波王子把他摁在了床沿上，香波王子掙扎著說：「說你們胖你們就喘，這裏不是雍和宮，你們沒有權力動我半根毫毛。」

「有不動佛的明示，你逃到哪裡，我們就能追到哪裡。」

香波王子正在勾引她，不，是倉央嘉措情歌勾引了她。她進入了一個不能自抑的空間，那種正在懸挂、即將無靠的驚恐變成尋找出路的野獸，一頭撞向了牆壁。牆ｒｅａｄ•99csw•cｏm壁是原來就有的，梅薩，我是原來就有的，你今天怎麼啦，梅薩？

警察有些惱火：「喇嘛們都要抓罪犯，那我們警察就該去念經了。放開他，我們有話要問。」

智美用眼睛問她：怎麼了？

有人奔逃而去，不知撞翻了什麼，稀里嘩啦一陣響。

派出所的警察詫異地看著幾個喇嘛和被摁在床沿上的香波王子，其中一個說：「你們在幹什麼？」

梅薩氣喘吁吁地說：「快來救我。」

梅薩眼皮忽地一掀，溢出裏面的全部光亮，嘴上卻說：「口是心非。」

香波王子說：「智美，該是你占卜的時候了。」

香波王子扭頭盯住了央金：啊，也許，僅僅是也許，有人也要對你下毒手，你到底是幹什麼的？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他說出來的是：「謝謝你，你又一次救了我。」突然愣住了，兩眼放光，直勾勾盯著她的胸脯，那兒有豐腴的起伏，有低領的衣服遮不去的細膩白凈的肌膚，還有一串紅瑪瑙項鏈。自從出現以來，他就沒有正眼看過的央金，居然戴著一串讓他怦然心跳的紅瑪瑙項鏈。

他們熱吻在一起，互相揣摩著，好像他們初次這樣，好像他們是一對曠時分離的情侶，彼此思念了幾十年，更好像他們終於有了奇異、厚重而沒有雜質的情慾，需要滿河行走。很快地，他們互相扯掉了對方的衣服，當裸體出現的時候，情歌也便水波似的流出了梅薩嘴邊：

衛生間的門緩緩打開了，有人走出來，不是一個，而是一堆，一堆紅袈裟的喇嘛從衛生間湧出來圍住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驚呆了，一動不動。來人是阿若喇嘛和他的隨從。香波王子看到，他們中間少了鄔堅林巴。

警察問：「有證據嗎？」

三個人先在二樓開了兩間房，匆匆一洗，再去餐廳吃飯，完了就各回各的房間。香波王子看著梅薩和智美一前一後走進隔壁房間的身影，遺憾地搖搖頭，心說太不公平了，這個世界，怎麼偏偏我的房間是空的？突然大聲說：「祝福你們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然後就唱起來，自然是倉央嘉措情歌：

三個人沿著三九*九*藏*書條道路追尋而去。

「相信，相信，你是我唯一的法侶。」

央金用手捂著自己的胸脯，大惑不解：「我？」

喇嘛說：「不能，佛明天起得早，五點鐘就得陪著喇嘛做法事。你們要想早來，就不要走遠，住在拉卜楞寺旁邊的夏河飯店裡，價錢和縣城的賓館一樣，還比它清凈。」

香波王子瞪著她的紅瑪瑙項鏈和項鏈上的墜子說：「我們打聽的，不會是你吧？」

智美搖頭：「每次占卜，我都要祈請卜神安駐於心，卜神不來，占卜形同兒戲，不可能靈驗。我已經呼喚過卜神了，卜神不來我心裏。」

柳樹愛上了小鳥，

警察說：「那就去一個，不要都去。」

央金說：「對不起，我要去看我奶奶。」說著使勁推開了他。

「出什麼事兒了？」

阿若喇嘛示意兩個魁梧喇嘛放開了香波王子。

就到池中來引水吧。

一陣歌聲響起來，是作為手機鈴聲的倉央嘉措情歌：

天母安駐于兜率天宮，說：這個叫作仁增旺姆的神，守望著七度母之門。

貢唐寶塔位於拉卜楞寺西南角，七重疊加，綠檐金頂，裏面用許多稀世珍寶供奉著佛像、經典和法器，價值不可估量，稱為亞洲佛教第三塔。

然後她丟下背包，掀掉牛絨禮帽，撲過去緊緊抱住了智美。

警察問：「你們去幹什麼？」

匯到一個池中，

不息的流水，

有人敲門。誰也沒想到警察來得這麼快。但進來的警察不是北京的王岩、碧秀和卓瑪，而是當地派出所的。

梅薩和智美衝進來喊道：「怎麼了？怎麼了？」

香波王子說：「佛不能加會兒班嗎？」

鷂鷹也無機可乘。

「哎呀，世道變了我都不知道，中國警察把偵查破案的權力移交給了活佛喇嘛，辛苦啦辛苦啦，能追到我不容易。」

香波王子知道是打給警察的，警察叫王YAN，是岩石的岩，還是發言的言？譏諷道：「你也會借刀殺人嘍？不僧不佛、無慈無悲到了這種程度，還好意思披著這一身袈裟。」

「去了就知道，走吧。」

梅薩等在門口，背對著他聽他唱著，餘音還在裊裊，她卻急急忙忙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