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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維娜與戴倩

第七章 維娜與戴倩

維娜站得很遠,看不清鄭秋輪的臉,只見他跪在飛雪中不停地掙扎。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泣。可是沒過多久,就感到臉上痒痒的。淚水已沿著臉龐嘩嘩直下。
戴倩的揭發就完全是謾罵,其實就是將她自己平時對鄭秋輪的愛慕反過來說,說鄭秋輪總在女知青面前炫耀才華,實際上是販賣資產階級反動思想。戴倩的聲音高亢而尖利,震得人們兩耳發麻。維娜身子本來就很虛弱,只覺兩眼發黑,雙腿發軟,倒了下去。
突然,郭浩然伸手摸了她的耳朵,說:「你的耳朵長得真好看。」
維娜沒有回答,又重複說:「你得保證放過鄭秋輪。」
郭浩然說:「我們將結成革命伴侶,就應經常在一起相互幫助,相互鼓勵。」
維娜不作聲,只點點頭。哪有心思吃飯?她把辦公室門關了,等著。不知樓上的鄭秋輪一日三餐都是怎麼吃的?多想再同他一道去湖裡偷條青魚煮著吃啊。
郭浩然語氣嚴厲起來,說:「他有什麼好?一腦子反動思想,一個毛孩子。」
維娜在衛生院里躺了幾天,身子慢慢輕鬆些了。郭浩然來看過幾次,她總閉著眼睛,不說話。郭浩然每次都說,你好好把病養好吧。維娜不去想他的關心是真是假,只感覺他的意思是等她病好了再說那件事。她寧願永遠這麼躺在病床上。
維娜萬萬沒有想到,戴倩突然沖了上去,大喝一聲:「鄭秋輪,你低下頭去!」
郭浩然呼地站了起來,在病房裡來回走著,突然立定了,眼睛望在窗外,說:「我可以讓他活不到三十二歲!」
郭浩然不知抽過好多支煙了,把煙蒂朝炭火灰里一戳,低頭嘆道:「維娜,你真不明白我是怎麼想的嗎?」
維娜沒有想到郭浩然會如此卑鄙。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手腳抖個不停。郭浩然的口很臭,她不停地吐口水。他見維娜什麼也不說,以為她害怕了,便笑著說:「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我給你兩天時間。」
聽了這話,維娜並不害怕,而是氣憤。不說別的,光就老婆這兩個字,她聽著就感覺十分粗俗。平生第一次聽別人把老婆兩個字用在自己身上,維娜感到極大的羞辱。她把臉側向一邊,望著窗外,說:「你知道我會答應?」窗外沒有樹,只有發著黃的天空,便感覺不到那正呼呼直叫的北風。
有天在辦公室,郭浩然進來說:「維娜,你仍同他在一起,這是不行的。」
鄭秋輪放出來以後,不再來找維娜了。她仍是去找他。維娜一去他那裡,寢室里的男知青就朝她點頭一笑,一個一個躲出去了。
郭浩然突然坐正了身子,望著維娜說:「我是個軍人,說話直來直去。就同你明說了,我很喜歡你,想娶你做老婆!」
戴倩說:「農場領導都很關心你,郭政委和我一起守了你一天一晚。他今天清早剛走,場里還有事。」
聽說郭浩然,維娜就閉上了眼睛。她想打聽鄭秋輪怎麼樣了,卻不敢開口。
維娜說:「謝謝了,不需要什麼read.99csw.com。」她的聲音好些了,能說話了。
維娜想說,謝謝你,戴倩。可她的喉嚨嘶啞了,張口卻出不了聲。戴倩按了按她肩頭的被子,說:「你好好躺著,別說話。你想吃什麼,告訴我。」
原來維娜病了,送進了農場附近春風公社衛生院。戴倩被派來照顧她。戴倩望著她微笑,說:「小維你嚇死人了,一天一晚高燒下不來,老是說胡話。」
戴倩又問:「你說他人長得怎麼樣。」
維娜朦朧間醒來。眼睛睜不開,卻聽得有個女人在喊:「八床發寒了,全身發抖。」
維娜說:「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你好還是不好,我只知道鄭秋輪好。」
郭浩然回來了,笑咪|咪地問:「戴倩,醫生怎麼說?維娜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維娜說:「你別說得好聽,你可以對著我來,別難為鄭秋輪,這同他沒有關係!」
維娜只好回了宿舍。她躺在床上暗自落淚,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夜裡醒來,她頭痛得要炸開了。後來又睡去了,卻做起了噩夢。維娜被烈烈大火烤著,巨大的熱浪把她抬起來,熏上了天,在空中飄行。那天上紅雲,滾燙滾燙,是一個個火球。她喊著鄭秋輪,喊著爸爸媽媽姐姐,卻沒人搭救。她絕望了,從高高的天空墜落,沉入冰冷的湖水裡。
維娜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不按時起床,不按時上班,故意在郭浩然面前耍脾氣。郭浩然不說她,也就沒別人敢說她。不知誰放的風,現在全場人都知道維娜同郭浩然好了。有人背地裡就說她仗著郭浩然的勢,搞特殊化。維娜成了知青們眼裡最不要臉的女人。
鄭秋輪被五花大綁,讓兩個民兵揪著,從後面推了出來。到了台前,民兵踢了一腳,鄭秋輪就跪下了。鄭秋輪很犟,要掙扎著站起來。主持人就對著話筒嚴厲叫道:「老實點!老實點!」
維娜冷笑著,說:「我才滿十六歲,到晚婚年齡還有八九年。你等著吧,八年之後,我嫁給你。」
「小維你說什麼呀?」原來是戴倩。
維娜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戴倩呼吸都緊張起來了,長舒一口氣,說:「那這個人也太壞了。」
戴倩便縮回頭,又出去了。郭浩然從懷裡搜出一疊材料,丟在維娜床頭,說:「你看看吧,這是鄭秋輪的罪狀。我一直保著他,沒有把人交到上面去,就是為了你。我半個小時后回來。」
郭浩然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什麼好工作了,就說:「我會讓你有滿意的工作的。」
維娜就不說什麼了,閉著眼睛流淚。郭浩然卻變得溫柔起來,說:「維娜,你還年輕,想問題不切實際,不懂得什麼才是革命愛情。像你這麼年輕漂亮,而又渴望進步的青年,就應同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結成伴侶。我參加革命十多年了,經受過種種考驗,政治上是堅定的,工作上是紮實的,生活作風上是過硬的,能夠成為你信得過的人,我倆會是一對有利於黨的事業的革命夫妻。讓我們https://read.99csw.com消除誤會,增強信任,手挽著手,肩並著肩,沿著毛主席指引的革命道路,昂首闊步,奮勇向前吧。」
維娜嚇得腦袋瓜子嗡嗡響,怔怔地望著郭浩然。郭浩然卻仍沒有轉過臉來,背對著她,威風凜凜地注視窗外。這時,戴倩推開門,郭浩然回頭橫了一眼,說:「我正找維娜談話。」
維娜說:「我的眼睛是花的,望誰都是兩個腦袋。」
郭浩然說:「你答應了?」
維娜冷冷地說:「那我把你介紹給他?」
郭浩然說:「你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呢?我是真心對你的。你跟著我,也沒什麼不好。」
郭浩然便有些不自然了,手微微抖著。維娜什麼都不說,只拿火鉗盤著火。
維娜說:「我恨不得殺了他。」
回到農場,維娜徑直去了辦公樓下,遠遠望著三樓那亮著燈的房間。不知鄭秋輪是否正在受著皮肉之苦。她想鄭秋輪八成會被吊被打的。她隱隱感覺不遠處有人鬼鬼祟祟的,猜想一定是農場巡邏的民兵。郭浩然總說要時刻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要提高警惕,防止反革命集團的殘碴餘孽營救鄭秋輪,便安排民兵通宵巡邏。
她像被炭火燙了,頭一偏,坐直了,望著他。「我的耳朵也是你談話的內容?」她只在心裏這麼狠狠地說,嘴巴紋絲不動。郭浩然同她對視片刻,神情就慌了,目光躲了過去。
吳偉沒有坐下來,站在維娜床前,有些拘謹,問:「你要什麼東西,就說。我叫人去取,很方便。」
吳偉像是很緊張,說完就過去了。戴倩過去關了門,回來坐在維娜床前,臉紅了好一會兒,才問:「小維,你說他……人怎麼樣?」
有天,戴倩正唱著「共產黨員,時刻聽從黨召喚」,進了宿舍,見只有維娜一個人窩在被子里,立馬就不唱了。她低著頭,在抽屜里唏里嘩啦翻一陣,突然停了下來,說:「對不起,小維。」
維娜感覺有很多雙手壓著她,叫她動彈不得。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一張臉慢慢清晰起來。是戴倩。「你醒來了小維,你聽見我說話嗎小維?」戴倩笑吟吟的。
維娜沒有回答他,只問:「你準備把鄭秋輪怎麼樣?」
見她那樣子,維娜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說:「樣子很精幹,也熱情。」
維娜說:「紡織女工會患職業病,她們要定期吃豬血,清洗吸進去的纖維。我恨死吃豬血了。」
維娜只是望著她,眼淚汪汪的。她想戴倩其實也是個很好的人。
郭浩然問:「你考慮好了嗎?」
維娜被女知青攙著,回到了宿舍。她整整睡了兩天兩夜,才勉強起了床。其實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都看不起那些上台發言的人。覺得他們落井下石,不講義氣。沒有人明著同情維娜,但戴倩卻被大家冷落了。
郭浩然說完就往外走。維娜也站了起來,望著郭浩然的背影說:「鄭秋輪沒招你沒惹你,你憑什麼要這樣對他?」
郭浩然沉了會兒臉,突然怪笑起來。望著他的怪笑,維娜厭惡而恐read.99csw•com懼。他就那麼怪裡怪氣笑了好久,站了起來,忽又冷冷地說:「你別怪我對鄭秋輪不客氣!」
主持人開始高聲宣讀對鄭秋輪的批判材料。維娜仔細聽著,發現他們把原來材料中所說的滔天罪行,改說成了嚴重錯誤。看來調子低些了。主持人批判完了之後,宣布由群眾自由揭發。沉默片刻之後,就不斷有人衝上台去,指著鄭秋輪大聲叫罵。自由揭發的氣勢,比主持人更嚇人。
維娜感到莫名其妙,抬頭望著她。只見戴倩淚眼汪汪,望著自己的腳尖,說:「我也沒有辦法。吳偉要我入黨,我已交了申請書了。」
戴倩有意裝得很快活,成天哼著樣板戲。她總是這樣,只要心裏有什麼需要掩飾,就曲不離口,把革命樣板戲翻來複去唱。李鐵梅、小常寶、阿慶嫂唱厭了,就老著嗓子唱李玉和、楊子榮、郭建光。
吳偉站了一會兒,又說:「要什麼就讓戴倩找我要。」
郭浩然說:「你跟我做老婆,不會吃虧的。我會有很好的政治前途,我們今後會過得很好。我會盡量想辦法,調到城裡去當機關幹部,你可以進城做營業員,穿上雪白的工作服站櫃檯。」
維娜低頭不語。戴倩又說:「吳偉同我說,我必須積極一些,快點入黨,爭取早日離開農場,同他一起進城。我實在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過的日子同新岸農場的勞改犯有什麼兩樣?」
維娜故作糊塗,說:「我自小就不會猜謎,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領導,找我談話,你就談吧。」
郭浩然說:「辛苦你了,戴倩。你很講革命情誼,組織上感謝你。」
鄭秋輪卻不聽,身子一直往上拱。民兵就死死按住他的肩,他怎麼也起不來。主持人又叫喊:「把頭低下來!」鄭秋輪卻將頭高高地昂著。民兵就又去按他的頭。
那些日子,維娜總是睡不醒,一天到晚只想睡覺,可以不吃不喝。只要挨著枕頭,人就迷迷乎乎,渾然入睡。就像服用了安眠藥。那年的雪,是維娜見過的最大的雪。站在辦公室窗口,放眼望去,是漫漫無邊的雪原。天蠟黃的,像已病入膏肓。
鄭秋輪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緘默起來,老低頭沉思。臉瘦了,顯得更黑。只有那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她想勸他別這樣,振作起來,卻開不了口。兩人老在宿舍獃著,不多說話。外面雪太厚了。早沒有農活幹了,卻不準放假。
郭浩然說:「那你為什麼就不陪我坐坐?為什麼不陪我散步?」
郭浩然說:「維娜,專案組的同志都說你同鄭秋輪關係最近,想找你了解情況。我自告奮勇,說讓我來找你談。專案組還是我說了算。你知道,讓別的同志找你談,性質上可能就不一樣了,就是隔離審查你。我是替你擔了擔子的。」
郭浩然說:「這幾天都沒有審問鄭秋輪,只讓他一個人反省。」
第二天中午,郭浩然下樓說:「你吃過中飯在辦公室等我,我還要找你談談。」
維娜絕望了,只好想著讓步。她眼睛https://read.99csw.com酸痛難耐,淚水直流。聽到了推門聲,知道郭浩然來了。維娜閉著眼睛,說:「你得保證,放過鄭秋輪。」
維娜說:「鄭秋輪是階級敵人嗎?既然不是,就仍是革命同志。那麼,我為什麼不可以同他交往?」
戴倩說:「我問了,明天就行了。」
維娜晚飯也沒有吃,一個人跑到了荒原上。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北風裹著細細的雨霧,狼也似的怪叫。她發瘋一樣奔跑,嗚嗚地哭泣,放聲叫喊。感覺腳下踩著脆脆的東西了,她知道到了湖邊。也許湖邊的水已結了薄冰。她不知怎麼的止住了哭喊,不知怎麼的又會尖叫起來。快要下大雪了,只有那亡魂鳥還在凄厲地叫著。
維娜說:「誰規定的,我一定要陪著你?」
郭浩然回頭說:「這同個人恩怨沒有關係,是兩個階級、兩種立場的鬥爭。他鄭秋輪滿腦子反動思想,我郭浩然仇恨一切反動派。美帝國主義手上還沾著我們郭家的鮮血,我那姑媽被擄到美國去了,如今還不知屍骨埋在哪裡哩!」
打開材料,維娜兩眼一黑,半天才回過神來。材料上的字,老在爬著,像滿紙的蛆蟲。看著看著,她感覺頭越來越腫脹。列舉的罪狀,無非是鄭秋平日的言論,都是她熟悉的。他的那些話,平時聽著都是很有道理的,錯不到哪裡去。可是,放進這個材料的邏輯框架裏面,句句話都大逆不道了。
不料戴倩聽了,嗚嗚地哭出了聲。維娜以為自己刺傷了她,倒有些不忍了。
維娜說:「你的意思,一定要拿我作交換?」
窗外,大團大團的雪花,被風裹挾著,卷上去,又竄下來。窗戶緊閉著,飛雪讓一切都顯得寧靜,似乎又讓她感覺到一種無聲的喧囂。她的腦子裡太亂了。
郭浩然急了,忙說:「你也可以進紡織廠,做紡織女工。」
郭浩然的臉立即漲成了紫紅色,惡狠狠地說:「有關係!就有關係!你愛他,我就要整他!我要開他的批鬥大會!我要讓他坐牢,我要整死他!」
維娜說:「吃過了。」
維娜馬上過去打開了門,說:「關著門會煤氣中毒的。」
郭浩然站起來,說:「天氣好冷。」就去關了門。
維娜一直閉著眼睛,說:「你要保證放過鄭秋輪。」
維娜憤怒得幾乎想撲過去咬碎了他。可她雙腳發軟,坐了下來,渾身發抖。郭浩然背對著門口,逼視著她。她想大聲叫喊,卻沒了力氣。她的聲音很微弱,說:「你打擊報復,你公報私仇。你記住你剛才說的話,我要去告你!」
維娜低著頭,將紅紅的炭火壘好了,又耙平,然後壘好,再耙平。維娜猜郭浩然可能正望著她的頭頂,等著她說聲謝謝。她卻一言不發。
維娜砰地關上辦公室的門,趴在桌上哭了起來。鄭秋輪就在她頭頂上三米處,不知他是坐著、蹲著、站著,還是躺著?他每餐都吃飯嗎?房間里有炭火嗎?他們打他了嗎?他在想我嗎?他如果知道,就在他的腳下,正坐著他深愛著的人兒,或許能有所安慰吧。維娜只是這麼傻九-九-藏-書想,沒有任何辦法救他,哭個不停。她想堅強些,可眼淚不爭氣,怎麼也止不住。
維娜仍不作聲,窩在被子里縮成一團。戴倩說:「我勸你也想通些。郭政委人惡,誰都知道。他對你還是真心的好。就是年紀大些,其他條件也還行。他是領導幹部,手中有權,會讓你過好的。」
維娜不想逗他了,很認真地說:「郭政委,我不會答應你的。」
他不再說話,不停地抽煙。維娜拿了張報紙,誇張地扇著煙霧。他便盡量偏著頭,將煙霧朝一邊吐。他這姿勢,正好耳朵朝著維娜。她不由得瞟了他的耳朵,見那耳根邊黑黑的,像是好久沒洗過了。她胃裡就有東西直往喉嚨口涌。
戴倩低著頭,眼睛望在別處,留給維娜半張紅臉,說:「他是他們縣裡最年輕的公社書記。」
戴倩紅著臉,說:「我服從組織安排。」
郭浩然走了回來,躬下身子,幾乎像是耳語一樣,說:「你去告呀?我說了什麼話?有誰在場?誰證明你?告訴你吧,上面公安來的人已撤了,案子完全由我負責。鄭秋輪是死是活,我說了算。他的問題可大可小,大可大到坐牢,小可小到寫份檢討就行了。你這麼愛他,你救他呀!現在只有你能救他。我還要告訴你,鄭秋輪若是整死了,就是死在你手裡。沒有你,我是不會這麼狠心對他的。」
維娜出院的前一天,郭浩然又來了。他頭上滿是雪花,臉黑里泛青,凍成那樣的。戴倩到隔壁吳偉那裡去了,病房裡沒有別的人,另外兩張病床空著。
有天,戴倩帶了個瘦高瘦高的男人進來,說:「他是春風公社的書記,叫吳偉,也在這裏住院,就在你隔壁病房。」
郭浩然又說:「我找維娜談談,你迴避一下吧。」
不知怎麼回事,維娜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我不喜歡當營業員。」
郭浩然說:「大丈夫言出,駟馬難追。但是,得開個批鬥會。要是那天你答應了,他只需寫個檢討就行了。這幾天,又挖出了很多問題,不開個批鬥會,無法向群眾交待。」
聽得敲門聲,維娜知道郭浩然吃完飯了。他進來后,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吃飯了沒有?」
戴倩總不說吳偉的名字,一口一個他,維娜就知道她準是愛上這個人了。
維娜出院的第二天,仍下著大雪。全場知青頂風冒雪,站在球場里開批鬥鄭秋輪的大會。主席台是半露天的,平時開會、放電影,都在那裡舉行。下面是緊連著的三個籃球場。主席台的上方沒有懸挂會標,也沒有張貼打倒誰誰之類的標語口號。顯然批鬥會是草草開場的,或許郭浩然並沒有想好給鄭秋輪安個什麼罪名,只是要整整他。郭浩然沒有親自主持會議,威嚴地坐在主席台後面。宣布將鄭秋輪押上來的,是另一位場領導。
維娜睜開眼睛,見戴倩一臉驚訝。戴倩瞪大眼睛,好半天像是明白過來了,卻又將信將疑,問:「難道是這麼回事?」
維娜說:「毛孩子怎麼了?他也可以長到三十二歲。等他長到三十二歲時,比你更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