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墓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慢慢站起來。

碎花小鱷說：「謝謝。」

碎花小鱷說：「我不會要的。你把那輛兩輪轎車留給我就好了。」

漢哥說：「沒問題。」

漢哥說：「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碎花小鱷說：「我很累……我一直在撐著，其實我已經站不住了……我能扶扶你嗎？」

漢哥的心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漢哥把她扶起來，說：「走，我們回家。」

漢哥轉頭看了看旁邊自己那塊墓碑，用手指了指「1973—」後面的空白處，說：「這上面該刻什麼日期我就在什麼日期回來，你等著我……」

墓碑上的明亮靜九-九-藏-書靜地望著漢哥和碎花小鱷的背影，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漢哥回頭看了看，愣住了，竟然是碎花小鱷！她穿著綠色羽絨服，很厚，顯得她更加瘦小了。

漢哥說：「你怎麼來了？」

漢哥說：「我在乘州也沒什麼親戚，總不能隨便送給一個人。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妻子的親生女兒，就算是明亮留給你的一份遺產吧。」

碎花小鱷說：「很簡單，我找到了他的兒子，給他講了第七感。」

衡彬還在望天。

這時候，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太陽很好，衡彬坐在花壇上望天，紋絲不動，如果不是他嘴裏噴出白色的哈氣，幾ｈttpｓ://rｅａd.９9ｃｓw.ｃｏm乎看不出那是個活人。花草乾枯，上面斑駁有積雪。一隻髒兮兮的灰老鼠出現了，它試探著從草叢中探出腦袋，看到衡彬沒反應，膽子大了些，慢慢走出來，衡彬還是沒反應，老鼠徹底放鬆，溜到他身旁，開始吃他的衣角，衡彬還是沒反應……

衡彬還在望天。

漢哥說：「找工作？」

漢哥走近衡彬，叫了聲：「衡彬。」

背後有人踩著積雪走過來。

漢哥說：「你怎麼做到的？」

從精神病院出來，漢哥去花店買了一捧紅玫瑰，駕車去了東郊墓地。

又一陣冷風吹過來。

漢哥說：「你還回佳木斯那個ｒｅａd•99csｗ.coｍ農場嗎？」

碎花小鱷說：「我留在乘州了。」

碎花小鱷非常虛弱地說了句：「嗯，回家。」

漢哥一愣：「你……乾的？」

漢哥說：「不一定，信馬由韁吧。」

漢哥說：「它會像風箏線一樣拽著我，我需要徹底解脫。這樣吧，我把它送給你。」

他伸出了胳膊。

除了漢哥，墓地沒有一個人，松柏上的鳥在嘰嘰喳喳鳴叫，它們在歌唱永恆。

明亮無言。

衡彬突然把臉轉向他，怪怪地笑了一下：「其實我去了。」

漢哥說：「繼續讀書？」

漢哥說：「就缺你一個。」

明亮無言。

漢哥說：「我要對你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知道ｒeａｄ.9９ｃsｗ.ｃｏm這話很傻，但是你愛聽，是嗎？」

碎花小鱷說：「我乾的。」

漢哥慢慢走過來。

碎花小鱷說：「我來告訴她，衡彬去了弗林醫院。」

漢哥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罪有應得。」

漢哥說：「你去了一個我去不到的地方，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過。我也要離開了，雖然現在還沒有確定方向，但那一定是個很遙遠的地方。不過，我會回來的。你想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是嗎？」

漢哥說：「我要走了。」

漢哥在乘州精神病院見到了衡彬。

漢哥說：「我們搞過一次老同學聚會，熱鬧極了。」

碎花小鱷一下抓住他，接著就癱軟在了地上。漢哥感覺到，她的九-九-藏-書身體那麼輕，就像風中的一根羽毛。

碎花小鱷說：「去哪兒？」

漢哥說：「不要了。」

漢哥把鮮花擺在明亮的墓前，蹲下來，注視著墓碑上明亮的照片，輕輕地說：「明亮，我多希望愛人之間也有一條通道，讓你能聽見我，我也能聽見你……」

碎花小鱷說：「不。」

漢哥說：「我是你的老同學，漢哥。」

碎花小鱷說：「你的6S店呢？」

衡彬看了看他，沒搭理，繼續望天。

碎花小鱷說：「為什麼不要了？」

碎花小鱷說：「為什麼送給我？」

一陣冷風吹過來，碎花小鱷抖了一下。

碎花小鱷說：「以後再說吧，目前我只想……歇一歇。」

老鼠一下鑽進草叢，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