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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又在寫別的了,」桑迪說。
他們已經走到街角了;住的那座樓就在街對面。他們在那兒停了下來。法蘭妮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好吧。再見了,拉里。」
而那塊乩板……
「他說:『漢克·威廉姆斯唱得最棒。我喜歡旅店音樂。』接著他說:『我要去新奧爾良,要開一晚上的車,明天睡上一天,然後在小酒店裡呆上整個晚上。這一樣嗎?我是說新奧爾良?』我問:『和什麼一樣?』他說道:『嗯,你知道。』於是我說:『都是在南方,你知道,儘管路邊有更多的樹。』這話讓他笑了。他說:『可能我還會再見到你的。』但我不想再見到他了,法蘭妮。因為他有一雙那樣的眼睛,就像一個人一直向黑暗裡看著,可能已經開始能看到那裡有什麼了。我想,要是我曾見過那個叫弗拉格的人的話,他的眼睛可能會看起來像那樣的。」
「請哈羅德·勞德發言。」
蘇珊:「只有良好的願望……」
「但情況並不是這樣。他們是那麼……興奮,只因為能聚在一起。你感覺到了嗎?」
「爸爸說帕蒂,」桑迪念道,「真是你老爸。」
「明天早晨不是……」
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她再沒碰過一下這種纖維板做的三角形蜘蛛了。
但現在,在禮堂中坐在露西和利奧之間(他一整天都沒見到納迪娜了,利奧看起來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出去了」就是他漠不關心的回答),他一下子體會到了這事的實質,在他心裏像是有一個撞錘在一下一下地敲著。這不是一個遊戲。這裡有580個人,他們之中大部分一點也不知道拉里·安德伍德是個正派人,或者也不知道在傳染病之後拉里·安德伍德試圖照料的第一個人死於服藥過量。
「不,他沒有。」拉里說,他覺得自己既遲鈍又傻又有些不知所措。「我們回家的路上在你那兒和他分手的。他不在那兒嗎?」
「一群女孩用一件她們根本不懂的東西玩著一個遊戲,就干這個呢。」那馬臉女孩用更低的聲音說。
但掌聲仍然震響著。
對納迪娜來說,露西·斯旺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她的眼睛只是望定在拉里身上,那雙深色的大大的眼睛。對拉里來說,這永遠是他見到過的最奇怪也是最美麗的一雙眼睛,當你受到傷害,陷入麻煩,或是就要痛苦得發瘋的時候,這雙眼睛就會來望著你,鎮靜而深切。
這份議程是這樣寫的:
「噢,是的。」利奧說,猛點了幾下頭。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人群,就像是還沒有在腦子裡記下人數似的。「一切順利。」
它停了下來,振動著。納迪娜充滿希望地想——噢她是多麼希望——這已經結束了,但接著它又回到了紙邊開始寫了。簡可憐地尖叫了一聲。其他女孩都驚呆了,臉上一片蒼白,充滿了驚奇和沮喪。
「是,我不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試著告訴我,而不是……要強|奸我呢?」
「對不起,我不會再那麼叫了,法蘭妮。」
「我日記里有一小部分內容叫做『值得記住的事情』。為了將來能讓孩子知道……噢,所有這些都是他永遠也不會了解的。就是這個讓我不開心,我想我本應把這部分叫做『消逝的事情』的。」她真的輕輕地哭了起來,所以停下了腳步把手背掩在嘴上,想把哭泣止住。
「你們手裡議程上的第三項寫道,」他開始說了,但說到這兒不得不再清了清嗓子。擴音器又發出了雜訊,讓他的汗流得更厲害了。法蘭妮正仰頭鎮靜地望著他,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這上面寫道:『討論自由之邦有關提名並選舉7名自由之邦的代表成立一管理委員會的問題。』這就是說……」
他像沒聽見她的話一樣開口了,說話的時候眼睛並不看她:「我愛你。要是你想要我的話,就得到我了。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得到很多。我永遠不會是你最好的選擇的,露西。」
爆發出一陣發自內心的大笑。
他抬起手來,後來他怎麼也不明白他當時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那時他只需用三個很快的動作和一次插入就能進入她的溫柔鄉了,而那正是她想要的。但他不知怎麼抬起手來扳開她的雙手,用力把她推開了,勁力用得那麼大,以致於她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她不禁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當然啦,」納迪娜說,使得拉里又一次感到了害怕。她不再是說利奧了;他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他需要我。這正是我害怕的。這就是為什麼我來找你。」她踏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抬起頭來,下巴向上傾著。他能聞到她那神秘的清新的味道,知道自己想要她。但是有一部分的他想到了露西。要是他想要在博爾德這兒成功的話就需要這一部分。要是他放棄了這一部分而跟納迪娜走的話,他們可能就只有在今晚偷偷溜出博爾德了。那他就完了。那老拉里就贏了。
「沒錯,」她說,「他確實挺出風頭。」
1個小時以後她已經到日齣劇場了——但還有3到4個小時才真的會日出。這個圓形劇場座落在快到弗拉格斯塔夫山山頂的地方,差不多自由之邦的每個人到博爾德沒多久的時候就到山頂的營地去過了。在晴天里——至少在夏天,博爾德的大部分日子都是晴天——你能看到整個的博爾德,向南平推25里以外的地方能一直看到丹佛,再向前200英里開外就是通向新墨西哥的層層薄霧了。東面就是平原,一直延伸到內布拉斯加州,旁邊更近些的是博爾德谷,像刀削斧劈一般地穿過山腳下,周圍長滿了松樹和雲杉。要是在夏天裡經過這兒,能看到日齣劇場上空有很多滑翔機循著上升氣流飛翔著,像鳥一樣。
「就算他還活著吧,」她說道,「也不會是在這兒。」
「聽著,」她說,「聽我說,你就不能聽我說么?只要我有喬,我就一切都好。我能……像原來那樣堅強。但他不再需要我了。我需要被人需要。」
門拍答一聲開了,她看見他走了進來,只能看到一個剪影般的輪廓。
會議結束以後,有二三十人在橋塘禮堂後面的草地上坐了一會兒;雨已經停了,雲也被扯散了,夜晚的空氣涼爽怡人。斯圖和法蘭妮與拉里、露西、利奧以及哈羅德坐在一起。
當拉里和露西到家的時候,就只剩他們兩個人了,手拉手地走著。在這之前,利奧已經進了他和「納迪娜媽媽」同住的那所房子。
「告訴我!」她見過斯圖許多樣子,但這種古怪的帶點羞窘的局促神情她還沒見過。
自始至終雷切爾·蒂姆斯一直坐在她的床上,鎮靜而蒼白。當管理員和大多數其他女孩(也包括那個馬臉女孩,毫無疑問她心裏認為自己是個沒有獲得很多尊敬的女預言家)都走了以後,她用一種平板板的奇怪的聲音問納迪娜道:「那是誰,納迪娜?」
她把手插在他的臂彎里說:「這聽起來像個故事。」
底下是一片沉默。
3.討論自由之邦有關提名並選舉7名自由之邦的代表成立一管理委員會的問題。
「我認為我們根本不需要討論,斯圖,」迪克·埃利斯說,「這個主意棒極了。咱們表決吧!」
「我想是的。」
「嗯,你知道的……」他說,然後停了下來而且笑了笑。
「遊戲有時候也會變得很嚴重的。」
格蘭:「因為到19號的時候我們可能不會都在這兒了。有的人可能會被選出去。這是一個微小的可能性,但沒人能真正知道當一大堆人聚在一個地方時會做什麼。我們應該儘可能地謹慎。」
格蘭站了起來,人們向他鼓掌。他用兩手攥拳伸出手指比出了一對V字,引得人群轟然叫好。
「噢,那可太不正常了。這隻不過是個遊戲。」
另外的討論中有許多是講夢的,儘管人人都知道這些夢已經醒了,但現在自己還是都被講得痴迷迷的。一個又一個的人站起來對阿巴蓋爾媽媽加在她自己身上的指控,也就是驕傲,提出抗議。他們講到她的溫雅有禮和她只需一句話或一個詞就能讓人們平靜下來的本事。拉爾夫·布倫特納看起來被這麼多人的這個大場面給嚇壞了,而且幾乎是張口結舌的——但也決定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裡話講出來——他站起來說了將近5分鐘,最後時還加上一句說,自從他媽媽死後他就再沒見過這麼好的女士了。坐下的時候,他看起來就要哭了。
她是在城裡的一家新奇品商店裡發現這塊裝在盒子里的乩板的,但她不敢在這房子里用它,不在這兒和這男孩一起用它。事實上,她根本一次都沒敢用它……直到現在。是什麼東西驅使她走進那家商店的,當她看到這個畫著歡樂遊戲的盒子時,內心裡展開了一陣激烈的鬥爭——那是心理學家叫做強制,厭惡的鬥爭。那時她也像現在這樣地流著汗,心裏同時想做兩件事:既想頭也不回地急奔出那商店,又想抓起那盒子,那個可怕的作樂之盒,把它帶回家。第二個願望更使她驚懼,因為那好像不是她自己的願望。
接著全體聽眾都站了起來,掌聲更響了,聽起來像是大雨的聲音,人們高喊著「好啊!好啊!」的喝彩聲。斯圖舉起雙手,但人們仍喊個不停;要是有什麼效果的話,就是聲音又響了兩倍。拉里向旁邊瞥了一眼露西,看見她正起勁地鼓著掌,她的眼睛緊盯著斯圖,嘴角彎成了一個顫抖的同時又是喜悅的微笑。她是在哭呢。在他的另一邊利奧也在鼓著掌,他用那麼大勁一下下地拍擊著雙手,以至於拉里覺得要是利奧再這麼拍得時間長點兒的話雙手都要拍掉了。在他興奮到極點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積累的那些詞彙拋棄了他,就像英語有時候會拋棄那些把它作為第二語言來學習的人一樣。他只會大聲地狂熱地叫喊了。
「有人反對嗎?」
布拉德和拉爾夫也通過馬達裝了一套擴音設備,現在斯圖向麥克風吹了吹然後說道:「女士們、先生們……」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想他。」斯圖說,「我們去搜索阿巴蓋爾媽媽的那天晚上,我真替他感到難過。當拉爾夫和格蘭到來的時候,他看起來真是可怕,就像要暈了一樣。但剛才咱們在外面草坪上聊天的時候,每個人都向他表示祝賀,他看起來就像個充了氣的癩蛤蟆一樣。就像是他表面上微笑著,心裏卻在說:『現在你們看到這個委員會的價值了吧,你們這幫笨蛋。』他就像是一個小時候永遠解不開的拼字遊戲一樣。就像是中國的九連環或者是那種只要拉得對頭就能解開的三個鐵環一樣。」
「所有的男人都是壞蛋。」
又開始有格格的笑聲了。
「這很難,」納迪娜說,她的聲音仍然很低。「她使這很難是因為她是對的。我現在就要你。我怕我是太遲了。我要留在這兒。」
1.討論自由之邦有關同意並批准美利堅合眾國《憲法》的問題。
「很好,」斯圖說,「現在開始討論這提議嗎?」
「不是,真的。」
「嗯,那一天晚上大約是2點一刻的時候,我正坐在哈潑的桌子後面,腳抬得高高的,讀著一些西部書——有一個就像路易斯·拉穆爾或者埃爾莫爾·利昂納德的人,開著一輛大型的舊龐蒂亞克車,所有的車窗戶都關著,音響開得發瘋一樣地響,正放著漢克·威廉姆斯的歌。我甚至還記得那首歌——叫《走啊走》。這個人,既不年輕也不老,是一個人來的。他模樣長得不錯,但總覺得有些怕人——我是說,他看上去像是不用細想就能做出可怕的事來。他有一頭濃密的暗色的捲髮。有一瓶酒藏在他兩腿下面,後視鏡上掛著一對泡沫做的骰子。他說:『高質油。』我答應了一聲,但有一會兒我只是站在那兒看著他。因為他看起來眼熟。我正試著把這張臉對上號。」
女孩子們都安靜了下來。她們臉上都有一種特別的表情,在降神會上當有一些意料之外而又極為真實的事情發生時,人們的臉上都會有這種表情的——比如桌子開始搖晃,或者有一支看不見的手在敲牆,或者當巫婆開始從鼻孔里擠出骯髒的「交流液」來的時候。那是一種蒼白的等待的表情,一半是希望那已經開始的不管是什麼事情趕快結束,一半是希望它繼續下去。這是一種可怕的心煩意亂的激動……當人們臉上帶著這種表情的時候,他們的臉看起來更像皮膚下面只1英寸處的那塊面骨。
「湯姆說你又在用那種草莓沖洗器了。
「好吧……不講了。哈羅德今天晚上可出風頭了,是不是?」
「不,我不知道,斯圖爾特。」
確實是的。
「不,不必了。上床來吧。」
九*九*藏*書「我不知道。」納迪娜真心誠意地答道。她心裏連一點譜兒也沒有。那時是沒有。
「我想這就叫改變話題吧。」
「S、A、Y、S,」乩板又艱難地拼出了一個「說」字。
有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同時納迪娜意識到她自己的手也粘在了乩板上。她繃緊了肌肉想把指尖拉下來,但它們紋絲不動。
一陣輕柔的風順著街道吹著,趕著紙片在前面飄飛。他們經過了金·索普爾家,經過幾輛售貨車,它們像死去的衛兵似的停在大停車場里。這使他想到了林肯隧道。林肯隧道里也有過巨人。他們已經死了,但那並不意味著在他們新世界里的所有巨人都死了。
「是,是太晚了。」斯圖贊同地說,他們默默地推著車並肩走著。
人們對這次攻擊又報以一陣大笑。笑聲小了點的時候,納迪娜擠到前面去拉了一下雷切爾的胳膊。她是想問完作業就悄悄地走開。
其他的,也是一樣的無聊。
「我想也沒什麼。只是哈羅德一直看著我的腳。是在開完會以後咱們坐在草地上談論的時候。」她搖了搖頭,皺了皺眉頭。「為什麼哈羅德·勞德要對我的腳感興趣呢?」她問道。
6.討論自由之邦有關批准成立一最初不少於60人的動力委員會的問題,其職責為在寒冷天氣到來之前恢複電力。
「是。我兩腿覺得有點累,沒別的了。」
「想開就開吧。」
納迪娜和拉里對望了很久,就像著了迷一樣。事情就是這樣,他想。當你的目光和屋子對面的一雙眼睛對視了一下就再也忘不掉的時候,或者當你看到擁擠的地鐵站台對面的一個人,而那可能曾是你的伴侶的時候,或者在街上聽到一聲笑聲,而那可能就是那個你第一次與之作|愛的女孩的笑聲……
但是他們不願意坐下。掌聲滾雷般不停地響著,拉里低頭看了看手,因為他自己的手也疼了,他才知道敢情自己鼓掌時也像別人一樣地瘋狂。
「就10分鐘。」
「可能神靈總是不友善的,」馬臉女孩說,同時嚴厲地瞪了她一眼。「或者也可能你的潛意識會寫出些你完全意料之外的東西。你知道,關於這種自動書寫完全失去控制的例子是早有記載的。好多人都瘋了。」
「研究運動和肌肉與神經相互作用的科學家。」
「這世界這世界就要這世界滅亡了我們我們我們納迪娜,納迪娜我我我我們我們我們是我們是我們」
納迪娜正處於一種亢奮狀態,半是陶醉半是驚恐。她的哈雷車多半不是為爬山而設計的,但還是勤勤懇懇的載著她爬到了這兒。她現在的感覺正是哈羅德在尼德蘭時的感覺。她能感覺到他。但哈羅德是以一種更精確和技術的方式來體會這一點的,像聯想一小塊鐵被磁鐵吸引,那是一種「拉引」,而納迪娜則更覺得這像是一個神秘的事件,是一種越界。跑了這麼遠她甚至也還只是在山腳下,就好像這些山是處於兩種勢力範圍之間的一塊無人地帶一般——這兩種勢力就是西邊的弗拉格和東邊那老婦人。在這裏兩邊的法力都有,它們交相混合,形成了一種自己的混合體,既不屬於上帝也不屬於魔鬼但卻完全是異教的。她覺得自己正置身於精靈出沒之地。
「好了,玩笑開完了,」雷切爾用一種不自然的、驚慌的聲音說:「誰……」
司機,你把我帶到哪兒去呢?
「拉里?」她坐了起來,「你沒事吧?」
接著其他人的聲音加入了合唱。「……你能否看到,藉著黎明時的那線曙光,」這時露西在唱著,拉著他的手,又哭了,還有其他人也在哭,大部分的人都哭了,哭那失落的苦澀的一切,哭那駕著五彩的巨輪、灌注充足的動力,越線而出、飛奔而去的美國之夢,突然他的思緒又離開了那死在帳篷中的麗塔,而飛到了他和媽媽在揚基體育場的時候——那是9月29日,美國人比俄國佬只落後一場半,萬事尤有可為。那一天有55000人在那個體育場里,所有人都站著,場地里的運動員們都把帽子抵放在心口上,吉德里站在土台上,里基·亨德森站在場地的極左處,(「——藉著晨光中那最後一絲微亮——」),在夕陽淡紫色的光暈中所有的燈柱都點亮了,飛蛾與夜蠅撲上去發出輕微的撞擊聲,四外里就是紐約,那個豐富多彩的不夜城。
「好吧,也許你最好還是拿著那……那張天外來的字條或者管它是什麼吧……回到你房間去吧。」
最後,她還是帶走了盒子。
「是的,但這個國家的兩千萬人中可能也就有一個像這樣的……只有關於埃爾維斯·普雷斯利或者霍華德·休斯的能比得上。」
「女士們、先生們……」
「我馬上就回來,露西。」
「沒有。」
「是的,我知道。」
斯圖被准許在委員會上提出第三個議題,是有關阿巴蓋爾媽媽的。
她想起了那個晚上,她幾乎就要睡著了但是醒了過來,發現他已經不在她身邊了。那是在緬因州的北貝里克的事——離這裡有大半個大陸的距離。她尾隨著他到了那所房子,拉里正在那兒的門廳里睡著覺。拉里在裏面睡著,喬在外面站著,帶著那種沉默的殘酷揮舞著手裡的刀。那時在他們之間除了那扇薄得能切開的紗門以外一無所有。是她讓他離開的。
乩板又開始拉動了,幾乎把她們的手指也拉得脫了開去,一直劃到了紙的左上角。
她的樣子不知怎麼讓露西覺得像是停在投機商院子里的一輛舊車,她是不由自主這麼想的,但隨即深恨自己這麼想。那是老拉里的說法……老拉里?倒不如說老亞當吧。
她進了自己的房間。地板上有一塊地毯。房間里有一張窄床——一個老女僕的床。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了。甚至連一幅畫也沒有。這是一個全無特點的房間。她打開壁櫥的門,在掛著的衣服後面翻找著。她雙膝著地跪在地上,流著汗。她搬出一個色彩明艷的盒子,前面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一些歡笑著的成人,他們正一起玩著一個遊戲。這遊戲已經至少有3000年的歷史了。
過了一會兒法蘭妮說:「好了,好了,我覺得好多了。咱們走吧。」
斯圖審慎地看了看她的腳說:「沒有。只不過你是穿著那種從街上買來的難看的『地鞋』。當然也太大了。」
在她手指下面,乩板開始寫了。
「不了,其實我只是來問你作業,是補充閱……」
儘管她心裏不由自主地興奮異常並且充滿了希望,但還是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床上等待著,眼前除了房頂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她那麼說的時候只不過是告訴了他事實,對她和像她的朋友約琳那樣的姑娘們來說,唯一的錯處就是太需要愛了。但她始終是忠實的。她從不騙人。她沒騙過丈夫,也從沒騙過拉里,要是在她遇到他們之前的那些年裡她不是一個修女的話……時間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你就是不可能把做過的事情再抓在手裡,把它們改正過來。這種能力可能被授予了神,但是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沒有的,而且這可能也是件好事。要不的話,可能當人們在很老的時候死掉時還一直在試著改寫他們十幾歲時候的歷史呢。
「我這是怎麼了?」她對著面前的黑暗低聲問道,但黑暗沒有給她答案。她起動了哈雷,那發動機發出的一連串均勻的撲撲聲響似乎褻瀆了夜晚的寧靜。她掛上了檔開走了。向西而去。
喪葬委員會和動力委員會也都通過了,但同時也都通過了哈羅德·勞德提出的一項修正案——他看起來對這次大會做了充分的準備,其處心積慮幾乎令人恐懼——修正案的大概內容是,自由之邦的總人口每增加100人,每個委員會的組成人數就增加2人。
歸結在一起,這個討論讓斯圖很不舒服地回想起了守靈的感覺。這告訴他,在他們的內心裡,已經把她放棄了一半了。斯圖心想,要是她現在真回來的話,阿比·弗里曼特爾會發現自己仍受人歡迎,仍被人追隨,仍有人聽從……但她也會發現,她的地位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要是在她和自由之邦的委員會之間非要分出個高下來的話,事前已無法肯定地說她就一定會贏了,不管她有沒有否決權。她走了,但這個社區依然存在。人們對這一點是不會忘記的,而他們已經大半忘了在他們生命中夢想曾短暫地具有的那種力量。
「她們幹嘛呢?」納迪娜低聲問一個她不認識的、高個子長著一張馬臉的女孩。那個馬臉的女孩正雙手插兜滿臉厭惡地在旁邊看著。
雷切爾是極有風度的,因此臉紅了;甚至還說了幾句道歉的話。但從那之後納迪娜就沒怎麼看見過她了,而雷切爾·蒂姆斯是納迪娜在大學的前三個學期里真正感到比較親近的幾個女孩中的一個。
「我們會的,斯圖!」哈里·鄧巴頓聲情並茂地喊了一嗓子,接著響起了人們附和的笑聲。簡直像個營火晚會似的,拉里心想。下面他們就該唱聖歌了。要是阿巴蓋爾媽媽在這兒的話,我敢打賭我們已經唱起來了。
法蘭妮:「斯圖和我都認為,我們大家都能被選上的最好、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整個名單得到阿巴蓋爾媽媽的批准。這能為我們省去很多麻煩,比如可能有20個人被他們的朋友提名,甚至亂得連蘋果車都會弄翻了。但現在我們得用另一個辦法了。我並不想提不十分民主的建議,不管怎樣你們也都知道計劃了,但我只是想再強調一下,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找到人來提名和支持我們。很顯然我們不能互相這麼做——因為那會看起來太像黑手黨。所以要是你們找不到一個人來提名你、另一個人來支持你的話,你就最好還是放棄吧。」
拉里點了點頭。
「是的。」
他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想起有一次他的貝蒂姑媽因為一些麵包沒發起來就哭了一場——她那時身材臃腫,因為正懷著他的表妹拉迪差不多有7個月了——斯圖還記得她一邊用洗碗布的一角擦著眼睛一邊告訴他別在意,任何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都和得了精神病差不多,因為她們身上腺器官分泌的體液常常會混在一起亂了套。
她向他吐了吐舌頭,很俏皮,但他能看出來她的心思並不在玩笑上,而他並沒多想這個。她看起來蒼白虛弱,無精打採的,和幾個小時前那麼投入地唱國歌的那個法蘭妮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們認為乩板實際上與輕微的肌肉運動有關,可能是由潛意識而不是由明確的意識引導的。當然了,巫師和巫婆認為乩板是由幽冥世界中存在的實體推動的……」
「是這樣,我們中沒人能確知他們的情緒會是什麼樣。我想——特別是在阿巴蓋爾媽媽走了以後——他們會很消沉,甚至是暴躁的。再加上那個英彭寧說話像只報喪的烏鴉似的……」
「納迪娜!」雷切爾叫道。她的眼睛閃著快樂的光。兩頰上蕩漾著玫瑰色的紅暈。「快坐下,咱們看看神靈有沒有話對你說!」
「我必須說。我……」他把手壓在了額頭上又掠了一下頭髮。
4.討論自由之邦有關賦予阿巴蓋爾·弗里曼特爾對於自由之邦代表團所同意的任何及全部事項以否決權的問題。
又響起了掌聲。這些人是會為尼克鬆的辭職演說鼓掌,還要請求他用鋼琴伴奏再來一遍的,拉里心想。
最後一個字是用1英寸大的大寫字母寫的,像是在紙上狂喊著,緊接著那乩板從支板上猛轉下來,在身後留下了長長的一道墨跡象是一個驚嘆號一樣。它掉在了地板上摔成了兩段。
「我會回來的,露西。」他機械地說。
法蘭妮站了起來。她穿著一件淺綠色的連衣裙,戴著一串莊重的珍珠項鏈,要在過去這得值上2000美元。她贏得了四面八方的掌聲,掌聲中還夾雜著善意的噢噢地叫聲。
格蘭說他認為任何搜索隊在一個星期左右時間里都不會報回好消息。畢竟,出了問題的這位夫人已經是108歲的高齡了。但委員會整體上同意這個提議,然後經過表決,以7比0同意了斯圖的意見。為了使這份記錄儘可能地忠實於事實,我必須加上一筆,有幾個人對讓哈羅德來主管表達了懷疑意見……但正如斯圖所指出的,因為這從一開始是他的主意,要是不給他搜索隊的指揮權的話,無異於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哈羅德又平靜地坐回到了他的座位,微笑著,和用手拍打著他後背的人說著話。
最初的一步已經走完了,斯圖覺得一陣緊張感熱熱地滲進了自己全身的肌肉之中。現在,咱們來看看是不是https://read.99csw.com有什麼可惡的意外正等著我們呢,他心裏說。
哈羅德只是謙虛地笑了笑,聳了聳肩。「只不過出了幾個主意而已。是你們7個讓一切又開始步入正軌的。你們至少應該有這個特權看到它善始善終。」
第一個議題是有關將這個特別委員會選舉成為博爾德的常設委員會。
現在,他們朝門走過來的時候,露西說道:「這可真是一次盛會。我從沒想到……」她下面的話突然堵在嗓子眼兒里說不出來了,因為一個黑色的人影從他們門廊的陰影下冒了出來。
「我會試著改進我的言行的,法蘭妮——我說真的呢。」
她沒理會露西,只問拉里道:「我能和你談談嗎?」
「你什麼……」
2.討論自由之邦有關同意並批准美利堅合眾國《憲法》之《人權法案》的問題。
「今天晚上你這死東西差點把我們都淘汰出局了,」拉里對哈羅德說。他用胳膊肘碰了法蘭妮一下:「我跟你說過他是個高手,是不是?」
「斯圖爾特,你說的到底是誰啊?」
「不是。」
利奧四肢張開著躺在一堆被單里,只穿著貼身的內衣……但身上的傷口和抓痕已經看不清了,大多數已經全然不見了,靠幾乎脫得精光曬的那一身棕黑色也退了下去。但還不止這些,她想。他臉上的什麼東西也變了——儘管他睡著覺她也能看到這變化。那沉默的表情,必要的殘酷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他不再是喬了。這隻是一個在忙了一天以後睡著了的男孩。
「提出的建議受到支持,」斯圖說,「請贊成的說同意。」
「女士們、先生們,請坐下,謝謝,希望大家坐下。」
她車子的發動機停頓了一下顯得很費力,但還是在繼續前進著。一種可怕然而帶有性衝動的恐懼開始抓住了她,摩托車振動的車座開始在下面使她感到一陣躁熱(「嗨,你可真猥褻呀,納迪娜」,她心情極好地想著,「下流、下流、下流」)。在她右邊是一道直直的懸崖。下面除了死亡以外什麼也沒有。那麼上面呢?好的,她會看到的。現在要回去已經太遲了,這個想法本身就使她有一種矛盾的然而又是美妙異常的自由的感覺。
「我一直想著這事。那之後我還想過買幾盤他的磁帶,可那些對我來說沒用。他的聲音……那聲音很好聽,但卻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女士們、先生們,要是大家能就坐的話……」
「不管你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你本該已經得到了。在上個星期,或前一個星期,你就應該得到了。在前一個星期我要你拿走它。我曾想要你得到它。」
拉爾夫·布倫特納問是斯圖還是格蘭願意把斯圖的關於搜索隊的提議寫出來,這樣他就能把它加在議程中了,他打算今天晚上在中學里把這份議程印出來。斯圖說他很樂意寫。
當她站在這裏藉著那支六電池的大手電筒光看著另一塊乩板時,她記得那時自己感到一陣害怕,但也回想起自己對那馬臉女孩說的話——這隻是一個遊戲,看在上帝的份上,在一群嘰嘰嘎嘎的女孩子中間能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呢?可能對於真正神靈的作品而言,敵意的氣氛會更濃些,是敵意也或者正相反,納迪娜不知道到底會怎樣。
斯圖的眼光離開了他的提綱抬起頭來,感覺到一種真正的恐慌,同時還有一種類似預感的東西。
拉里感到一種熱辣辣的恐懼的感覺冒到了他的喉嚨口。「是他,」他腦子裡瘋狂地轉著念頭。「他來找我了……我就要看到他的臉了。」
「噢。」
「怎麼回事?告訴我。」
格蘭然後說他要在委員會上講話,題目是關於我們的偵察員或者說間謀或者隨便你想叫他們什麼,但他要求他們在19號開會討論這個問題。斯圖問他為什麼。
摘自特別委員會會議記錄
是哈羅德·勞德。哈羅德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他正站在中央通道中間靠前的地方。格蘭曾說過,他估計反對方可能會以哈羅德為核心組成的。但難道這麼快就發難?他希望不會。有一瞬間他甚至想不準哈羅德發言,但尼克和格蘭都提醒過他千萬別讓這件事從任何一點上看起來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這是十分危險的。他懷疑自己認為哈羅德正改過向新是不是錯了。看起來是對是錯馬上就能清楚了。
「但如果你們能對我寬容一些的話,我就能想辦法堅持到底。」斯圖說道。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做到為整個國家傷心,」她說,哭得更厲害了些。「但我想你能這麼做。那些小事總是闖到我腦子裡來。賣汽車的那些人。弗蘭克·艾瑪特拉。7月老果園海灘,總是擠滿了人,而且他們大部分是從魁北克來的。MTV里的那個傻傢伙——我想他是叫蘭迪。那些日子……噢上帝,我聽起來像是在念一首啰里啰嗦的詩!」
在凌晨的黑暗中,納迪娜直直地坐在弗拉格斯塔夫山頂上的一張長椅上,沒人幫她,也不指望誰來幫她。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種處身於邊界的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了。她朝東望著,卻從自己身後感覺到了他的存在,那種感覺沉重地壓迫著她,把她像一個腳上系了重物的女屍一樣拖倒在地:這是弗拉格邪惡的力量,像浪潮一般,沉穩地、不屈不撓地逼近而來。
「你和其他人一樣死了你和其他人一樣被列在了死亡名單上納迪娜和他們一起死了納迪娜和他們一起死了除非除非」
「你進去吧。」
「不,你讓我講下去,法蘭妮。不管你怎麼說,這可不是一個荒唐的故事。我又走到窗口前,對他說:『一共6美元30美分。』他給了我兩張5塊的紙票跟我說不用找了。接著我說:『我覺得我想起你是誰了。』他答道:『嗯,可能是吧。』然後衝著我古怪而冷淡地笑了笑,此時漢克·威廉姆斯一直在唱著進城什麼的。我又問:『你喜歡漢克·威廉姆斯是吧?』我就能想起這麼一句話說了。因為我看到,法蘭妮,要是我不說點什麼的話他馬上就要搖起玻璃把車開走了……而那時我既想讓他走,又不願讓他走。至少暫時,在我肯定之前不願他走。那時候我還不懂,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對很多事情都能肯定,不管他心裏多麼希望如此。」
在他們騎著他的摩托車飛馳時拉里時常大聲唱的那支歌是什麼來著?「你好,總機,你們的線路怎麼了?我想找……」
「也滾你的。」另一個人說,於是她們停下來又笑開了。
她沒轉回身來。她變成了一個暗暗的影子,只在穿過街道的時候才能從其他暗影中辨別出來。然後她就在群山的黑暗的背景下消失不見了。他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但她沒回答。在她離開他的樣子中有種可怕的東西,就在她融入黑暗背景的那種樣子中。
「納迪娜,納迪娜,納迪娜,」那撲朔迷離的乩板寫道,「我多愛納迪娜成為我的愛我的納迪娜成為我的皇后如果你如果你如果你為我純潔如果你為我乾淨如果你如果你為我而死你死」
拉里發現他的手正在神經質地忙於把這份議程折成一架紙飛機,對於這份文件,他差不多熟悉得一字不差。作為特別委員會的一員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近似於遊戲——就像孩子們玩兒開議會似的。聚在誰家的起居室里,坐在一起喝著可樂,吃一塊法蘭妮做的蛋糕,討論點什麼事。甚至連向山裡或直接向那黑衣人他們一圈的內部派間諜都像是遊戲似的,部分原因是這是一件他不能想象自己會去做的事情。面對這樣一場生活的噩夢你必須要失去大部分的遊戲彈子。但在他們的最後一次會上,屋子裡煤氣燈光照得人很舒服,這件事就看起來不算什麼了。要是法官或是戴納·于爾根斯或是湯姆·科倫被抓住了,那麼看起來——至少在那次最後的會上是如此——這事也不比下象棋時失了個車或者女王更要緊。
大會一直開到一個小時前才結束,大部分的討論是圍繞著找阿巴蓋爾媽媽的搜索隊展開的。其他各項都幾乎沒怎麼討論就都通過了,儘管查理斯法官還提供了一條很有趣的信息,解釋了為什麼相對而言在博爾德的屍體這麼少。據最後四期的博爾德日報《照相機》報道,社區里一直流行著一個荒唐的謠言,謠傳說這場超級流感是由位於百老匯的博爾德大氣檢測中心的設備引起的。該中心的發言人們——少數幾個還能站得起來的——抗議說這全是胡說,任何心存懷疑的人都可以自由地參觀這些設備,他們會發現這裏只有一些空氣污染指示器和風導儀之類的設備,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儘管如此,謠言依然流行,可能是與6月底那些可怕日子中人們狂亂的心情有關。那個大氣檢測中心不是被炸了就是被燒了,博爾德的人逃走了一大半。
自他到博爾德以來,這是頭一次下了一整天的雨。那是毛毛細雨,看起來像是懸浮在空中,與其說把你打濕,不如說是霧一樣的籠罩著你。雖然有將近600人聚在一起,仍然能聽到屋頂上靜靜的雨聲。屋裡最大的聲音是人們翻閱堆放在牌桌上的油印的會議議程時發出的不斷的翻紙聲,桌子就放在禮堂的雙層門內。
令他吃驚的是她真的跪了下來,把裙子向上拉了一點兒以便能跪得下,也向他顯示自己赤|裸的雙腿,讓他好奇地發現其他的一切也是赤|裸裸的。為什麼他會這麼想呢?他不知道。她的眼睛看著他,使他的頭有點暈暈的,他有些厭惡的感覺到這裏的什麼地方有一種力,是這種力使她在他面前跪了下來,使她的嘴正對著……
記錄人: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秘書
5.討論自由之邦有關批准成立一最初不少於20人的喪葬委員會的問題,其職責為妥善掩埋博爾德城此次超級流感傳染病中的死者。
格蘭:「我是有點生氣。我承認。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一直在勞神費心,這個事實應該已經很好地說明了我們的心思到底在哪兒。」
法蘭妮:「是的……是,有一點兒。」
「別那麼叫我,你知道我討厭這個稱呼。」
露西聽到他進了門,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想讓它別跳了,因為他可能只是回來拿東西的,但心還是跳個不停。「他選了我」,這個想法被敲進了她的腦子裡,是被她心裏巨錘般的敲擊趕到腦子裡去的。「他選了我……」
「是不會,」斯圖贊同地說,「我也不希望他是在這兒。你知道的,我看過他的眼睛。」
「別這樣!」雷切爾說,自己也在吃吃笑著。「要是你們都這個樣子像一群驢一樣,怎能期望達到精神上的交流呢?」
「和我作|愛吧,」她說,伸出手臂攬住了他的脖子。她把自己的身體緊緊地壓在他身上,他通過她身體的寬鬆、柔軟和富於彈性知道自己先前想對了,她身上穿著的只有這一件裙子。裏面完全是一|絲|不|掛,他心裏想,而這個想法極度地亢奮起來。
她跑上台階,在頂上絆了一下,又站穩了身子,推開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關上,將自己剛發出的啜泣聲關住了。
「你是說得輕鬆,法蘭妮。」
「滾……」叫桑迪的女孩說。
「我說你會一切順利的。是不是,利奧?」
「我得解釋解釋。」
「納迪娜……」
尼克:「我撤回對哈羅德的反對,但保留我的基本看法。我只是不大喜歡他。」
「來吧。」他差不多是焦躁地說。
「非現在不可,拉里。要不就再別談了。」
他全身掠過一陣寒意,直起雞皮疙瘩,忽然之間他感到他們正被人窺視著,而窺視他們的這種東西,正如無名氏的一首老歌里唱的那樣,從很遠很遠很遠以外的地方也能看得到。那是一種可怕的、邪惡的、異類的東西。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有種衝動要逃開這個地方,只是跑啊跑,永遠也不要停。他們在這裏玩的並不是一個遊戲。這是件很嚴肅的事情;是件要殺人的事。可能還要更糟。
想到這兒,他心裏一陣恐慌。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擺脫開呢,還是事情已經發展得不可收拾了?他可不想要這個重擔。在最後那次會上他已經提了一個動議,這可能會讓查理斯法官去送死的。要是他被選出去了,另外的人被選到他的位置,他們會對派法官的事情重新表決的,難道不會么?當然會的。然後他們會決定派另一個人去。當勞里·康斯特布爾提名我的時候,我就站起來說我要退出。當然了,沒人能強迫我,能么?要是我決定了要退出就沒人能強迫我。哪個該死的會為這事爭辯呢?
「而你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九九藏書,」她驚嘆道,「你在吉姆·莫里森被認為已經死了好幾年以後看到了他,而你居然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斯圖爾特·雷德曼,上帝把你送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時候,他不應該給你一張嘴,而應該在那個地方給你安上一把密碼鎖才對。」
「拉里,要是你知道……」
「你認為今晚的神靈不大友善是嗎?」納迪娜輕聲問。
媽媽說她很好。
平時看到人們單個或兩個一起地在街上來來往往是一回事,而看到他們都聚在同一個地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現在他們是聚在橋塘禮堂里。這地方全擠滿了,每個座位都有人坐,更多的人坐在通道里或者站在禮堂的後面。他們令人驚奇地能克制自己,雖然有竊竊的低語聲,但沒有喋喋不休的吵鬧聲。
乩板開始更快地移動了,劃出了A、T、H、E和R幾個字母,拼出了一個「父」字。
博爾德鎮自由之邦
「不!」她厲聲說:「讓我說完。我要留在這兒,難道你不明白嗎?要是我們彼此在一起,我就能做到了。你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她說道,聲音嘶啞了下來。「喬已經不在了。」
那個馬臉的女孩戴著一副眼鏡。現在她把手從大衣兜里拿出來,從臉上摘下了眼鏡,一邊擦著鏡片一邊仍然低聲地對納迪娜進一步解釋道:「乩板是巫婆和巫師用的一種工具。肌肉運動學家……」
珍妮在納迪娜對面坐下了,在雷切爾蒂姆斯一再要求下,納迪娜發現自己已經用雙手的八個手指輕輕地抵在了乩板上。不知為什麼她回頭看了馬臉女孩一眼。她向納迪娜搖了一下頭,不慌不忙地,頭頂的日光燈照在她的鏡片上閃了閃,把她的雙眼變成了兩道亮亮的白光。
哈羅德的家是個隱密的所在。
她想起了自己上大學時候用乩板的事。那已經是十幾年以前了……但也可能就是昨天的事。她上到宿舍的三樓去找一個叫雷切爾·蒂姆斯的女孩,問她有關她們一起上的補充閱讀課作業的事。那屋子裡擠滿了女孩子,至少有6到8個,都吃吃輕笑或歡聲大笑著。納迪娜記得當時她們的舉動像在忙著幹什麼,吸煙或甚至是吸毒。
全場出現了一陣沉默。斯圖的腦子有些不聽使喚地胡思亂想著「全都」?全都?這不是《巫師的法術》裏面那隻狗的名字嗎?」
她搖頭說沒有,但他覺得好像看見她眼睛里有淚水。
在好一陣的沉默之後,委員會進行了表決,以7比0決定19號開會——作為常設委員會——來討論偵察員……間謀……或任何什麼的問題。
沒人提出反對,甚至連查理·英彭寧都沒有反對——至少口頭上沒有。
斯圖最後介紹了尼克,他贏得了最長久也最響亮的掌聲。
斯圖笑了笑。「就像他們在書上常說的那樣,幾年的時間轉瞬即逝了,每當我想起那個晚上——我時不時地就會想起來——我就越來越肯定那畢竟不是他。你知道,只不過是一個長得有點像他的人而已。於是終於讓自己不再想這個問題了。但是前幾個星期,我發現自己對這一點又疑惑起來了。我又越來越覺得就是他。該死的,他可能到現在還活著呢。那可真是個笑話了,是不是?」
查理·英彭寧正招著手要求發言,但斯圖沒理他——格蘭·貝特曼會把這稱作選擇性洞察力的好例子——而直接開始組織表決。
現在笑聲已經停息下來,她們可以重新開始了。三個姑娘坐在床上,每個人都從不同的方向把指尖抵在了乩板上。有一陣兒紙上什麼也沒有。然後板子開始顫動了。
「那麼和你的腳有什麼關係呢?天可夠晚的了,親愛的。」他又開始推起車來,她於是也推車走在他的身邊。
「同意!」聲音簡直高到了房頂。科亞克本來一直在格蘭的椅旁睡覺,這時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然後又把嘴放在爪子上了。一會兒之後,當人群為他們自己鼓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時,他又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們喜歡表決,斯圖心想。這使得他們覺得像是自己終於又能控制點什麼事了。上帝知道,他們需要這種感覺。我們都需要。
但當他捉住她的時候,他並不要她了。
他們向西走去,那是群山所在的方向,那些山陰森森地橫亘在遠方,一塊塊三角形的陰影擋住了雨後出現的星星。在夜裡走向那些山,總讓他感覺到一種奇特的不安和一種冒險的激動。而現在,有納迪娜走在他身邊,她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肘彎處,那種感覺似乎更強烈了。他總是能做很生動的夢,三四個晚上之前他就做了有關那些山的夢;他夢見山裡有巨人,模樣非常可怕,他們長著亮亮的綠眼睛,像得了腦積水病的白痴那樣特大號的頭,有力的大手上長著短粗的手指頭。那是能扼死人的手。這些白痴般的巨人把守著山裡的各處通道。他們在等著「他的」時代的來到——就是那黑衣人的時代。
但接著他就奇怪自己怎麼會那麼想了,因為那黑影原來是納迪娜·克羅斯,沒什麼別的了。她穿著一件藍灰色的質地柔軟的裙子,頭髮鬆散著,飄飛在肩頭,垂落在後背,她的頭髮是深色的,中間夾雜著銀白的顏色。
「就現在。非得是現在不可。」
她的哈雷摩托車在那兒停著,就是她幾天前騎到哈羅德·勞德家的那一輛。為什麼她要去那兒呢?從她到博爾德以後就沒和哈羅德說過幾句話。但在她面對那乩板心亂如麻時,在其他人都已不再做噩夢而她仍時時在夢裡面對恐怖時,她覺得必須要去告訴哈羅德。她還記得在停車場發動哈雷的時候她也很害怕這陣衝動。就像那陣讓她買了那塊乩板的衝動一樣(「讓你的朋友們驚奇!更豐富你的收藏!」盒子上寫道),就好像也是一個來自她自身以外的主意。也許是他的想法。但當她屈從於這陣衝動到了哈羅德家的時候,他卻並不在家。那房子上著鎖,這是她到博爾德以來遇到的第一間上鎖的房子,而且窗帘也都拉著。她倒有點喜歡這樣,也有一會兒因為哈羅德不在而品味了一下苦澀的失望滋味。要是他在的話,他會讓她進去然後在她身後鎖上門。他們會走進起居室談談話,或者做|愛,或者一起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沒有人會知道。
「告訴我。」
他上來了。然後他們做了愛。完事以後她告訴他她愛他,這是真的。上帝可以作證。好像這正是他想要也需要聽到的,但她認為他沒能睡多長時間。夜裡有一次她醒了(或者是夢見她醒了),她覺得拉里是在窗戶那兒,向外望著,他的頭聳著像在聽著什麼,光和影的線條使他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個凶暴的面具。但在日光里她越加肯定那一定是個夢了;在日光里他又像是原來的自己了。
「上一次有這麼多人看著我還是在我們那個小小的聯合中學為足球錦標賽搞的活動上,但那一次他們還有21個別的孩子可看,更別提那些穿著短短的迷你裙的姑娘們了。」
1990年8月17日
他站在金·索普爾家門前,雙手緊握著,儘管晚上很涼爽,額上卻爬滿了一顆顆的汗珠。他現在是有了靈魂了,終於知道作為不那麼正派的人要付出什麼代價了:永遠也搞不清自己的動機,除非只是粗粗估計一下否則永遠也分不出傷害與幫助孰輕孰重,永遠也不可能清除掉對自己懷疑的那種酸澀的感覺而且……
他的頭猛地抬了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要從臉上脹了出來。風又吹起來了,吹過某個空洞洞的大門口時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叫聲。
1990年
房間里有一刻震驚的凝固了一般的寂靜,緊接著簡·法古德開始歇斯底里地高聲哭喊起來。事情是以宿舍管理員上樓來察看發生了什麼事而告終的,納迪娜記得,她幾乎要去為簡叫醫生了,幸好那姑娘終於能控制自己一點兒了。
「不,你不會的,」她木然地說。眼睛里已經閃出了淚光。「噢,不,我不相信。」
另一個傢伙站起來說,在阿巴蓋爾媽媽失蹤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天上有光,而且《以賽亞書》裏面早就證實了飛碟的存在……所以他們還是一起把這事好好想想吧,是不是?查理斯法官又一次站了起來,這次是指出前一位先生把以賽亞當成了以西結,再有裏面提到的實際並不是飛碟,而是「輪中之輪」,而且法官本人認為,真正被證實存在的飛碟只有兩口子吵架時有時候飛起的那種。
「我願意碰碰運氣。上床來吧。」
「你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吧」——這難道不是他在一生中一直對一個又一個人說過的話嗎?為什麼在他明知自己是對的的時候,這些話還這樣子地冒出來,揪住了他的心,使他柔腸百轉,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呢?
「同意!」人群大喊著,使得那一窩倉燕又是一通亂飛。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一刻了,你不知道嗎?」
那隻標著「台灣製造」的艷麗的盒子,已被她隨手扔開,聽憑風吹到什麼地方去。這乩板本身只是印製粗劣的纖維板或是石膏做的。但這無關緊要。這隻是一件她只用一次的工具——也只敢用一次——即使是製造粗劣的工具也能達到目的:比如去打破一扇門,去關上一扇窗戶,去寫一個名字。
「你沒認出筆跡嗎?」
它以閃電般的速度移動著,拖著她們的手指一起動,拉著她們的胳膊來來回回前後左右地動著,要不是三個姑娘的臉上都有著無助又無奈的表情,那情形實在是可笑的。納迪娜後來想起,她的胳膊就像是給綁在了健身器上似的。在那之前乩板所寫的字都是歪歪扭扭拖拖拉拉的——就像是一個7歲孩子所寫的似的。但這次寫出來的卻流暢而有力度……是那種大大的斜體大寫字母,劃過整張白紙。所寫的內容顯得既無情又惡毒。
「首先,我要介紹一下我們這個特別委員會並解釋一下我到底為什麼會站在這兒,」斯圖說,「我們一共有7個人,大家一起策劃了這次集會,就是為了使得我們大家能夠以某種方式組織起來。因為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我想現在就把我們委員會的每個成員介紹給你們,我希望大家能留一些掌聲給他們,因為是他們的共同努力才制定出了現在大家手裡拿著的這份會議議程。首先,向大家介紹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小姐。站起來吧,法蘭妮,讓大家瞧瞧你打扮起來是什麼樣。」
儘管露西不喜歡自己這樣,但拉爾夫的消息讓她呼吸也覺得輕鬆多了。看起來這事一定是結束了。
她們確實有想法,所有人都是,儘管雷切爾和簡·法古德後來誰也沒對她說過什麼。但自從那晚上之後,她就在她們誰的宿舍都不那麼受歡迎了。好像她們都有一點怕與她過於接近。
「不是我,帕蒂!真不是!」
「噓!」雷切爾要求大家安靜。
「伊呢-比利-咪嚕,」那個曾裝作波利斯·卡羅夫的女孩現在用同樣很像布爾文科·摩爾斯的聲音說道,「神靈馬上就要說話了。」
當他們推著車過了馬路把車停好的時候,斯圖一直搖著頭。
「簡直像再生了一樣。我不認為這是哈羅德計劃到的事情。他只是抓住了時機而已。」
「親愛的爸爸,你的寶貝在這兒呢。」一個好像叫帕蒂或別的什麼的女孩說道,格格地笑了起來。「一定是我爸爸,他在我三歲時得心臟病死了。」
「支持哈羅德·勞德建議的人請說同意。」
既然整個,會場里沒有一個人反對,斯圖就繼續進行下一項議程了。他感到有點頭暈,就像有個人——也就是說,哈羅德·勞德——偷偷溜到他背後用根大棒子對著他的腦袋重重一擊。
「不管哪種說法對,她們這都是瞎弄。」馬臉女孩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這麼做很蠢。巫師和科學家都認為這種自動寫的東西可能是危險的。」
出席第二天會議的人差不多都齊了,來自由之邦這地方才一個星期的拉里·安德伍德這才第一次對本社區發展的規模之大有了個認識。
「現在有人提出了一個提議,」他對著麥克風大聲叫著,這一次沒管發出的雜訊,「大家注意,有人提出了一個提議!」他猛敲了一下木槌,人們終於靜了一些,大聲喧嘩變作了竊竊私語。「有人提議並有人支持我們接納特別委員會的全體成員作為自由之邦的常設委員會。在我們討論這一提議或者對它進行表決前,我要問一下委員會的成員中是否有人表示反對或者想要退出。」
露西平靜地說:「你會一切順利的。」
她只停留了一下從前廳的桌子上拿了大手電筒。從房子的深處,那九_九_藏_書男孩在睡夢中喊出了聲,這使她有一陣子渾身發僵,頭髮都豎了起來。
斯圖在倒數第二個介紹了拉里,他站了起來,意識到露西在仰頭衝著他微笑著,但這笑容很快就被席捲而來的掌聲的熱浪淹沒了。要在以前,他心想,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得是在開音樂會時,還要是壓軸戲上演的時候,當一個若隱若現的聲音唱著「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只有在這時候才會有這樣的掌聲。此時此刻就好得多了。他只站了一秒鐘,但感覺上要長得多。他知道他不會退出提名了。
「起來!」他粗暴地說。拉住她的手把她猛地拉了起來,想盡量不去看她的裙子在落下來之前飄起來的樣子;她的大腿是奶油色的,是那樣一種白,不是蒼白死暗的,而是充滿活力的、健康而又誘人的。
「我得回家去了,」他說,「我很抱歉,你得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了,納迪娜。」
然後拉里·安德伍德提議休會,拉爾夫表示支持,接著這項提議也以7比0表決通過了。
然後她出去了。
「我們是在有死納迪娜的房子里」
她現在必須走在前頭。她必須要趕快。
「是你乾的!」終於站起來以後帕蒂對桑迪說。
「這不公平,法蘭妮。這也讓我心煩了。我們開了兩次準備會……仔細討論了每件事做到滴水不漏……至少我們是這麼想的……但卻冒出來一個哈羅德。他就那麼東邊敲敲鑼西邊碰碰鼓地說:『難道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嗎?』我們就說:『是啊,謝謝,哈羅德。就是這意思。』」斯圖搖了搖頭,又說:「每個人都推出來統一選,為什麼我們從來就沒想到這個呢,法蘭妮?這一招可真絕。我們甚至從沒談到過這個。」
那黑衣人就在暗夜的什麼地方,於是她對所有邪惡的精靈念了咒語般的三個字——是咒語也是邀請:
在她那張紙條的背後,那老婦人潦草地寫著兩條《聖經》上的章節索引:《箴言》第11章,1-3節,和《箴言》第21章,28-31節。查理斯法官以律師準備訴訟的那股認真勁把這兩段經文都查了出來,於是在討論開始的時候他站了起來,用他那嘶啞的、宣讀啟示錄般的老者的聲音把這兩段讀了一遍。《箴言》第11章的那段韻文這樣寫道:「詭詐的天平為耶和華所憎惡;公平的法碼為他所喜悅。驕傲來,羞恥也來;謙遜人卻有智慧。正直人的純正必引導自己;奸詐人的乖僻必毀滅自己。」第21章的引文講得內容也差不多:「作假見證的必滅亡,惟有聽真情而言的,其言長存。惡人臉無羞恥,正直人行事堅定。沒有人能以智慧、聰明、謀略敵擋耶和華。馬是為打仗之日預備的,得勝乃在乎耶和華。」
「法蘭妮,我愛你。」他說。他們繼續推著車往前走。
接著簡·法古德用充滿了恐懼的聲音尖叫道:「我的手指拿不下來了。」
「納迪娜,」露西用一支手捂著胸口顫聲說道,「你簡直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哦,我不知道剛才怎麼想的了。」
板子又開始顫動,姑娘們靜了下來。它動起來,又停下,又動起來。寫了個字母「F」。
要是你知道過去是不可改變的,可能你也就能夠寬容些了。
盒子上的字又重現在了眼前:讓你的朋友們驚奇!更豐富你的收藏!
納迪娜還沒來得及回答,馬臉女孩的評論就被猛然爆發出來的最響的一陣笑聲打斷了。那個叫帕蒂什麼的女孩已經從床上滾落下來躺在了地板上,她捂著肚子大笑著,一邊還輕輕踢打著雙腳。紙上完整的信息寫道:「爸爸說帕蒂應該不再去和利昂納德·卡茨賽潛泳。」
「沒有。」
7.討論自由之邦批准成立一不少於15人的搜索委員會的問題,其目的為在可能的情況下找到阿巴蓋爾·弗里曼特爾的下落。
他們現在坐在了樓前面的台階上,肩並著肩,就像小孩子在等著媽媽叫他們進去吃晚飯一樣。
當那陣掌聲自行平息下去時,斯圖說:「對不認識我的人,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斯圖爾特·雷德曼,原來是德克薩斯州阿內特人,儘管那裡是離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太遠了。」他清了一下嗓子,雜訊又短促地響了一下,他小心地從麥克風前向後退了一步,說:「站在這兒我也十分緊張,所以請大家對我寬容一些……」
「主席先生?主席先生!」
「10分鐘,或是10年,」露西說,「她是來帶你走的。你有沒有帶拴狗的皮帶和籠頭,納迪娜?」
「我想提議我們接納特別委員會的全體成員全都加入常設委員會。要是他們願意擔此責任的話,就是這樣。」哈羅德說完就坐下了。
格蘭:「於事無補。是的,既然看起來我們都對願望這麼關心,那麼我們肯定是走在通向天堂的大路上了。」
「於是我走過去給他的車加滿了油,心裏一直在想著他,給那張臉對著號,然後突然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一下子我知道了他是誰。我幾乎想要給自己幾拳,因為這個坐在那輛龐蒂亞克的方向盤後面的人應該已經死了。」
「你真的認為是他嗎?」她問道。
公開會議議程
這個會笑的驢子的說法讓她們覺得無比好笑,於是又一陣女孩子笑聲的疾風在房間里回蕩了一陣。那乩板那時就像現在一樣的放在那兒,像只三角形的蜘蛛用三條短粗的腿立著,也有支鉛筆垂下來。在她們笑個不停的時候,納迪娜拾起一張從畫家速描簿上撕下來的特大號的紙,粗略地讀了一遍那些已經寫出來的「來自太空的訊息」。
她驚得張開了嘴巴:「但他死了啊!他是在法國死的!他……」但她住嘴不說了,因為想起莫里森的死一直有些可笑的地方,是不是這樣呢?這裏面有些秘密。
掌聲開始一點一點地弱下來了。現在能聽見女士們——也有一些男士——在抽著鼻子。有人擤著鼻涕。人們輕聲地說著話。聽得到人們在禮堂里就坐時慣常的沙沙聲。
於是響起了人們站起來時的一片紛亂雜沓的聲音。這時出現了一陣停頓,因為每個人都在等著別的人起頭。接著響起了一個女子的甜美的聲音,只獨唱了前面三個字「噢,你能……」,就有人和了上去。這是法蘭妮的聲音,但有那麼一會兒拉里卻恍惚覺得這聲音是被另一個聲音襯托著,是他自己的聲音,地點也不是在博爾德,而是在偏遠的佛蒙特州,時間是7月4日,就是共和國過214歲生日的那一天,死去的麗塔躺在他身後的帳篷里,她的嘴裏全是綠色的嘔吐物,僵硬的手裡還抓著一瓶葯。
「什麼?現在?」他轉頭看了看露西,或者只是以為自己看了……後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時候露西是什麼樣了。就好像她的光芒是被一顆星星擋下去了,但那卻是一顆暗星,而不是明亮的星。
現在,他們兩個離開那個即興的小聚會已經有15分鐘了,而離到家還有10分鐘的路,斯圖又一次問道:「你真的覺得沒事嗎?」
現在那些字像是在透過紙尖叫了:
「我以前從來沒告訴過別人。」他說,「但前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想著這事。那還是1982年的事。那時候我在哈潑的加油站當加油工。我被鎮上的計算器廠解僱以後,他只要可能就一直雇我。他讓我做兼職,從晚上11點一直到關門,那時候都是凌晨3點才關門的。在迪克西紙廠上3點到11點班的工人們換完班不再加油以後,就沒有什麼生意了……有很多晚上在12點到3點之間沒有一輛車來。我只能坐著看看書或者報紙,很多時候我就那麼睡過去了。你能想象嗎?」
她打了他一下:「穿『地鞋』對腳有好處,所有最好的雜誌都是這麼說的。而且告訴你,我的腳是7號的,實在是夠小的了。」
他聽到她的語氣有點焦燥,看到她輕皺著眉頭連眉毛都皺了起來,不禁笑了。「讓你有點心煩了,是不是?」
他驚跳了一下,「啊?」
但時間已經……嗯,終於已經過去了,是不是?
他又看了露西一眼,這一次確實是看到她了,看到她的目光從他轉向納迪娜,然後又轉向他,臉上是失意無奈的表情。他知道她受到了傷害。
「你呢珍妮。」
格蘭:「咱們慢慢又回到委員會的道德這個題目上來了,儘管我能肯定我們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永遠吸引人的話題,但我還是願意過幾個月以後再來討論。我們是為自由之邦的最高利益服務的,我想大家對此沒有異議,那麼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搜索委員會在表決時也未遭到反對,但對阿巴蓋爾媽媽失蹤的討論卻是緩慢拖延的。在大會前格蘭曾建議斯圖,除非有絕對的必要,否則不要把討論限制到這個題目上面;因為這是個令他們所有人焦慮的問題,特別是在想到他們的精神領袖竟然相信自己犯了某種罪的時候。最好就是讓他們心裏不要再想這個了。
更可能的是你冒險的代價就是自己。
沒有人要求真的每一條都念——按照議會的程序來說這應是他們的權利——對此斯圖深為感激。他不大善於讀東西。所「讀」的每一條都被自由之邦的市民們通過了。格蘭·貝特曼站起來號召大家把這兩份文件都接受為自由之邦的正式法律。
露西拉了一下拉里的脖子,對他耳語道:「他還擔心什麼呢?他是個天才!」
然後又爆發出一片掌聲,響徹了整個房間,有幾十個聲音喊著「我贊成」。
「什麼事也沒有。問題就在這兒。讓我煩的就是什麼事也沒有了。我終於意識到,都結束了,就是這樣。將近600人唱著『星光燦爛的旗幟』這首歌。就像突然給了我一擊似的。沒有一個熱狗攤。今天晚上在康尼島上的觀覽車不會轉個不停。在西雅圖的斯佩斯尼德爾今天也不會有人晚上偷東西。人們終於想出了辦法來掃清波士頓康巴特地區的毒品以及時代廣場上的野雞交易。那些都是可怕的事情,但我卻覺得這治療比疾病本身還要糟。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轉過身走了。在那一瞬間她已經超越了納迪娜了,要轉身而去永遠不再理他。她是那個口腔衛生學家。她是伊馮娜,就是在洛杉磯和他合住一套公寓的那個人。——她已使他筋疲力盡,所以他已經縮進了她的布吉舞鞋中,而把租約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是麗塔·布萊克莫爾。
但突然間乩板開始寫字了。
僅僅三天以後他們就從拉爾夫·布倫特納那兒聽說,納迪娜已搬去與哈羅德·勞德同住了。
後面有個聲音說道:「贊成!」
「我很高興大家都在這裏,」斯圖說。「我也很高興我自己能在這裏。」擴音器發出嗚嗚的雜訊,斯圖喃喃地咒罵著:「該死的東西。」這一聲卻被擴音器清晰地放了出來。這引起了一陣笑聲,使得斯圖臉紅了,說道:「我猜咱們都不得不習慣起來再用這東西。」他的話又引起了一陣掌聲。
「不在。只有一個叫利奧·羅克威的男孩在他床上睡覺。」
車跑著,清涼的夜風拂在她的臉上,她終於感覺好了些。夜風,去吹散蛛網吧。你懂我的意思,是不是?當再沒有選擇的餘地時你會怎麼做?你只能選擇那剩下的。你選擇了黑暗中的冒險,不管它意味著什麼。你任由拉里去與假正經、言詞單調又頭腦簡單的她去玩弄愚蠢的詭計。你不再與他們糾纏。你冒險……不管冒險的代價是什麼。
拉里也加入進去唱了起來,當一曲唱罷再一次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時,他自己也流了幾滴眼淚。麗塔已經去了。艾麗斯·安德伍德也不在了。連紐約都已成為過去。「美國」也已消逝了。即使他們能夠擊敗蘭德爾·弗拉格,不管他們做些什麼,那個有著黑暗的街道光明的夢想的世界也已永遠不會一樣了。
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獲准發言。
但現在那男孩翻了個身在嗓子眼兒里呻|吟了一聲,好像是醒了。他的手臂抬起在空中擊打著,就像在夢中要趕開一個黑影似的。納迪娜退了出來,她的兩個太陽穴里血脈沉重地跳動著。在這男孩身上仍然有些奇怪的東西,她不喜歡他剛才動的方式,就好像他知道了她的想法似的。
蘇珊:「噢!那可有點卑怯呀,法蘭妮。」
見到拉里之後只一會兒她就回了家。她進了門,走到起居室,點亮了燈。手裡高高地舉著燈,她來到了房子的後部,只停了一下讓燈光照進那男孩的房間。她要看看自己告訴拉里的是不是實話。是實話。
「強|奸!」她重複道,尖聲笑了起來,「噢,真可笑!噢,看你說了什麼!我!強|奸你!噢,拉里!」
「他確實九*九*藏*書需要你!」
我們是在為自己鼓掌呢,拉里心想。我們是在為我們在這兒、活著而且聚在一起這一事實而鼓掌。也許我們是再次向自己問好,我不知道。好啊,博爾德。終於來了。在這兒真好。活著真是好極了。
最糟糕的是,她是他的媽媽。
在她車頭的小型車燈照耀下,路不斷地在她面前延伸。她不得不換了二檔,因為路已經開始爬坡了。她現在是在貝斯萊恩路上了,在朝著那黑色的大山開去。讓他們去開他們的會吧。他們關心的是恢複電力;而她的情人關心的則是得到整個世界。
法官講完之後(他的話可以說除引文外一無所有),人們關於這兩小段經文的議論涉及的範圍很廣,而且常常是可笑的。一個人站起來悲觀地說,要是把這兩段的章節數相加的話,就得出了31,正是《啟示錄》的章節數。查理斯法官又站起來說,《啟示錄》只有22章,至少「他的聖經」是如此,另外,不管怎樣,21和11相加是得32,而不是31。那位積極的數字學家嘴唇喃喃的動著,但到底什麼也沒再說。
「她……」
那塊乩板突然開始在她們的手指下跳動;就像用手輕觸一輛勻速空轉著的汽車的擋泥板一樣。那振動是均勻的但並不停息。要不是特別故意這麼做的話,這樣的振動絕不是人能弄得出來的。
「他真死了嗎?」斯圖問,「我可有點懷疑。也許他是死了,我看到的那個傢伙只不過是一個看是去像他的人,但……」
「噓!」
「這是他早就計劃好了的,」斯圖心想。「這些人會選我們的,但他們記住的卻會是哈羅德。又一次,他用一種我們誰也沒想到的方式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甚至連格蘭都沒想到。能玩出這一手,這該死的可真是個天才。」那麼為什麼他心裏這麼煩呢?也許是嫉妒?是不是因為他僅僅在前天剛對哈羅德作了一個善意的分析,而現在已經證明是落空了?
「是的,我想我也該走了。她來了,我就可以走了。」
「但現在就太遲了。」他說,深恨自己聲音里的那種殘忍的腔調,但是沒法控制它。他仍然因為想要她而全身發著抖,他聽起來會是什麼樣呢?「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雷鳴般的掌聲回蕩著。頭頂上,在大災難過後就選擇住在這個美妙又安靜的地方的一家倉燕現在發瘋般地四處亂飛著,前俯后沖,拚命想逃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
「我最好進去找她。你挑了一個最糟的時候到這兒來。」
聽到這個,拉里的臉像是繃緊了,但只是一會兒的時間。
「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寶貝?」
「於是我問道:『我不認識您吧?您不會是從科比特或馬克西附近來的吧?』但實際上我不大像是在那兩個地方認識他的。他答道:『不是,但我很小的時候和家人曾經有一次路過科比特。好像我小的時候差不多美國的所有地方都去過。我爸爸原來在空軍里的。』」
法蘭妮伸出腳來看著他說:「說起哈羅德,你看我的腳有什麼可笑的地方嗎,斯圖爾特?」
「是的,但我不說了。你現在和哈羅德站在一邊了。」
「咱們走到街角再回來吧。」納迪娜低聲說,「你能做到嗎?」
「嘿!別這麼亂划呀,神靈。」雷切爾聲音微帶些不安地說道,「是你划的嗎,納迪娜?」
「好吧。」他下了自行車,和她一起向前走。「你沒事吧,法蘭妮?是孩子讓你難受了?」
「噓!」雷切爾嚴肅地說。
「納迪娜?」
斯圖:「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她因為個人原因出走了。她留的條子上說她將準備『離開一陣兒』,這太模糊了,還有『若是上帝同意的話』她就會回來。現在,情況不太樂觀。我們已經組織搜索隊出去找了三天了,但什麼也沒找到。要是她不想來的話我們也並不想就那麼拽她回來,但要是她斷了腿躺在什麼地方或者要是她失了知覺的話,那就有點不同了。現在一部分問題是,要搜索周圍所有的荒郊野地我們人手不夠。問題的另一部分同我們動力站速度慢下來的原因一樣,就是沒有組織。所以我請求得到允許將搜索隊的問題和動力站以及喪葬隊的問題一起提交到明天大會的議程中去。同時我希望由哈羅德·勞德來主管搜索,因為一開始這是他的主意。
明亮的應急燈光已照得他汗流浹背了,斯圖這時宣布了大會的第一項日程:宣讀和批准《憲法》與《人權法案》。唱國歌也使他深受感動,而感動的不只他一個人。半數的聽眾,可能更多,都流了淚。
「你說了什麼嗎?」露西問道。
「現在大家都靜下來,」雷切爾要求道,「神靈,你有什麼話要對我們的姐妹、好女孩納迪娜·克羅斯說嗎?」
斯圖用木槌敲了五六下桌子叫大家安靜下來。
「好極了,我能感覺到你了。」她說著,身子開始挨著他扭動起來,兩邊動著,上下動著,製造出一種誘人的磨擦感。「和我作|愛吧,這事就了結了。我就安全了,安全了。我就會安全了。」
「是你爸爸!他從陰間說的!從那邊說的!」另一個女孩對帕蒂說。她學著波利斯·卡羅夫般的聲音,納迪娜覺得很好聽。「只是別忘了,下次你再在利昂納德的道奇車後座上脫褲子時他可看著你呢。」
納迪娜站了起來,把盒子端到胸口高,又熄滅了燈。他嘲弄了她,他們是不是說地獄里是沒有憤怒的……一個被嘲弄了的女人最好還是去與魔鬼交往……或者是他的黨羽。
那是4天以前的事了。每一天晚上那種強迫力都增強一分,一直到今天晚上,她帶著自己也不理解的一份恐懼幾乎處於半神經質狀態,於是赤|裸著身子穿著那件藍灰色的裙子跑去找拉里。她要去永遠地結束這份恐懼。當站在門廊下面等著他們開會回來的時候,她肯定自己最後是做對了。那時她心中有那樣一種感覺,那種微醉的,電擊般的的感覺,從那男孩追逐著她跑過露水沾濕的草地起她似乎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只有這一次那男孩能捉住她。她會讓他捉住他的。這將是結局了。
斯圖很早以前在那個海灘上就說過:「你內心裡的某種東西就像是嚼錫紙似的。」
乩板沒有動。納迪娜覺得極為緊張。
納迪娜下了決心,要是其他兩個女孩再不開始移動乩板讓它寫出點說給她的無聊的詞的話,她自己就要做了——推著它寫點短而甜蜜的東西,像「呸!」什麼的,以便她能拿到作業后離開。
「那太快了。」她低聲說。
但是他嘴裏卻有一種如此苦澀的感覺。
想找誰呢?但那正是問題所在,是不是?
「停下來!」那馬臉女孩突然喊了起來,「馬上停下來,不然你們會後悔的。」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這蠢女人,拉里心想。你拉著我的手但並不知道我可能會發起狠來一股腦把你們兩個全殺掉。我已經在讓查理斯法官去送死了,可他還在支持我那該死的提名呢。這不正像波蘭的消防演習么。想到這兒他嗓子里禁不住透出了一點聲音。
乩板猛衝了一下,動作更快了,然後又開始寫,但慢下來了一點。
「……去那麼多次廁所,」旁觀的一個女孩介面說,引得大家又笑了一陣。
仇恨像浪潮一樣向納迪娜撲來,如同燧石與鋼鐵相撞擊一般迸發出明亮的火花。那盞燈在她手中顫抖著,使得雜亂的暗影在屋中不住地跳躍舞動。她真應該讓他乾的!她真應該親自為喬拉著門,讓他進去以便他能夠狠刺、猛劈、狂砍,刺透了他挖出他的心肝來整個兒毀了他。她真應該……
法蘭妮坐下了,臉紅得厲害。未等掌聲完全停息下來,斯圖又繼續介紹道:「下一位是格蘭·貝特曼先生,來自新罕布希爾州的伍德維爾。」
人們都轉過頭,伸長了脖子,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哈羅德。
「不是我!」
現在納迪娜能看到的就是那個裝6組電池的大手電筒照出來的東西,她把手電筒放在了靠近懸崖的一張野餐桌上。那兒有一個畫家用的大速描簿,已翻到新的一頁,那支三個角的乩板像只三角形的大蜘蛛一樣趴在速描簿上。一支鉛筆從它的肚子處伸出來,就像蜘蛛的刺一樣,輕輕地挨著本子。
「他是誰,斯圖爾特?他是誰?」
當掌聲停息了下來,斯圖說:「這個並不在議程上,但我想咱們是不是能以合唱國歌來開始大會。我想你們大家是記得歌詞和曲調的。」
「我能把燈打開嗎?」
「這有點兒蠢。」
人們都鼓掌贊成表決,斯圖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露西?你醒著嗎?」
「好不好?就走到街角再回來?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跪下來求你。要是你希望那樣的話,就在這兒。像這樣?」
「噢,讓補充閱讀作業見鬼去吧!這很重要,納迪娜!這真是一流的!你非得試試不可。來,挨著我坐。珍妮,你坐另一邊。」
心劇烈地跳動,納迪娜在一張野餐椅上坐了下來,把手指抵在了乩板三邊中的兩邊上。她幾乎立刻就感到了它在她手指肚下移動起來,她想起了機器:空轉著的汽車。但誰是司機呢?他到底是誰?誰會鑽進車來,撞上門,將晒黑的雙手扶在方向盤上?那是誰的腳,粗魯而沉重的,穿著一雙又舊又髒的牛仔靴,將踩在油門上把她帶到……哪裡去?
「是啊,」他說,「我真這麼想的。一直到今年夏天,我始終認為這是我遇見過的最奇怪的一件事了。好傢夥,怎麼會錯呢。」
這時斯圖正穿過主席台向講台走去,他的紅運動衫和藍牛仔褲在應急燈刺眼的強光照射下顯得又光鮮又明朗,這幾盞應急燈靠一台本田摩托車的發動機帶動,這套設備是布拉德·基切納和他在動力站的一部分組員一起安裝的。在禮堂中部的什麼地方響起了掌聲,拉里一直沒搞清到底在哪兒,他憤世疾俗的天性總是認為這是格蘭·貝特曼安排的一個陰謀,他在發動群眾的藝術或者說技巧方面是這裏的專家。無論如何,這實在已經無關緊要了。一開始孤零零的幾下掌聲已經匯成了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在台上,斯圖在講台前停住了,可笑地顯得有點吃驚。掌聲中還夾雜著歡呼聲和尖銳的口哨聲。
「別再講了。」
「是你讓我坐下的!」納迪娜盯著她說,「我怎麼會知道會有像……像這樣的事情發生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是出於禮貌才參加的。」
「什麼學家?」
「是你弄的,桑迪!」雷切爾抗議說。
「哎呀。」納迪娜說:「你們覺不覺得……」
「你還記得一個叫『門』的搖滾樂隊嗎?那天晚上在阿內特停下來加油的人就是吉姆·莫里森。我敢肯定。」
她問他道:「你記得最清楚的是什麼?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
會議地點:泰伯梅薩區南42街拉里·安德伍德家中。委員會全部成員出席。
「我在想是不是該想個法子讓他閉上嘴。」斯圖若有所思地說。
「是的,我感覺到了。」
圍著乩板的女孩們又發瘋似地一陣大笑。納迪娜從那馬臉女孩的肩上望過去,看到現在紙上寫著:「爸爸說帕蒂應該不再去。」
「咱們下車推著走一會兒,好不好?」法蘭妮問道。她聽上去很累。
「每個人都會這樣的。」斯圖說道,一邊伸出一隻胳膊摟住了她。「今天晚上有很多人會哭著睡覺的,相信我。」
約翰說要是你停止吃那種自助餐廳的豆子,就不會放這麼多屁了!!!!!」
她聽到了煤氣發出的輕微的嘶嘶聲,接著燈亮了,火焰被調得很低,只剩下一線光,在燈光中能看到他了。他面色蒼白,渾身發抖。
正當她要試著這麼做的時候,那乩板忽然在她手指下急速拉動起來。鉛筆在空白的紙頁上劃了一道黑黑的斜杠。
「能。」她的確能。在想象中她能看到他,看到那個將要在以後成為她的男人的人,在全部時間和一系列特殊事件中和她在一起。她能看到那個寬肩膀的男人坐在一把塑料椅子里睡覺,頭垂在膝蓋上,面前放著一本打開的書。她看見他宛如睡在一個充滿白光的小島上,島的周圍環繞的就是德克薩斯的黑夜這片廣闊的內陸之海。她愛這幅圖景中的他,就像她愛想象中任何圖景中的他一樣。
又是一陣格格的笑聲。
淚水從她的腮邊悄悄地流了下來
他手心裏又冷又潮。雙手又要拿議程去折飛機了,但又停了下來。露西抓住他的手,緊握了一下,沖他微笑著。但他試圖回報的一笑感覺卻像個鬼臉似的,接著在心裏聽到了媽媽的聲音:「有些事是你幹不了的,拉里。」
拉爾夫:「你聽起來有點生氣,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