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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多倫多與本地治里 第五章

第一部 多倫多與本地治里

第五章

派西尼·莫利托·帕特爾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匆匆朝黑板走去。老師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我已經拿起一枝粉筆,邊說邊在黑板上寫道:
「西爾維斯特·納維恩。」西爾維斯特·納維恩說,他就在我前面。
「彼得·達馬拉傑。」彼得·達馬拉傑說。
大家都叫我
——我在名字前面兩個字母下面畫了兩道線——
輪到我了。是解決這個討厭問題的時候了。麥地那,我來了。
第一天上學,在第一堂課上,我便將這個計劃付諸實施了。我周圍還有其他聖約瑟的校友。和所有新課一樣,那堂課也是從報名字開始的。我們按照碰巧坐的位子的順序在座位上報出自己的名字。
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去蒙特利爾。有一天晚上,訂比薩餅的事落到了我頭上。我無法忍受另一個說法語的人放聲嘲笑我的名字,因此當接電話的人問:「請問你叫什麼?」時,我說:「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嗎?」半個小時后,比薩餅送到了,是給「李喬·德曼」的。
每次有機會我都舉手,那天我舉手時,老師給了我用一個音節報出名字的權利,這個音節在我聽來就像音樂一樣優美。學生們也這麼叫我。甚至聖約瑟的淘氣鬼們。事實上,這個名字流行起來。一點不錯,我們國家人人都是有志氣的工程師:很快就有―個叫歐普拉卡什的男孩開始叫自己歐米茄(Omega),還有一個假裝是尤普賽倫(Upread.99csw.comsilon),過了一陣子又有了一個迦瑪(Gamma),一個蘭姆達(Lambda)和一個德爾塔(Delta)。但是在小修院,我的名字是第一個也是叫得最長久的一個希臘字母。甚至我哥哥,板球隊的隊長,學生崇拜的偶像,也表示認可了。第二個星期,他把我拉到了一邊。
「我聽說你有個外號,這是怎麼回事?」他說。
「戈坦姆·薩爾瓦拉吉。」戈坦姆·薩爾瓦拉吉說。
「沙姆舒爾·胡達。」沙姆舒爾·胡達說。
「維平·納特。」維平·納特說。
所有人都立刻大笑起來。我們魚貫走進教室時,笑聲停止了。我頭戴荊棘冠,最後一個走進去。
但是他保持了沉默。
一個新的開始。
在聖約瑟學校的最後一年,我感到自己就像在麥加遭受迫害的先知穆罕默德,願他安息。但是就像他準備逃往麥地那,準備進行標志著穆斯林紀元開始的逃亡一樣,我也在計劃自己的逃亡,在為自己計劃一個新的開始。
在聖約瑟學校畢業之後,我進了小修院,那是本地治里最好的一所說英語的中學。拉維已經在那兒了。像所有弟弟一樣,我會因為追隨一個受到大家喜愛的兄長的足跡而感到痛苦。在小修院他是同齡人中的運動員,一個令人生畏的投球手和有力的擊球員,城裡最好的板球隊,我們自己的卡皮爾·德福的隊長。我是個游泳健將,這一點並沒有驚起什麼波瀾;似乎人性的法則便是如此,生活在海邊的人覺得游泳健將可疑,就像生活在山裡的人覺得登山健將可疑一樣。但是跟隨某個人的影子,這並不是我要的逃跑,儘管除了「排泄哩」我願意叫任何名字,哪怕「拉維的弟弟」也行。我有比這更好的計劃。https://read.99csw.com
於是,在那個像一間蓋著波紋鐵屋頂的棚屋的希臘字母里,在那個科學家試圖用來理解宇宙的難以表述的無理數里,我找到了避難所。
帕特爾
另外我又加上了
他把我的名字勾掉了。然後看著下一個男孩子。
每個名字報出來之後,老師都會在名冊上把這個名字勾掉,並且很快地看那個學生一眼,以幫助自己記住他。
黃色?我朝四周看了看。不能讓任何人聽見他要說的話,尤其是他的跟班。「拉維,你是什麼意思?」我低聲說。
我有了名字,可是關於我的名字的九-九-藏-書故事並沒有結束。如果你叫鮑勃,沒有人會問你:「怎麼拼?」叫派西尼·莫利托,帕特爾就不一樣了。
一動不動,或者相反,繼續做自己的事,假裝沒有聽見。聲音會消失,但傷害卻留了下來,像小便蒸發后留下的氣味。
我沒有說話。因為無論會是什麼樣的嘲諷,要來的總是來要的。躲也躲不掉。
教室里鴉雀無聲。老師盯著黑板。我屏住了呼吸。接著他說:「很好,派。坐下。下次離開座位之前要請求老師的同意。」
我能呼吸了。
「薩帕特·薩羅賈。」薩帕特·薩羅賈說,還有三張桌子。
孩子的無情對誰都不是新聞。沒有人煽動,沒有人要求,這幾個字隨風飄過校園,傳進我耳朵里:「排泄哩在哪裡?我得走了。」或者:「你正面對著牆,你在排泄呢?」或者類似的話。我會
老師也開始這麼做。是天太熱的原因。隨著一天的時間漸漸地過去,早晨還像一片綠洲一樣緊湊的地理課開始像塔爾沙漠一樣拉長了;一天剛開始的時候如此充滿活力的歷史課變得乾巴巴灰濛濛的;最初如此精確的數學課變得糊裡糊塗。老師們下午疲憊不堪,用手帕擦著額頭和頸背,他們並不是想傷害我的感情,也不是想讓大家發笑,但是甚至他們也忘記了我的名字所能激發的獨特聯想,很不體面地將它扭曲了。從幾乎難以察覺的語調變化中我能聽出來。好像他們的舌頭是趕著野馬的駕車人。他們能勉強發出第https://read.99csw•com一個音節,但是最後,天太熱了,他們對口噴白沫的戰馬失去了控制,不再能勒住韁繩讓馬走過第二個音節,而是不顧一切地向下衝到了第三個音節,下一次再叫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味兒。我會舉起手來回答問題,老師點名讓我回答時會說:「排泄哩,你說。」通常老師意識不到他剛才叫了我什麼。他會疲憊地看我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說出答案。有時候全班似乎像他一樣被炎熱打倒了,對此也沒有反應。沒有一聲竊笑或一個微笑。但我總是能聽見那含糊的聲音。
我的名字叫
「庫馬爾。」迦納帕蒂·庫馬爾說。
「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黃色。」?
有人以為我的名字是P·辛格,而我是錫克教徒,於是他們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戴包頭巾。
「阿倫·安奈吉。」阿倫·安奈吉說。
「阿吉特·賈得桑。」阿吉特·賈得桑說,離我還有四張桌子。
我12歲的時候,有一天早晨,我的羅馬士兵站在校園裡。我剛到學校。他看見了我,一道邪惡的天才之光照亮了他愚鈍的大腦。他抬起胳膊,指著我叫道:「是排泄哩·帕特爾!」
「我九九藏書沒意見,弟弟。什麼都比『排泄哩』好。甚至『檸檬派』。」他邊急急忙忙地走開邊笑著說:「你的臉有點兒紅了。」
「曼蘇爾·阿哈邁德。」曼蘇爾·阿哈邁德說。
「是,老師。」
我得救了。
然後我畫了一個大圓圈,又畫了一條直徑,把圓一分為二,以此讓大家想起幾何初級課程。
我對每個老師都重複這個表演。重複很重要,不僅在訓練動物時是這樣,在訓練人時也是如此。在一個姓名平常的男孩子和下一個姓名平常的男孩子之間,我衝上前去,用鮮艷的色彩,有時還有粉筆寫在黑板上發出的可怕的刺耳的聲音,來裝飾我重生的細節。這樣重複了幾次之後,男孩子們開始像唱歌一樣跟著我一起說,我一邊在正確的音符下面畫線,一邊迅速吸一口氣,這時聲音漸強,達到了高潮,我的新名字被演奏得如此激動人心,任何唱詩班指揮都會感到高興的。有幾個男孩子還接著低聲地急迫地喊:「三!點!一!四!」同時我儘快地寫著,用將圓一分為二的動作結束了合唱,因為用力太猛了,碎掉的粉筆飛了出去。
的確,我們遇見的人可能改變我們,有時改變如此深刻,在那之後我們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甚至我們的名字都不一樣了。注意西蒙也叫彼得,馬太也叫利未,拿但業也叫巴多羅馬,是猶大而不是加略人叫達太,西緬被叫做尼結,掃羅成了保羅。
「斯坦利·庫馬爾。」斯坦利·庫馬爾說,還有兩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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