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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永遠的西軍

第十章 永遠的西軍

不僅沒有兵,連永興軍主將吳玠也不見人影了。
這時,宋軍本陣帥帳前才剛剛升起帥旗,那上面迎風招展的不是劉錫的「劉」,而是一個斗大的「曲」字,曲端的「曲」!
至此,富平之戰的第一階段結束,金軍先贏後輸,把常勝將軍完顏婁室的巧妙安排全浪費了。劉錡以西軍五分之一的軍力就打敗了金國的王牌部隊,讓負責右翼的金兀朮就此癱瘓。驕傲的、不可一世的、戰神一樣的四太子殿下……你怎麼總是丟臉呢?
張浚到任伊始,第一件事不是整合西軍,而是命令一個叫趙開的四川人回故鄉去,讓他強令四川百姓貸五年的國債。這一下子把四川人手裡的現款全搜刮乾淨了,使得他的繼任者趙鼎破口大罵,因為四川啥也沒有了……張浚用這筆錢囤積了數額巨大的軍用物資。
永興帥吳玠在周邊走了一圈之後,建議全軍向西後撤幾十里,重新設寨,因為那裡有山。西軍常年在丘陵地帶作戰,山地是他們的主戰場,只要依山列寨,那麼進可攻、退可守,至少有相持自保的能力,並且山地可以限制對方的重甲騎兵。
他們在西軍的營地里發現了堆積如山的各種物資,金帛、糧草、戰械、衣甲,無所不有,那是四川所有百姓的五年稅賦。
一切為了決戰。
不會吧,西軍都哪兒去了?
耶律大石得到了更加寬鬆的環境。不久之後,他浩浩蕩蕩地去西征,從可敦城出發,征服了無限廣闊的疆土,幾乎和從前的遼國版圖一樣廣大。
這些民夫在西軍軍寨旁邊另立營寨。
卻不料曲端的老毛病又犯了……
天府之國不是白叫的。
該死的完顏婁室,這人的眼光真毒!
此後,他以陝州為依託,與金軍前後交戰兩百余場,多次重創金軍。消息傳出后,整個東南士氣大振,連趙佶都說:「近聞彥仙與金人戰,再三獲捷,朕喜不能寐。」
張浚當機立斷,馬上逃跑。
我明敵暗,如此兇險,張浚一點都不知道。他很忙,一件急事困擾著他和整個西軍,即他將這麼多人集結在一起,想要完顏婁室的命,可怎樣才能讓完顏婁室乖乖地到富平來打仗呢?
之前,韓世忠黃天盪水戰,岳飛收復建康,都可以說是趁金軍強弩之末時打個措手不及,雙方不在同一起跑線上。而這時,敵我對等,完全公平。
至此,張浚終於對曲端徹底失望了,他再也找不出半點理由來容忍這個人了。張相公不是沒有殺過人,只不過是還沒有在西北見過血而已!
限於條件,沒人知道吳玠在哪兒,如果知道的話,他們會被嚇死的。並且,稍有點廉恥的話,都會無地自容,找個沒人的地方去反省。
兵力,這是富平之戰最敏感的問題。從當時到現代,有各種各樣的說法。先是西軍到底集結了多少兵力,按照當時宋朝官方的說法,是步卒四十萬,騎兵七萬。
富平戰場上瞬間失衡,金軍只是推動了一個邊角,之後,整個西軍人馬踩踏,一片混亂,開始向西南方向敗退。超級龐大的戰陣露出了弊端,當它向某個方向開始整體運動時,無論誰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阻擋它。
張浚說:「你敢立軍令狀嗎?」
他第一時間召集潰逃的西軍將領到他這兒報到,先把劉錫一擼到底。這一點還是很公正的。這位劉大公子真是莫名其妙,富平激戰中,他像是突然腦癱了一樣,呆傻傻的啥也沒做。啊不,他至少升了一面帥旗,儘管上面的字寫錯了。
這人的眼光、嗅覺都太敏銳了。
張浚真是一位天生的大人物,當此危急時刻,他迅速做出了古今大人物們都會有的經典反應,即死不認錯,歸罪他人,遷怒泄憤。
宣撫川、陝兩地,節制軍馬、錢糧、政務的張浚,已經在西線準備了足足一年半的時間,終於在這個極度巧合的關口完成了戰前準備。
第一,金軍沒敢追擊。
反觀金軍,完顏婁室的實力在兩萬到三萬之間,這是沒法虛報的。他入陝多時,與西軍連番激戰,這一點不是秘密。
錢,四川是漢人最後的避風港。無論是古代還是近代,每次漢人面臨滅頂之災時,四川這塊腹地中的腹地就會產生作用。既能避難,還能提供復國的錢。
御前軍事會議的主持人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領軍入陝西的是完顏宗弼和完顏訛里朵,這些都是最高規格。
這招誠然很爽,但不符合張浚的心意。張浚是心高志大、追求完美的人,他要堂而皇之地戰勝金人,要從過程到結果全勝,要後世一提起他發起的富平之戰,就立即聯想到威武、高大、光明、神聖,怎麼能摻雜進來一套女人衣服呢?
這幾年以來,西軍破敗了,不只是戰鬥力下降,更嚴重的是派系林立,各自為政,誰也不聽誰的,就算是中央派過來的特派員,明令節制西軍的王庶,也被架空了。
可惜,趙哲跟這些沒關係,他在西軍最重要的關口前,在環慶軍與完顏婁室交戰之後,居然不見了。有資料說他逃跑了,另有說法是他沒逃,一直都在富平的戰陣中,可就是沒露面。
這明顯是個坑爹的昏招,把剛剛戰敗的西軍分散開,正好會被金軍一個個擊破,還有比這更蠢的事嗎?惡果隨之出現,迫於壓力,環慶軍的統制慕容渝投降了西夏,涇原軍的張中彥、張中孚等人投降了金軍,陝西大地上的局面已經無法收拾了。
這種時刻,張浚還能冷靜就怪了。據說拿破崙大敗之九-九-藏-書後也破口大罵,抱怨手下出賣了他、拖累了他,很是歇斯底里了一陣。
他主動後撤,把吳玠孤立在前方,把一條寬闊無比的直通道讓給了完顏婁室。完顏婁室毫不遲疑,迅速迂迴到吳玠身後,與撒離喝前後夾擊,把吳玠包成了餃子……吳玠的戰鬥力是驚人的,如果把南宋所有武將排名的話,他可以排進前三名,只排在岳、韓兩人之後。
而他一直保存著實力、依為靠山的涇原軍,並沒有搞出兵變之類的事來為他護駕。這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人,他為什麼就不睜開眼睛看一下呢?
未戰先怯,不安帥位,這就是劉錫的本性。八百余年後,新中國的締造者之一劉伯承元帥有句名言:「五心不定,輸個乾淨。」
吳氏兄弟都是他的手下。
之後的事情經過是,由曲端原部下吳玠等人提供證據,張浚定案,曲端以謀反罪被處以死刑。死之前,曲端先凝視了一會兒自己的愛馬「鐵象」。據說這匹馬很厲害,能「日馳四百里」。他仰天長嘆:「我死不足惜,鐵象可惜。」
游牧民族的戰術也在逐漸完善,像之前的遼軍,經常使用的是騎兵正面衝鋒,雖然行動迅速、飄忽不定,但宋軍咬定牙根死拼,總是兩敗俱傷,導致契丹人始終無法壓倒宋朝。
接下來就是趙哲。這人全須全尾地活著,身上啥傷也沒有,敗成這樣了,心理也沒受損,面對暴怒的張浚時,還能頭腦靈活,滔滔不絕地申訴自己沒犯什麼錯誤。
耶律大石率領兩百名騎兵到達這裏,召集七州長官、十八部首領開會,在其感召之下,遼國重新建立,史稱西遼。
這種行為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只有一個結果,軍法從事,斬首示眾!可是,形勢比人強,曲端的威望、實力實在是太高了,張浚忍無可忍,可還是忍了。
張浚還是沒有處罰他,仍然為了大局著想而選擇了容忍。大戰臨近,只要曲端能配合他,打贏這關乎國家命運的一戰,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到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正月,陝州的宋軍彈盡糧絕,全軍只能吃豆子,而李彥仙本人只喝豆子熬成的湯。到了這一步,李彥仙仍然拒降。
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九月二十四日辰時(早上七八點),金軍準時發動攻勢。完顏婁室派出三千鐵騎,他們滿載著柴草、土袋,迅速奔向宋軍陣前的沼澤區,一路衝鋒,隨手拋下柴土,很快就鋪出了一條大路。
正月十四日,陝州陷落。李彥仙率部巷戰,「中箭如蝟」,左臂重傷,最後投河而死,壯烈殉國。他手下的五十一員戰將一同戰死,無一人投降。
金國方面震驚,令完顏婁室親自率主力軍攻打陝州,一定要拔掉李彥仙這根釘子。陝州陷入苦戰,李彥仙部再驍勇頑強,也要考慮兵力對比情況。他向張浚緊急求援,張浚飛鴿傳書,命曲端率軍援助陝州。可是,威武大將軍再一次選擇性地執行,還是不聽話……
這時,吳玠率領幾千名永興軍,衝破了金軍佔領的鳳翔,沿隴山向南,直奔關中西南方向唯一的險關要塞——大散關。
曲端卻一點都不在乎,他沉浸在每個人都對他讓步、對他無奈、不斷討好他的夢境里,以至於幾天之後,他犯下了這輩子最嚴重的錯誤。
這一點誰都知道,可張浚卻很大方,誰讓他挑了場地呢,時間由金人說了算。這樣,八月就悄悄入陝的金兀朮、完顏訛里朵所部不僅及時到位,還休息了很長時間。
「我死矣。」
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九月二十四的夜晚,是大宋西軍的黃昏。宋朝百年期間最強大、最輝煌的一支傳奇部隊失敗了。
可在之後的軍事會議上,曲端講了這樣一番話:「決戰必敗,西軍應該卧薪嘗膽,厲兵秣馬,十年之後才能考慮反攻。」
說這些時,前景是多麼美好!張浚相信但凡一個漢人,一個宋朝的軍人,都會為之熱血沸騰,立即宣誓會在他的英明領導下堅決完成任務。
劉錡的勇猛是難以想象的,他倉促應戰,居然在兩軍對沖中迅速擊破了金軍萬戶長赤盞暉所部。萬戶長、一萬騎兵、金兀朮的一半兵力,就此土崩瓦解。
其中,西軍大將李彥仙戰績彪炳,他以一己之力震撼宋、金兩國的上層,收復了控扼陝西、河南兩地交界處的重鎮陝州。
還能說什麼呢?威武大將軍真的太威武了!
接著看金國方面,《金史》卷十九記載的是「騎兵六萬,步卒十二萬」,與《壯義王完顏婁室碑》所記載的「張浚步騎十八萬壁富平」相符。
西北六軍——永興、鄜延、環慶、涇原、秦鳳、熙河,失去了統一調度。
或許,他真的等著曲端來替他當主帥!
在與金軍的常勝戰將完顏婁室對決中,主將居然玩起了消失!
金軍鐵騎縱橫,驅趕著數量龐大的民夫向西軍本陣衝去,這讓有神劈弓等精良射具的西軍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軍突破弓弩射區。
曲端的死法有好幾個版本,著名的有毒酒、酷刑兩種,這兩種都離不開一個被火烤紅的鐵籠子。毒酒版是曲端被趕進籠子里,熱得受不了,要求來點喝的,於是,毒酒出現了,他死了;酷刑版是曲端被關進鐵籠子里,用蠟封住口鼻,鎖上手腳,灌入燒酒,用烈火烤炙,導致五臟俱焚而死。
緊接著又發生了另一件事。完顏婁室攻破陝州之後,迅速西進增援撒離喝。啼哭https://read.99csw.com郎君這段日子哭個不停,他被吳氏兄弟里的哥哥吳玠摁在彭原店一帶暴打,馬上就要挺不住了。金軍第一戰將逼近,吳玠並沒有慌,遠在後方的張浚也很鎮定,因為曲端就坐鎮在吳玠的後面,這一次他不再是友軍,而是本部下屬,無論怎樣,威武大將軍都不會再視而不見了吧。
張浚找上門去,問他搞什麼。曲端的回答居然是「你必敗」!
人數基本持平。
環慶軍在西軍里的地位不大高,對比一下履歷,可以看出,在最重要、最關鍵的幾次超級戰役里,環慶軍總是掉鏈子。比如神宗年間五路伐西夏,涇原軍都衝到靈州城門邊了,硬是讓時任環慶軍主將的高遵裕大衙內給擋住了。
劉錡,字信叔,秦州成紀(今甘肅天水)人。將門之子,其父劉仲武于神宗熙寧時積功為涇原路第一將、熙河路兵馬都監,隨王贍征戰吐蕃,收復河湟,是西軍中的一代名將。
張浚怎麼會例外?
這消息更坑爹。富平之戰時,西軍只有十余萬的兵力,各路幾乎沒有留守。這時,從哪兒變出了十幾萬人?
富平之戰明明檢驗出西軍的戰鬥力絕不在金軍的王牌部隊之下,缺的只是一個靠譜的指揮者,至於說什麼十年、二十年之後才可以成功……這是一句更加混賬的話,吳玠、岳飛、韓世忠很快就將證明,擊敗金軍,幾年足矣,眼下就足矣!
從某種意義上說,契丹人又建成了東亞最幅員廣闊的國家。
這是會戰,是集團軍決戰,分出勝負之後,通常是一方死亡,一方昏倒。換句話說,就是無論輸贏都會損失巨大的實力。
曲端再一次不聽話,他說儘管有了錢,兵還是從前的那些兵,與金軍正面決戰,沒有必勝的把握。現在,應該分兵據守,派兵破壞金軍的糧道和屯田,幾年之後,才有獲勝的希望。
不管哪一種,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金兀朮和他的另一半軍力,由漢將韓常率領的萬人隊,都被劉錡重重圍困,成了瓮中之鱉,而且好死不死的。韓常在漫空飛舞、遮天蔽日的箭雨中中獎了,一隻眼睛被射穿了!
劉錡驍勇善戰,果敢頑強,是南宋第一代戰將中赫赫有名的孤膽英雄。簡單地說,宋軍戰史中最危險的階段,都閃耀著他的名字,哪怕他年過花甲、重病纏身時,也列陣于金國皇帝的馬前,阻擋對方的傾國之兵。
而這隻是為了保存他自己的實力。
不提他的父親,他連他弟弟的臉都丟光了。
殺人之後,張浚累了,他渾身酸軟,腦子很亂,也許還會用四川方言喃喃地咒罵,這個混賬世道……為什麼總有這麼多不靠譜的人呢?
多麼神奇,多麼神勇!漢人又一次成了金兀朮的福星。他在各種場合、各種事中都能得到各種類型的漢人的幫助!
放眼望去,西軍除他之外都在張浚手中,為什麼就不敢動他呢?甚至貶他、殺他立威,更有助於提高士氣。歷史拋棄了這個渾人,他的涇原軍被轉到了劉錡的名下。
為了健康,主要是心理健康,張浚還得再殺一個人。他這麼想時,很遠的地方,有一個人心有靈犀地說出了三個字:
消息傳來,張浚氣木了。曲端見死不救,抗命不遵,眼睜睜地看著同胞殉難……這是比懦弱、怯戰更可恥的行徑,簡直是在謀殺自己的戰友!
劉錫在接戰之初就垮掉了。但是,他有一個好兄弟,涇原軍主將劉錡。當時,軍營一片混亂,超級龐大的建制意味著超級強大的戰力,同時也意味著超級難管理,一旦出現混亂,誰也沒辦法迅速恢復秩序。說實話,西軍真的被打蒙了,雖然這一天是開戰的正日子,可誰也沒想到金軍的攻擊這樣突然詭譎。
它為自己的失敗找了各種借口,因為那的確不是它正常的戰力表現!可是也無可辯駁,將帥無能,等同於軍隊的素質低劣,讓人無話可說。
除了岳飛、韓世忠給他們的震撼之外,國境線之外也出事了。
該死的東西。
張浚親手把趙哲打得血肉模糊,昏死過去,之後拉到一個小土堆前,斬首了事。
張浚採取的辦法是下戰書,他寫信約戰完顏婁室,這封信要讓金人看到,讓全天下人看到,讓世人知道他是怎樣大破金軍的。
一匹馬可惜,李彥仙可惜不?整個陝州城可惜不?
那會壞了味道!
後來,這招就徹底落伍了,不說宋軍有了破解之道,游牧民族本身也被更高級的騎兵戰術取代了。當那位舉世無雙的戰爭之神降臨時,騎兵的戰術被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蒙古的騎兵無陣型、無限制,像流水一樣隨時根據形勢變動,每一個局部的變動都能引起整個部隊的微調……那是全人類的噩夢。
可敦城周邊水草茂盛,畜產豐富,離金國有數千里之遠。幾年時間,西遼的兵力聚集到了數十萬之多。公元1129年,耶律大石出兵突襲金國的北方大營,居然一戰成功,奪回了兩座營盤。一年之後,金國決定出重兵斬草除根,滅絕契丹余脈。
這時是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九月,如果我們把目光放長遠一些,遠到今天蒙古土拉河的上游一帶的話,會發現金國立偽齊的原因很多。
可這要有個前提,即節制川、陝軍政錢糧的張宣撫還能保持冷靜。
先不用管這個,反正張相公是神奇的,他說十幾萬,那就一定是這個數兒。看重要的,這十幾萬西軍中,各路都有,唯獨缺少九*九*藏*書永興軍。
這時,環慶軍的主將是趙哲。趙哲,司法系統出身,曾經當過地方政府的刑獄文官。建炎南渡之後,東南方向匪患橫生,張浚剿匪時,他配合得不錯,於是,同樣是文官的張相公西入川、陝時就把他帶上了。說實話,這沒什麼不對,西軍中的很多名將大帥都出自文官,如范仲淹、韓琦、張亢、章楶等,都威名赫赫、戰功卓著。
張浚仔細地收起了軍令狀,告訴他說:「很好,如果我敗了,我也割頭給你。」
兵,西軍百年以來首屈一指,無可爭議,哪怕因各種原因而實力消退,也不會徹底枯竭,因為陝西出名將,時刻都有新人冒出來。
這一幕相當感人,台下的西軍萬眾歡呼,稱頌張宣撫是懂軍人、尊重軍人、愛護軍人的好領導!看,他帶給我們吃的、用的,還把軍人的地位提升得這麼高,不像從前的文官對武將們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當時,西北重鎮京兆府、鳳翔、延安等地落入金軍手中,西軍主力由張浚節制遠離戰場,積蓄力量,為決戰準備,沒有及時出兵。但是,戰爭仍然漸漸向有利於宋朝的方向發展,當地的民兵、部分西軍自發組織起來,收復了許多城鎮。
這是后話。金國方面,雖然沒有遠征西遼,但是也在邊疆增兵。這樣一來,南、北兩線上都有了壓力,從而給西線上的張浚製造了前所未有的戰機。
這要從耶律大石說起。遼國滅亡,大石率部遠走西北,到達可敦城,即土拉河的上游。這裡是原遼國的西北路招討司駐地。金軍毀滅了遼國幾乎所有的軍鎮,卻把這一塊忽略了,因為它實在太偏僻了,無關大局。歷史證明女真人錯了,錯得無可救藥。
可是,金兀朮帶著自己的兩萬騎兵,再加上完顏訛里朵的三萬騎兵,悄悄地先洛陽再陝西的運動,就是宋軍所不知的了。加上這兩支人馬,金國的實際戰力是八萬騎兵。
第二,金軍發現了財寶,不願再追。
張浚大怒,被反刺|激了!西軍集體都怒了,有人想了個主意,給完顏婁室送去一套女人衣服,要是他不敢來富平決戰,就穿起來。
有記載,赤盞暉被當場陣斬,全軍覆滅;有的說他被打傻了,把主帥金兀朮扔到一邊,不管他的死活,自己帶著殘兵沖了出去,一路猛跑,直到消失。
劉錫、趙哲的確非常不靠譜,但這是誰挑出來的呢?這個,張浚是不會追問的。大人物們都活得很長久,這麼較真會有害健康的。
他派人去見曲端,說現在建制統一,財用充足,與陝西境內的金軍數量相比,西軍大佔上風,應該舉行一次會戰,一舉消滅金軍主力。
可曲端偏偏又一次啥也沒看見!
張浚氣得頭暈,國家危亡,刻不容緩,等幾年之後再決戰,那時還有沒有宋朝都兩說了,何況還只有所謂的戰勝「希望」!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在虜劉錫、虐趙哲、殺曲端之前,他曾經下過一個命令,令參戰的五路西軍各歸本路。
坐鎮中路的完顏訛里朵沒辦法,給他撥了些兵過去,就算不能再打,總得守住陣地,做個樣子吧。這時,天將正午,兩軍已經激戰了整整一上午,史稱「士半生死,血流成河」。金軍拖不起了,他們怎麼說也是客境作戰,為了隱蔽,帶的給養都很少,而西軍集結的物資堆積如山,讓他們根本不敢耗下去。
「……富平,石、溫周匝,荊、浮翼衛。南限沮、漆,北依頻山,群峰險峻,環繞如城郭……水陸之險皆備,有主客勞逸之殊,據險以固,擇利而進,設有犯者,可使片甲不還。」(《富平縣誌》)
直到這一刻,曲端仍然認為自己是安全的,張浚不敢把他怎麼樣。可惜的是,張浚直接解除了他的職務,把他一貶到底,讓他去階州「閑居」。
但他沒有發作,他知道曲端的價值,這是一位有著卓越戰績的旗幟性人物,臨決戰而廢主將,是再愚蠢不過的事了。
對此,張浚卻不清楚。他自始至終認為自己的敵人是完顏婁室,卻不知道金國動員了全部能調用的力量,悄悄地運兵增援陝西。
可這次他成功了,因為他罕見地對一個人妥協了。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太招人煩了,往死里得罪人。王庶、張浚、吳玠等人恨他恨到了骨子裡,為什麼不殺他呢?
這是一個軍人該說的話嗎?感覺必敗就可以不聽命令,不上戰場嗎?張浚氣樂了,簡直是怒極而笑,昏頭漲腦地問:「要是不敗呢?」
前面提到的節制西軍的特派員王庶,就是被他搞得灰頭土臉,捲鋪蓋走人了。至於用的辦法嘛,一點都不複雜,三個字而已。
——不聽話。
曲端從不服從命令,而岳飛面對召令,哪怕要放棄眼前千載難逢的復國機遇,都會聽從命令,兩者有一點相似之處嗎?
張浚終於停下了,在興州設立宣撫司大本營,派出大批斥候,去召集被打散了的各種西軍。這一次,情況出人意料得樂觀,人馬逐漸彙集,他清點了一下,樂得合不攏嘴,太棒了,竟然有十多萬人。
萬般無奈,他們使出了最後一招撒手鐧——左右拐子馬戰術。
幾天之後,張浚命令西軍向陝西關中平原的富平一帶集結。富平,稍懂軍事的人看一眼地圖,就會知道這裡有多重要。
與他的外戰相比,他的內戰功夫更高。
完顏婁室同意了。地點由宋軍決定,定在富平也沒關係。時間由金軍來定,定在了九月二十四日。九月入九-九-藏-書秋,風高雲淡,是游牧民族歷來發動戰爭的好時節。
看一下結果,這一戰給人的傳統印象是西軍慘敗,一蹶不振,從此退出了歷史舞台。這是錯的,富平之戰只能算是一次擊潰戰,有兩個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可惜的是,自從完顏阿骨打死後,金國沒有了獨裁者,金廷向各部族徵兵,各部族居然拒絕,而金廷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這一整天的激戰中,兩軍的戰損率是相當的,金軍甚至更慘重一些。夜幕降臨,西軍撤退,金軍也成強弩之末,不敢再追。
吳玠已成張浚的親信;孫渥是張浚一手提拔起來的;趙哲是第一時間向張浚靠攏的;劉錫更不用說了,連同弟弟劉錡一起,是張浚指定的富平決戰主帥。
的確很慘,這種慘法讓他廣受同情,人們說他死得冤,張浚殺他,就像秦檜殺岳飛一樣。這實在太混亂了,得有多麼強大的邏輯才能把曲端和岳飛擺到一塊呢!
夜幕降臨,環慶軍終於支撐不住了,註定會出現的悲劇發生了。他們被金軍壓向自己的本陣,動搖了後方各路友軍,造成了整個西軍的大動蕩!
曲端很冷靜,說:「你若不敗,我割頭給你。」
這相當於赤|裸裸的奪權。在軍隊里,哪怕是直繫上司,這麼搞也有巨大的風險。歷史會證明,幾年之後,張浚再這麼做時,造成了無法挽救的巨大損失,剛剛穩定的帝國再次動蕩,頂級將領翻臉成仇,南宋近四分之一的軍力叛變投敵!
然而,張浚卻不知道,他命令西軍加快速度,搶先進佔富平,設寨于富平縣城以東的平原上。這裏地形開闊,地勢偏低,有利於騎兵團衝擊。
金國不同,兩翼齊飛的戰法既能上升到戰略高度,比如從東西兩路滅掉北宋,也能具體到某場戰役的致勝手段,吳玠就是在彭原店吃了大虧。
吳玠突圍而出,回到後方與曲端大吵一架。曲端真的很牛,做出這種卑劣的行為後,居然理直氣壯地貶了吳玠的官,理由是吳玠目無長官。
十年……上次不是說只要幾年時間嗎?
第一件事,陝州陷落。
韓常,字元吉,漢族人,金國將領,金兀朮帳下戰力最強的將軍。他以善射聞名,開弓可達三石之力。在宋、金兩國之中,只有岳飛和他是同一等級的。
金軍搶到了錢,佔據了富平,而西軍保住了實力,向西南退守。看形勢,陝西很危險,但還有一線生機。西軍還有陝西境內的北山山系、六盤山山系,如果能集中兵力扼守關隘,發揮山地運動戰的特長,至少可以保住陝南和川北。
回到富平,金軍的右翼被打殘了,兩翼齊飛只能以左路為主,而左路的主帥完顏婁室這時正在病中,迫不得已,他必須帶病出戰。
完顏婁室出戰,他再次顯示了自己獨特的戰爭智慧。他像什麼呢?如果一定要比喻一下,像西方世界里用「沙漠之狐」來形容最優秀、最年輕的德軍元帥隆美爾,美軍用「公牛」來形容好鬥、強力的海軍將領哈爾西一樣,完顏婁室一定是鷹或者蛇。
一切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唯獨看不到威武大將軍和涇原軍的身影。這是個地道的瘋子吧,如此軍令,如此會戰,他居然還敢不聽話!
而損失實力是曲端最受不了的事。
關於曲端,最後歸納成一句話——他早該死了,這種東西哪怕再能打仗,也不能留著。可以推演成這樣,如果全民族都聽他的,而他建立了不世功業,以後就會發展成他一人獨大的局面,那絕對是一場噩夢。
他沒有親臨前線,而是在距離富平大約兩百余里的邠州等消息。結果,等來的不是震驚當世的勝利,而是一場大敗。他很清楚,敗的是宋朝唯一一支軍團部隊,丟的是整個蜀川之地的財富,這樣的損失,誰也承受不起!
當天上午,涇原軍與金軍左翼單挑,下午換成環慶軍與金軍左翼對決,這次戰爭打得一塌糊塗。上午是沒辦法,被金軍偷襲到了弱點,才導致劉錡和金兀朮捉對拚命;可下午呢,從日中廝殺至日暮,兩軍交戰共六個回合,這是多麼漫長的時間,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讓西軍挽回種種損失。
面對如此巨大的財寶,搶掠成性、洗白了宋和遼的金軍都走不動了,爭先恐後地跳進錢堆里,幸福地打著滾。富平之戰就這樣結束了。
曲端提筆就寫,沒有半點含糊。
可隨後他就看到了兩件蠢事!
有了這筆錢,他才能對西軍動手。
兩相對照,西軍兵力應該在十五萬左右,按慣例,這裏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運糧民夫。於是,可以計算出,西軍實際兵力最多在十萬左右。
嘆息完這匹馬,曲端又凝視了一會兒自己,又一次仰天長嘆:「天不讓我恢復中原乎?惜哉!」真是了不起!他是一位早已覺醒了的、明白自己的歷史重任的大人物,可是,等他去恢復中原的話,是十年之後,還是二十年之後呢?
上面下達的命令,他有選擇地執行了。只要是危害到他的部隊實力的,他都忽略掉。這樣一來,他所率領的涇原軍在危機局勢里就沒什麼損失了。同時,他吞併了不少地方義軍,收編了不少盜賊組織。他的軍事實力急速上升,強大到了一家獨大的地步。
這個人叫曲端。曲端,字正甫,鎮戎軍(今寧夏固原)人,軍人世家出身。曲端是一位傳奇軍人,他和金國的常勝將軍完顏婁室對陣,雙方互有勝負;和大名鼎鼎的金將完顏撒離喝交戰,打得對方放聲大哭,從此得了個外號read.99csw.com,叫「啼哭郎君」。
富平,集結了宋朝最後的主戰軍團,透支了最後一塊富足土地上的錢糧,按當時的說法是「半天下之責」,其實已經深刻影響了宋、金兩國的命運走向。
這個戰術很有名,後來越傳越神奇,搞得像是一個可以立專項研究的科目一樣。其實很簡單,就是發揮騎兵的高機動性,兩翼包抄,左右穿插迂迴。這一招西軍以前早就用過,比如狄青的歸仁鋪之戰。所不同的是,金軍的騎兵部隊建制龐大,包抄範圍太廣,是之前各國部隊都無法達到的。
可恨的是,環慶主將趙哲將失蹤玩到底,說不露面就決不露面。本陣中央的主帥劉錫更加神奇,他似乎一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頭至尾沒下達任何命令,更別提臨時派個將軍過來指揮了。
要扭轉這種局面,說簡單就會很簡單,說複雜也會很複雜。張浚用的辦法非常強力,他把熙河軍的主將張深、環慶軍的主將王似直接罷免,把一大批少壯派,如名將劉仲武的兒子劉錫和劉錡、吳氏兄弟提拔起來,安排到了顯赫位置。
給個理由,為什麼不殺他?
所謂準備,無非兩個字——兵、錢。
眼看著這麼多人堆在這兒,傻子也知道躲吧。金軍是全騎兵,真要是在陝西大地上兜圈子,西軍說什麼也追不上。
這裏真的是西軍最大的軟肋,那根本不是軍寨,而是民夫住的地方。完顏婁室的眼光真毒,選擇從這裏突破的話,別說阻礙了,甚至會把宋軍最大的利器毀掉。
開戰之初,他看準了西軍的民夫營寨,從而迅速突破,直達本陣,打得西軍措手不及。這一次,他帶病出戰,選定的決戰對手更加刁鑽。
他先是跑到秦州,再跑到興州(今陝西略陽),眼看就要逃進四川了,他還是不停。終於,一個幕僚看不過去了,攔住他,並告訴他,再跑的話,川、陝宣撫就只剩川沒有陝了!
第二波攻勢由金兀朮發動,他親臨戰場,帶隊衝鋒,沒有直面西軍本陣,而是急速繞向西軍側後方,那裡有完顏婁室親自勘察過的一大片防守鬆懈、漏洞百出的宋軍營寨。
西軍賴以阻礙金軍重甲騎兵的沼澤就此失效。
對這樣一個人,張浚給予了充分的尊重。他仿效古時「登台拜將」之舉,集結西軍當眾拜曲端為威武大將軍。
他成了一個無業平民。
曲端,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搞得他終於清醒了一次。張浚的確有必要殺他,原因很多,不僅僅是兩人打的那個所謂的賭,也不僅僅是富平之戰後,曲端的一些老部下叛國投敵,更重要的是曲端的號召力,這人如果登高一呼,很可能使川、陝變色。
但是又必須得說,劉錫、趙哲這樣的將帥,都是臨戰前才選出來的,政治因素遠遠大於軍事需要,這都是在給自己挖坑,在表演自殺。
關鍵時刻,劉錡出現在戰場第一線,他駐馬軍前,迅速穩住了涇原軍,之後率軍沖向金兀朮。這是年輕的劉錡第一次與完顏宗弼刀兵相見,準確地說,也是宋、金兩國交戰以來,金軍在建制完整、狀態良好的情況下,遭遇到的最強敵手。
大宋西軍的環慶軍。
這個建議怎麼看都正確,可是,反對的聲音似乎更加強烈。全軍主帥劉錫說,第一,富平雖然平坦,但是多為沼澤地,騎兵沖不起來,天然受限制;第二,大兵團臨戰後撤,不說士氣怎樣,撤退、重新立寨就折騰不起;第三,這一次,西軍集結的兵力過於龐大,以多欺少,正好可以在平原地帶施展身手。所以,決戰場地選在富平,對西軍有利。
張浚看中了「主客勞逸之殊」這一點,他要搶先佔領這塊戰略要地,以逸待勞,以主欺客,壓服完顏婁室。命令下達,西軍中的永興帥吳玠、環慶帥趙哲、熙河帥劉錫、秦鳳帥孫渥都迅速趕往集結地點。與此同時,宋軍的後勤部隊火速趕往這裏。從四川至陝西,綿延數千里,糧草錢帛堆積如山,數量龐大的轉運民夫將這些軍用物資運送至此。
張浚終於把六路西軍整合到一起了。在他想來,他的錢是西軍的命脈,曲端是名義上的領導,也聽他的話,那麼,時機已經成熟了,可以實施他那個偉大、輝煌的計劃了。
於是想辦法,先是激怒,張浚開出了賞格,誰能生擒完顏婁室,賞節度使銜,銀、絹各一萬計。完顏婁室收到消息后,很快做出了回應:有生擒張浚的,賞驢子一匹,布一匹。
可惜在與劉錡對陣中,他偏偏在弓箭上吃了大虧。中箭之後,這人突然之間爆發了,他一把把箭從眼眶裡拔了出來,從地上抓了把土按了上去,戰鬥力直線上升,居然在亂軍中準確地找到了金兀朮,保護著他殺了出去。
張浚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本想一刀砍掉就算了,這東西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他沒罪誰有罪?張浚跳起來,順手從身邊抓過一根鐵棍,傻頭傻腦地抽向了趙哲。
奇怪,難道張浚連他的馬也殺了?還是說他再也沒有機會騎這匹馬了,覺得可惜?無論哪一點,都暴露了他的渾蛋心理。
想打仗,這兩樣東西缺一不可。而張浚所管轄的區域恰恰是整個宋朝,我指的是長江兩岸,算上原北宋版圖在內,是這兩樣東西儲量最豐富的地段。
泄憤結束,張浚神清氣爽,終於有心情看戰報了。應該沒什麼事吧,金軍的損失也很大,大家都需要喘口氣,休息一下……突然間,他跳了起來,什麼?金軍再次進攻,眼看就要打到邠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