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2節

第2節

「老先生連借筆時都在講手機,接著又拿筆往餐巾紙上寫。結束通話后,他盯著紙面按手機,我便感覺不太妙……」
當天,隆正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獨子加賀才出現在病房。陪隆正臨終的是隆正的妹妹和外甥,但加賀並非沒趕上,而是刻意不為父親送行。不止那天,加賀鮮少來探病,看在旁人眼裡,恐怕會覺得加賀是個無情的兒子,連親表弟松宮也曾對加賀的態度十分不滿。
「不太妙?」
「加賀先生。」登紀子喊道。然而,對方僅微微伸掌,像要她先別出聲,絲毫沒移開視線。深邃的眼窩裡,銳利的光芒若隱若現。
登紀子板起臉,抬眼瞅著加賀。
「是緊急動員。這附近發生案子,我得趕過去。」
「這樣嗎?那我就不客氣了。妳路上小心。」
此時,方才那位老先生慌慌張張地走近。
一臉不情願的加賀剛要答應,外套內側響起手機的振動聲。抱歉,加賀拿出手機起身離座。
之後,兩人仍維持簡訊往來,登紀子總會問句:有沒有去掃墓呀?雖然加賀比先前勤快回復,卻從未回應此事。
「看來是沒辦法。你在天國的父親大人,也會要你以工作為重吧。」
叫出手機的月曆功能,液晶屏幕顯示出下個月的月曆,登紀子接著將手機平放到桌面,好讓對座的人也能清楚看見。
他一定認為這個護士很愛管閑事吧──登紀子也不懂,自己為https://read.99csw.com何如此掛心他們父子。由於工作的關係,她目睹過無數患者的臨終,其中不乏照護多年、與對方形同家人的情況。這樣的患者病逝時,她總極力避免陷入個人情緒,但她始終放不下加賀父子,總覺得責任未盡。
「我搭電車就好。加賀先生,你先走吧。」
「我希望你承諾會出席。」
登紀子又問起日期該訂在哪一天,加賀頓時面露難色。
「那,此事怎麼辦?」她指指仍顯示著月曆的手機。
「我知道你忙,也能理解突發案子很多,但,即使延到下下個月,情況肯定還是一樣。加賀先生,你只是打算能拖就拖。」
加賀點點頭,微笑上車。不過,告訴司機目的地時,他已換上刑警的表情。計程車駛出,經過登紀子身旁時,加賀再度露出笑容,卻已不同於方才,總覺得有幾分僵硬。
「就是。我不怪你,不過日期依我的意見吧。你父親的兩周年忌法事,訂在下個月的第二個星期六,上午十一點,好嗎?你只要說聲『交給妳了』。」
登紀子嘆口氣。
約定的當天,兩人前往隆正的墓地。一問之下,登紀子才曉得,加賀打父親納骨后就沒來過,反而是他表弟會不時來上墳。
登紀子不動聲色地回頭,只見相隔兩桌的桌席坐著一個戴眼鏡的老人,正在操作手機。那似乎是老花眼鏡。
兩天前,加賀來電https://read.99csw.com錶示,因姑姑與表弟也不停催促,他決定為隆正辦兩周年忌,不知登紀子是否真能幫忙。
兩人踏出店門,加賀立刻舉手招計程車,請登紀子上車,但她搖搖頭。
登紀子忍住咂嘴的衝動,手伸向茶杯。瞄一眼時鐘,已過晚間九點。今天從醫院下班,到常去的定食店解決晚餐后,大老遠跑來銀座的咖啡店,就是因為在日本橋署工作的加賀說要這時間才有空碰面。
「幸好及時發現。建議您儲存剛才來電的號碼,標明是詐騙電話。要是對方再打,絕對不要接,儘快通報附近的警局。」
加賀微笑喝著咖啡,眼底的警戒消失無蹤。
「好不容易落得清靜,老爸也不希望我常出現吧,那就別打擾他為妙。」加賀望著墓碑,淡淡解釋。看著他的側臉,登紀子莫名湧起一陣不甘。明明還有該讓他明了的事,卻整理不出個究竟,登紀子暗暗焦急。
「抱歉,突然接到上面的命令。」加賀語帶歉疚。
「沒辦法。」加賀說:「這個月和下個月署里事情很多,訂在下下個月中左右好了。」
目送計程車離去,登紀子憶起兩年前的情景。加賀的父親──加賀隆正病逝的那天,身為護士、平日負責照顧隆正的她也在場。
「不,不是的。」
「我沒那麼說。不過,你時時刻刻都在留意周遭的動靜,不累嗎?」
加賀尋思片刻,旋即點點頭。
加賀刑https://read•99csw•com警一臉嚴肅地回座,登紀子馬上察覺情況不太妙。
當然沒問題,登紀子立刻答應。她隱約感到,兩年來始終停滯的甚麼,似乎有了新動靜。
「可是,我真的抽不出時間。我們署的轄區大,人手又不夠,總有堆積如山的工作要處理。」
加賀尷尬地搔搔頭,回道:「我會努力的。」
「妳的意思是,像狗一樣嗎?」
登紀子敲敲桌面,「加賀先生!」
「這麼晚還要回去工作?你們沒在管勞動基準法噢。」
但加賀沒點頭,緊皺著眉,彷佛在思索甚麼。
「那就再往前一周吧,我也盡量挪空──」
「那你去拜託上面的人,讓你調回練馬署如何?」
之後,好一陣子沒見到加賀,簡訊倒是持續有往來,不過也僅止於季節問候與簡單的近況報告。然後,隆正逝世滿一年時,登紀子傳訊問他一周年忌的事。
「你對犯罪的嗅覺相當靈敏啊。」登紀子試著說。
「借個筆哪裡不對勁?」
「怎麼回事?」
喪禮在三天後舉行,登紀子也出席了。前往弔唁的大多是警界人士,從瞻仰遺照的人個個目光充滿敬意,不難想象隆正是深受尊敬的警官。
加賀恭一郎站起身,大步走過去,悄聲對老人說幾句話后,才返回原座。
「那邊也……」加賀搔搔眉尾,「不會比較閑呀。」
「哎呀,差點上當。你說的沒錯,撥舊號碼過去,我孫子馬上接起。他手機沒弄https://read.99csw.com丟,也沒換號碼。而且,剛剛那個人的聲音根本和我孫子不一樣,真的好險!」
時間匆匆過去,轉眼又快到隆正的忌日。登紀子傳簡訊問加賀,隆正的兩周年忌怎麼辦?不出所料,他只簡單告訴登紀子還沒任何計劃。
「這是職業病。很遺憾地,沒有特效藥。」加賀放下咖啡杯,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機,「抱歉,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見加賀為難地皺起眉,登紀子的神色稍稍和緩。
喪主自然是由加賀擔任。他與表弟等近親待在稍遠處,凝望賓客上香。登紀子拈完香,經過加賀面前時,他無聲地道謝。
她當然是在調侃,加賀卻沒笑。
「按剛剛討論的日程進行吧,一切交給妳。只不過……」他直視登紀子,舔舔唇說:「當天我不一定抽得出空。」
登紀子一驚,回望加賀那輪廓深邃的臉龐。
「那個……莫非就是……?」
然而,登紀子明白,加賀絕不是薄情寡義。眼看父親壽命將盡,加賀內心深處比誰都悲傷,所以,他很希望能為父親做點甚麼,好讓父親毫無遺憾地迎向人生終點。只是,加賀有他的原則,不會顯露出這份思緒。唯有透過他偶爾傳給登紀子的簡訊,才得以窺見他的心意。
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幫忙,兩周年忌辦一下比較妥當。登紀子如此回傳,並用了有點嚴厲的說法──為活著的人提供追思往生者的機會,是遺族的義務。
看著加賀的答覆九-九-藏-書,眼前彷佛浮現他為難的神情。不過,既然他原則上答應了,登紀子當下便敲定日期。
「忌日是下個月的第三個星期三吧?那麼,選在前一周的星期六或星期天如何?當周我應該空得出時間。」她指著屏幕上的日期問,對方卻沒吭聲。抬頭一看,才發現對方的目光一徑落在她身後。
「不行,怎麼能過了忌日才辦法事?」
「我想,該不會是哪個親近的人打來通知他換了電話號碼吧。一問之下,果然不出所料,他說是念大學的孫子,於是我建議他別急著變更原有的號碼,先撥撥看舊號碼確認。」
「嗯,沒甚麼要緊的。」加賀啜口咖啡,「剛剛,我注意到那位老先生向女服務生借原子筆。」
「你也別太拚命。」
不久,登紀子便收到回信,內容大意是:因為抽不出空,沒幫父親辦周年忌。從敘述看來,加賀顯然連墓都沒去掃。
瞧見加賀認真的眼神,登紀子也無法再談笑以對。
「下個月會很忙,挑別天比較好。」
於是,登紀子又回傳,約加賀一起去掃墓,還附上幾個可行的日期。
「就這麼辦。多虧你的提醒,非常感謝。」老先生頻頻低頭致謝后,朝收銀台走去。
「嗯。」加賀點頭,「可能是詐騙,很常見的手法。歹徒拐老先生更改手機里的號碼,之後打去時,由於來電顯示為孫子的名字,老先生便不會起疑。」
加賀倏地挺直背脊,「好凶呀。」
「請明確地回答。這樣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