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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第17節

隔著小矮桌,香織與兩名刑警對坐。高個子刑警先自我介紹姓加賀,隸屬日本橋警署。這個人的目光比松宮刑警銳利,香織不太敢與他對上眼。
香織走上前。見她回來,兩人立刻低頭行一禮。
「是的。」她回道。
「今天火化嗎?」松宮的視線落在香織捧著的包袱上。
兩名刑警默默等香織恢復鎮定。深呼吸數次后,她輕輕搖頭說:「抱歉,我沒事了。」
「唔,我記得沒有。冬樹喝醉睡著,睡臉像個孩子……嗯,那天真的聊得很愉快。」
「看樣子,有誰來拜訪過妳?」加賀望著冰箱前的紙袋。袋上印著知名洋菓子店的商標,那是一盒餅乾。
變得只有這麼一點點呀──這是香織望著散亂的骨灰,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感想。她已流不出淚,甚至搞不清楚究竟還難不難過。
香織挺直背脊,重新坐好。「是甚麼呢?」
「回到家,應該會聊起那部電影吧?」
「原來如此。但,那又怎樣?」
步出火葬場時,天邊逐漸染紅。意義深重的一天就要結束,明天將會迎向怎樣的未來?區公所的承辦人建議她申請低收入戶救濟金,有那筆收入,或許能當吃儉用活下去。不過,若只是活著有何意義?冬樹已不在,回到家裡,等待自己的只有冰冷停滯的空氣。
「前一天嗎?早上他還在睡,下班踏進家門后……」香織搜尋著https://read.99csw.com記憶,平常大概是晚上八點左右返家,但印象中那天不太一樣。不久,她想起一事。「啊,那天去看了電影。」
然而,仔細一看,兩名都是在醫院見過幾次的刑警,其中一名姓松宮。認出他后,香織稍感安心。松宮刑警五官精悍,目光卻非常溫柔。另一名高個子的刑警她也有印象,記得冬樹剛出事時,與他曾在醫院打過照面,但一時想不起名字,或許對方一開始就沒告訴她吧。
「我……我不曉得……」
「是的。」
「我想,襪子和刀子應該是兩回事。」松宮收起照片。
「他說『我犯了不該犯的錯』……」她囁嚅著。
她默默接過松宮遞來的手帕。
「我們確定八島先生曾持有這樣一把刀,妳卻不知情。換句話說,妳對八島先生的所有物品並非了如指掌。或許八島先生把危險的東西收在妳不知道的地方,比方刀子之類的。」
「那前一天呢?妳去打工前,或回家后,和他聊過甚麼?」
「又是刀子……」香織頗無奈,其它刑警數度追問,她也強調好幾遍,真的沒看過那把刀子。
「據通聯紀錄顯示,那通是在案發後打出的。當時,八島先生已持有被害人的皮夾及公文包,不可能毫不知情,他卻沒告訴妳。明明妳是他在世上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妳覺得是為甚麼?」九*九*藏*書
「請相信我,冬樹不會殺人,一定是哪邊搞錯。他頂多一時起貪念搶皮夾,但絕沒殺人。」她的話聲在狹小的空間回蕩,之後只聽見老舊燈管發出「唧──」的細微聲響。
「這款刀子,妳有印象嗎?」
簡陋的屋內隔成三坪的和室及半坪左右的廚房。香織將裝著骨灰罈的木盒擺到相框旁,那張照片是她和冬樹去迪斯尼樂園玩時拍的。
「當然。那部電影意外地好看,我們聊得很開心,冬樹還邊喝氣泡酒……」想起當時的情景,胸口又湧上一股情緒。明明是不久前,卻像遙遠的往事,她甚至懷疑那是場夢。「呃,為何要問這些?前一天發生的事與案子有關聯嗎?」
而那樣的日子,已回不來。思及此,眼眶再度泛淚,香織試圖忍住,卻還是掉落。
「只是當參考。那晚你們有沒有談到電影外的話題?」
無論是醫院的職員或區公所的承辦人,都對香織非常親切。與冬樹來到東京闖蕩后,她初次感受到人們的善意是這麼溫暖。
「同樣的問題不斷重複,妳一定覺得很煩,但我們想再確認一次刀子的事。」
「遲到?他沒在約定的時間出現嗎?」
「不不,妳別忙,真的不用了。」松宮連忙開口:「不好打擾妳太久,能直接請教妳一些事嗎?」
松宮從外套內袋取出一張照片,放上矮桌。照片中是把折迭九*九*藏*書刀,有著褐色刀柄,卻不是之前警方拿給香織看的款式。
「看電影前,妳都在工作吧?那他在哪裡做甚麼呢?」
「沒有,從沒見過。這是甚麼?」
「對不起,當初我只想著要保護他,認為不能透露任何與案子有關的事……」淚水再也止不住,香織強忍著趴到桌上大哭的衝動。
「先不管是不是同款式,就妳所知,八島先生曾持有任何刀具嗎?或許不是他買的,而是朋友寄放,或向別人借來的。」
「直接回家,我們沒吃外食的預算。」
「站在偵查的立場,我們推測,正因事態嚴重到說不出口,他才會隱瞞妳。假如犯了罪,肯定不僅僅是竊盜或傷害,而是殺人或強盜層級的──」
「對。那天我回到家,發現裝襪子和內衣褲的紙箱被拖出來,亂翻一通后也沒收回原位……冬樹每次腳趾甲都隨便剪一剪,襪子穿沒多久,腳尖的地方就會破洞,不過他平常還是照穿。」
接著,她低語:「抱歉。我的話不足採信吧,講再多也沒用……」
「中原小姐。」加賀平靜地喚道,「請坦白一切吧,謊言是救不了他的。妳不是最相信他的人嗎?」
「他趕到后,你們便進去看電影?」
「沒有。」香織低著臉,搖搖頭。她很懊惱,明明說過那麼多遍,警方怎麼就是不相信?
香織雙手抵著榻榻米,嚴肅地說:
「高中畢業后,八https://read•99csw•com島先生曾在工務店上班吧?這是他當時使用的刀款。」
冬樹咽氣后,院方只答應收留遺體一個晚上。隔天,關於後續的處理,醫院的女職員體貼地告訴香織,以她的狀況,去區公所問問,應該連火葬費都能幫忙負擔。於是,香織立刻前往區公所,向承辦窗口說明自身的處境。對方迅速掌握情況,從語氣聽來,顯然已透過新聞等傳媒得知冬樹的事。
「應該沒講幾句話,我出門時他幾乎都在睡覺。那天也是老樣子。」
加賀一聽,傾身向前。「案發當晚,他曾打電話給妳吧?他只說晚歸很抱歉,馬上回來,妳確定嗎?」
「原來如此……」松宮低喃。
接近住處時,香織注意到家門前有兩名男子。該不會又是電視台的人?香織頓時不安起來。雖然他們給的錢不無小補,但她不想再上電視。
於是,加賀開口:「方才妳提到,那天他找一雙沒破洞的襪子找了老半天。妳的『那天』,是指案發當天嗎?」
松宮一聽,不禁苦笑。
她聽從負責人員的指示幫冬樹撿骨。蒼白如枯枝的骨頭,實在很難與冬樹生前的模樣聯結在一起。
「電影?你們兩個人嗎?」
「不可能。雖然沒看過剛剛那把刀,但其它像冬樹手邊有甚麼東西、沒有甚麼東西,我都清清楚楚。要是我不在身旁,冬樹根本記不住東西放在哪裡。那天也是,光找一雙沒破read.99csw.com洞的襪子,他差點翻遍屋內。」
香織深吸口氣。「他說『我犯了不該犯的事。糟糕,該怎麼辦』,聽起來非常慌張。」
「咦,甚麼?」松宮不禁追問,「麻煩重複一次好嗎?清楚點。」
「前幾天,電視台的人到家裡,那是他們帶來的伴手禮。啊,抱歉,我馬上去倒茶。」香織說著便要起身。
「是的,呃……」
「對,因為拿到免費的電影票,我和冬樹約好八點在銀座的電影院碰頭。」她報齣電影院及片名。
香織按著太陽穴,實在已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啊。」加賀思索一會兒,豎起食指。「請教一件事。案發當天,妳照常出門打工吧?臨走前,曾與他交談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他遲到了。」
「沒那麼恐怖,這是工作上所需的工具,叫『電工刀』。工務店的同事買了兩把,一把送給八島先生。這張照片拍的是那個人的刀子。」
「看完電影呢?」
「不是的。」香織不由得提高音量,連自己都嚇一跳。於是,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她連忙以手背抹去。
「冬樹的刀?怎麼可能。」香織回望松宮,「騙人,他不可能隨身攜帶這麼恐怖的東西……」
「他太早到,便四處閑逛,不小心走太遠。電影就快開演,我急得要命。」
「抱歉這種時候來打擾,不過有兩、三件事想請教,不知方不方便?」
「嗯,請進。不好意思,屋裡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