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鱷看了看，房間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張床擺在正中間，根本不像辦公室。這張床和碎花小鱷的床一模一樣，包括上面的被褥和枕頭，就像有人把它從109寢室移過來了。不過，碎花小鱷發現，兩張床還是有所不同——她的床頭有刀刻的痕迹，這張床卻是新的。這讓碎花小鱷更害怕——如果兩張床一模一樣，那更像是做夢。而它們有所不同，就說明這張床是仿冒的，那肯定是現實了。

這個女人繼續說：「現在該替換你了。時間會稍微久一些，你要有點兒耐心。」

難道這是一家黑店？

她只想早點兒回到學校。進了校門，他們就該放開她了吧？如果需要表態，她會說，永遠不會再私自離校了。**了之後，她會去買來炸藥，如果這兩個保安是雙胞胎，那她就把兩戶人家炸上天。如果這兩個保安不是雙胞胎，那她就把三戶人家炸上天。

碎花小鱷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他們根本不理睬，一人架著碎花小鱷的一隻胳膊，把她推出去了。

她的嗓子都冒煙了，咽了一下口水，聲音澀澀地問：「她……是誰？」

地下三層好像沒有照明燈，不過，走廊盡頭那個房間卻射出刺眼的光——這麼深的地方，這麼亮的光，很嚇人。

侯先贊：「我說她的辦公室在我的辦公室下面，沒說她在地下二層。她在地下三層。」

雖然在對話中分不出「他」和「她」，但是碎花小鱷有個直覺，侯先贊說的是「她」！

再往前，也許，她一直在做夢，包括她給飯飯拍照，照片中出現了那個神秘女人，包括她在配電室牆根下見到她的真人，包括她去跟漢哥見面，包括漢哥的同居女友突然出現。說不定，漢哥是個單身，根本沒有什麼同居女友。那樣的話就太好了，可是，如果那個同居女友不存在，漢哥就有可能也不存在，他只是碎花小鱷夢出來的一個魅力大叔……

經過登記室的小窗子，碎花小鱷一下就不掙扎了，她說：「我要退房費。」

碎花小鱷就下去了。

弗林學校大門口依然亮著水銀燈。碎花小鱷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所學校好像只有兩個保安，現在，兩個保安都來抓她了，校門口是不是就沒人看管了？

離開了車裡的汽油味，外面的空氣無比清新，碎花小鱷狠狠吸了幾口。她好像聞到了一股水的味道，可能是從涼亭那裡飄來的，說不定，那個池塘又出現了。

不知道從哪裡飄出了淡淡的煙hｔｔps://ｒｅaｄ•９9cｓw•ｃｏｍ霧，她嗅了嗅，頓時頭暈目眩，好像一隻眼睛變成了凸鏡，一隻眼睛變成了凹鏡，眼前的東西迅速變形了。她意識到煙霧有毒，伸出被**的雙手想扶住什麼，四面牆都很遠，她踉蹌了一下，彎腰摸到了床，軟軟地躺下去。

碎花小鱷突然停住了。

車燈滅了之後，車裡更黑了，她看不見侯先贊的五官，只聽他說：「你要見到她了。」

奇怪的是，那些房間里沒有一點兒聲音，好像整個旅館只住了她一個人！

警車開走了，麵包車朝相反方向開走了。

碎花小鱷十分警覺，她看了看侯先贊，說：「老師，你要帶我去哪兒？」

碎花小鱷不再央求，跟著他朝地下走。就算放開她，她也不會跑的。她能去哪兒？回寢室的話，又會是老樣子，天天怪事連連。她必須見到這個明亮，把一切搞清楚，不管什麼結果。

這個保安單眼皮，就是他穿著那雙藍白色的運動鞋，鞋帶是紅色的。碎花小鱷手腕上的鞋帶也是紅色的。他鄙夷地看了碎花小鱷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

那麼，「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是不是夢中的感覺呢？

敲門聲很輕，兩下。

這個女人慢悠悠地捋了捋額前的頭髮，在碎花小鱷旁邊坐下來，說話了：「你原來的牙膏已經扔掉了，換了一管新的。那是最後一件。」

碎花小鱷怔怔地看著她，大腦在急速地旋轉——她是誰？她是誰？她是誰？

碎花小鱷從此安靜下來，順從地跟著兩個保安走出了海天旅館。

也許，她的家並不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這都是夢裡的「事實」；也許，她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一天到晚更多的時間都在襁褓中酣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做夢……

那個保安立即追上來，拽住了她，她拚命反抗。

走在樓道中，碎花小鱷使勁兒掙扎，只要經過其他房間的門，她又蹬又踹，希望客人們出來干涉。

碎花小鱷說：「不，我不回去！」

如果是做夢，那麼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碎花小鱷還是不說話。

侯先贊說：「不行。我們先見到明亮再說。」

過了好長時間，門板一直安靜著。碎花小鱷希望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剛剛有些放鬆，那顆扣子又颳了門板一下。

碎花小鱷又哆嗦了一下。明亮是她的私人輔導老師！而且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咬了咬下唇，心裏說：「在做夢，在做rｅａｄ.９9cｓｗ.ｃom夢，在做夢……」

她生出一個噁心的猜想——這個侯先贊是個**，他想**自己。可他是弗林學校的老師啊，還有兩個保安在場，應該不會吧？

警察都不管，碎花小鱷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全身軟塌塌的，只想閉上眼睛。

等了一會兒，又敲了兩下。

那麼，「她躺在床上之後，十分清醒」，是不是夢中的感覺呢？

她有點兒糊塗了，難道漢哥的同居女友就在弗林學校工作？她試探地問：「明亮是誰？」

碎花小鱷說：「她的辦公室在哪兒？」

碎花小鱷四下張望，一直走到盡頭，才看到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下面很黑。

說完他就順著樓梯朝下走了。在夜裡看起來，那個黑洞洞的入口更加兇險。

碎花小鱷突然睜開了眼睛，對旁邊的保安說：「我是在做夢嗎？」

也許，現實中的父親並不是夢中的這個父親，現實中的母親也不是夢中的這個母親，他們很恩愛。也許，她更小，只是一個讀小學的孩子……

碎花小鱷慢慢伸出手，想把口袋裡的手機掏出來撥打110，可是她把手機關了，而開機鈴聲又很響，肯定會驚動門外這個人。她沒有別的辦法，必須打開手機，必須跟外界聯繫上，哪怕不是**，而是飯飯和季之末。很好，直到她把手機掏出來，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她把手機輕輕塞到了枕頭下，打算在枕頭下打開手機，把聲音捂住一些。她按了開機鍵，兩秒鐘之後，音樂響起來，儘管聲音很悶，卻聽得清清楚楚，碎花小鱷哆嗦了一下。

她懷疑自己在做夢，作為一所學校，不可能這麼粗魯地對待一個夜不歸宿的女學生，這種強制手段，更像警察對待嫌疑犯，精神病院對待患者，歹徒對待受害人……

過了一會兒，她試圖動動胳膊，看能不能坐起來，左右兩隻胳膊就像她身上的第三隻第四隻胳膊，根本使不上勁兒。她很著急，想喊卻喊不出來。小時候，有一天午睡，她有過這種體驗，心裏明白，就是身體動不了，東北話叫「魘」著了。看來，現在真的是在做夢，她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在夢中什麼都可能出現，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怕，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侯先贊和一個保安把碎花小鱷夾在中間，他們都不說話。車內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假如這些都是夢，她真的不敢醒來了。她已經熟悉了夢中的生活，她不知道夢九_九_藏_書醒之後自己身在何處，又是什麼身份……

麵包車顛顛晃晃地朝前行駛。冷冷清清的公路上，不見車不見人。

侯先贊在旅館門口等著，他說：「放心，我們已經幫你退了。」

她才是明亮？她才是漢哥的同居女友？而出現在「這地方」酒吧的那個女人，只是漢哥的另一個情人？

她離開了弗林學校，住進了海天旅館，然後躺在了床上……可能那時候她睡著了，她聽到有人敲門，那已經是在做夢了。

此時此刻，碎花小鱷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朝下走。

碎花小鱷終於看到了她——她並不是在「這地方」酒吧出現的那個女人！她是出現在照相機里的那個女人！

現實跟夢境的分界線究竟在哪裡？

這個人應該是近近地貼著門板，一個人在黑暗中站立，不可能紋絲不動，總會微微有些搖晃，於是，他某一顆歪斜的扣子就碰到了門板。

碎花小鱷一動不敢動，就那麼瞪大雙眼靜靜地聽著。

侯先贊說：「在我的辦公室下面。」

這個女人慢慢俯下身來，盯著碎花小鱷的眼睛，說：「你最好別知道我是誰，否則，你會被嚇死的。」

門開了，一隻手按亮了燈，碎花小鱷看到，侯先贊老師出現在門口，陰冷地朝她看過來。他身後站著那個單眼皮保安和雙眼皮保安。老闆娘在走廊里一閃就躲開了。

這個女人又說：「你是不是感覺身體不能動了？那不是麻醉，那是因為身體已經不是你的了。現在，我要替換你的大腦，替換完畢，你就不會再想我是誰了。」

她忽然想起來，明亮就是漢哥的同居女友！漢哥說過，她是老師！

就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那個活物慢慢站了起來。

她沒有跟著那個陌生的母親來到乘州生活，父親也沒有酗酒身亡，她依然和父親生活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里，也許她正在讀高一……某天晚上，她睡著了，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夢見爸爸死了，她去了乘州，進了一所弗林學校……

碎花小鱷愣愣地看著這幾位不速之客。

侯先贊說：「你的私人輔導老師啊！她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地下三層！

碎花小鱷肯定門外有人了！

兩個保安緊緊跟著她。

也許，她離開漢哥之後，回到學校的寢室就睡了，並沒有人替換她臉盆里的東西，沒有人替換她的衣服，沒有人替換她的電腦，沒有人送給她iPad，她更沒有翻越鐵柵欄逃離學校……那都是夢。尤其是她在寢https://read.99csw.com室樓的走廊里兩次撞到那個女人身上，那正是夢中經常出現的橋段。

侯先贊回頭看了看她：「怎麼了？」

侯先贊拉開門，把碎花小鱷推進去，她剛剛跨進門檻，門「哐當」一聲就關上了。侯先贊和那兩個保安都沒有進來。

碎花小鱷完全蒙了。

裏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進來吧。」

專家說，一個感覺很長的夢，其實對於睡眠者來說，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它甚至不需要時間的長度。就像一篇小說，可能講到上下幾百年，閱讀它需要時間，但是它裝在你的大腦里，那其實跟時間已經沒有太大關係了。

門外又來人了！

碎花小鱷的雙手依然被綁著，鞋帶把手腕勒得很疼。她感覺太不安全了，萬一遇到什麼危險，她跟個殘廢一樣。於是她說：「老師，到學校了，你把我手上的鞋帶解開吧。」

不，她躺在床上之後，十分清醒，絕對沒睡著。

門口停著一輛髒兮兮的白色麵包車，車門敞開著，裏面黑乎乎的。一個保安鬆開了她，坐到了駕駛員的座位上，另一個保安推了推她，讓她上車。

她慢慢轉過身，朝前走了幾步，顫顫巍巍地叫了聲：「明亮？」

侯先贊：「明亮的辦公室啊。」

侯先贊打開了車門，說：「下來吧。」

沒人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床板動了一下，似乎有個東西在朝上拱，接著就有一個活物從床下爬了出來。碎花小鱷想轉過頭看看，脖子卻好像銹死了。

碎花小鱷絕望了，她停在麵包車門口，不想上去，轉著腦袋朝兩旁看——謝天謝地，無人的街道上駛過來一輛110巡邏車！

她感覺明亮該來了，卻始終不見有人出現。

他們來到門前，侯先贊敲了敲門。

走到地下二層，侯先贊不停地跺腳，燈一盞盞亮起來。他帶著碎花小鱷再次走到盡頭，碎花小鱷又看到了通往地下的樓梯，下面更黑。

碎花小鱷就不再問了。

碎花小鱷要嚇死了，她全身輕飄飄的，就像一片羽毛，一點兒風都可以吹走。

也許，她是個男人，是古代的一個奴隸，或者是大牢里的一個死囚犯。這個男人睡著了，夢見自己生活在未來世界里，變成了一個女孩，在一所夜校讀書……

侯先贊淡淡地說：「三層。」

碎花小鱷一愣：「辦公樓有兩層地下室？」

不，她記得她爬上鐵柵欄之後摔下來，幾秒鐘之內都喘不過氣。小時候，雖然父親天天帶她玩兒，但A型血的父親十分謹慎，很注意安全問題九九藏書，因此，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過，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做夢。

她猛地掙脫身後的保安，朝那輛警車衝過去：「救命——」

侯先贊回頭對那兩個長相酷似的保安說話了，口氣依然那麼柔和：「弄走。」

那輛警車開到他們跟前，減速，停下了。碎花小鱷擋在車前，大聲喊道：「他們非法囚禁！救命！」

來到了地下室，侯先贊在前面跺了跺腳，燈亮了。

如果是這樣，最早出現的那瓶永遠中獎的可樂，那根扔不掉的棒球棒，那張被郵局退回的床單……很可能都是夢裡發生的事兒。

碎花小鱷一怔——明亮？

碎花小鱷：「你不是說她在地下二層嗎？」

兩個保安就沖了過來。

到了。

碎花小鱷一哆嗦。

侯先贊出去了。

侯先贊說話了，聲調很柔和：「走，跟我們回去。」

她的話音剛落，這個世界就輕飄飄地沒了。

她反身拉了拉門，竟然鎖上了。

她順利地倒在了床上，很快身體就不能動了，意識卻清醒著。

如果這麼說，那麼再往前也許還是夢。

碎花小鱷傻住了，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也許，她從進入這個所謂的弗林學校就是在做夢，飯飯和季之末都不存在，侯先贊老師也不存在，單眼皮和雙眼皮的保安也不存在，學校西南角的那個涼亭也不存在，學校牆上的那些名字也不存在，地下室那三個反文旁的門牌也不存在，暗處的那個女人更不存在……

碎花小鱷怔怔地看著她，大腦在急速地旋轉——她是誰？她是誰？她是誰？

可是，有這麼長的夢嗎？

碎花小鱷怔怔地看著她，大腦在急速地旋轉——她是誰？她是誰？她是誰？

兩個保安按住了碎花小鱷，其中一個用紅鞋帶捆住了她的雙手，另一個奪走了她的手機，拎起了她的背包。碎花小鱷大叫起來：「放開我！你們他媽的放開我！」

接著她聽到了鑰匙的聲音。門外這個人有鑰匙！

侯先贊說：「走，我們去明亮的辦公室。」

侯先贊下車打開了鐵大門，麵包車開了進去。學校里一片漆黑，更像一個廢棄的工廠。麵包車一直開到了辦公樓前，停下了。

碎花小鱷說：「我們……去哪兒？」

一個警察走下來，侯先贊立即迎上去，跟那個警察耳語了幾句什麼，警察回到了車上。碎花小鱷徹底絕望了，這時候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被保安拖進了麵包車。

碎花小鱷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侯先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