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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劫中之劫 第6節

第三章 劫中之劫

第6節

智美說:「行乞的原因是不一樣的,有些是為了修鍊,有些是為了糊口,有些是出於習慣,有些純粹就是懶惰。」
眷戀的心上人兒,
碧秀先是發現了路虎警車,然後才發現了骷髏殺手。他以為車內還是王岩和卓瑪,就沒有立刻撲過去,耐心等待著一個不會有同行認出他的絕殺時機。
骷髏殺手望著他身後碧波蕩漾的水庫,陰沉沉地說:「想什麼時候殺就什麼時候殺。」
「法侶?看她的面相當然應該是法侶,但是不是你的法侶呢?」香波王子望了一眼索朗班宗,喘口氣又問道,「智美你實話說,你為什麼會在去昌都的路上突然失蹤,又為什麼會在拉薩突然出現?」
香波王子沒注意到,偷聽情歌的,還有一個裸臂喇嘛。
一雙明眸下面,
裸臂喇嘛把摩托車停在水庫邊的一片樹林里,拿出手機打給了國字臉喇嘛。國字臉喇嘛說:「我們的機會到了,放掉那個殺手,牢牢盯住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說:「智美你變了,不是原來的智美了。」
「變心了,變心了,就是變心了。」索朗班宗推搡著他。
香波王子說:「我渴。」
碧秀撲到車前,探身一把撕住了骷髏殺手:「你死期到了,我先殺了你,再殺香波王子。」說著舉刀便刺,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失去了重心,撲通一聲歪倒在地上。
索朗班宗說:「你怎麼這麼說,流浪和乞討也是一種生活方式,最早的佛包括釋迦牟尼都是托缽行乞的,他們不過是返樸歸真罷了。不像那些有寺院歸屬的佛僧,除了有眾多信徒貢獻錢財外,國家還能發放一些生活補貼。」
索朗班宗吼道:「我不相信像你這樣自私冷酷的人還能發掘』七度母之門『,』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倉央嘉措是最不自私、最不冷酷的。」
「沿著翁堆新卡路往前繞,不要從正面接近大昭寺。」
唱得痛快了,他坐起來,卻見水面上人影漂蕩,定睛一看,是骷髏殺手。原來他沒走,他在偷聽倉央嘉措情歌。香波王子驚喜的程度超過了剛才的死裡逃生,仰起脖子,唱得更加意味深長了:
女人說:「我是在拉薩長大的。」
香波王子問:「你叫什麼?」
骷髏殺手下車,拉開後排的門,一把攥住了香波王子的手銬。香波王子一陣緊張,卻見朝自己刺過來的不是刀,而是一把鑰匙。砰的一聲,手銬開了,嘩的一聲,沉重的腳鐐也開了。骷髏殺手把鑰匙裝回腰間的「遍撬一切」,定定地立著。
索朗班宗說:「我現在https://read.99csw•com就去買水。」
香波王子看著骷髏殺手離開的背影,猛地撲到水邊,匍匐在地,把嘴埋進水裡,不顧一切地喝起來。他一口氣喝飽了自己,頓時覺得身體由內到外透著爽快,不由得喉嚨痒痒,翻身仰面朝天,放野地唱道:
冤家你若有良心,
就隨著小夥子我,
香波王子說:「沒有了,就這麼簡單。」
淚珠像春雨連綿,
他笑笑:「對啊,你怎麼知道?」
她問:「當年倉央嘉措就是這樣唱的吧?」
智美倏地轉過頭來,譏諷地說:「』明空赤露『?你都半死不活了,還能想到』明空赤露『?」
索朗班宗說:「真的認識?前世註定的愛侶,那是要用倉央嘉措情歌做信物的。」
……
離骷髏殺手大概五十米,尼泊爾首飾店的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戴著假髮和墨鏡、穿著絳色僧衣的人,時不時朝這邊張望著。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就連萬分警惕的骷髏殺手也沒有認出他就是要奪己之命的警察碧秀。
骷髏殺手說:「你要是死在別人手上,我的修鍊怎麼圓滿?」
突然流浪僧的眼睛閃爍出了狂喜的光輝:香波王子終於出現了。他知道香波王子並沒有在大昭寺達到目的,一定還會來,於是就等著。他沿著大昭寺外的八廓街一圈一圈地轉經,機敏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他的嘴臉依然矇著黑氆氌,光頭依然鋥亮,袈裟卻臟膩得有點噁心,袖筒里也沒有了骷髏刀,但他知道自己仍然名叫骷髏殺手。
香波王子奇怪地看著離開自己的手銬和腳鐐,等了一會兒,看對方不動手,問道:「什麼時候殺我?」
回來看我一眼。
山魈凶暴地撲咬著碧秀。碧秀先是用骷髏刀威脅,後來掏出了槍。鬍子喇嘛趕緊喊:「回來,回來。」山魈聽話得轉身就跑。
索朗班宗說:「佛啊,我們救人還要講條件。」
「你的祖先不是我的祖先,你的傳承也不是我的傳承,我只延續倉央嘉措的傳承,等待的是情人、情歌、情感,不是自私、冷酷、殘殺。」
走向深山的岩洞。
智美說:「不要開門,他們會把手伸到你的腰包里。這些寄生蟲,就知道要要要,把藏族人的臉面都要沒了。」
香波王子愣了一下說:「去有水的地方。」
香波王子說:「快離開這裏,殺手來了,他幾次差點要了我的命。」
山魈似乎立刻認出了他,眼睛由仇恨的血色變成了溫存的琥珀色,「喂喂喂」地叫著,來九九藏書到車門前,友好地抓了一把他的衣服。
智美說:「你好像對這裏挺熟。」
索朗班宗衝著智美吼起來:「你怎麼能這樣?」
智美這次回了一句:「好我的掘藏大師哩,你連命都不保,還掘什麼藏。」
骷髏殺手一隻手敲打智美身邊的車窗,一隻手摁在腰間的「遍撬一切」上,突然朝後一滑,又用更大的力量敲打起後面的車窗。香波王子抬頭看了一眼,不禁一陣顫抖:又來了,死亡就像他的影子,到哪裡都跟著他,不同的是,警察給他的死亡是緩期的,骷髏殺手給他的死亡屬於立即執行。
骷髏殺手說:「那就是拉薩河了。」
索朗班宗回頭盯著他,帶著喜慶的神色叫道:「香波王子。」
「你脫離不了。」說著,用自己的嘴猛地堵住索朗班宗的嘴,不顧一切地親著,親了嘴又去親脖子,親了脖子她就軟了。
「智美,智美。」他叫著,「你救了我。」
智美厲聲道:「你是誰的人,怎麼不聽我的?」又對香波王子說,「我們把你營救到這裏,就是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接近』七度母之門『,快告訴我。」
但是走不到拉薩河邊去,最近的康昂東路因開鏈更換下水管道而堵死,只能繞道,一繞道就繞到了藥王山水庫前。
香波王子從敞開的車門裡看到了山魈,高興地喊起來:「邊巴老師,邊巴老師。」
她正要說,智美一腳踩住剎車,聲音被晃斷了。路虎警車繼續往前走。
「不,我要脫離你。」
「我聽著,心裏一陣舒服,就知道了。」
智美眼珠一轉說:「我會保護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在大昭寺找到了什麼。」
智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沿著自己的思路說:「大昭寺要是不出現』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就一定還會出現能夠顯示』授記指南『的』光透文字『。但顯然你沒有得到,如果得到,你不會重返大昭寺讓警察抓住。反過來說,大昭寺要是不讓你得到』授記指南『,就很有可能會直接顯露』最後的伏藏『。」
一個流浪僧敲打著車窗,朝里窺伺著,小聲乞討:「嘛呢,嘛呢。」「嘛呢」在藏語是六字真言,在英語是錢。他在要錢的同時,也給對方送去了祝福。
香波王子說:「有水嗎,我要喝水。」
智美摸了一下臉頰上的傷疤說:「還有呢?」
骷髏殺手突然反應過來,下車關好車門,坐到駕駛座上,一腳踩向了油門。
路虎警車開動了,碧秀來不及阻攔。智美按理是可以制止的,但他看到索朗班宗追車而去,便搶過去一read.99csw.com把抱住了她。
骷髏殺手見路就竄,很快到了布達拉宮廣場,回頭問香波王子:「你說去哪裡?」
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香波王子想著,就唱起來,聲音很輕,有點費勁,乾渴的嗓子讓情歌澀澀巴巴的,就像皺了的綢緞、礁遏的流水、遇堵的風。
那不是大猴子,那是山魈。
路虎警車裡,香波王子忍不住問:「為什麼救我?」
碧秀髮現自己被一隻手拽了一把,那不是人的手,是一隻毛烘烘的動物手。那隻手尖銳而迅捷,拽倒他的同時,又拍了他一巴掌。他爬起來,望著一個猙獰可怖的動物,哆嗦著連連後退:「大猴子,大猴子。」
索朗班宗驚呆了,她不過是試探著說說,沒想到對方心領神會。儘管那焦乾的嘴唇里進出的音調不甚流暢,但味道是醇的,情韻是足的,蘊涵是深廣淵厚的,像是先前就聽過,積淀在記憶里很久很久,也很牢很牢。相比之下,智美的倉央嘉措情歌簡直就不堪入耳了。
香波王子沉默著,他想到的是,他要是死了,「七度母之門」的發掘就會結束,他要是不死,面對警察和殺手的追蹤、手銬和腳鐐的束縛,其實也已經結束。不如就告訴智美吧,或許智美是順利的,智美能很快發掘到「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就算他貪天之功為己有,那也比前功盡棄得好。再說掘藏是要有因緣的,因緣在人家那兒,不在我這兒,我又何必捏著羊毛不捻線呢。
「你變心了。」
智美把路虎警車的速度開到了極限。他們走向岔道,朝東掉頭,開向了拉薩的方向。索朗班宗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尖叫。昏頭脹腦的香波王子睜開了眼睛,做夢似的看到,開車的居然是智美。他叫了一聲智美。智美不理他。他一連叫了幾聲智美,智美都不理他。他於是就拍自己的腦袋,腦袋好像不疼,那就是做夢了。他閉上眼睛,伸出舌頭舔了舔脖子上的鸚哥頭金鑰匙,又舔了舔手銬。手銬有點冰涼,如同水的冰涼,他就像饑渴的嬰兒遇到奶頭那樣,拚命咂了一下,裂出血口的嘴唇一陣疼痛。他呻|吟了一下,就聽一個女人說:
智美盯著香波王子,看到對方誠實的臉上沒有欺詐的痕迹,忽地打開車門,一步跨了出去。銅牆鐵壁般的路虎警車頓時門戶大開。智美覺得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並沒有讓骷髏殺手殺掉香波王子的願望,但瞬間的舉動是來不及糾正或解釋的,一個卑鄙而殘忍的形象立刻定格在了索朗班宗眼裡。而索朗班宗剛剛認識了香波王子https://read.99csw.com,對他的感覺那麼好,好得就想立刻跟他在身邊。
即使乾渴虛弱以極,香波王子好色的眼睛還是水亮了一下:哪來的姑娘?
香波王子說:「在大昭寺,誰是』明空赤露『的擁有者,誰就掌握著』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或者能夠提供新的』授記指南『。」
智美憤憤地說:「你想去送死嗎?那人要在沒人的地方殺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必死無疑。而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去大昭寺,調查誰是』明空赤露『的擁有者,搞清楚伏藏在哪裡,或者新的』授記指南『在哪裡。」
智美說:「』明空赤露『是寧瑪派密宗大圓滿法契證虛空佛性與實相人性的妙高境界,它跟』七度母之門『有什麼關係?」
骷髏殺手說:「我殺你是為了修鍊的圓滿,現在殺你,我不知道還算不算修鍊。」說罷,掉頭走了幾步,又回身說,「你的死期過去由黑方之主決定,現在由我決定。如果還算修鍊,只要在』七度母之門『現世之前殺了你,都能圓滿。我不著急。」
智美說:「不想告訴我?你現在又是手銬又是腳鐐,是個地道的罪犯,沒有自由可言,不可能繼續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完成使命的只有我,我和她,她是我的法侶。」
「放開我,你有什麼權力阻攔我?」
若要去學法修行,
不遠處,一個正在坐地行乞的裸臂喇嘛突然拿起雕刻精美的木質錢缽,裝進胸前的褡褳,起身走向一輛摩托車,迅速騎上去,發動起來就走。他跟蹤著路虎警車,把一串轟鳴增添給了喧鬧的大昭寺街市。
智美說:「當然不是假的,當隱則隱,該出就出,這才是掘藏者的素質。山神用震怒的坍塌收我去修鍊,還對我說,大昭之後,止波晉美,什麼意思呢,就是經歷大昭寺之後,香波王子就停止啦,智美就晉陞為主要掘藏師啦。快說你在大昭寺找到了什麼?」
香波王子嘆口氣說:「智美你真笨啊,我已經告訴你們了,那些流浪僧,他們行乞的原因,有些是為了』明空赤露『。」
香波王子驚叫一聲:「別。」又晃晃手銬,「我現在這個樣子,他一刀就能捅死我。」
智美說:「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掌握了什麼,我立馬給你買水。」
根本就沒看清骷髏殺手是怎樣撲進車內的,就聽索朗班宗驚叫著被骷髏殺手推到了車外,香波王子驚叫著蜷縮了起來。
智美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心唱情歌。」心想我真是太大意了,怎麼能讓他們見面?雖然《卜神法音》告訴他:「控制了女人的九*九*藏*書身體,就能控制女人的靈魂。」但並沒說誰先控制了她,誰就是唯一的控制。智美恨得咬牙:梅薩已經是他的了,他又來勾引索朗班宗。
山魈一開始關在鐵籠子里,後來又牽狗一樣用繩子牽著,現在連繩子也不用了,只有看不見的依賴把它連繫在鬍子喇嘛身邊。
「可你畢竟在我的控制之下,你是我的法侶。」
鬍子喇嘛看著山魈襲擊人,不僅不阻攔,還有些慫恿:「噢啊,噢啊。」
香波王子說:「智美,真的是你嗎?我還是有點不相信。」
但接著又是骷髏殺手的驚叫,他也是被嚇的。骷髏殺手來到車內,正要靠近香波王子,卻從天而降了對自己的謀殺。碧秀出現了。骷髏殺手看到碧秀高舉骷髏刀奔撲而來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計劃破產了。
骷髏殺手說:「這裏也有水,你要幹什麼?」
智美說:「恰恰相反,倉央嘉措才是地地道道的自私鬼,他不自私就不會只顧自己的愛情不顧聖教的需要,不自私就不會給那麼多女人帶去災難。至於我的自私和冷酷,那是為了祖先追尋新信仰的傳承,我不這樣就辱沒了祖先。」
香波王子突然說一聲:「有些是為了』明空赤露『。」
香波王子說:「邊巴老師,救救我呀,學生為開啟』七度母之門『都成這樣了,你還不快救救我。」
香波王子再次睜開了眼睛,瞪著智美的背影,晃了一下手銬,又移動了一下腳鐐,乾乾地咳嗽了一聲,似乎一下子就把糊塗咳沒了,腦子漸漸清醒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智美,智美沒有死,智美死而復生,智美這麼快就轉世了,一轉世就是個大男人。還知道他很快就會有水喝了。
「你是長頭髮?」她打量著他說。香波王子晃晃頭,讓瀟洒的披肩長發動起來。她又問:「你是牧馬人的車主?」香波王子眨了眨眼,彷彿說:牧馬人早被警察沒收了。她一笑:「認識我不?」香波王子下意識地點點頭。
路上行人越來越多,走不過去了,路虎警車在大昭寺南側停下來。立刻有一些乞丐和流浪僧圍過來。
香波王子瞪圓了眼睛:「為什麼不是現在?」
山魈回頭望著鬍子喇嘛,似乎在討教營救的辦法。鬍子喇嘛過來,揪住它的鬣毛,帶它離開了那裡。
香波王子搖搖頭。
已經走出去二十多米的山魈突然追向路虎警車,張大嘴,噴出一團團水淋淋的霧氣,「喂喂喂」地叫著,像是深情無比的呼喚:「香波王子,香波王子。」
智美問道:「誰?他?這個流浪僧?」伸手就要打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