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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沒有,」他說。接著他想起了母親的感冒。地鐵里不是也有許多人打噴嚏和咳嗽嗎?他記得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結核桿菌病房。不過,在任何城市裡都有許多人打噴嚏、流鼻涕。他認為,感冒病菌是愛扎堆的。它們喜歡共享財富。
他嘴角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退走了。電話只是一個勁地響。也許她到底還是決定去上班了。他想起那通紅髮燒的臉龐,還有她不斷地在手巾中咳嗽和打噴嚏並且不耐煩地說「真討厭!」。他認為她不會離開。事實上,他認為她並不是強壯得足以起身。
「喂,是怎麼回事?」
那就是我,他想,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裏面的唱片。不過今天這種聲音使他很沮喪,甚至生起一股鄉愁。灰濛濛的洗衣盆般的天空下,他不想呆在這裏。他一邊聞著紐約的廢氣,一邊用一隻手不斷地插在兜里摸著錢夾子,以肯定它還在那裡。紐約,你的名字就是妄想狂。
「你們什麼都經營嗎?」他問道,聲音很低並帶有挑逗性。
他掛斷電話,在放回電話機時,沒有從槽口內退出那25美分。他走了出來,手裡的零錢發出叮噹的響聲。他見到一輛計程車,忙打了招呼,當車子倒回來又駛入車流之中時,天開始掉雨點了。
營業員插話說,「3分鐘到了,打完請給信號。」
阿倫說:「簡本人不在。她說她發燒了,扁桃腺也腫了。我以為這老妖女很皮實不得病呢。」
「韋恩在嗎?阿倫。」
她從穿著的浴衣兜里掏出手巾,捂著嘴咳嗽,打噴嚏,然後在把手巾放回去之前她吐字不清地嘮叨著「討厭!」
拉里來到時代廣場已經很長時間了,不知怎麼地,他覺得廣場看上去應該有所不同。在那裡,事物看上去比較渺小,但是會更好一些,他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被這個地方的雜草叢生,臭氣熏天,有時是危險的那種東西嚇著。那時候,他經常一個人或和巴迪·馬克一起急匆匆跑到這裏來,花99分錢看雙場電影,或者到商店,拱頂走廊和聯營大廳看放在櫥窗里閃閃發亮的擺設。
他呆了一個上午,試圖幫把手。他把電視抱進來,放到她的床邊,給她端上果汁並拿來用於祛暑的一瓶奈奎爾,又跑到市場上給她買了幾本簡裝書。
他走到換幣間,換了10美元的25美分輔幣,穿過大街,在牛肉店和飲料店旁邊有一個公用電話九*九*藏*書亭,他根據記憶直接撥打了簡氏撲克店的電話,韋恩·斯圖基有時到那裡去閑溜。
「裏面有什麼?」他把話筒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
「這隻是一種駭人的謠傳。」
「不,我要把它像下暴雨一樣拋灑掉。你這個傻瓜。」
他用拇指按下電話並站在那裡,身上冒著汗。這是什麼鬼醫院?母親都快死了,卻碰到他媽的錄音電話。那裡都在幹什麼呢?
「我害上病了。這種感冒想要我的命。我最討厭星期五得病,有這麼多事情要做,可我不得不歇歇腳。我正在發燒,扁桃腺也腫了。」
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
……哇!13萬多美元。如果你請我出去各自付錢的話,看我砸爛你腦袋。」
他坐下來,看著她打雞蛋,倒進一隻黑色長柄平底煎鍋里,用打蛋器攪動,早在他在第162小學上一年級時她就用這把打蛋器攪雞蛋了。
「他在酒吧里,同那個攝影師在一起!」她尖叫著說,匯入了可覺察到的那種下午的黑暗之中,而外面的雷聲惡狠狠地肆虐。拉里的身體感到好像裹了一層慢慢流淌的粘液。一陣冷風穿過房屋,這是從起居室半開的窗戶刮來的。艾麗斯開始發抖,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牙齒上下打戰。在卧室半明半暗中她的臉彷彿是一輪圓月。拉里往下拽了拽被子,蓋住她的雙腿,把毯子往上拉了拉蓋到她的下巴處。她仍然無濟於事地打著冷戰,使最上面的毯子都在震顫和抖動。她的臉是乾的,沒有汗。
單元里很暗,天突然變得黑起來,並且傳來隆隆的雷聲,雨下得越來越大。起居室窗戶半開著,白色窗帘在桌子上被風吹的鼓起來,接著透過敞開的地方又癟下去在空中飄揚。地板上一汪水亮晶晶的,那是雨潲進來的。
你討厭那種聲音,希望它會快點,齷齪地死去,可它就是不斷地迴響。
「感謝你的情意。」
「有一個信封。他說是給你的,但他叫我放在現金抽屜里保存一周左右,或者見到你時,再把它交給你。他說了一些他很幸運,水手杜威沒有替你領走之類的話。」
「這麼說,你還不知道?」
「媽媽,你在哪兒?」
他們掛斷了電話,接著營業員過來了,要求為貝爾媽媽(指電話系統)再交3美元。拉里心甘情願地把錢塞進了投幣槽里,一邊仍在咧嘴傻笑。
「你待我很好九*九*藏*書。我老想同有名的音像歌星一道出去。」
「阿倫,你沒有碰巧聽說過一個叫水手杜威的傢伙,是嗎?」
他有些害怕,為她而感到恐懼,但是底下另有一種聲音在說著這樣的話:這些事情對我來說總是要發生的。可又是:為什麼在我得到好消息后發生呢?所有當中最卑鄙的是:這對我的計劃破壞有多嚴重?周圍有多少事情將需要變更呢?
「你想要吃煎蛋還是炒蛋?」艾麗斯·安德伍德問。艾麗斯認為,沒有雞蛋不叫早餐。
他咧嘴笑著說:「你不必非得那樣。謝謝你,阿倫,那麼請你替我保管好嘍。」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話:「這是簡氏撲克店,我們已經開始營業。」
她說:「我聽說過這件事,花費很大。」
「你那裡沒有這種說法嗎?」
「聽著,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這不是……嘿,你是拉里吧?」
「這兒的報紙上有消息說已經有了流感加強免疫製劑,就這些。不過,有人說是陸軍對那些小瘟疫罐太馬虎了。這不令人毛骨悚然嗎?」
「誰知道呢?各個病房都住滿了人,可沒有一個人得到探視。真是不可思議,拉里。另外周圍有許多的軍人。」
「你是說韋恩·斯圖基嗎?」
一聲更大的呻|吟傳來。他來到廚房,又是一聲雷響。他差一點被她絆倒。她正卧在地板上,一半身子在卧室裏面,一半身子在外面。
我只是要你告訴我是否你認為能夠,
拉里決定下樓,看看弗里曼先生能不能在他去醫院時幫助照看一下她。要不,他應該打個電話叫輛急救車?天哪;怎麼當人們需要了解這些時就沒有人知道這些情況呢?為什麼不在學校教一教呢?
「是休假嗎?」
他的母親那天上午沒有去上班。前兩天,她一直患感冒,今天早晨由於發燒她起得很早。他聽見她從床上起來,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動靜很大。她接二連三地打著噴嚏,一邊還輕聲地說著「討厭。」電視打開了,是「今日」節目的新聞:印度發生未遂政變、在威奧寧有一個發電站被炸、最高法院即將宣判與同性戀有關的歷史性決定。
更不想知道你是否已見到光明。
「靜一靜,」他說著,心神不定。「靜下心來睡吧,媽媽。」
「媽媽,我把你抱回床上。」
可是現在,處在時代廣場中,他沒有歡快的感覺。他沿路徘徊著,他https://read.99csw.com的皮夾子自從放到前兜里以來,一直是鼓鼓的。他在一家打折音像商店門前停了下來,被傾斜懸挂音箱里傳來的他自己的聲音給定住了。那是橋的詩句。
這樣,他從窄窄的樓梯(電梯仍然壞著)下來到了街上,感到一種內疚的解脫。這一天都屬於他了,而且他的口袋裡仍然有一些現金。
他朝樓下弗里曼先生的房間跑去。雷聲隆隆穿過黑壓壓的烏雲。他剛到一層樓梯平台,門就被刮開了,大雨撲面衝來。
「什麼事兒?」
這時,拉里從屋裡出來,一邊系著襯衣扣子,一邊進了廚房,新聞播放完了,吉恩·沙里特正在採訪一個光頭男人。這個光頭男人展示著許多人工吹制的小動物。他說,吹玻璃是他40年的業餘愛好,他寫的書將由蘭登出版社出版。然後,他打了個噴嚏。
「是那次大聚會嗎?」
「……你的電話將儘快有人接……」
「你叫醫生了嗎?」
電話響了一次,裏面傳來嗡嗡的聲音,接著嘟的一聲。一種機械的洪亮的聲音說:「這裡是慈善總醫院錄音電話。現在所有線路都很忙。如果您不掛斷,您的電話會儘快有人接。謝謝。這裡是慈善總醫院錄音電話。在您呼叫的時候……」
「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喃喃自語著,朝門走去。
書本堆放在一張桌子下面的架子上。他翻找出慈善醫院的電話號碼並撥打著,與此同時,外邊雷聲大作。一道閃電把他剛剛關上的窗子變成了一張藍白色的X光片。在卧室里,他的母親氣喘吁吁地尖叫著,使他毛骨悚然。
「是的,是我。你好,阿倫。」
「媽媽!在哪,媽媽!」
「我們把這些拖把頭放到樓下去!」他母親喊叫著。雷聲隆隆。「那些波多黎各人什麼都不懂!」
「新聞中沒有報道。」
「當然不是約翰·韋恩,他早死了。」
但是,廣場整個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它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因為有些事物已經發生了真正的變化。當你從地鐵往上走時,原先擺在出口拐角處的報攤沒有了。走出半個街區,那裡曾有一家廉價的拱頂走廊商店,掛滿了閃閃發光的彩燈和鈴鐺,那些看起來很危險的年輕人嘴角上叼著煙晃來晃去,與此同時,他們播放著《戈特裡布荒島》或《宇宙大賽》,還是在原來這個地方,現在有一家朱利葉斯桔子店,店前站了一群年輕的黑人,他九*九*藏*書們的腳輕輕地舞動著,好像某個地方不斷地播放出爵士樂,一種只有黑人耳朵才能夠聽見的爵士樂。還出現了更多的通信營業室和X級電影。
「你請假了嗎,媽媽?」
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他進起居室,向電話走去,接著繞過電話。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他關上了窗子,然後又回到電話旁。
「嗯,我在東海岸呢,」他很謹慎地說,「有人告訴我,螞蛾爬到我身上了,我應該從水塘里出來,把它們都揪掉。」
「我知道什麼?我在另一岸。嘿,他現在很好,是吧?」
「你去告訴他,是我說的,讓他從那裡回來!」她喊叫著,接著除了聽到支氣管發出很粗的呼吸聲外,一切都沉靜了。
好像為了證明這一點,她發牢騷地說:「拉里,去把你父親找回來。他在酒吧里。」
「你在哪兒呀?誰都見不著你,拉里。」
「我不會的,心肝寶貝。」
「拉里嗎?」
在卧室里,他母親不斷地使勁兒喘息。
「對不起,」吉恩·沙里特說著並偷偷地樂了。
「休假的軍人是不帶槍或乘坐運輸卡車的。很多人真是嚇壞了。你幸虧離開了。」
他彎下身子,極力控制住顫抖的膝蓋,他要靠膝蓋起來,並且用他的胳膊托著她。她那寬鬆的外罩敞開著,露出洗褪色的睡衣和魚肚白色的雙腿,腿上布滿了鼓起來的靜脈曲張血管。她燒的滾燙,使他產生了恐懼。沒有人能這麼燒下去而活著。她的頭腦一定給燒糊塗了。
「是的。」
我不是來惹事生非,尋釁鬥毆,
拉里說,「喂,阿倫,我一兩個星期就回來了。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
她說:「我是漂亮姑娘時,醫生們都上門巡診。現在如果病了,得去醫院急診室。我要呆在家裡,吃點阿斯匹林,到明天這個時候,我就會退燒了。」
他母親的門上有三把不同的鎖,儘管她經常遭到那些波多黎各人的煩擾,可她從不在乎把所有的鎖都用上。拉里用肩膀撞擊著門,門框咯咯發出巨響。他又撞了一次,鎖撐不住了。門向後開了,砰地一聲碰到牆上。
又聽到呻|吟聲。
她極力想朝他的聲音處翻個身,但只有她的頭能夠轉動,終於她的左臉轉過來了。她的呼吸發出呼嚕嚕的響聲,有痰卡住了。但是最糟糕的即他從未忘記的情景是她向上翻眼看他的那個樣子,就像屠宰場里的豬眼一樣。她的臉燒得發亮。
「他怎麼樣了九-九-藏-書?」
「我不是來求你徹夜逗留,
「他現在染上了那種流感病菌在醫院里呢。這兒管這種病叫「特里普斯船長」。我並不是說這是開玩笑的事情。他們說,已經很多人死於此病。人們都談虎色變,呆在家裡不出來。我們已有6張桌子空著,你知道簡氏撲克店從來沒有空過桌子。」
「幸好你沒掛斷電話!我確實見過韋恩,大概就在他進醫院的前兩天。哎喲!我把這事兒給忘的一乾二淨!」
他看著仍散放在電話間台架上的零錢,挑出一枚25美分的輔幣扔進投幣槽里。一會兒后,他母親的電話響了。第一種衝動是分享好消息,第二種衝動是通過這個消息給人一個驚喜。他認為,不,他相信完全是前一種衝動。他想通過自己再次有支付能力的消息來寬慰他們兩個。
她嘆息著:「拉里,你的錢太多了。我要把我們倆的名字都寫上再裝進信封里。這樣你進來時,就甩不掉我了。」
然而,相像的地方太多了,這使得他感到悲哀。唯獨在方式上的真正差別使得事物似乎更加糟糕:他現在在這裏覺得像遊客。不過,就連地地道道的紐約人在廣場上也可能會感到像遊客一樣,變得短小,總想抬頭看看那些豎在廣場四周上面的電子新聞摘要。他講不出來,在他記憶中的這個廣場作為紐約的一部分到底像個什麼樣子。他沒有什麼特彆強烈的慾望要重新想起它。
「噢!」顯得很驚訝,「哎呀!拉里!」
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
「這個主意不錯,」她明顯寬慰地說道,「我要睡一小會兒。你是一個好孩子,拉里。」
「等一會兒,我看看。」電話沉寂了一會兒,接著傳來信封撕開的聲音。阿倫說:「是一本存摺。加利福尼亞第一商業銀行的。存款有
「媽媽?」
拉里把2角5分輔幣塞入電話槽,一直塞到手疼為止。電話開始在3000英裡外響了。
門是鎖著的。敲了兩三次后,他確信房子里是空的。他必須得進去探明究竟,而他沒有鑰匙。他轉身要下樓去弗里曼先生的單元房,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後面有很小很小的呻|吟聲。
在這之後,除了彼此心神不安外,他們再沒有更多的事情好做了。她對卧室里電視接收情況這麼差勁感到驚奇,而他不得不對這種結果甩出一句尖刻的話,接收效果差總比收不到強多了。最後他說他可以出動了,到城裡的一些地方溜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