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於我們發生了爭執，川合從土台向這邊走來。
「噢，對哦。西原心裏一定氣得超乎了我的想象。喂，西原！你來踢我的更衣箱出氣好了！」
御崎擺正身子。也許是吞咽口水的緣故，她喉頭動了一下。
近藤和吉岡這一番下流的笑話，聽得其他成員開懷大笑。大家滿臉都是一副通過罵粗口發泄掉心理鬱憤后留下的暢快。
「哥哥，還沒睡吧？」是春美的聲音。
「受到了感染？」
「反正那些麻煩的事兒你就饒了我吧。」還沒等對方回答，我就掛上了電話。
「那說不定……」近藤壓低了聲音說，「在交往這件事，也是有可能的？」
「但事實是你為改革作了鋪墊呢。」
「那我遞交申請好了，這樣訓練到再晚也沒關係了吧？」
「如果需要打破校規，贏了比賽還有什麼意義？」
御崎實在受不了，轉身往回跑去。看見她的背影，大家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別這樣！」川合阻止了吉岡。「現在最生氣的可是西原啊！」
「現在已經過了放學時間，沒聽見剛才播放的廣播嗎？」她盡最大努力把胸挺直，仰起頭對我說道。
「不可以！」御崎瞪出眼鏡內側的雙眼，「快收拾一下回家！」
「他們準備有所舉動？」川合問。
「是啊。」我回答，其實我也不例外。
御崎藤江先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料一個超越三壘線的球向她飛來。她嚇了一跳，急忙躲開身子。這一定是擊球手故意的。
「以前歸以前，希望你們從今天開始嚴格做到。」
「怎麼啦？大家都在笑什麼？」
「這也無可厚非。」我說，「我只是要給自己討個說法才這麼做的，並非想讓學校進行什麼改革，反正我明年就畢業了。」
「因為我生氣，所以就譴責了。我不想在背地裡偷雞摸狗的，所以就光明正大地做了，僅此而已。至於其他學生會對這次的事情怎麼想，還有學校是不是會就此變革，我完全不關心。」
由於聽到外面有些騷動，原本在活動室里的小薰走了出來
read.99csw.com，她一臉的莫名其妙。「真啰嗦啊！」川合皺著眉頭，故意掏起了左耳。「你要是催我們回家催得太急，說不定又會有人出交通事故咯！」
「喂喂，你別讓我浮想聯翩啊，真噁心，做惡夢怎麼辦？」
「嗯？那你為什麼要譴責學校？」
一名身著老土的藍色西服的中年女教師，朝棒球場走來，那正是御崎藤江。我當然不用說，其他的成員見到御崎也不知不覺停止了訓練，險惡的氣氛在球場上方回蕩起來。
「就是能夠延長訓練時間的申請，這總可以吧？天文部似乎一直這麼乾的。」因為我知道灰藤是天文部的顧問，所以才這麼說的。那傢伙明顯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川合也笑盈盈地回到了投手土台。
「你好像上了報紙頭條嘛！」新聞部的成員細聲細氣地說。「我感到這裏面飽含了極為重要的問題，像學生的隱私啊，戀愛的自由啊，再者就是有勇氣的行動之類的。大家都多少對學校有一些不滿，這可是提出抗議的絕佳機會啊！」
我默不作聲，只是淡然一笑。我並非要隱瞞，而是我們倆的關係根本沒到需要隱瞞的那種程度。
「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
「大家都在說，西原君可真有勇氣啊！」小薰有些激動地彙報起她班上的反響。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就別到處宣揚了。」
「……嗯。」一見春美的眼淚，我完全無法作出否認。
「你用不著道歉的，」川合說，「你又沒有做錯什麼。」
這話出自守三壘的一個三年級成員。儘管御崎藤江對其瞪以充著血的眼睛，但那個三壘手拍拍手套，無視了她。
「那下周就沒問題了吧？」明知對這位新人教師問這些也無濟於事，但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果不其然，指導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等電話攻勢告一段落後，我的房門響了。
「今天就訓練到這兒，快回家吧。」指導陰沉著臉說。
「交往？你說男女之間的那種么？」
「總之，今天先九九藏書回家吧。」指導細聲地說。
到學校后，我身邊的氛圍完全變了個樣。有見了我竊竊私語的人，也有老遠就叫我帥哥的人，另外還有對我敬而遠之的人。連老師似乎也在刻意迴避我。
「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我斜眼俯視著御崎藤江，「以前可是一次都沒說過。」
而在幾分鐘之後，又一次出現了礙事者。
當然也有對我表示友好的人，比如楢崎薰和川合一正等人。
「雖然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川合看著我說，「可這也無所謂了吧？」
這天，我們準備把訓練時間延長到五點。在集合的時候我就向大家宣布了此事，可沒有一個成員露出不滿意的表情。
「可是、可是」春美拉起T恤的邊角擦乾眼淚，「哥哥真可憐，本打算和她結婚的吧？」
「是衝著我來的嗎？因為看我不順眼，所以故意找茬兒嗎？」
「申請？什麼申請？」
「臨陣磨槍可是不管用的哦！」灰藤在一旁插嘴，「學習和運動都一樣。」
「待會兒再說。」我坐了下來，「我很清楚灰藤和御崎的目的，那兩個傢伙想要對我樹立優勢。要讓我知道違抗了他們不會有好下場。」
「當然了。」近藤舔著舌頭說。
「這也不錯嘛，想象一下好了。灰藤萎縮的那活兒進到御崎皺巴巴的那玩意里……」
「嗯，那就晚安咯。」
同時也身兼數學教師一職的年輕的長岡指導沖我揮揮手，我剛忙跑了過去。
「喂，西原，你倒是快點啊！」
沒睡呢，我回答之後，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春美低著頭走了進來。
「原來如此，所以才故意這麼做！」吉岡用左手頂住右拳，關節發出卡擦卡擦的聲音。
「普通人是絕對不會自己主動承認的，女孩兒們都在感嘆，說你實在太喜歡由希子了。」
「真是令人氣憤，那個臭老太婆！」我走進房間后，吉岡咆哮道。「害死了宮前，還有臉擺出那種態度。啊~，氣死我了！」他腳穿釘鞋，猛地踢了更衣箱一腳，箱子立刻九*九*藏*書癟了個坑。
「因為大賽在即了。」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低落一些。
我作了個不厭其煩的表情，「我說了，那點時間不夠。」
「我們沒宣揚，但大家都受到了感染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對灰藤視而不見，依然看著指導。但他臉上寫滿了抱歉的神情，臉部肌肉綳得緊緊的。
御崎藤江把兩根細眉毛向上弔成銳角，「並不是你的緣故，這是校規。」
邊上又傳來一個聲音。
聽到這句話，御崎整張臉都僵住了。兩隻眼睛睜得超大，連眼睛里的每根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那兩個人倒是真團結啊。」這句話出自剛才守三壘的高三學生近藤之口。
「不能訓練的話我們很為難。」
「那兩個人？」我問。
「我們趕走了一隻雞噢！」捕手吉岡的這句話也引起了一片轟笑。
爭論既然發展到這一步，要說服這傢伙就不容易了。我想不出反駁之辭，把目光移向了別處，這個動作也宣告了我的敗北。
「就是灰藤和御崎老太啊，我感覺灰藤完全在包庇御崎。」
「因為皺紋太多，所以不知道往哪兒進呢。」
「怎麼啦？」我問她。春美緊緊抿著嘴，接著兩隻眼睛里開始滲出眼淚，從雪白的臉頰上滑落。
她好像從父母那裡聽說了。
「不好意思，」我回答，「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沒關係，別放在心上啦。」
「造成學生死亡后，還真有臉出現在這兒啊。」
「白天能夠看見星星嗎？」灰藤歪起嘴角說道：「這是因為沒有辦法才獲得認可的，而且天文部只是變更了活動時間，和延長不一樣。」
「嗯，說的也是啊。知道了由希子死亡的真相卻無動於衷的話，以後一定會痛恨自己的。」
對我而言，第二天的早餐味同嚼蠟一般。麵包、咖啡、火腿蛋，每樣東西都食而無味。爸爸和春美不知去向，媽媽也一直關在廚房裡。
操場上突然出現礙眼的傢伙，是在剛過四點的時候。
「想是想——」小薰搖頭，「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行動九-九-藏-書的。已經到了高三，又有很多考試，大家都不希望與老師結怨，最後只能半途而廢。」
「好啦。」
灰藤回答了這個問題。「下周再下周都不行，校規對放學時間明確作了規定。」
川合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安。」
那天晚上，我家接到了好幾通電話，都是找我的。第一通是新聞部的人打開的，而我直到接了這通電話才知道我們學校原來還有這個部。
接下來，又來了兩通對我的行為表示感激的電話。真是謝謝了，我只回答了這一句。
「就是啊，別放在心上了。」吉岡搓了搓鼻子，表示贊同，「儘管你一直對我們隱瞞和宮前的關係這件事算是有些罪過。」
「天暗下來我們就會結束的。」說完，我向後走去。回到游擊手的位置后，對大家說道：「嗨，繼續來！」
「這可不是為了讓別人感嘆作的秀啊！」
剩下的就是惡作劇，還有騷擾電話。有的說了一句「你別太得意了！」就掛上電話，有的接起電話默不作聲，還有問我「宮前的胴體如何，你們採取那種體味」的變態電話。儘管沒多大妨礙，可一想到這種情況將會持續一段時間，我不免憂鬱起來。
「在規定的時間之前你們還是能訓練的呀！」她用一成不變的金屬磨擦聲叫嚷道。
「隊長是誰？」中年女教師往三壘旁邊一站，用刮摩黑板一般的聲音問，由希子守靈之夜那次她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她明知我是隊長，卻故意裝出一副忘記的樣子。剛走到游擊手位置的我一邊摘下帽子一邊跑了過去。這麼做純粹是一種習慣，而絲毫沒有考慮過需要表現出對這個女教師的尊重。
「要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川合說，「我也真想干點什麼呢，為了由希子，至少得做上一件事才行。這樣也能讓自己心裏好受點。」
「真的對不起，我只想說這一句。」
沒能對此球做出正確判斷的三壘手咋了咋舌，「真礙事兒！」
「她要是再來，就讓她站在擊球區里。我狠狠給她一個本壘內角。」
「明白過來的話，快九*九*藏*書點收拾一下回家吧！」灰藤向其他成員掃了一眼，命令道。他們略顯無奈地紛紛向活動室走去。
「每個人都在說，我們必須顯得憤怒一些。尤其是由希子班上的人們。」
似乎棒球部里所有的成員都對我的事有了耳聞，但幸好沒造成什麼負面影響。倒不如說，大家都帶了比往常更多的幹勁聽從著我的指揮。真是不可思議啊，我默默感慨。
等春美離開后，我也鑽進了被窩。但頭腦異常清醒，絲毫沒有睡意。一回想到春美的淚水，我的胃如同針扎一樣疼。
「哥哥，對不起。」春美抽抽嗒嗒地說，「我完全不知道由希子是哥哥的女朋友……她去世之後最難過的明明是你，可是我盡只說些任性的話……」
可這次並非御崎藤江，而是灰藤陪同著我們的指導教練長岡走了過來。我停下訓練，注視著兩名教師。他們兩人細看儼然像一對父子。長岡指導剛大學畢業，才接替今年剛退休的前任指導位置不久。年齡只有二十三歲，有時候看起來比吉岡還年輕些。
修文館高中的校規規定，周一至周五的放學時間是五點半，而周六則是三點。不過棒球部的訓練會至少超出一小時，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而在這個臨近夏季地方預選賽的季節，延長的情況就更多了。學校方對此也幾乎不會有所異議。
「咦，你不知道嗎？」吉岡說，「御崎是灰藤的徒弟，所以她非常尊敬灰藤。她到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似乎就是因為灰藤堅持單身的緣故呢！」
「但估計我是肯定做不到的。」川合在一旁插話，「看來我要向你學習了。這麼一來，由希子會選擇西原的理由，也就一清二楚了。」
灰藤站在他後方，似乎充當著檢驗這名年輕教師的指導役一般。
我無奈，只得望向那個長著一副討厭嘴臉的地理老師。
這時，我們正在食堂吃午餐。由於今天是周六，下午一點起棒球部要訓練。我已經很久沒有握過球了。
「和這事兒無關，請嚴格遵守放學時間。」
「可要是再不全身心投入訓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