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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篇 眼——文/軒轅小胖

傳奇篇

眼——文/軒轅小胖

昨天晚上我看到的,覆蓋在村長身上的黑色霧氣,就是這些蟲!所以那時候村長才會沒有呼吸。
閃電過後,屋內又回歸了黑暗,緊接著一道炸雷在天上炸響。我看著炕的方向,腦中的轟鳴甚至比雷聲還要大。
我已經想好了,開著車去撞開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傢伙,也要把大李救回來,
「杜平,做噩夢啦?」大李握著方向盤,瞄了我一眼,問道,「車顛得這麼厲害你也睡得著。」
沒等我繼續講下去,他站起身來說道:「右邊房裡有床,你們就在這兒住一晚上。」村長站起來,走進左邊的房間,走進門前又強調了一句,「明天一早就走吧。」
半腐朽的門發出刺耳的聲音,隱約看到屋內的炕上躺著一個人。
一連敲了幾家,沒有一戶開門。
「當然。」他坐下,漫不經心地點頭解釋,「很多蟲的蟲卵小到人眼看不到,可以通過各種途徑進入人體。」
醫生搖搖頭,問我:「你知道引起眼睛疼痛的原因主要是什麼嗎?」
我們全都愣了,只是一個打火機,就拿這東西砸人?大李把打火機合上,驚魂未定地輕聲罵道:「有病啊!」
可村民們完全拒絕與我們溝通,家家門戶緊閉。我們一籌莫展,討論了一下,決定先回到車上再作打算。
我看見村長那得了白內障的眼球出現了黑色,不是正常人那種眼白中有黑眼珠,而是一粒一粒,極其微小的黑點,像是散落在雪地里的芝麻一樣!
我疑惑地朝地下看去,即使有電筒的光,坑坑窪窪的土地上依然看不清楚有什麼東西。
回到城裡,我第一時間報了案。對於那些匪夷所思的情節,我一個字也沒有提,因為我知道,不親身經歷,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村長……」我必須調整呼吸才能說出下面的話,「他死了……」
「胡講!」村長說,「就說我吧,得白內障這麼多年,眼睛已經快看不見了。」
年輕的醫生哈哈笑了起來:「那是最笨的辦法。它們一定會學著用很多方法來增加同類的。」
那東西從大李耳邊擦過,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是一個大口的搪瓷杯子,表面的瓷已經掉光了,看上去年頭頗為久遠。
大李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的。媽的,明天回去我兒子肯定又會生我的氣了,不搞點什麼料出來,就真是虧大了。」
「哦,隨便吧。」
「真難記的名字。」大李不耐煩道,「怎麼這麼久還沒到,我都懷疑是不是真有這個地方。別是被騙了吧?」
我仰著頭,眼皮被人用手指扒開,一滴透明的液體從上方落下,滴到眼球上的那一瞬間,我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他提到村子的兩個神奇之處都讓人很感興趣:首先,村子里的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幾乎沒有衰老的痕迹,一直維持原來的面貌,幾年沒有分毫的變化。其次,這個村子的人,視力都非常好,個個都能夜裡視物。
天色漸亮,我們沒有那麼害怕了,於是下車隨便找了一戶人家敲門:「請問有人嗎?」
「老大爺,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們是省電視台的記者,想來採訪一下你們村子。」我掏出名片遞給老頭,「你們村長在哪兒?」
我呼吸有些急促:「一部分?」
「正常個屁!」大李罵道,「他不是在吃熟的東西,你知道嗎?他是在吃生米!」
大李驚慌地說:「平子,你不要嚇我,死人怎麼可能眨眼睛?」
我繼續問道:「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情況,人類會不會逐漸被這種蟲子給全部佔領,然後控制?」
「村長?村長?」
我哭笑不得:「吃飯?那不是很正常嗎?」
他身上那層黑色的霧氣已經消失了,像是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只是有些好笑,這個醫生我不是很熟,怎麼會夢到他。
也許是看到我的臉色非常難看,他聳聳肩膀:「這隻是生物學上的一種推測而已。很多科幻小說里也有過這樣的描寫。」
大李問:「大爺,燈開關在哪兒?」
村長不再理會我們,我們走出門后,他就把門緊緊地關上了。
還好,是夢。
腦中快速轉動著,這個封閉的山村看起來異常排外,如果讓他們看到現在的狀況,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
村長轉過頭看我,在昏暗的手電筒光下,我覺得他臉上那些皺紋組成了一副詭異的笑容。他是在嘲笑我。
但下一刻,我身體又變得僵硬起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屋子漏雨。」大李不滿地說,「我們打算去車上睡,過來和你說一聲。」
我氣得大喊:「這他媽整個村子肯定都是蟲子,等一下其他蟲子趕來,我們就逃不掉了。」
村長的眼仁竟然是白色的,配合著老人兇狠的表情,一瞬間我幾乎以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沒有生氣的殭屍。
從警局裡出來,外面車來車往,我卻一點都沒有回到現實社會的幸福感。陽光有些刺眼,徹夜的審訊讓我眼睛漲痛無比,我摸摸兜,卻想起眼藥水已經給了那個小姑娘了。這裏離醫院不遠,正好順路,我想。
車子旁邊卻意外地站著一個人。
我嘆口氣:「算了,我們回車上睡吧。我去和村長說一聲。」說完,我跳下炕,遮擋著頭上漏下的雨滴,推開村長房間的門。
再抬頭時,我卻吃驚地發現,大李已經不在了,他剛剛所在的地方已經圍了一大群村民。
我當記者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但這時卻被電筒光照射下的老人給嚇了一跳。
我想起村長身體里爬出的那些蟲九_九_藏_書子,汗毛又豎了起來,搖頭道:「從一個人的身體遷徙到另外一個人身上?那太可怕了。應該也是不安全的吧?蟲子總會害怕很多東西,比如火啊,殺蟲劑什麼的,這樣總會被聰明的人發現的。」
說著,他鬆開我的眼皮,攤開手對我說:「得拿去洗一洗。」
因為一切證據表明,我和後來的那場大火併沒有關係,而我又什麼都沒有說,經過連續兩天不停地盤問,他們最後還是悻悻地把我放出來了。
或許這些蟲佔據了村長的身體,包括眼球、大腦,甚至每個器官,它們以一種寄生的方式和村長共存著,所以,村長早就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李又發出一聲大喝,再也不躲閃,而是全速跑動起來,接連撞翻了好幾個人,直線往我這裏衝來。我手心都已經出汗了,看著他越跑越近,但在離車子還有十來米的時候,終於氣勢一窒,被兩個人攔腰抱住。
「誰知道呢?看來今天回不去了。」李大雄看著已經逐漸暗下來的窗外,嘆了口氣,「我還答應兒子早點回去陪他呢。」
「好好開車吧。」我望著窗外隨口應付道。太陽已經轉到山後,橘色的暖光被巨大的山巒遮擋,像是被奪去生命力一般,逐漸地暗淡下去。
我下意識地對小女孩說:「你不是很想去外面玩嗎?叔叔帶你走吧。這個地方太可怕了。」話音剛落,忽然想到,這個小女孩一直生活在這裏,應該也早就被蟲子給侵佔了,心裏頓時有些後悔。轉念一想,這個小女孩看起來和其他村民都不一樣,也許沒有問題呢?
「滴答!」
醫生笑了笑:「但是也許會有另外一部分蟲子,會不停地選擇更好的寄主。」他輕鬆地道,「假設它們是一個智慧的種族,那麼任何種族中都有聰明的先行者和愚笨的落後者,笨傢伙們會安於現狀等待滅亡,只有走在時代前端的聰明人才會想著突破困境。你說,對不對?」
這時大李忽然大聲尖叫了起來,喊叫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怖。我馬上就知道他為什麼如此驚慌,因為那些蟲子像噴泉一樣從村長的身體里涌了出來,村長的身體迅速乾癟枯萎了下去。這一切不是電影,而是活生生地發生在我們面前!
沒過幾分鐘,大李從圍牆上跳下來,神色慌張地說道:「裏面有個人,他、他在吃飯!」
大李沒有來得及說話,因為那間屋子已經被圍了很多人,他雖然暫時從屋子裡逃了出來,但顯然還沒脫離危險,屋外的人紛紛撲向了他。
「為什麼你一個人都沒有救?」
大李一聽這話臉色一變,終於放下攝像機和我一起衝出屋子。果然,剛一出屋子,就看到外面那些村民原本緊閉著的房門全都打開了,許多面色枯黃的村民從屋子裡走出,安靜而迅速地向這裏移動。
報料人往往會誇大其詞,一條狗咬傷了人這樣的事,也能被他們形容成變異猛獸襲擊。要麼就是某個小區被淹了,急匆匆趕到一看,才發現只是樓上水管爆裂,浸濕了樓下的天花板而已。
老人、女人、男人、小孩,穿著簡單而破爛的衣服,頭髮髒亂,表情獃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鳴夾著閃電在屋外咆哮,屋頂像是被戳了無數個洞的破傘,漏的雨已經彙集成了直線。
沒有鑰匙!我記起來了,鑰匙扔在村長的屍體邊。
大李看向我,聳聳肩:「我估計你被報料人給耍了。鬼村?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沒有回應,又敲了另外一扇門:「有沒有人啊?」
村民們一下被大李吸引了過去,我看著他快速地消失在村長的屋子裡,心裏怦怦直跳,為我的疏忽懊惱萬分。
藥水又滴到了手上。
我激動起來,搖下車窗,大聲喊道:「快來!」聲音沙啞得我自己都聽不出來了。
選擇當記者,也許是我人生中一個最大的錯誤。新聞要拼速度,報道要挖內涵,素材要鮮為人知,導致我隨時都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為了挖掘值得報道的新聞而絞盡腦汁。手機每天響個不停,一接到報料的線索,我就得馬上趕去。
說著,我想掏些什麼小玩意兒或者吃的給她,卻尷尬地發現身上除了手機之外,就只有一包煙,一串鑰匙,還有一瓶醫生開的眼藥水。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就像是有個人在你面前表演魔術,它實實在在地發生了,你卻沒法認為那是真的。
我想到昨晚的情景,心裏有些抵觸,但事情不能一直這樣沒有進展。我點了點頭,臨走時,把車裡的音樂打開,車門虛掩,大李奇怪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怎麼了?」一道手電筒的光芒照到我的臉上。我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跟著趕來的大李也緊張起來。
「它們可以控制人類嗎?」
「有人嗎?」
極小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蟲!不光是眼球里,它們還存在於村長那具沒有生氣的身體里。
放下電話后,我查找了一下資料,發現這個村子果然存在,只是沒在任何一條大路邊,而是在山裡。其他的信息就更少得可憐,應該是這個村子的人很少外出。不過正是這樣,我覺得這個消息的可靠性更大了。從地圖上看,村子就在我們這座城市的邊上不遠,於是我匆忙準備了一下,就帶上攝像大李一起出發了。
但是沒有辦法,為了不漏過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第一時間拿到有意思的素材,我沒有太多精力去篩選,只能疲於奔命。
「你們有事嗎?」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猛地轉https://read.99csw.com過頭,炕上那個本來已經沒有呼吸的老頭慢慢坐起來,「這麼晚了,你們到我房間里來幹什麼?」
接待我的還是那個年輕的醫生。他看見我進來,笑著問:「怎麼,還是癢?是不是最近又在電腦前過久,用眼過度了?」
村長黑洞洞的眼眶裡不停進出著細小的黑蟲,不知道數量有多少,像是潮水一般,從眼骨爬進村長的體內,又從村長體內不斷湧出來。
「滴答!」
大李拖著滿心驚疑的我走了出去。在我們要出門的時候,村長忽然說道:「你們的東西掉了。」
我剛想說什麼,卻見那群村民已經散開,而大李,我的好朋友,已經變得和那些村民一樣,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我看著他的眼睛,發現已經變成一片白茫茫的。
按理說這個時間,農村裡的人應該起來勞作了,可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村民從家裡出來。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在瞬間的光亮下,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村長。渾身除了臉之外,都被一團黑色的霧氣籠罩著,他的眼睛是睜著的,白色的眼球在一片漆黑中分外突兀,無神地凝視著空中。
過於真實的觸感讓我猛然驚醒,與此同時,一顆碩大的水滴又打在臉上。
內心瞬間閃過複雜的思想鬥爭,小姑娘卻沒有察覺,依然死死地抵住我的車門,搖搖頭道:「叔叔,你如果見到我哥哥,告訴他我很想他。而且你不用害怕,叔叔,你不會一個人的。」
我注意到那三個字的旁邊畫著很多橢圓,裏面套著小圓,還有一些簡筆畫一般的小人。那些小人頭大身子小,也許是孩童的塗鴉,但仔細看,會發現有種怪異的不協調感,讓人很不舒服。
這不是最恐怖的。最讓人震驚的,是這些蟲子彙集在一起,猶如兩道黑色的潮水流淌開來,而蔓延的方向正是我和大李。
這樣也能睡著?我有些佩服地想。
又硬著頭皮開了一陣兒,轉過一個山坳,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但隱約可以看到有一些房屋的影子。路邊立著一塊破破爛爛的木牌,在車燈的照射下隱約能認出上面寫著「木亘村」三個大字。
「滴答!」
可是明明一分鐘之前,眼前這個人都還在和我們說話。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莫名其妙的採訪,居然鬧出人命,我身上的冷汗瞬間打濕了衣服。
他手裡,赫然放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球!
看到眼藥水,我頓時覺得眼睛有點酸,滴了兩滴藥水,我想著要向小女孩套話,於是眨巴著眼問道:「小姑娘,你幾歲了?」
「還有多久能到?」我不再理會這個夢,轉頭問大李。
「我就是村長。」那老頭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轉身往回走,用不耐煩的語氣緩慢地說道,「我們村子不歡迎外人,你們走吧。」
在幾天之前,我還完全不知道有這個村莊的存在。有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到我手機上,報料這個偏僻的村子。
那間屋子裡不停地湧入村民,時間大概只過了幾秒鐘,但我感覺卻有幾個小時那麼漫長。看著被擠得水泄不通的房門,我心裏絕望起來,大李不可能從那麼多人里擠出來了。
我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汽車在山路上討厭地顛簸著,此時卻有一種真實的安全感,讓我很快從噩夢帶來的恐懼中平靜下來。
「叔叔,你是外地人吧?」小女孩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沒等我們發問,就開口了。這是來這個村子里以後,遇見的第一個對我表示友好的村民。小孩子身上總是更容易套出話來,我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們迷路了,不小心來到這裏。」
「杜平你幹什麼?瘋了嗎?」大李大叫著想要阻止我,但是在下一刻,他的喊聲戛然而止。
沒有雞鳴,沒有狗吠,村莊在一片寂靜中迎來了第二天的清晨。
我正準備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對大李說道:「我們總不能空手回去吧?既然那個報料人曾來過這裏,並且知道這些信息,那麼我們也一定有辦法能從村民那裡打探到些什麼吧?」
這情況來得太突然,我和大李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我有些無語,很難想象在這個年代,還有這麼封閉落後的村子。
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努力睜大眼睛,卻感到眼睛一陣酸漲。於是我從雜物箱里拿出電筒,拉開車門下了車,迎了上去。
女孩點點頭,像是要哭了出來:「他偷偷跑了出去,卻沒有帶上我……叔叔,你見過我哥哥嗎?」
血淋淋的眼球掛在鑰匙上,那些蠕動的蟲子看起來無比恐怖,我下意識地把鑰匙扔在地上,退後幾步,面對眼前匪夷所思的場景,乾嘔起來。
於是我安慰女孩道:「外面有好多好多的人,如果遇見你哥哥,我一定會告訴他,你在等他。」
「你每天至少要滴三次。」醫生不客氣地扒開我的另外一隻眼睛,「眼裡雜物太多。」
我緩緩地出了口氣,終於在這村子里見到一個正常的人了。
我搖搖頭:「這村子太古怪了,村長鬼鬼祟祟的,肯定在隱瞞什麼。明天一早我們再找其他人問問。」
看來報料人說的有一部分是真的,至少夜能視物這種能力,我們在村長身上看到了。另外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奇怪的村子,奇怪的地方肯定不止這一處。
大李吸了一口氣,搖下窗戶,大喊道:「村裡有人嗎?」
「你怎麼看?」大李問,「明天真一早就回去?」
我嘿嘿笑了一聲:「看來村子里的人從來沒見過車子,讓他們有點好奇心,說不定就會九_九_藏_書有人主動和我們攀談。」我又晃了晃衣袋,繼續說道,「放心,有鑰匙,不會出問題的。」
走過一條小巷,我見有堵圍牆塌了一塊,就對大李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扛著攝像機就摸上了圍牆頭,我走開兩步,給他放風。
疼痛讓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醫生卻不為所動,繼續撐著我的眼皮,湊近了觀察,問:「你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下意識地回答:「眼裡的雜物太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村長死的時候那詭異的樣子,覺得一陣噁心,對醫生問道,「對了,醫生,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蟲子有可能進到人的眼睛里嗎?」
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很長壽,所以他們可以在黑夜裡不用燈光也能看見東西。難怪村長想要隱瞞拒絕外人到來,因為這個村子的真相是如此的恐怖!
車開進村莊,車頭燈孤獨地照在小路上。村莊內的所有房屋都沒有一絲燈光。我們把車停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發動機的聲音停止后,我們發現整個村子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個人都沒有。
「不知道,最近沒怎麼碰電腦。」我客套地笑了笑,「再給我開點眼藥水吧,用了很多牌子,還是你這裏配的最舒服。」
村民們像是要進行某種儀式一般,接二連三地走過來,我忽然想起一部電影,主角面對無數變成喪屍的小鎮居民。現在,我們面臨的情況也同樣可怖。
我的眼睛癢得要死,可是像是故意捉弄我,眼藥水怎麼都滴不到我的眼睛里。
老頭不為所動,轉身繼續走。對付這種極其不願意接受採訪的對象,我只好拿出殺手鐧,說道:「村長,即使你今天拒絕了我們,明天或者以後,也會有更多的媒體過來採訪你們。既然你們不願意接受採訪,那我們就待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保證不告訴別人我們來過這裏,這樣總行了吧?」
我開始著急,覺得眼睛癢得似乎要爆炸一般,我憤怒得幾乎要狂吼出來。
「回去!」村長忽然抬起頭,談話以來與我們第一次正面相對,厲聲對我們吼道,「趕緊離開!」
村長慢慢走到我們跟前,從牆角撿起一個東西遞給我。那是一枚硬幣,也許是在我剛剛摔倒的時候掉出來的。
可誰知道山路這麼難走,這條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修的,甚至不知道是否已經廢棄。在山裡轉了整整大半天,其他的車都沒有見到幾輛。還有進山不久,手機的信號也沒有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有閑暇,在車上睡了一會兒。看著外面越來越暗的天空,我嘆了口氣,做好了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
走上前幾步,我忍住心裏的擔心,膽戰心驚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沒有任何氣息!
小女孩的表情忽然變得憂傷起來:「他不在了。」
在這種情況下睡著,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對!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從米袋裡拿出來的,一粒一粒的生米,直接就往嘴裏塞。」
確切地說,是一個穿著紅色短襖的小女孩。她看起來面黃肌瘦,非常瘦小,明顯營養不良。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我只告訴他們,我們去做一個採訪,但是狂躁的山民扣押了我的同事,我請求他們去救他。
為了防止瘟疫,屍體被迅速埋掉了。
兩天後,警察找到了我,並告訴我那片山區發生了大火,村裡那些老朽的房屋全部在這場大火中化成灰燼,警方在那裡發現了一百八十七具燒成黑炭的屍體,其中就包括大李。
我有些錯愕,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可我感覺不時還會刺痛、酸漲啊。」
右邊的屋子裡只有一張大炕,炕上放著兩床被子。床單和被子不知道放了多久,用手摸上去一種黏黏的滑膩感,甚至還有許多交錯的蜘蛛網。
我打了個寒戰:「生米?」
更恐怖的是,這些蟲子似乎看上了我和大李的身體,他們拋棄了村長,向我們湧來,瞬間就到了我們腳邊。
「例如……」醫生笑得無比開心,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瓶子。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立刻推開車門準備下去救他,車門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一推之下沒有推開。我從窗戶探出頭去,卻是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姑娘。她弓著腰,努力地頂著車門,一臉急切地對我說:「叔叔,你快走吧,來不及了。」
小女孩驕傲地撇著嘴說:「我哥哥說的,外面很好!」
顯然大李也被嚇住了,片刻之後,他才吃力地說道:「這麼陡的山路,開車很危險的,您就讓我們借住一晚吧。」
「怎麼搞的?」大李也醒了,「這房子怎麼待啊?」
作為唯一的生還者,我被各方所關注。
突變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大李的聲音明顯在發抖。
「我們是想採訪……」
我從包里找出列印的資料,翻了翻,回答道:「木亘村。」
我的心裏有些發毛。難道他故意屏住呼吸嚇唬我?可他身上那層黑色的霧又是什麼?
大李摸摸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說:「媽的,怎麼像防賊一樣防我們?不如……」說著做了一個手勢,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說偷|拍。本來我並不喜歡這種方式,既然人家不願意接受採訪,偷|拍是有違道德的。但現在好奇心佔了上風,我點了點頭。
無論叫多少聲都沒有人回應。
我想閉上眼睛,但此刻的情景讓我毫無辦法,我緊張地注視著,忽然聽到大李的一聲大喝,我嚇了一跳,心差點跳了出來,來不及猜測發生了什麼,就看到村長那https://read.99csw.com間屋子的窗戶嘭地一下被撞開,接著大李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大李看見我僵在那裡,顯然也反應過來了。這時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來,離車最近的村民估計只有十來米遠了。大李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下定決心后的堅定神情,他把攝像機扔向後座,打開副駕駛的門跳了下去,我來不及阻止,他就反手重重地把門帶上了。
村長一定早就死了,這些蟲佔據了村長的身體,它們用一種奇特的方式與村長的屍體共存著。他的動作,和我們的對話,其實都是那些有智慧的蟲子在控制著!
回到車上后,大李和我對看一眼,同時說道:「村長在說謊!」
「快上車!」我大聲叫道,飛快地朝汽車跑去。
手錶顯示現在是晚上7點多,我們在這山裡已經開了五個多小時,車窗外依然是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的山巒。已經是深秋,白天比以往都短,落日的餘暉照在枯黃的樹榦上,分外蕭條。
「你已經不需要那個了。」年輕的醫生忽然一展笑容。
對於警方的連番詢問,我只是保持沉默。
我們把被子挪開,把炕上的灰擦了擦,沒脫衣服縮在牆角。
我叫了幾聲,卻沒有回應,便悄悄走到他床前。這間屋子漏水的情況不比我們那間好,炕上的水已經往下流,可是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我猜得果然沒錯。
我和大李對視一眼,明白有戲。這種對象不是第一次遇見,對付的辦法就是死纏爛打。我打開電筒,晃了晃四周,叫道:「村長,這天黑山路陡的,現在下不了山,能不能讓我們借住一晚上?」
黑色的斑點密密麻麻,越來越多,片刻間充滿了村長的眼球,直至整個眼眶,一瞬間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可是在下一刻,他的眼球突出,幾乎要被擠出眼眶。與此同時,村長整個人的身體,都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狀態,就像武俠小說里描寫的那種縮骨功一般,整個人都正在膨脹起來!
大李邊退邊說:「這段素材一定要拍下來,蟲子的速度很慢,放心,追不上我們的。」
藉著手電筒的光芒,大致看清了這房間的格局。這間屋子裡算得上完整的東西只有灶台和飯桌椅,牆角堆了一堆東西,前後左右各有一個門,我摸了一下桌子,上面積了厚厚一層灰。
想到這裏,我越發覺得眼睛酸澀得難受,從兜里掏出眼藥水往眼裡滴了兩滴,也許是心理作用,感覺好一些了。
小女孩好奇地看著我滴眼藥水,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小小的塑料瓶上,我想了想,把瓶子給她:「告訴叔叔,這個就給你玩。」
指著那個牌子,大李皺眉說道:「看起來有些奇怪啊。」
最近眼睛老是感覺不舒服,總是酸澀漲痛,給我看病的這個醫生告訴我,這是每天對著電腦的後遺症。他給我開了兩瓶特製的眼藥水,效果好像還不錯。
外面下雨了,窗外傳來清脆的雨聲。屋內有數個地方漏雨,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地上已經積了一層水,炕上的灰和雨滴混合成了泥。
在村民的包圍中,大李快速靈活地躲閃著,但隨時有可能被撲倒,看上去驚險萬分。他努力向車子這裏跑動,可礙於前面擋滿了人,雖然左挪右閃,卻只靠近了車子幾米遠。照這樣的趨勢,我們中間這幾十米的距離他是很難逾越了。
我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有什麼怪癖,詢問他能否打開手電筒,這下他倒沒有反對。
小女孩拿過那個瓶子,一臉開心,卻不再理我,一溜煙兒地跑掉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又不好和小孩子較真,只能看著她消失在街角。
還好,汽車離我們並不遠,那些村民的速度不是很快。我拉開車門,一屁股坐在駕駛室里,招呼大李上車,當他把副駕駛的門關上后,我鬆了一口氣,整個身子似乎都軟了下來。
我當然無法回答,硬著頭皮上前摸了摸村長的脈搏,發現他已經毫無疑問地停止了心跳。
「不通火車,沒有班車,這地方太偏僻了,簡直與世隔絕。對了……」大李轉過頭問我,「這村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吱——嘎——」隨著破舊木門被推開的刺耳聲音,旁邊的屋裡走出一個老頭。他緩緩來到車前,語氣很不友善地問:「大晚上的搞得這麼吵,你們要幹什麼?」蒼老的聲音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顯得異常陰森。
我腦子一熱,就打開車門跳下車想去接應他,大李大喊道:「快上車,不能都死在這裏!」說完舉起手,使勁一揚,鑰匙劃過一道弧線,準確地扔到我面前。我雖然渾身緊張得發抖,手卻沒有絲毫的抖動,只一下就把鑰匙穩穩地接住,迅速坐回位置上,把鑰匙塞進鑰匙孔,迅速地點火發動。
藥水滴到了眼皮上。
雖然有些疑惑,但我也沒多想。我認識很多積極報料的人,他們並不是想要那點報料費,八卦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他們非常興奮。
我盯著村長的屍體,冷汗直冒。忽然,我發現有些不對勁:村長僵硬的屍體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但是眼球忽然轉了一轉,似乎向我眨了眨眼。
在陌生詭異的環境里很難入睡,我醒過來時發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掏出手機看時間,手機依然顯示不在服務區,已經過6點了。
對,就是這樣。
村長找了個地方坐下:「我們這裏沒通電。」
鑰匙上掛著村長的眼球,血淋淋的眼球後半部爬滿了東西。不是頭髮,不是沙子,更不是肉眼看不清的灰塵。
我驚得後退一步,撞到了旁邊的箱子九-九-藏-書,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是汽車,叔叔就是坐汽車來的。小姑娘,你為什麼想去外面呢?」
屋子裡充斥著一股淡淡的土味,很久沒有人住的房子才會有這種味道,雖然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但是我能想象屋頂一定有不少蜘蛛網,屋子裡肯定有不少蟑螂老鼠之類的。
我的心跳劇烈加快,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例如?」
報料人是用公共電話打來的,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我每天要接無數個電話,卻從聲音上聽不出來是哪個認識的人。
大李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顯然他也不願意白跑一趟。
可如果他早就已經死了,為什麼他到剛才依然在和我們說話?
我忽然想起村長怕火的那一幕,迅速掏出打火機和包里的香煙,把煙盒撕開點燃,然後朝蟲子扔了過去,果然,隨著燃燒的紙張掉落在地面,蟲子們馬上如潮水般退去。我大喊一聲:「快跑!」拉著大李就走。大李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攝像機扛在肩頭上,一邊倒退著一邊開機器。我拍了他一巴掌:「娘的,到現在你還在拍什麼?趕緊逃啊。」
我壯起膽子,湊到村長臉前,看了半天,回想起村長的古怪舉止,下了決心,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猛然插向了村長的眼球!
「住手!」村長忽然抓起身邊的東西用力地砸向大李,情緒激動地吼道,「把那東西拿開!」
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但我能感覺到,有無數的眼睛盯著我們。這種感覺讓我毛骨悚然,我把手握成喇叭狀,也拖長了聲調喊:「有——人——嗎?」
眼藥水在眼球表面滑過,清清涼涼的感覺只存在了一瞬間就馬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異物刺痛感。
山裡的夜晚是比較涼的,但長途車程的疲勞還是讓我們很快睡了過去。
刺耳的車鳴聲猛然劃破夜空,這一瞬間,我能感覺到,注視著我們的視線消失了。
村長冷笑一聲,手扶在桌子上,看著我們,要站起來。
我心裏一動,難道這女孩的哥哥,就是打電話給我報料的人?
「為什麼這場大火,沒有一個村民逃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死死地盯著村長,手電筒的光照在他的臉上,這張皺紋交錯的臉看起來分外詭異。
「為什麼你們要去那裡?」
我懷疑這隻是我的錯覺,因為下一刻,那種膨脹感忽然消失,村長站立著的身體沒有任何徵兆地垮了下去,就像泄了氣的人形氣球,或者說是融化掉的冰棍一樣倒在了地上。
我最後看了一眼大李,忍住想要哭的感覺踩下了油門,在其他人圍上來之前發動了車子。
「你們怎麼又來了。」村長有氣無力地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的聲音似乎比早上還要蒼老。
地面雜草叢生,車窗上浮了一層灰。汽車顛簸得非常厲害,有幾次我甚至要護住自己的頭才不至於撞到車頂。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一瞬間,我明白了村子的真相。
委婉的威脅似乎起了作用,老頭轉過身,用慘白的眼睛掃過我們,最後面無表情地對我們說:「進來吧。」
大李臉上神情古怪,忍了半天,終於對我說道:「平子,我覺得這裏實在是有點恐怖,要不咱們回去吧?」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摸上去非常涼,而且皮膚緊繃,肌肉非常地硬。雖然我不懂醫學,但也知道這種情況非常地不合理,這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剛剛死掉的人身上。
他死了?!
「你哥哥?他去過外面?」
「叔叔,這是什麼啊?還有,外面好玩嗎?」小女孩天真地笑了起來,「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歡外面的人。他們不讓出村,可我想出去。」
這裏非常古怪。我真不想等到明天,於是試著和村長套話:「大爺,聽說咱們這個村子里的人,眼神都特別好?」
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我記得報料人說過,這個村子里的另一個特別的地方,就是所有人都類似長生不老,衰老的跡象在他們身上幾乎沒有。如果是普通的採訪,聽到這樣的場景,我一定會認為這是他們長壽的秘訣之一,可現在我只覺得這個村子越來越邪門。
大李倒是樂得哈哈直笑,說:「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再去找村長試試?」
我又夢到了有人在給我滴眼藥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到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掛著一絲嘲諷。
醫生顯然對這個話題饒有興緻:「這可不一定。既然它們有了智慧,那麼可能會有不同的選擇。也許一部分蟲子會覺得寄生在一個人的軀體里是很安全的,它們可能終生寄居在一個人的身體里。」
我好奇地問道:「不在了?」
是蟲!
村民們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控制著,所有人都悶不作聲,他們的動作一模一樣,不,甚至連表情都一模一樣!
有誰能相信我經歷過的事情?
「很難說。」醫生說,「也許剛進入人體的時候,它們只是沒有思想的寄生物,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就可以進化成為有獨立思想和性格的另一種新生物。」
看著這張床半晌,大李冒了一句:「這地方到底是住人的還是住鬼的?」
我雞皮疙瘩一下冒了起來,繼續盯著村長的眼睛,問大李:「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村長在眨眼?」
我能感覺到這村子里有人,但我沒有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他,因為這實在有點驚悚。我伸手到方向盤上,摁響了喇叭。
「那有沒有蠟燭?」大李說著,「噌」的一聲打著了打火機,明亮的火苗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