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本萬瑪把刷完白灰的空桶丟下來，站在塔基上望了望遠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跳下來，提起空桶就走。

老女人站到他們前邊，一臉憤怒，手指來人說：「你、你、你，殺人兇手。」

香波王子趕緊回頭：「哦，對不起，請教尊姓大名？」

「這是什麼？你為什麼要給他？」

「為什麼，好端端的格魯派活佛居然不做了？」

好像是一個小時前才約定好的，老女人說：「我知道，我知道。」

「考證過，不得而知。但並不重要，無非是大藏經《甘珠爾》和《丹珠爾》中的某幾頁。」

諧本萬瑪瞪他一眼說：「他的兒子不是他的轉世嗎？」

「金經房？塔爾寺哪裡有金經房？」

梅薩不相信地接著問：「里——頭？金經在里——頭？」

阿若喇嘛快步來到香波王子跟前，抓住他的手，想把攥在手裡的小型唐卡奪過去。香波王子攥死了不放。這時王岩過來，推開阿若喇嘛，在香波王子手腕上使勁一捏，手掌便自動展開。王岩一把搶過小型唐卡，看了一眼彩繪的白度母像和他不認識的幾個藏文字，問老女人：

香波王子恍然道：「倉央嘉措的『金經』？果然應了情歌里的那句話——金經和伊卓拉姆在一起。」

「聽懂了吧，倉央嘉措告訴了我們什麼？」

「活佛里就一個。」九-九-藏-書

香波王子吃了一驚：「你是萬瑪活佛的兒子？」立刻喊梅薩過來：「你說對了，萬瑪活佛還存在。」

來人是王岩和碧秀，他們從南北兩個方向跑來，在離香波王子十步遠的交匯點上停下來。

香波王子說：「還有『我就放心了』這一句。放心了什麼？是不是放心了伏藏？拉卜楞寺『授記指南』用『伊卓拉姆』讓我們想起《諾桑王子》。《諾桑王子》又讓我們注意到：『金經』和瑪吉阿米也就是伊卓拉姆在一起。」

是槍聲，子彈打在了香波王子身上，鮮血噴出來，染紅了他的前胸下腹。

「你們叫藏經樓，我們家的人都叫金經房。」

「金經？金經在哪裡？」梅薩跺跺腳說，「你搞沒搞清楚倉央嘉措送給扮演伊卓拉姆演員的是什麼經文？」

「應該是，但塔爾寺幾乎每個殿堂都有金粉抄寫的經書，所有金經都是我們無法看到的。」

骷髏殺手躲在遊客中看著，心說這次香波王子完蛋了，就算不死，也不能掘藏了。只是，還能不能唱倉央嘉措情歌呢？「一雙明眸下面，淚珠像春雨連綿。」是這樣唱的嗎？

梅薩問：「你是不是說，『金經和瑪吉阿米在一起』這句歌詞，諭旨了今天？」

王岩和碧秀抬著香波王子朝藏經樓的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就見ｒeaｄ•9９ｃｓw.ｃom喇嘛鳥卷塵而來。

香波王子和梅薩走了過去。她仰起臉，沖他們笑著。

老女人笑笑，站起來，走了兩步，回身看了看藏經樓院內的人和門口進進出出的遊客，對香波王子說：「你跟我來。」看到香波王子朝前走了幾步，又說，「就在這兒等著，不要動，我去給你拿。」

青年站在尊勝塔的塔基上，低頭看他一眼，不說話。香波王子只好轉身走開，忽聽青年說：「我沒有名字嗎？」

香波王子詫異地想：她去給我拿，拿伊卓拉姆？又看看老女人讓他等待的地方，發現正是四個明光閃閃的黃銅轉經筒的中間，知道朝佛的習慣里這是個格外吉祥的佛光之角，就老老實實站著。一會兒，老女人出來，一手攥著一個鈞瓷寶瓶，一手拿著一塊黃緞子。她打開黃緞子，拿出一張古舊的小型唐卡，交給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一看是一幅彩繪的白度母像，下方寫著「伊卓拉姆」幾個藏文字，吃驚得半張了嘴。正要問是哪來的，就聽砰的一聲響，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響。老女人「啊呀」一聲抱住了他，接著她手中的鈞瓷寶瓶碎了。

諧本萬瑪得意地說：「自然是『金經』。」

香波王子問：「你阿爸人呢？你是帶我們去找他嗎？」

「諧本萬瑪。」

「不知道，我從來沒見九九藏書過伊卓拉姆，只聽阿媽說，萬瑪的女兒是別的女人生出來的。」

喇嘛鳥帶著香波王子以及阿若喇嘛和警察王岩、碧秀，朝縣醫院駛去。

「佛經上有哩，他看的。」

老喇嘛還是指著前面：「里——頭。」

香波王子問：「你怎麼知道？」

王岩厲聲道：「你為什麼要開槍？他並沒有拒捕。」

王岩厲聲道：「誰？誰想打死他？你看清楚嘍。」

鄔堅林巴從喇嘛鳥上下來，衝著王岩和碧秀說：「罪人，原來你們才是罪人。」

老女人渾身一抖，瑟瑟縮縮離開他，走到一臉蒼白的梅薩跟前，把手中的小型唐卡塞給她，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什麼。

香波王子低頭看著，不敢相信那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梅薩推開老女人，驚惶地扶住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倒在了梅薩懷裡。梅薩沒挺住，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梅薩呼喊著：「香波王子，香波王子。」

他們沿著下酥油花院，走向塔爾寺的縱深處。香波王子一路追問，終於搞清楚，萬瑪活佛不是不轉世了，而是離開寺院娶妻生子，過起了俗人的生活。

「諧本萬瑪？諧本萬瑪就是泥水匠萬瑪，你也叫萬瑪？塔爾寺有幾個叫萬瑪的？」

諧本萬瑪說：「佛母不讓他做了。」

老女人用預想不到的敏捷一把奪過來，指著他說：「我看見了，我看ｈｔtps://read.９９ｃsｗ.coｍ見了，你想打死他。」

碧秀茫然地說：「不錯，我開槍了，但在我開槍之前已經有了槍聲。」

香波王子說：「豈有佛母不讓人念佛的？除非你阿爸犯了錯誤。」

諧本萬瑪笑了笑說：「阿爸死了，阿媽還在。」

諧本萬瑪甩動漂亮的披肩長發說：「阿爸得到了佛母的授記，佛母讓他還俗娶老婆他就還俗娶了老婆，讓他生一兒一女他就生了一兒一女，讓他的兒子用七年時間維護如來八塔，讓他的女兒名叫伊卓拉姆，讓他把藏經樓叫金經房，他都一一照辦了。」

老喇嘛走了。香波王子說：「『里——頭』是明白的，把『里』拖長，說明在塔爾寺的最裡頭。」為了驗證，他快步走向如來八塔，問那個還在用灰漿抹刷塔體的披肩長發的藏族青年：「金經在哪裡？」

這時一個老喇嘛路過這裏，香波王子隨口問道：「老人家，金經在哪裡？」

「那麼伊卓拉姆呢，她在哪裡？」

香波王子和梅薩互相看看，趕緊跟了過去。

梅薩說：「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就是伏藏，它有時在經卷里埋藏，有時在心靈中隱駐。當機緣成熟，它就會用種種偶然和巧合，顯現出『指南』和別的啟示來。」

王岩沖她吼一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又對碧秀說，「先救人。」

「這我知道，萬瑪活佛不是已經不https://read.99csw.com轉世了嗎？」

王岩說：「那是因為我看見了你，我想用槍聲阻止你開槍。」說著，大步走向香波王子，就見藏經樓正殿前的崑崙石背後突然閃出了阿若喇嘛。

「阿爸說是三百年前。」

梅薩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們現在要找的是『金經』？」

香波王子追問道：「佛母的授記？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怎麼知道三百年前的事兒？」

香波王子問：「你要去哪兒？我們說說話。」

「白灰用完了，我要去金經房取白灰。」

梅薩略一遲疑，拔腿就跑。

又是一抹蔚藍吹過，揚起了一些金色的塵，好像把金瓦殿上的鎏抹刮下來了。閃閃的塔爾寺的金塵，下功夫就能淘洗出金粉、金粒來。香波王子舔舔乾裂的嘴唇，把那情歌按照倉央嘉措的調子和自己的理解唱了一遍。

諧本萬瑪去院子角落裡提了一桶和好的灰漿，又去抹刷如來八塔，走時對老女人說：「阿媽呀，他們不找你，找伊卓拉姆。」

沒想到老喇嘛抬起了手，指了指前面說：「里——頭。」

梅薩失望地說：「你怎麼也有不得而知的時候？」

他們繼續跟著諧本萬瑪走，來到藏經樓也就是金經房的大院里，就見院中央鋪著一地酥油燈盞，一個穿著黑色彩邊氆氌袍的老女人坐在地上，用抹布擦拭著它們。金燦燦的光亮映照著她紅撲撲的臉。

「什麼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