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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索朗班宗 第4節

第六章 索朗班宗

第4節

香波王子起身說:「我們是宇陀家族的,要去布達拉宮。」
突然,亮堂了,最後一排警察從他們身邊擦過,漸漸遠去。香波王子放下手,瞄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愣了半晌,才拉著梅薩站了起來。
梅薩瞪著在公路上列隊奔跑的警察問:「怎麼,他們不是來抓我們的?」
那是一座敞開的大門。從大門裡突然跑出幾個警察,接著是一隊,很長很粗的一隊,奔跑著,朝他們淹灌而來。香波王子轉身就跑,但已經來不及了。梅薩一臉慘白地拽著他,戰戰兢兢地閉上了眼睛:抓吧,抓吧,反正已是在劫難逃。
兩個人往前走去,來到監獄斜對面的樹林里。香波王子說:「我現在發愁的是下面的路怎麼走。從這裏到布達拉宮,不可能再有通緝令的真空地帶,說不定連麻雀烏鴉都能認出我們來。沿途沒有商店,我們不能化裝,更何況還有警察設置的路卡。」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經過了路卡。設卡的警察一看是監獄的車,再一看司機旁邊坐著一個女獄警,招招手,讓他們過去了。
司機說:「可我不去布達拉宮,我要去農貿市場。」
梅薩警覺地望著左首就要經過的一座鑲嵌警徽的大門,拉了一把香波王子說:「我們不會是來自首的吧?」
中年人把手機遞出窗口卻沒有接錢:「電話費就算了,兄弟。」
香波王子說:「可惜舉報電話已經不通了。」說著伸開五指,把偷來的手機卡晃了晃,裝在了身上。「以後再來這裏還給他。」又說,「重案偵緝隊的主要警力很快就會奔https://read.99csw.com赴達孜縣的甘丹寺,只要少了警察的眼睛,我們今天就能安然無恙地進入布達拉宮。至於看了通緝令的老百姓,是比較好糊弄的,假髮、墨鏡、蒙臉的氆氌,三樣東西就能矇混過去。」
香波王子和梅薩順利到達農貿市場。
寂寞的哨兵友好地笑著,眼光在梅薩身上掃來掃去。
梅薩說:「那你趕快想辦法呀,躲到監獄跟前幹什麼?好像你隨時準備進去。」
香波王子站在車外,笑望著中年人,等中年人打完了電話,立刻湊上去,舉著手機和十塊錢說:「老闆你好,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有個緊急事情,麻煩用一下你的手機,我給你十塊錢。」
香波王子打了一個激靈說:「我會殺人嗎?」
香波王子說:「一般不可能,開生活車的大都是食堂管理員,電視播放新聞也就是播放通緝令的時候,食堂正在開飯,管理員不可能回家看電視。」
香波王子說:「你是學生過來的,你知道學生宿舍一般沒有電視,多數人又不願意集中到大教室去看,除非遇到節日,或者世界盃、奧運會什麼的。」
香波王子滿臉堆笑,彎腰合掌地感謝著,接過了人家的手機。他走向一邊,撥通了通緝令上的舉報電話,壓低聲音用藏語說:「你們要抓的人我看見了,一男一女,就在甘丹寺的門口。」對方問他是幹什麼的。他說做生意的。又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害怕報復,不敢說。然後就把手機掛斷了。
警察的隊形突然從中間裂開,包圍了他們,九*九*藏*書一些黑藍的警服從他們身上嚓嚓地蹭過去,他們頓時感覺到黑雲壓頂,一片兵荒馬亂。似乎是為了讓他們在恐怖中多停留一會兒,抓罪犯的手始終沒有伸過來揪住他們。警察們還在跑動,還在包圍,里裡外外四五層。他們下意識地蹲下,抱著頭,就像兩個已被抓獲的罪犯,老老實實,一聲不吭。
梅薩說:「可司機會直接把我們交給警察。」
香波王子面對鑲嵌警徽的大門和門柱上的銅牌,看到銅牌上寫著「自治區人民警察學校」幾個字,長舒一口氣說:「原來他們是學生,是練習跑步的。他們肯定認不出我們,警方不可能把通緝令貼到自己家裡。」
梅薩說:「可通緝令是上了電視的。」
香波王子說:「我們沒有犯罪吧?所有的懷疑和指控都是誣陷是吧?那我們怎麼就像真正的殺人逃犯那樣膽戰心驚、賊眉鼠眼的?」
骷髏殺手留給他們的食物還剩一點,他們分開吃了,互相擁摟著,熬到了晚上,熬過了一個漫長夜晚。太陽剛一出來,香波王子就拽著梅薩跳出了樹林。他們看到和太陽一起出現的還有一輛由囚車改裝成的貨車。貨車是從監獄大門駛出來的,駕駛室門上清晰地印著「拉薩監獄」幾個字,一看就知道是監獄里的生活用車。
香波王子還了手機,再次謝了人家,招呼梅薩馬上離開農產品批發市場。
司機看了她一眼,笑著搖搖頭。
香波王子說:「辦法是有的,就看有沒有機會實現它。」
梅薩說:「不像?我知道為什麼不像,我沒穿警服。」說著https://read.99csw.com,從駕駛座的靠背上取下司機的警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去照鏡子,「像不像?還不像?」
梅薩捂著心跳說:「他在盯著我,好像認出我來了。」
梅薩說:「萬一呢?萬一他看了報紙呢?」
香波王子說:「你啰嗦什麼,我們這是賭命,主要看運氣,如果『七度母之門』還需要我們開啟,空行護法就會把運氣加持給我們。」說著,一瘸一拐地走到馬路中央,朝著開過來的貨車撲通一聲跪下,舉著十塊錢喊道,「好人哪,好人哪,拉我們一程吧,這裏沒有公共車,也沒有計程車,可是我的腿,不行了。」
司機見一個漂亮姑娘也在給他磕頭,心頓時軟了,問道:「你們是哪兒的?」
梅薩說:「你是說我們要在這裏過夜?」
司機停下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朝他使勁揮手,意思是讓他走開。他磕了一個頭,又一把將梅薩拉跪到地上。
車開了。梅薩坐在副駕駛座上,忽閃著美麗的大眼睛,給司機說這說那。
梅薩說:「這條路上怎麼儘是這些機構,就像是專門針對我們兩個的,我感覺不吉利啊。」
他們迅速離開警察學校,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又看到了拉薩監獄。
梅薩說:「只要碧秀一個電話打回來,立刻就會戳穿你的把戲。」
香波王子說:「應該說是大吉大利,警方不會想到我們竟然就在看守所、警察學校、監獄招搖過市。這些地方恰恰是設防最薄弱的,尤其是監獄,他是罪犯最後的歸宿,不是逃竄的鬧市,用不著在這裏通緝。」說著,他來到監獄九*九*藏*書高牆下,朝著塔樓上的哨兵招了招手。
香波王子說:「正好,我們也要去農貿市場給布達拉宮買一些供品。」說著,把十塊錢給了司機,示意梅薩進駕駛室,自己過去從後面打開車廂門,跳了進去。
農產品批發市場里,到處都是裝滿貨物的卡車,有一些來自堆龍德慶縣、達孜縣和林周縣。這三個縣離拉薩比較近,有人就把當地產的青稞、豌豆、土豆等農產品運到拉薩來批發。香波王子一到這裏就把頭抬了起來,他覺得既然拉薩警方認定逃犯還在拉薩,就不會把通緝令張貼到外縣去。外縣的批發商們一般都是晚上趕路,上午做生意,下午或者晚上再趕回去,沒有時間看電視、讀報紙,即便在批發市場看到通緝令,也沒有閑暇仔細閱讀,記住通緝犯的相貌。他帶著梅薩到處走了走,淡漠地看著所有人,所有人也都淡漠地看著他們。他放心了,要來梅薩的手機,走向了一輛來自達孜縣的卡車。
梅薩說:「伏藏學可以解釋這個問題,法事、儀軌、會供、祈禱、灌頂、加持等等宗教活動會形成一種強烈的外在壓力,催動人的心理機變。而心理機變又會讓人瞬間轉換角色,從一個普通人一躍而為空行護法或者被蓮花生大師授記的伏藏擁有者。許多掘藏師就是這樣獲得成就的。我們也是在外在壓力下產生了心理機變,不,是畸變。當警察、喇嘛、社會、輿論都認為你是殺人逃犯時,你也會轉換角色而產生只有殺人逃犯才會有的心虛和恐懼,甚至你都會瞬間丟棄怯懦和善良,真的去殺死一個人,以適應壞境https://read.99csw.com對你的塑造。」
梅薩乖巧地把電話號碼重複了兩遍說:「這個號碼我永遠不會忘。」說著,拿起車前司機的獄警帽,調皮地扣在自己腦袋上,然後從坤包里掏出鏡子照了照,問道,「你看我像不像警察?」
香波王子說:「他盯的不是逃犯,是女人。」
他們等了兩個多小時,下午了。香波王子沮喪地說:「現在就是有機會,我們也不能利用,布達拉宮很快就要關門了。」
香波王子吃驚地望著梅薩:「你怎麼這麼說?」
梅薩認真地說:「你會,我也會。」
離開那片宇陀家族的民宅,沒走多遠,他們就看到了區公安廳看守所,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拉薩東北郊區。兩個人就像僥倖漏網的魚,心有餘悸地從網邊溜了過去,偷眼看著看守所緊閉的鐵門和門前的警車警察,禁不住吐吐舌頭,加快了腳步。
香波王子小聲說:「肯定是去菜市場買菜的,攔住它,警察不可能檢查監獄里的車。」
告別了司機,他們就假裝挑選蔬菜低下了頭。到處都貼著通緝令,香波王子隨便一瞅就看到了兩張。他湊過去,記住了通緝令上的舉報電話,小聲對梅薩說:「走,去那邊,那邊是批發市場。」
司機不時地瞟著她,高興地說:「我每個星期採購三次,二、四、六早晨,你以後要是搭車,就在監獄門口等著。」一會兒又說,「從你們那裡到監獄,至少要走半個鐘頭,有急事你給我打電話,我可以去接你的。」他說了一個電話號碼,一再叮囑,「你記住,一定記住。」
卡車的駕駛室里,一個戴禮帽的中年人正在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