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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吉彩露丁 第7節

第十一章 吉彩露丁

第7節

梅薩說:「可你已經騎虎難下,要是不繼續,連你連我都得死。」
白晝看你美貌無比,
他們在一個路邊食品攤前買了幾瓶礦泉水,迅速離去。香波王子擰掉瓶蓋,遞給梅薩。車搖晃著,水溢出來灑在了假肢上。香波王子趕緊用袖子小心擦掉。
梅薩一腳踩住剎車,差一點把香波王子扔出去。阿若喇嘛和另外幾個喇嘛從喇嘛鳥里出來,迅速來到牧馬人跟前。
樹蔭下躺著一具女屍。第一眼就讓香波王子的心臟幾乎蹦出喉嚨,啊、啊……他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梅薩說:「她明明叫吉彩露丁,為什麼要騙我們?」
香波王子拿紙擦掉眼淚,也擦了擦滿懷的血污,把吉彩露丁的右手假肢抱在懷裡,仔細研究起來:「不錯,跟《妙吉祥靜猛手印》中記載的一樣,期尅印,人手一般大小,用的是北方塑泥,淺肉色。太高明了,居然把』忿怒羅剎被盜之手『做成了假肢。我見她第一面時就有感覺,但當時說不上,以為是她的漂亮和免費供應青稞酒、酥油茶、風乾肉、奶皮子的語言,以及她的』拉姆切『仙女裝誘惑了我。現在我明白了,真正誘惑我的原來是她的假肢。顯然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人殺死了她,因為他們發現她是』授記指南『的關鍵。但』隱身人血咒殿堂『並沒有經歷掘藏的過程,不知道她為什麼是關鍵,否則假肢就會不翼而飛。」
梅薩說:「我沒看見你把它藏在這裏了。」
梅薩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我不讓他們上牧馬人,他們撕下來就打。」
當礦泉水泡軟假肢,從裏面取出那個半拃長的木頭圓軸時,已經後半夜了。木頭圓軸是鉚合起來的,軸心鑲著一顆寶石。摁了一下寶石,圓軸就開了,裏面是一卷薄如蟬翼的獸皮。獸皮很結實,裹纏著一張絲綢一樣的白紙。
梅薩則一臉蒼白,驚叫道:「吉彩露丁?」
是歷史變成了現實,還是現實回到了歷史?就像他已經見識過的那樣,可怕的吉彩露丁渾身赤|裸,身上一溜兒血洞赫然在目。血洞一共九個,明顯是「足太陽膀胱經穴」的走向。吉彩露丁趴在地上,假肢壓在肚子下面,好像死前她在竭盡全力保護她的假肢。
香波王子說:「交給你?人家也會搜查你的。」
梅薩說:「我還是不明白,不明白她的出現、『吉彩露丁』的出現跟『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有什麼關係。」
「不要緊,停下來加油,現在還不到他們動手的時候。」
你對我如同無情的狂風,
梅薩陰沉著臉:「誰是你的女人?你的女read•99csw.com人在天上,在三十六層高的大廈頂端死活不知呢。」
香波王子嘆口氣:「是啊,我們左右不了一切,包括自己。」
和吉彩露丁一樣美麗。
梅薩喝了一口水說:「在倉央嘉措時代,有個掘藏師把伏藏分為六類,天伏藏、地伏藏、經伏藏、意伏藏、火伏藏、水伏藏。天伏藏是從天而降的虛空伏藏,地伏藏是埋入地下的岩石伏藏,經伏藏是暗藏在已有經文里的黃卷伏藏,意伏藏是深埋在人心裏的靈識伏藏,火伏藏是經火燒制的聖器伏藏,水伏藏就是必須在水中撈取的密匣伏藏。吉彩露丁的假肢如果是伏藏或伏藏之器,應該算是火伏藏,因為它是泥胎,必須經過炭火燒制。」
香波王子想繞過去,怎麼繞都有車擋著,好像不讓他們停車下來不罷休似的。
香波王子搖搖頭:「真正的信仰不會舊,也不會新,它是恆久不變的,就像人的本性,發展了幾千幾萬年,它變了嗎?」
香波王子放下車窗玻璃,從身邊拿起阿若喇嘛借給他的披風和袈裟,扔了出去:「謝謝了,麻煩你讓開。」
「再說血腥和死亡證明著』七度母之門『的重要,大伏藏都是新舊交替、繼往開來的重光,密法意義上的宗教重光都帶著原始的血腥氣息,這在蓮花生時代就已經有過了。蓮花生大師之所以首開伏藏風氣,就是因為當經教從印度來到西藏時,新信仰與舊信仰的較量始終伴隨著血雨腥風。他把經教埋藏起來以待來日,同時也預言:魔鬼在伏藏舊信仰,佛子在伏藏新信仰。就好比沒有魔鬼,就沒有天使,沒有舊信仰,引不來新信仰。」
「我看看。」梅薩似乎忘了自己在開車,轉過身來要看,牧馬人忽一下碾過馬路牙,衝到了人行道上。幸虧人行道上沒有人,等它再下來時,喇嘛鳥突然加速,橫過來擋在了面前。
梅薩啟動了牧馬人。
香波王子說:「』光透文字『呢?我藏在這裏了。」
那輛一直跟在最後的現代越野這時瘋馳而來,朝著碧秀撞了過去。碧秀丟開香波王子,一個滾兒打向一邊。現代越野突然剎住,噌噌噌跳出六七個壯碩的藏民,為首的正是在哲蚌寺幾次保護過香波王子的穿絳色氆氌袍的漢子。他們掉著棍棒衝過來,拽住了王岩、碧秀和卓瑪,也拽住了香波王子。
是的,這是一個名叫吉彩露丁的姑娘。
絳色氆氌袍說:「我幹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雇了我。」
梅薩埋怨道:「你怎麼不交給我,你放在坐墊底下是人就能找https://read.99csw.com得到。」
香波王子一把揪住自己的頭髮,大叫一聲:「完蛋了。」
這時一直在駕駛座上坐著不動的鄔堅林巴下車過來,大聲說:「香波王子,你隨時都會被警察抓起來,』光透文字『交給我們最安全也最有效。」
隱蔽中的喇嘛鳥跟了過去,更加隱蔽的路虎警車也跟了過去,最後跟進的是一輛黑色的現代越野。拉薩緊張了,當頂滾過一陣雷,但沒有下雨。
香波王子說:「什麼火伏藏、水伏藏,說這些有什麼用。」
香波王子說:「說句老實話,就是給了你們,你們也不可能開啟『七度母之門』,『光透文字』上只有『授記指南』,你們沒有能力破譯它。」
梅薩加快了速度:「到前面買瓶水吧,太渴了。」
香波王子和梅薩迅速返回藏紅花酒店,行至羅布林卡路西藏博物館一側時,路被堵住了。許多車停下來,司機和車裡的人都朝路邊的樹蔭跑去,那兒簇擁了一大片人,路燈照耀著黑壓壓的人頭,一些怵然驚懼的面孔晃來晃去。
我對你就像天上的雲彩,
「會的。」他說,又改口道,「你怎麼會死呢,有我在你身邊。」
香波王子用假肢在車門上磕了磕,果然堅硬得車破它不破。他翻來覆去地找機關,這兒摁那兒捏,搞了半天也沒聽到「啪啦」一聲響。他想一定是什麼地方被自己疏忽了,便皺著眉頭使勁回憶所有細節,回憶得腦袋都疼了。
香波王子說:「好好好,我給你們,給你們。」說著,回身從牧馬人後座上拎出了兩把銅壺,舉起來就朝幾個喇嘛砸去。他咚咚咚地把銅壺砸在喇嘛們身上,砸扁了「吉彩露丁」,又砸扁了「忿怒羅剎被盜之手」,砸得幾個喇嘛抱起頭連連後退。阿若喇嘛奮不顧身地衝過去抱住了香波王子的腰,香波王子把兩把銅壺一起砸在了他身上,他慘叫著,抱著對方的手卻堅決不鬆開。
細雨蒙蒙纏綿相愛,
遭到奚落的阿若喇嘛突然招了招手,他身後的幾個喇嘛立刻撲過去,打開車門,把香波王子撕了出來。
香波王子說:「現在關鍵是找到她,找到她就明白了。」
森然慘淡的好奇迫使他們下車,順著人流走了過去。
阿若喇嘛說:「一定得到了,你們不回藏紅花酒店就是證明。」
梅薩說:「跟蹤我們的不止喇嘛鳥,好像還有路虎警車和一輛現代越野。怎麼辦?該加油了。」
香波王子使勁甩上車門,大步走去,半晌又回來,哭喪著臉說:「哪裡會有女人?我的女人不就在這裏嗎?」
九_九_藏_書香波王子想了想說:「對啊,正好它是期尅印,代表了水,指向是拉薩河,它的密宗次第又是明妃初降,沐浴蓮花池,度母臨堂,水邊起華章。」
一再將雲朵吹開。
「誰?誰雇了你?」
香波王子問道:「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要救我?」
警察來了,趕緊拉起他,問:「你是她什麼人?」
阿若喇嘛接住說:「你得到了什麼,交給我,那東西不屬於你,你不是喇嘛,甚至都不是一個見佛就拜的信徒。」
絳色氆氌袍不回答,在他身上亂搜亂摸。這時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帶人圍了過來。兩個藏民立刻揮起棍棒,不讓他們靠近香波王子。
彷彿他的話是一聲召喚,路虎警車駛過來唰地停下了。王岩、碧秀、卓瑪鑽出來,直撲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回身就跑,卻被碧秀一腳踢趴在地上。碧秀跳過去騎住他,從腰裡摘下手銬就要銬住,突然聽到鄔堅林巴大喊一聲:「危險。」
而在另一邊,幾個藏民和王岩、碧秀、卓瑪扭打起來,哈達青鳥的地上亂成一團。三個警察都掏出了槍,但並沒有嚇跑對方,扭打更加激烈。王岩知道逞強硬來是會出人命的,只好命令兩個同伴主動撤離。
有人喊:「打110了沒有?」
香波王子悲痛欲絕,說不出話來。警察安慰著他,拉他離開了現場,卻沒有發現,香波王子趴在吉彩露丁身上號啕時,已經卸下她的右手假肢,戴在了自己手上。他現在是三隻手,但斑斑駁駁的路燈下,警察沒發現他是三隻手。他把手抱在胸前,躲進黑暗悄悄後退著,突然轉身,快步過去,一頭扎進了敞開著門的牧馬人。
阿若喇嘛說:「有困難我會求助於你。但你要明白,你是無法得到』最後的伏藏『的。伏藏是佛法的再生,它依賴佛法僧三寶的結合,依賴根器,而不會依賴一個渾身不清凈的俗人。』光透文字『對你只是文字遊戲,對我們它是經旨,是法音。」
「我忘了你是女人。」香波王子氣急敗壞地打了自己一拳,吼道,「他媽的,我白白地潔身自好啦。現在,現在,現在,你知道我最想幹什麼?就是喝酒,吃肉,抽煙,搞女人。」
香波王子一驚:「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梅薩看看窗外,問道:「我們現在去哪裡?」
梅薩知道現在不是談論這些話題的時候,立刻閉嘴了。
香波王子說:「也許引超瑪是她的另一個名字,也許是伏藏者對我們的考驗,考驗我們有沒有智慧最終找到她。再說了,如果不是我們找到兩把失蹤的銅壺,就算一開始就知九_九_藏_書道她叫『吉彩露丁』,對我們又有什麼用呢?她把壺底刻著『吉彩露丁』的銅壺調換給了我們,無意中成為一種推動,推動我們去尋找另一把銅壺。因為事實上另一把銅壺上的『忿怒羅剎被盜之手』,才能讓我們明白她的價值。」
我那終身的伴侶,
香波王子想起了哲蚌寺的眼鏡喇嘛告訴他的傳說中的「當年的慘案」:「有人在當惹雍措發現了七姊妹』阿姐拉姆『的屍體,她們被砍去了舞蹈的手腳,割掉了唱歌的喉嚨,她們的髮辮是拔掉的,滿頭是血,她們沒有了耳朵。更不幸的是,她們每個人都被剜掉了一根穴位經絡。」
梅薩無奈而又怨恨地說:「那你就去吧。」
牧馬人正在經過哈達青鳥。香波王子打開白紙,看上面什麼也沒有,不無激動地說:「又是』光透文字『。」
「哪裡來的顧客,坐什麼車走的?」
香波王子沉思著,一瞬間,心頭飄過那首倉央嘉措情歌:
路虎警車走了,接著是喇嘛鳥,最後是那輛現代越野。六七個壯碩的藏民離開時唱著倉央嘉措情歌:
趴在地上的香波王子站起來,看到不遠處躺著梅薩,走過去扶起她說:「怎麼連你都打,你是女的呀。」
香波王子打了個愣怔,再也無話,手在身上急急忙忙摸索著。
他們一遍兩遍地唱,像是故意刺|激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說:「他們現在需要的是結果而不是我們,不能停下來,答案必須在車裡得到。快啊,快想想,梅薩你應該比我聰明。」
梅薩說:「有些地方是不能搜的,我是女人,拉薩是佛天神地,即便他們是土匪,這點道德還是有。」
他悲傷地說:「我們按照《地下預言》的指南,試圖打開『七度母之門』,搞清楚『最後的伏藏』到底是什麼。這是為了信仰的努力,想得到撥雲見日的結果,卻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令人髮指的血腥、死亡、恐怖。在北京,姬姬布赤死了,在拉卜楞寺,仁增旺姆死了,在塔爾寺,伊卓拉姆死了,到了哲蚌寺,又死了吉彩露丁。這些死亡似乎都是我們帶來的,我不知道還有誰的生命在等著為我們付出,我都不想繼續了。」
梅薩望了一眼後視鏡說:「喇嘛鳥又跟上了。」
絳色氆氌袍把香波王子拽向路邊,吼道:「趴下,別動。」
梅薩說:「如果你能砸碎,這裏就沒有伏藏了,伏藏之器都有金剛般的堅硬,它一定是設了機關的,仔細找。」
「原來引超瑪就是吉彩露丁,現在完全契合了。」開著牧馬人瘋跑的香波王子說,「『吉彩露丁』既是哲蚌寺,又是銅壺九-九-藏-書,更是一個與『七度母之門』休戚相關的姑娘。她是度母,度母臨堂,水邊起華章,華章就是藏紅花酒店,藏紅花酒店就是為她而建。儘管是無意識的,但神的安排往往體現在人的無意識中。」
天空灑著星星雨,大地是哭的,夜色一陣陣地抽搐。情緒一直在悲戚哀慟中低徊,而對香波王子來說,似乎唯一可以排遣鬱憤的辦法就是唱倉央嘉措情歌。他沉重而痛切地唱著,直到把自己唱出眼淚,然後哽咽而止。
燈火通明的沖賽康巷口,人來人往的街市上,已經看不到吉彩露丁的身影了。香波王子和梅薩到處打聽:「那個右手裝了假肢的殘疾姑娘,很漂亮的穿著『拉姆切』仙女裝的姑娘。」好幾個人都說,半個小時前她還在這裏。「她去哪裡了?」也是好幾個人都說:「她招攬到了顧客,肯定去了藏紅花酒店。」
香波王子說:「太對了,依賴根器,你怎麼認為我的根器沒有你好呢?』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你對倉央嘉措又能知道多少?麻煩你唱一首情歌給我聽聽,唱啊,害羞是吧,倉央嘉措情歌就是法音,你害羞什麼?」說著,隨手把「光透文字」塞到了坐墊底下。
牧馬人穿行在拉薩的黑夜裡,從奪底路往北到齊拉路,再到娘熱路、當熱路,然後開進魯丁路、金珠路,沿著拉薩河往東走過江蘇路,回到奪底路。這差不多是一條圍繞拉薩的外環路線,梅薩開了一圈又一圈。
梅薩過來了,雙手捂在腰裡:「哎喲,哎喲。」
他摩挲著假肢的每一個指頭,又從腕口朝里看著,裏面有一個半拃長的木頭圓軸,想取出來,掰了掰,發現是固定的:「怎麼辦?這可是一件珍貴文物,砸碎就可惜了。」
梅薩說:「火伏藏怕水,水伏藏怕火,水火不相容,為什麼不能用水試試呢?」
梅薩一邊開車一邊聽他唱,一種滾動出現在眼睛里,視線立刻模糊了。她想到了自己和香波王子的誓約,趕緊吞咽著,沒有讓晶瑩滾下來。突然說:「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會這樣唱,也會情歌當哭?」
「去哪裡都是危險的,就在路上。」
又有人喊:「殺人了,殺人了。」
香波王子撲向牧馬人,手伸到坐墊底下摸了摸,又摸了摸,喊道:「梅薩過來。」
香波王子打著寒顫,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鸚哥頭金鑰匙,推了梅薩一把:「快去車裡等我。」然後咬咬牙撲過去,趴在吉彩露丁身上號啕大哭。似乎悲傷已經讓他顧不得許多,他滿身沾染著吉彩露丁的血,鮮紅一片。
夜晚看你肌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