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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曾心儀的動人文字

一一九、曾心儀的動人文字

我用生硬的台語和現在睡曾是曾長雲睡鋪的老先生交談。他對我的語言似懂非懂,我原擔心他或是有其他路過的老人阻止我拍照。使我驚訝的是,看見我照相的老人幾乎都沒有反應。仿彿,他們的悲歡喜怒感情已經沉落到生命的底層。
彭克立的睡鋪離曾長雲的睡鋪隔了兩間房間。雙層床的下層睡覺,上層擺個人的用品。每個睡鋪、每個房間都顯得擁擠、雜亂。似乎,每位老人畢生的隨身物就只有這些簡陋、陳舊、簡單的東西九_九_藏_書……
矮小衰弱,背部微駝。他背脊長骨刺,會痛。有風濕病,視力極差。他說,身上還有很多毛病。他走路時,有點搖擺不穩,即使他手持手杖,我也十分擔心他會跌倒。他的身體看來是太衰老了,我實在很擔心如果跌倒,骨頭會散掉。
中和敬老所每個房間里,放了幾張雙層床。曾長雲生前的睡鋪,現在住著一位講台語的老人。語言不通,對老人們來講,似乎不成為很大的問題。老人家彼此談話的機會九-九-藏-書並不多。我雖然很想和彭克立及其他老人多談談,但是他們談話總是簡短得一句、一句,談話似乎會使得他們虛弱的身體容易疲勞,因此我也不太想干擾他們。
我和他談話,覺得他思路清楚,反應尚靈活。有些年輕人在思考和反應上,顯得比他還迷糊多了!我不確知,他對很多事,人、地、名,記得頗清楚,是他的記憶力好呢?還是經過多年偵訊造成幾乎可以背出很多事來?或是因為他的時間大都在牢獄中度過,因九*九*藏*書而把精力和記憶都花在那些過去的事情上?
彭克立曾為香港簽證遲遲未發下來而顯得焦慮。他能否順利出境,顯然對我們的談話有影響,也影響到他對透露他與李鴻等四人案的內情。當我得知他即將啟程時,我去見他,向他道賀就要看到三十八年未見面的兩個女兒(他的妻子于數年前在老家病逝)。我心裏卻沒有真正的喜悅。他是李鴻等四人案中唯一活著能說話的人,卻在離開台灣前沒有為公開本案內情稍微再盡一點力。九-九-藏-書他告訴我,輔導員和另外兩個人將開車送他到桃園國際機場搭飛機。我懷念和他談話、相處的每一分秒。本文寫作過程中,得知他已抵達湖南老家。在我為《孫立人研究》做採訪工作中,彭老先生已是一位相當友善的受訪者;雖然,他也像多數「孫案」受害人一樣,仍有疑懼、有自我封閉的傾向。採訪「孫案」所接觸到的事實,以及採訪工作所遭遇的困難和壓力,在在都顯示出:我們都是在這個腐敗大環境里生活。是什麼摧毀了人與人之九_九_藏_書間可貴的情和義?是什麼使感情自然流露變得困難、不自然,要抗拒看不見、無比的壓力?我每想到彭克立要經過刻意安排,假裝在火車站巧遇孫將軍,用這種方式才能見到老長官;每想到兩位老將軍在人群熙攘、有著監視人員隨侍的情況下見面,就忍不住熱淚盛眶。
彭克立的「台灣之行」可真乾脆,一九五零年,來台,兩個月後入獄;二十五年後,一九七五年出獄,入老人院;七十九歲,離台、帶著老戰友老難友的骨灰離台。曾心儀寫彭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