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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半老徐娘燃慾火 包天色膽為紅顏

第四章 半老徐娘燃慾火 包天色膽為紅顏

「不進屋坐坐?我表弟也在。」
張雲卿走後,張慕雲對坐在床沿繡花的蒲胡兒說:「屋裡太悶,去外面乘涼吧。」
「大哥你只要點個頭,其餘的事由我來做。」尹東波說,「我會告訴他,我們胸無大志,是一群小打小鬧的小山賊,別誤了滿叔的萬里前程。聽了這番話,他心裏自會明白。」
謝老狗果然噤若寒蟬。在陸榮廷部服役時,三人同在一個連隊,打過大小數十次戰鬥,經歷過九死一生,每次都是尹東波出謀,謝老狗不服,最後張慕雲支持尹東波,才一次次大難不死。
「張順彩幫助劉異在馬鞍山攻打我們的事,他們早就知道了。他們還說,我們早就該報這一箭之仇了。」尹東波說。
「我們正是要叫你去打仗。對了,」張慕雲又記起一件事來,「在去和回的路上,有沒有人發現你們?」
「落實了,一聽說是要與張順彩作對,朱雲漢和他的軍師楊相晚十分慷慨,賣給我們一千發子彈。」是尹東波的聲音。
「發現什麼沒有?」尹東波隨後也趕到,問道。
鄧集讓放下衣服轉身就走,卻被張雲卿叫住。
這些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憑豐富的戰場經驗,知道這是團防局在舊祠堂前與張慕雲交上了火。
「弄槍?現時我們去哪裡能弄到槍?」
1921年初秋某日,有自稱「黃大順」的土匪送來片子,索要糧食、銀錢。梅滿娘確實吃了一驚,她吃驚並非害怕,而是驚詫武岡境內居然有這樣大胆的土匪。她叫來鄧集華,問黃大順是何路神仙。想不到連消息靈通的鄧集華亦不知「黃大順」為何人。她私下想:這黃大順想必是剛剛上山為匪的生手,也難怪,不知者無罪,由他去吧,他最終會有認識我梅滿娘的一天。
鄧厚甫歸隱后,有子鄧輔綸(史稱鄧彌之),自幼天資聰穎,熟讀諸子百家,博採眾長,自成一派,為「湘中五才子」之首。咸豐元年(1851年)中進士,充任曾國藩幕僚,頗受器重,后官至浙江道尹。
書接上回,卻說自以為得手的土匪在槽門外被趕來救援的官兵團團圍住,留在曾府的張雲卿感到情況不妙,突然凶相畢露撲向梅滿娘。
在張慕雲這股土匪中,比較有能力的也就是他們三個。尹東波足智多謀,但缺少魄力;謝老狗作戰勇敢,特別是舉槍擊落天上飛鳥很能服眾,但謀略不夠;張慕雲並無特別突出之處,但辦事沉穩,能平衡謝、尹之間的關係。這三人正好成為三足鼎立的關係,撐起這一個綠林整體。
然而,這一段姻緣並不美滿。為了讓丈夫早日取得功名,婚後,無非督夫甚嚴,國獻不堪重負,竟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整日瘋瘋癲癲,不理世事,夫妻向背,竟若路人。無非在「有婿如此,不如為娼」的哀嘆中,久病不起,終於棄世,留下一女。
鄧集讓聽到呼叫,不假思索尋了主人的衣服,可是到了門口又猶豫起來——想進去又怕主人怪罪,恰好裏面的張雲卿又叫了一遍。鄧集讓斗膽走進,結果看到了他最不願看到的場面。
「先把黃橋鋪團防局『暴』掉,找劉異借槍,他們雖有三十條人槍,但平常都很鬆懈!」
「你——難道不曉得官兵已經到了門外面?」
張雲卿淫笑。
實戰經驗最豐富的謝老狗說:「大哥有難,舊祠堂里人少,無力抵擋劉異的強大火力。弟兄們,救大哥要緊!」
「你還不承認,你紅口白牙——」
次日,大家仍像往常一樣,在林子里認真練兵。特別是張雲卿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他練快慢機,瞄準時手上還吊著一塊石頭,練得滿頭大汗,仍咬著牙堅持。
王闓運見鄧國獻頗有天資,厚愛有加。鄧國獻亦不負岳丈所望,十歲那年,翁婿游黃鶴樓。黃鶴樓上歷代文人墨客墨跡頗多,王闓運令女婿也來一副對聯。其時,正值春和景明,鄧國獻略加思索題曰:
「說了,楊相晚說得最多。」尹東波捂住嘴輕咳一聲,「他們確實想拉滿叔入夥,滿叔沒有干。」
「嗨,你裝什麼蒜,昨晚贏了我和老尹的錢,不是說好今晚來扳本的么?」
張慕雲內心雖不認為張雲卿別有企圖,但兩名心腹的分析卻無可辯駁,他痛苦地捶著太陽穴,仰起臉長長地嘆了口氣:「兩位起來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子彈的事落實了么?」張慕雲問。
把酒對晴川,無數白雲都過去
外面的匪徒很快被趙融全部制服,一個個五花大綁,準備交給梅滿娘處置。
「撲通」一聲,謝老狗也跟著跪下:「大哥,你就聽老尹一句話吧。俗話說,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滿叔要稱霸綠林,我們只圖幾天快活日子,志不同,道不合,教我們如何能成一家?大哥,當斷不斷必有後患,你要替弟兄們想想啊!」
「一個女人家只管過日子,男人的事不要摻和。」張慕雲心情正好,看著姿色動人的胡兒,不覺來了興緻,一把將她拽過摟在懷裡。
張慕雲連忙起身,已是下半夜,他知道是尹東波、謝老狗回來了,他九*九*藏*書推了一下身邊的胡兒,見她還在夢中,便摸起枕邊的手電筒亮了三下,門外亦乾咳三聲,果然是尹東波他們。
「沒有,他們都睡了。」
沒有人答應,只有一陣柴草的響動從牆外直至黑處……
「兵書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尹東波說,「所以,我們首先要乾的事,就是徹底摸清黃橋鋪團防局的底。具體的做法是先派一個可靠機靈的人和團防局的丘八混熟,將他們的作息規律、生活習慣摸准,特別要熟悉周圍地形,然後,選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出其不意地將他們打死在睡夢中,奪取那三十條槍!」
尹東波、謝老狗起身打了一個哈欠,恰在這時,竹牆外有響動之聲,張慕雲條件反射似的喝叫一聲:「誰在外面!」
「沒事,」張雲卿大大咧咧繼續喊道,「帳房尋一套滿娘的衣服送來!」
敏感的張慕雲也意識到,張雲卿取代自己已是遲早的事,內心的不安熬成了心病。
張慕雲臉上的肌肉搐動著,突然怒目圓睜:「放肆!我和滿叔是骨肉之親,他的所作所為有哪點對不起我?有哪點危害了你們?你還說不是有意挑撥,這不是挑撥又是什麼!」
老賬房聽話地回過頭來,但張雲卿隨即又說:「沒什麼,下去吧。」就在鄧集讓轉身之際,眼前一黑,脖子被鐵鉗般的手抓住……
「賬房——」張雲卿在梅滿娘臉上親了一口,站起身來,邊穿褲子邊叫。
匪眾轉身欲打回舊祠堂,然而未出大門,對面街上一挺輕機槍從牆洞里噴出火焰,把他們打得抬不起頭……
他們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很順利地來到正屋,對著大通鋪又是一陣亂槍,並齊聲吶喊。打著打著,他們感到很奇怪:裏面並無任何動靜。
從街口到團防局附近,一路順利。他們躲入一座祠堂內,就近進行分工。團防局是一座四合天井的瓦木屋,外面有一堵約六尺高的青磚圍牆,正大門口是兩扇大鐵門,不分晝夜有哨兵把守。尹東波詳細地向匪眾介紹:「這四合天井雖有四棟房屋,但只有兩棟住了人,前面是過路,東廂是廚房、飯堂,西廂是倉庫和廁所,正屋才是團防局的睡房。劉異住了一個小房間,其餘三十人全部睡大通鋪,槍就在床頭的槍架上。等會兒我和老狗把放哨的幹掉,打開大門,弟兄們就衝進去。」說到這裏,轉對張慕雲:「大哥,是不是分兩部分行動——你領幾位在外面接應?」
梅滿娘攏了攏零亂的頭髮,走向槽門,外面的劉異正在等聽她的吩咐。
鄧集華很快探得張雲卿一夥已遷到燕子岩,並向萬春發打探梅滿娘的底細。
題鄧厚甫采芝圖
一直未曾合眼的張慕雲聽到身邊的蒲胡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用手推了推,見沒有反應,才躡手躡腳鑽出羅帳,摸黑穿上衣服,帶上漢陽造步槍及手電筒。
蒲胡兒本是詩書人家出身,原姓鄧,武岡大甸人。其祖上曾有過顯赫的歷史,並在中國文學史上有過一席之地。其祖鄧厚甫,清朝進士,官至道州布政司,與近代史上洋務派首領左宗棠有同僚之誼,交往頗深。后因憤世嫉俗,棄官歸隱。歸隱時,左宗棠特意題詩相贈:
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成功后,張雲卿對他們這幫行伍出身的人自然不敢小瞧——他若有自知之明的話,會自動退出這個本不屬於他的團體。
為匪者都俗不可耐,可梅滿娘初與假冒「黃大順」的張雲卿見面,卻感覺到他全身溢滿陽剛之氣,談吐中機智與霸氣並存。梅滿娘寡居多年,本已心靜如水,但在這個男人面前,竟難以抑制某種潛在的衝動:她對張雲卿產生了好感。
王闓運,字壬秋,湖南湘潭人,咸豐二年舉人。先後為肅順、曾國藩幕僚,近代著名文學家,歷主成都尊經、長沙思賢、衡州船山諸書院及江西大學堂講席。
豈料過了幾天,黃大順獅子大開口,索要稻穀百擔、大洋一萬。接著,她的親戚也來告狀,說黃大順給他們加碼,央求搬兵去剿滅他。
回到自己屋裡,尹、謝兩人仍等在那裡,問明情況后,才各自回去休息。
「別——別這樣!」梅滿娘央求道,「這事不能讓下人知道。」
梅滿娘就要被剝光衣服了,不由得大聲呼叫,話尚未喊出,一張滾燙的嘴已將她的唇咬住,一股濃烈的男人氣味直灌五臟六腑。她全身一熱,剎那間久違的本能慾望被喚醒,然後她沒有再作任何反抗,彷彿又回到了少婦的時代……
張慕雲覺得此舉甚妙,就快步向張雲卿的茅棚走去。
張慕雲說:「這辦法很不錯,只是選派誰去最合適呢?」
張雲卿回到燕子岩。匪眾一時沉浸在歡樂中,想著用這筆錢,發展人員、購買槍支,然後吃香喝辣稱霸綠林。
「所以楊相晚特別提醒我,說張順彩不足為懼,我們最危險的敵人是張雲卿。他投到你手下並非像他說的那樣想幫你一把,而是想借雞下蛋,兼并我們。他的說法正好和我的估計相吻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read•99csw.com
「你?」尹東波說,「你上次不是說那裡熟人多,怕被人認出來么?」
獲救的匪徒們幾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一個個目瞪口呆。
兩人都說沒有。
張慕雲等謝老狗不吭聲了,就轉對尹東波道:「老尹,你接著說。」
「你不必殺他,警告就可以了。」
「沒事就好。」趙融故作輕鬆地說,「我這就走,就不打攪梅姐了。」
如此一來,梅滿娘竟對「黃大順」有了興趣,遣鄧集華下去打探,並去函要求一敘。更出她意外的是「黃大順」居然敢來。
「呶,那不是一堆茅草么!」尹東波指著廢棄茅屋旁邊的一堆茅草說,「找找看。」
鄧輔綸之子鄧國獻,也是一代奇才,五歲時,父親鄧輔綸的好友王闓運來到武岡。一日,王以「三人成眾」為上聯,要國獻聯對。國獻不假思索,即拆「王」字為題續出下聯:「一士為王。」王見狀大喜,認為儒子可教,長大必有出息,遂將女兒無非(閨字娥芳)許配給國獻為妻。
送走客人,梅滿娘冷靜下來,理智戰勝了感情。她叫來鄧集華,吩咐道:「下去盯緊『黃大順』,要切實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
「滿娘說誰?」鄧集華不解。
「只要是死,好死和慘死沒有本質區別。但現在如果我不玩你卻會是一生的憾事。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風流』。我——」張雲卿粗暴地扯開梅滿娘的旗袍,白白的酥|胸呈現在眼前……
岩洞內火光明亮,十幾個弟兄見張慕雲來了,迅速列隊。
「沒有誰,是一條大黃蛇。」張慕雲說著啐了一口唾沫。
「難說,你還是快馬加鞭到縣城,向趙縣長告急,最少得派三十匹快馬在天亮前趕來!」
倦遊詩賦始名家
洞外很黑,通往山外的路兩旁是高高的樹林,把僅有的星光都遮了。匪徒們惟有看著前面的香火行走。
梅滿娘即令鄧集華從後門抄小路去洞口鎮催趙融速來救援。
原計劃是先幹掉鄭正良,見他向西邊的廁所走,尹、謝只好取消這個計劃。來到大門口,將門大打開,向外面吹了聲口哨,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匪徒不問青紅皂白地一擁而上,對著裡頭就是一通亂打。
「曉得了又怎樣?」張雲卿反問。
「他勞苦功高,難道就讓他這樣空手離開?」張慕雲質問尹東波。
「不,警告是一句空話,起不了任何作用,任何警告都取代不了叫他永遠閉嘴。現在我的弟兄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你想歪了。我是個男人,男人該有男人的氣派。專占女人便宜的男人難道你也會在乎?」
「把他們放了。」梅滿娘說,「這些銀子是我借給表弟的。鄧集華混蛋,話都不會說,叫趙縣長白辛苦一趟。」
蒲胡兒走後,尹東波說:「大哥,有些話我憋住已經好久了。」
「慢!」尹東波說,「只要不是滿叔他們,有人竊聽也不要緊。這一去一回要一段時間,我們可徑直去滿叔屋裡查鋪,看看少了人沒有。」
馬蹄聲遠去,梅滿娘目送馬隊消失直至看不到,回過頭來——張雲卿正站在身後。
鄧國獻後來一直在外瘋癲,終至死於他鄉。留在家中的女兒,雖天資聰慧,美麗動人,奈何無人照料,加之家道中落,親友不予接濟,長到十二歲,被縣城五里牌鴇母看中,淪落風塵。按妓院規矩,凡姑娘都得有個叫得響的藝名。鴇母雖不懂詩為何物,但見鄧家是詩書世家,常聽說書人講蒲松齡的《聊齋》故事,故事中的狐仙都美麗動人,遂給新來的姑娘取名「蒲胡兒」
王老一言狗屁詩
話說山門巨富梅滿娘,夫家祖上曾為朝廷命官,娘家亦是望族,可謂樹大根深,歷任武岡縣長,要想在武岡站住腳,非得拜梅滿娘這個碼頭不可。山門系武岡糧倉,歷來為土匪橫行之地,自從梅滿娘的公公發跡,各路土匪非但不敢騷擾她家,還爭相在暗中送禮結識。到了梅滿娘當家,洞口巨匪鄧雙發見她丈夫早喪,一門孤寡,就恃強欺凌,結果遭遇滅頂之災。為此,梅滿娘的盛名就在江湖遠播。
那邊說:「原來是謝老狗呀,這麼晚來幹什麼?」
梅滿娘點點頭:「是的,他知道我三天後必然有防備,可能會提早一天過來。」
鄧集華不再多說,去馬欄牽了一匹快馬,飛奔武岡縣城。
「嗯,有這麼回事。」張光文打著哈欠說,「他們都睡了,我進去看能不能叫醒。」
「不是我有意要挑撥你們叔侄,」尹東波說了這半句,觀察到張慕雲沒有大的反應才繼續說,「常言道,一山難容二虎。如今你滿叔的能力、威望已經在弟兄們心目中……這對大哥難道不是威脅?」
這天晚飯後,張慕雲正準備與蒲胡兒就寢,尹東波與謝老狗卻心事重重來找他。
「不好,有人竊聽!」張慕雲二話沒說,亮起手電筒,打開門遁著響聲處尋找,到了盡頭,只有一個尚未竣工的茅棚,四周空蕩蕩,無一可藏身之所。
王闓運讚嘆不已。及鄧國獻成年後,與無非完婚。按武岡習俗,新婚九-九-藏-書夜親戚朋友來鬧洞房。新娘無非落落大方地說:「你們要鬧洞房可以,但我作一上聯,你們要能聯上才能鬧。」說著,就用手指著桌上的燈盞說出上聯:
尹東波搖頭:「大哥放心,我會讓他滿意的。實不相瞞,來這裏之前,我和老狗把什麼事都想好了。滿叔投靠我們,是因為沒有槍。如果我們在提出分家時,瞞著他先弄一批槍,然後分一半給他,雙方也就扯平了。」
經過四個多鐘頭的急行軍,匪徒們來到黃橋鋪街外。他們的出現立即引起一陣狗叫。但這不要緊,現在是凌晨四點左右,鎮上的人都在夢鄉,別說是狗叫,就是槍聲也驚不醒這些後半夜酣睡著的人。
「就算你們說的有一定道理,可是,我如何向滿叔開口?」張慕雲痛苦地搖頭。」
張慕雲點頭表示同意。
「你說的話他們都信?」
「賬房——」張雲卿大聲叫道。
張慕雲滿意地掃視一眼部下,從謝老狗手中接過一把香,在火把上點著了。他站在隊列前,宣佈道:「今晚我們去『暴』黃橋鋪團防局,弟兄們一定要聽從指揮,不許擅自行動。時候不早了,出發吧!」然後逐個發一炷香,下令將火把熄滅,由謝老狗領頭,走出岩洞。
聯對一出,眾人稱妙。
張慕雲與蒲胡兒一番溫存后便相擁而卧,正酣時突然被敲門聲驚醒。
輪到張雲卿,張慕雲把自己的快慢機及五十發子彈交給他:「滿叔,這個歸你了。」
黃橋鋪的房子多系瓦木結構,窗口開在三尺高處,蹲著走路可避免睡醒者發現,最主要還是不會驚擾各家各戶關在屋裡的狗——這年頭匪盜太多,連夜晚遊走的狗都要被偷。
「謝謝,趙某還有公務在身。」說完躍上馬背,率部離開。
張慕雲仍不放心地來到張雲卿窗外,藉著星光,五條大漢一溜兒躺在鋪上,有的打呼嚕,有的磨牙,有的夢囈……他鬆了口氣,率尹、謝兩人攀藤附葛,下到崖下,魚貫進入燕子岩。
梅滿娘更衣出來時,見鄧集讓口吐白沫已倒斃在地,驚問:「你——為什麼殺他?」
「因為滿叔的野心不小,不願受制於人。」
「你以為我很在乎錢?」
蒲胡兒來到黃橋鋪,這小地方的男人們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都為之眼亮,雖自忖不一定能上手,只要看上眼心裏也能舒服半天。那時的張慕雲、張雲卿自然也不例外。有時運氣好,能跟蒲胡兒說上幾句話,那可是最大的享受。
「不是蛇,」謝老狗肯定地說,「我個子高,在窗口看得明明白白,是一個人!」
花燭蟠龍,水裡游龍火里去
尹東波進屋后又望了一眼門外,欲言又止。張慕雲會意,對妻子說:「胡兒,幫我去望望風,不許任何人進來。」
「梅姐——」趙融從白馬上翻身下來,「讓你受驚了。」
次日一早,鄧集華報告趙融親率剿匪團隊已經到了洞口鎮。與此同時,張雲卿果然率匪徒提前來索要錢財。
「我尿憋得慌。」
門外,尹東波、謝老狗已等了多時。見張慕雲出來,尹東波輕聲說:「弟兄們都起來了,在岩洞里等候大哥。」
張慕雲來到張雲卿的茅屋窗口,乾咳一聲,裝成查房,用手電筒在屋裡照了照,見一張木板大鋪上一路躺著五個赤條條的大漢,才放下心來。
「快!」張慕雲說,「如果真是人,那堆茅草肯定有變動。」說著要再次往廢茅屋裡走。
「沒什麼。」梅滿娘四處望望,「鄧集華呢?」
題詩問芳草,何年黃鶴再歸來
蒲胡兒掛牌之後,嫖客盈門,時有黃橋鋪大財主譚幫才進城狎妓,即被胡兒的美艷迷住心竅,遂出資八百大洋,將蒲胡兒贖出納為小妾。
「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所以——」
「你不放我會死得更慘——會將你碎屍萬段。」
「那你放了我,或許我能救你。」
張雲卿及所有匪眾都知道目前最受困擾的是沒有子彈,十幾桿槍等於一條木棍,一旦打起來起不了任何作用,都盼望能儘快解決這個問題。因此,以此為借口派尹、謝離開燕子岩,任何人也不會產生懷疑。
「弟兄們,銀子是梅滿娘借給我們的,大家好好乾,一年後要雙倍償還!」張雲卿大聲宣稱。
「不用想,」尹東波說,「問題已經很明白,快請他走路,你還猶豫什麼?」
老賬房鄧集讓因為未得到梅滿娘的指令,不敢開大門。突然,他聽到梅滿娘的呼救聲,但卻只叫了一聲。他感到情況不妙,就手持一根木棒,循聲來到倉庫,聽到過道里有窸窣之聲,探頭一望,媽呀,一個光屁股男人正壓在東家身上動作,東家則在下面發出愉悅的呻|吟之聲。老賬房立馬掉頭走開。
張雲卿搓了搓手,淡淡地說:「為了你。我無所謂,但你的名聲要緊。」
眾客愕然,王闓運更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自此不再理會這個女婿。
這時,尹東波、謝老狗走進房裡,與張慕雲並排坐在床沿上,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商量大事。一切妥當之後,才各自回去休息。
發子彈時,尹東波、謝老九*九*藏*書狗在門口按冊叫名字,被叫的人應聲「有」,然後進來,由張慕雲親自發放二十五發子彈。趁這機會,逐個耳語:「回去馬上休息,半夜后若有人推醒你,只管穿戴好攜帶槍支去岩洞里集合。千萬別吭聲,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走漏消息,切記切記!」
兩人打了個寒噤,看著黃蛇搖頭擺尾地竄向一處密林,才壯著膽子往回走。走了十幾丈遠,謝老狗也出來了,問道:「是誰,認出來沒有?」
「為什麼?」
久客人情當自惜
「不用你叫,」尹東波忙說,「你守你的門,提防土匪過來暴團防局,我們自己去叫吧。」
匪徒起程了。張雲卿再次走近梅滿娘,「剛才我說的不是玩笑話,一年後真會雙份還給你!」
「這樣吧,」張慕雲最後決定,「你們兩人一起混入團防局,等摸清楚底細再回來進一步研究襲擊的方案。好吧,今晚就到這裏了,兩位回去抓緊休息。」
謝老狗說:「上次我是不信劉異真會來攻,所以才不願去。這次不同,是為自己辦事(不包括張雲卿),碰上熟人我可以說是剛從部隊逃回來,沒事幹,想到賭場混一陣。而且最有利的條件是團防局有幾位丘八和我熟,我可直接進去找他們賭錢。」
「很好,如果你明年真能雙份還我,算我沒看走眼。」
卻恐采芝雲霧窟,世人又謗是神仙。
張雲卿和張亞口兄弟同住一間茅屋,距離張慕雲的屋約十余丈遠。這裏的屋都是木樁、竹牆、茅草頂結構,布局按象棋的形式,棟與棟之間都有一定距離,為的是萬一危急,可彼此照應。
「沒有。」張慕雲用手電筒四處照著說,「我明明聽到柴草的聲音很響,一直響到此處,真是怪事,這裏什麼也沒有。」
「好了好了,別抬杠了。」張慕雲道,「我們下一步是研究行動的具體計劃。兩位有什麼高見?」
一切布置妥當,尹東波、謝老狗把裝滿子彈的駁殼槍藏好,走出舊祠堂,一路哼著黃色小調,大搖大擺地向團防局走去。
「他步行,稍慢一點,很快就到。」趙融手指被綁的匪徒問,「怎麼處置?」
鄧集華討好說:「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把片子送到我們家。等他知道滿娘是什麼人,他肯定來向滿娘賠不是。」
這時,團防局的三條狗對著尹、謝兩人吠了一聲,鄭正良在其中一條狗的頭上拍了一下,狗們就不叫了。他又打了個哈欠,說:「那好吧,我肚子痛得厲害,可能是要屙屎了,你們自個去吧。」
金蓮綉鳳,天邊彩鳳地邊飛
張慕雲對蒲胡兒存有非分之想是在他的父親被殺之後。他決心落草,除了復讎,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想佔有蒲胡兒。
大哥你別擔心,我們既然敢提出來,自然就已經想好了解決的辦法。尹東波說到此處,把嗓門壓低與張慕雲耳語。說得張慕雲連連點頭。
但鄧瘋子卻不領這份人情,反借「瘋」行「諷」,罵到岳丈頭上。有一年,王闓運在家大宴賓客,席間詩興大發,遂舉杯作一上聯曰:
「別——別這樣!」梅滿娘央求道,「這事不能讓下人知道。」
「沒有就好。」張慕雲鬆了口氣,「這事必須保密,也只能等到臨出發時才通知弟兄們。關於我滿叔的事,朱雲漢他們說什麼沒有?」
無非死後,無人管束,國獻瘋癲更甚,流落長沙,乞食街頭,路人遇之,皆呼為「鄧瘋子」。岳丈王闓運卻寬大為懷,惜才之心不死,撰聯相贈,勸他回家讀書,鑽研學問。其聯雲:
最近一段時間,大家忙於安頓和整理。燕子岩是個死洞,一旦打起來不利於逃走,張雲卿建議在岩頂開闊地造茅屋、築工事。張雲卿和張亞口則苦練槍法。
「你是說張雲卿真有狗膽來索要錢財?」
蒲胡兒抬頭望了丈夫一眼,收起針線,搬了一張竹椅一聲不響地去屋外的一棵樹下做針線去了。
眾人聽了,絞盡腦汁竟無人能對出。正在為難之際,新郎國獻出來解圍,他以新娘綉著金鳳的鞋為聯,對出下聯:
在進街前,張慕雲到一隱蔽處再次點燃一把香,分給部下。匪徒們各持一炷香,用右手舉起,半蹲著快步入街。
暴風驟雨過後,雲收雨住。梅滿娘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恢復了本能的羞恥感。她紅著臉道:「我的衣服被撕爛了,你叫我怎麼離開?」
「很好,這事你們辦得很成功。」張慕雲亮起手電筒,開箱查看了子彈,滿意地連連稱好,吩咐謝老狗道,「把它藏到我的床底下,小心,別驚醒你嫂子。」
「不要臉,你算哪路英雄?」謝老狗揶揄道。
尹東波、謝老狗走後,蒲胡兒走進屋裡隨意問道:「你們又在商議什麼事情?」
「不好,我們上當了!」尹東波話音甫落,外面即響起了槍聲。
老遠,團防局門口的哨兵喝問道:「站住,什麼人?」
尹東波站起來,嘴唇抖顫著跪了下去:「大哥,請你一定要聽我把話說完!三年前,我們十幾個武岡同鄉在離開家鄉之前,一起歃血為盟酒,結為異姓兄弟。你年紀最大,我們推舉你為大哥,一起https://read.99csw.com發誓,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然後一起離鄉背井,廣西當兵。三年軍旅生涯中,我們出生入死彼此關照,真正無愧於當初的誓言。後來,大哥向弟兄們說起自己的仇恨,我們又義無返顧拖槍回家,殺了譚幫才。現在,弟兄們已無回頭路可走,都一心一意跟著大哥打家劫舍,過幾天快樂日子。僅此而已。自從滿叔入夥后,明白人都知道他的大略雄才,恕我直言:大哥與他比較,差距何止十萬八千里!我再斗膽說一句——以滿叔的大才他竟願意屈居大哥之下,若非別有所圖,實實無從解釋!」
尹、謝回到山門燕子岩已是中午。飯後,張慕雲宣布子彈已經購回來,令弟兄們帶槍列隊逐個領取。
梅滿娘奮力反抗,但她畢竟是女流之輩,幾個回合下來,漸漸不支,躺在地上質問張雲卿:「你、你想幹什麼?」
「沒事,」張雲卿大大咧咧繼續喊道,「尋一套滿娘的衣服送來!」
謝老狗力大,輕鬆地把一箱子彈塞進張慕雲的床底下,站起來時,仍不忘藉著窗外微弱的星光,貪婪地瞅著羅帳內的蒲胡兒捨不得離開。
謝老狗出來,在原來的竹椅上坐下,面對張慕雲和尹東波,說:「出謀劃策的事我做不來,打仗的事算我的。」
當天早晨,尹、謝兩人離開山門,于下午抵達黃橋鋪,因兩人身上帶了不少銀子,團防局的人很快把他們當成座上客,一起在宿舍中大賭三日。
「說吧。」張慕雲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去。」謝老狗應道。
賬房聞聲,梅滿娘羞得趕緊往倉庫里藏。一會,老賬房送衣服過來,張雲卿指了指倉庫……接著便是梅滿娘叱罵賬房的聲音。
「老狗,怎麼那麼慢!」張慕雲不滿地催促道,「出來我們再認真商量商量。」
「我也是,和老尹憋著同樣的話。」謝老狗附和道。
張雲卿冷笑:「你太小瞧我了。我是你隨便能哄的?放了你,我死得更快!」
張慕雲點點頭,亦輕聲問道:「滿叔那裡有無動靜?」
「我沒說我是英雄,這不過是比喻。」尹東波分辯道。
「不對,不是『俗話說』,是『兵書雲』。」謝老狗不等尹東波說完即打斷道。
梅滿娘喪夫后,兩個兒子在長沙讀洋書,家中只有十幾名男僕,負責收租、跑腳及各類雜務。一般外勤由心腹鄧集華主事,內務由老賬房鄧集讓操持。她喜歡養狗,家中經常養了十幾條兇悍威武的大黃狗,被馴服得十分聽話。養狗除了娛樂,還有另一用處。雖說山門無大匪,但小偷卻多如牛毛。這些人多是窮苦出身,熬不住飢餓才撬門爬牆,捉住了也不好重罰。有了狗,小偷就不敢來。梅滿娘還養了六七匹駿馬,傍晚時常見她在田壟馳騁。她的兩個兒子也喜歡馬,暑假回家以馬為伴。
張雲卿對蒲胡兒存有非分之想,則是張慕雲佔有了蒲胡兒之後。張慕雲的成功讓他明白:只要敢想,這世界上沒有辦不成的事。
「難道在我這裏就不受牽制?」張慕雲皺了皺眉頭。
張慕雲見他們幾個都沒有異常表現,然後當眾宣布要尹東波、謝老狗去廣西全州採購子彈。
張慕雲亮著手電筒走向茅草堆,恰在此時,茅草堆里一陣響動,拱出一個東西來——竟是一條足有八尺長的大黃蛇!
尹東波亮起手電筒一照:大通鋪上空空如也,槍架上連一支槍也沒有。
王是名人,又是飽讀詩書的文壇名家,眾賓客自然對他的上聯鼓掌稱好,誰知國獻不但不叫好,反而趁岳父下聯未出之際,舉杯而起,畢恭畢敬地對出下聯:
第四天早晨,尹東波、謝老狗借口錢輸光了,對賭友說:「我不服輸,你們等著,今晚我要拿更多的錢把本扳回來!」
謝老狗聽出是鄭正良的聲音,大聲回答道:「是我,光文你沒聽出我的聲音嗎?」
「老狗!」張慕雲用手按住尹東波的肩,示意他不要計較,一邊教訓謝老狗說,「現在是關鍵時候,你少說句廢話好不好!」
「老鄧,過來一下,有點事。」
「那你為什麼不跟上來!」張慕雲埋怨道。
「張雲卿!」
春明二月齊眉酒
張雲卿也不客氣,接過張慕雲的快慢機和子彈,當場往槍膛裝了十發,然後愛不釋手地邊把玩邊回到自己屋裡。
張慕雲:「說得輕巧,吃根燈草,我們連最後一顆子彈都留在馬鞍山了,難道就用十幾條燒火棍去打黃橋鋪!」
張雲卿叮囑道:「多保重,我會常來看望你!」
飄然曳杖息塵肩,歸種都梁二頃田。
鄧集華回府報告,梅滿娘情不自禁稱讚:「果然是一位十分了得的土匪!」
一段時間過去,大家冷靜下來。把注意力集中到張雲卿身上,他卓爾不凡的能力與膽識強烈地震撼著每一個匪徒。特別是隨張雲卿去過曾氏大宅人,對張雲卿的崇拜與仰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無形中已將張慕雲擯棄于腦後。
壓陣的張慕雲遠遠地看到十幾個紅紅的火點如蛇一般在黑暗中遊動,偶爾有風穿過山谷,那火點便散落一抹火花,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