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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日本橋的刑警 第五節

第九章 日本橋的刑警

第五節

坐地鐵時,我發現了一件事,於是在人形町站下了車。我發現自己還沒有殺人方案。力氣大的人或許能徒手將人掐死,但我完全沒有自信,也不認為現場會有適合當兇器的物品。
幸虧周圍沒人,店裡好像也沒人。我迅速地將陀螺放進西裝口袋,隨即離開那裡。活了這麼大的年紀,我還未透過東西,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岸田先生,」上杉說道,「有些事要問您,能跟我走一趟嗎?」
「我是加賀,剛從岸田克哉家出來。」
第二天,凶殺案的消息傳到了我的事務所。那天我實在沒心情去找陀螺線,一整天都戰戰兢兢,覺得警察很快便會拿著逮捕令將我抓走。
峰子毫無防備的讓我進了房間。房間里沒有別人。
在峰子轉身的瞬間,我從後面用繩子套住她的脖子,在後脖頸處交叉勒緊。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個陀螺。我沒看店名,只看到一個玩具店前擺著很多木質玩具,其中就有陀螺。
不久她便癱倒在地,一動不動。我盡量不看她,將繩子從她脖子上取下,然後從門縫裡看了看外面,確認沒人後走了出來,用手絹擦掉了門把手和門鈴上的指紋。
第一次跟警察接觸是在十二號。警察打來電話,因為峰子手機的通話記錄上有我事務所的電話號碼。警察說如果方便,希望我能告訴他峰子找我有什麼事。
我在深深地懺悔,自己的確對不起峰子。我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了。我本應該承認自己的貪污行為,補償過失。但為了保全自己的生活,我奪去了一個無辜的人寶貴的生命。我甘願接受任何處罰。
「我是上杉。」他說道。
加賀語速很快,但上杉還是明白了。
峰子很快就接了電話。她見我是用公用電話打的,有點奇怪,我便謊稱我的手機壞了。
繩子哪裡都有賣,但當我走進便利店要買塑料繩時又猶豫起來。店裡有監視攝像頭,如果警察查到兇器是塑料繩,肯定會到這家店來,於是我沒去拿繩子。另外,我還在意繩子的長度。用於行兇的繩子頂多也就幾十厘米,剩下的繩子該如何處理呢?
然後,峰子說出了我最擔心的事。她提起了二十年前創立的那家子公司,想差那個賬戶的現狀。在簽離婚協議時,那個賬戶作為實質上的公司資產被排除在外。
「原來如此。既然說了要將陀螺送給孫子,就不能反悔了。」
可關於這一點,不管問多少次,兇手總是堅稱事務所的經營表面上沒惡化,是因為自己掩飾得好,而且賭博也瞞著大家。read.99csw.com
我徹夜未眠,第二天仍一直在想應該怎樣對付峰子,然而什麼都做不了,時間卻比平時流逝得更快。
離開兒子家后,我去了新橋,在常去的酒吧喝了一點威士忌。其實遺體在這時已被發現,這種不在場證明根本沒作用。但我不知道這一點,只想盡量不一個人待著。我在深夜回到家,燒掉了繩子。
我想那應該是清瀨結婚後不久,他決定再開一家公司,專門處理保潔公司的稅務,並讓妻子三井峰子當社長,給她發薪水,還為此給她開了一個銀行賬戶。賬戶雖然名義上是峰子的,但實際由我管理。儲備這些資金是為了不時之需。
取得了額警察的信任,我放下心來,傍晚便去找陀螺線,卻完全不知道哪裡有賣的。雖然我只想要一根繩子,但只能重新買一個陀螺,於是又去了人形町。我不知道除了這個地方外,還有哪裡會賣這種傳統陀螺。
岸田最初招供時是由上杉負責,但隨後他便開始刻意與案件保持距離。他原本就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功勞,一切都是那個轄區刑警安排好的。可如果公開說明,調查一科會顏面無光,因此他盡量避開調查總部。
二十年過去了,我的清瀨夫婦關係很好。如果說有什麼變化,就是他們夫妻倆的關係。您也知道,他們離婚了。我不太清楚具體原因。離婚後,清瀨便請宮本祐理當秘書,但我想至少她們離婚並不是因為宮本的出現。至於我為什麼會這麼想,以後再說。
但並非所有供詞內容都已取證。兇手表示侵吞公款是為了償還因稅務師事務所經營不佳和賭博而欠下的外債,但警方發現事務所的經營並未惡化。另外,警方向了解兇手的人打聽——比如清瀨直弘,卻沒人知道他沉迷賭博。
我們閑聊了一會兒,峰子便進入正題,是關於宮本祐理的事。她聽說宮本當了社長秘書,還是清瀨的戀人,想確認是否屬實。我剛才說他們離婚並不是因為宮本祐理,就是因為峰子的這番話。離婚時,峰子甚至不知道有宮本其人。
峰子說,宮本祐理即便是清瀨的女朋友也沒關係,她只想知道兩人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由此察覺了她的目的。如果兩人果真是在他們離婚前便開始交往,她就打算向清瀨所要精神賠償金。我回答說,我連清瀨和宮本祐理是什麼關係都不知道,即便他們是戀人,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於是峰子問是否可通過賬戶收支情況查明此事。她認為,如果宮read.99csw.com本是清瀨的情人,清瀨肯定給過她錢,或者給她買過貴重的禮物。
我想找件刀具,便開始在人形町轉悠。人形町有各種各樣的商店,不久我便在一家商店門前停下腳步。那是一家叫刻剪刀的刀具專營店,是創辦于江戶時代的老店,陳列柜上擺放著手工製造的菜刀、剪子和鑷子等物品。
六點半時,上杉的手機響了。
岸田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渾圓。因為臉頰太瘦,他整張臉看起來就像骷髏。
「我已經若無其事地將繩子不一樣和岸田的不在場證明沒有意義的事告訴了玲子。她可能正在給岸田要作或她丈夫打電話呢。」
但峰子並不同意我的說法,甚至說我是清瀨的朋友,可能會包庇他。她堅持要看公司的賬本,而且似乎已經打算另請稅務師或會計師進行調查。
峰子得到了應得的部分。清瀨的賬戶中沒有用途不明的支出,峰子也同意了分割方案。就這樣,離婚事宜順利解決,我也認為不會再有問題。
人們原本覺得會陷入泥潭的小傳馬町凶殺案終於告破,在現場直接指揮的管理官和組長的臉上都浮現出滿意的表情。
「打聽到了?」
峰子大概驚呆了,沒有反抗。十幾秒后,她的四肢才開始劇烈掙扎。她使出渾身力氣搖晃身體,卻沒有發出聲音。我想她恐怕發不出聲音吧。
很快,他有氣無力地垂下頭,一言不發,雙腿發軟。
我拚命裝出平靜的樣子,心裏卻非常緊張,因為我不想讓人知道那家子公司的情況。
我走到昭和大道上,打車去了我兒子家,大概八點前就到了。本想商量我妻子三周年忌的事,但我心不在焉,只跟兒媳胡亂聊了些家常。
「對,跟我想的一樣。岸田要作十號就把陀螺放在包里了,是和玩具店被偷的那個一樣的陀螺。之後陀螺被他孫子發現了。」
結果,他的事業取得了巨大成功,遠超我的想象。我沒想到那是一個有那麼大需求量的行業。公司在眨眼之間變大了。
我覺得自己用不了刀具。這不是切肉或魚,如果無法立刻致死,她便有可能逃掉。即便很順利,血也可能濺到我身上,事後兇器也很難處理。況且如果在這種地方買刀,警方在調查時肯定九九藏書會發現。
我架著公文包朝小傳馬町出發。上次見面時,我問了峰子的住址。
加賀在人形町新發現了大中小三種陀螺,買了一整箱回來。據說這些陀螺不是來自遭竊的玩具店,而是就擺在民間藝術品門口。陀螺線都是組繩。
「岸田要作十號去兒子家時,大概發生了和陀螺有關的事吧。不然,他不會非那麼做不可。」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日子卻一天天過去。一周后,我與峰子如約見面。她非常著急,讓我感覺如果什麼都不做,她現在就可能回去找清瀨。我焦躁起來,脫口說出在兩三天之內會給她一份報告。實際上我根本毫無頭緒。
我說有些事要向她報告,問現在是否可以去她家。她說八點與人有約,如果我們此前能夠說完就沒問題。我說我就在她家附近,應該花不了太長時間。
看到有人站在面前,岸田並沒立刻作出反應,而是茫然地抬頭看著上杉,大概滿腦子都在想別的事情。
她當時在外面,但表示已經快到家了。
兩人沒有對薄公堂,而是選擇協議離婚。峰子請了律師,要求依法分割財產。她們對兩人名下的銀行賬號進行了公證,當然我也在場,但並沒多說話。
「我知道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上杉說完便掛斷電話。
岸田要作的供詞沒有太大可疑之處。根據他的供述,警方在現場及周邊進行了場景再現,一切都很自然可行。同時,通過調查清瀨直弘的子公司的財務記錄,發現用途不明的支出至少有三千萬,而且名義社長清瀨峰子的賬戶也被取走了近兩千萬。清瀨直弘完全沒有發現岸田要作侵吞公款,三十年來,他一直非常信任這個稅務師朋友。
「光買陀螺線很難,所以他肯定也買了陀螺,但又不方便去他偷過的商店買,便另找了一家賣木質陀螺的店。」
我回答說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宮本原來是清瀨中意的女招待,不太可能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清瀨從未跟我說過。
我也不知道腦子裡何時有了那種想法,只是清晰地記得,傍晚離開事務所時,我已下定決心。證據就是我往兒子家打了電話,告訴兒媳我會在八點左右過去,這是為了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對,那個邪惡的想法就是讓峰子死。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為查清此事,加賀此刻正在岸田克哉家中。他認為應該能從克哉的妻子玲子那裡打聽到什麼。
此後我又聽說了一個姓加賀的刑警拿來了我送給孫子的那個陀螺的原裝陀螺線,便意識到自己已無處可逃。
下一步,只要九-九-藏-書弄明白岸田為何一定要把那個可疑的陀螺送給孫子就可以了。加賀對此也進行了推測。
他們還沒拿到逮捕令,今天只是非強制性地要求他接受偵訊。但上杉知道,逮捕令的下達只是時間問題。
從便利店出來后,我繼續在街上走,尋找可用的繩子。綢緞莊里有很多種繩子,但像我這樣的人到那種店裡專門買繩子會令人生疑,店員肯定會記住我。我也看了賣領帶和皮帶的店,但始終沒能下定決心。我覺得不管在哪裡買什麼,都會被店員記住。
如果不用刀具,那用什麼當兇器呢?如果既能不讓她出聲,身上又不會濺到血,就只有絞殺了。我決定找繩子。我戴著領帶,卻不能使用。我覺得領帶的纖維會留在勒痕上成為物證。
不料,五歲的孫子看到了我提包里的陀螺。兒媳問我為什麼有這東西,我一時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只能說是熟人送的,但陀螺線忘在事務所了。當時繩子就在我褲兜里,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拿殺過人的繩子給孫子玩。於是我說下次連陀螺線一起帶來,暫時要回了陀螺。我想另配根陀螺線。
陀螺分三種,陀螺線的型號也各不相同。加賀認為,岸田為了確認哪根繩子更合適,肯定碰過多個陀螺。
上杉和其他偵查員一起坐在路邊的車上,盯著旁邊大樓的入口。岸田的事務所就在那棟樓里。他們已經確定岸田就在裏面。大樓還有一個後門,那裡也處於監視之下。
我們在東京站旁邊的咖啡館見了面。峰子看起來比離婚前更加年輕。我看她生活得很充實,也就放心了。
二十七年前,大學時代的師兄清瀨直弘聯繫上我,說他想開一家保潔公司,希望我能幫忙。當時我剛開了一家稅務師事務所,工作很少,因此二話沒說便答應下來。我知道清瀨的人品和能力,相信他不會太失敗。
但我不敢去偷過陀螺的那家店。我在商店街上走著,很快發現了一家民間藝術品店的門口擺著木陀螺,有大中小三種。我一個個拿在手裡,在腦中跟偷來的那個陀螺比較大小,買了最小的陀螺。走出商店后,我在去車站的路上解下陀螺線,用紙將陀螺包起來,扔進了便利店的垃圾箱。我去了兒子家,將前幾天買的陀螺和剛買的陀螺線一起送給了孫子。所有的掩飾就這樣完成了。
即便如此,在認出上杉后,他還是驚訝得瞪大眼睛,但並沒發出聲音。
上杉給同事遞了個暗號,下車徑直走到岸田面前。
但到了這個月,峰子聯繫了我,說有件事想見面確認,還讓我不要告訴清九*九*藏*書瀨。當時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事。
那時大概剛過七點。我唯恐別人看見,小心翼翼地來到她門前,按響門鈴。當時我已從口袋裡拿出繩子,藏在右手裡。
我將這些錢都用來還債。稅務師事務所的經營狀況不好,我還因賭博欠下不少錢。我想在清瀨尚未發現時還回去,但直到今天都沒能還上。我們約好一周后在同一家店見面,便就此分開。但這件事讓我一直寢食難安。我請她先不要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可如果我一直放手不管,她肯定會開始行動,或許會請律師直接跟清瀨交涉。清瀨肯定不在乎,反正他沒做虧心事,可以任人調查哦,但我就完了。
我被那些物品的氣勢壓倒了。尤其在看到像是由兩把切生肉的刀組合而成的大型裁切剪時,我不由得向後退去。
那時我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事態開始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但警察還是懷疑我了,而且程度似乎一天深似一天。得知刑警去了我兒子家時,我心中充滿恐慌,覺得警察馬上就要來抓我了。
調查組的領導層認為這樣就夠了。兇手已經招供,這就滿足了起訴的條件,即便他私吞的錢用途不明也無大礙。
時針指向了六點。這個季節的六點天還沒黑,但靖國路上的汽車都已打開車燈。
賬戶的收支情況在兩人簽離婚協議時就已調查過。我一說起這一點,峰子又懷疑清瀨隨便理了個名目,把公司的錢轉入了情人的賬戶。的確,身為社長,清瀨能夠這麼做。但我否定了她的猜測。如果清瀨那麼做,姑且不說別人,起碼我會知道。我對峰子說,有我把關,請相信我。
他的見解是正確的。對這些陀螺上的指紋進行鑒定后,警方發現其中幾枚同取自岸田名片的指紋一致。
大約十分鐘后,岸田出現在大樓入口處。他的表情明顯很緊張,逐漸變弱的陽光加重了他臉上的陰影。
從多年前起,我便開始未經社長峰子許可擅自從他的賬戶里取錢。不僅如此,我還利用清瀨全權委託我負責子公司的會計事務之便,暗地操作,使得遠高於稅務師報酬的錢流向我的事務所,金額大概多達三千萬。
走到離玩具店很遠的地方,我解下陀螺線,將陀螺放進提包。陀螺線很結實,非常適合絞殺。我把線放進口袋,走進一個電話亭。我不用手機,自然是因為害怕峰子手機的來電記錄里會留下我的號碼。
我謊稱是為了確定申報事宜。峰子離婚後打算成為譯者,靠稿酬生活,今後確定申報應該是必要的。聽了我的回答,打電話的警察沒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