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娜去洗漱間擰了手帕，遞給李龍，安慰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太傷心了。我們想辦法讓她戒掉吧。她人呢？還在北京？」

王醫生說：「小劉，用丁丙諾啡吧。」

維娜只好說：「我的外甥女。放暑假了，她到我這裏玩。」

陳所長出去老半天才回來，說：「維總，讓您久等了。我們反覆研究，還是決定派人去您家裡。費用比在所里就要貴些，請您理解。」

「還有什麼辦法嗎？」維娜問。

夢澤說：「沒事的，能行。」

警察查看完了，下樓了。「我們會儘力偵查的。」警察說完就走了。

「聽見嗎？夢澤？」維娜問。

「太感謝了，太感謝了。」維娜跑到洗漱間，給李龍打了電話，「我們馬上就動身過來，到時候你迴避一下。」

「穿長袖吧。」李龍說。

李龍按住維娜肩頭，嘆道：「你真是夢澤媽媽多好。」

維娜揩著淚說：「大學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陳所長覺得奇怪：「不可能呀。好吧，我自己過來一下。」

李龍說：「我昨天把她接了回來，關在家裡。我託人給她辦了休學手續。」

深夜裡，電話突然響了。維娜猛然驚醒，心臟跳到喉嚨口了。這麼晚了，誰來的電話？准不是什麼好事。她萬萬沒想到是李龍打來的電話。

維娜去了派出所，接待她的是李所長。他們很熟。李所長很客氣，替她倒了茶，問：「維總，你女兒沒回來吧？」

李龍問：「還丟了其它東西嗎？」

維娜倒了杯冷開水遞給他。她疑惑而恐慌，不敢問半句話。李龍穿著黑色短袖t恤，有些汗漬。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厲害。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望維娜，只是喝水。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維娜說：「好吧，媽媽相信你。有事，你馬上打我電話。」

維娜說：「有人就是會開鎖哩。」

維娜立即紅了臉，打了夢澤屁股，說：「夢澤你胡說什麼？」

夢澤仍覺著委屈，只得點頭說：「好吧，我聽媽媽的。」

每天晚上，都是維娜陪著夢澤睡。維娜和夢澤都是習慣裸睡的，如今等於住在醫院里，醫生和護士隨時可以進來，就只好穿了睡衣。夢澤卻必須將臉貼在維娜胸口，睡夢裡老是糊裡糊塗喊媽媽。維娜很心疼，這孩子對母愛太饑渴了。

李所長說：「對不起，你聽了肯定難過的。我相信我的猜測不會錯。不然，一位二十一歲的有正常行為能力的女孩子，不會把價值六萬多塊錢的東西，三千塊錢就變買了。只有癮君子才會這樣做。」

兩天以後，維娜送夢澤去了深圳。

次日一早，維娜托朋友介紹，去戒毒所拜訪了陳所長。陳所長是戒毒所的副所長，荊都有名的戒毒專家。維娜不能透露夢澤的身份，只道她是自己的外甥女兒。

值班的小陳睡在隔壁，聞聲醒來了，問：「怎麼了？」

李龍搖搖頭：「不知道。」

夢澤忙說：「不用不用，我想一個人獃著。」

「沒誰有。」

維娜問：「你的意思，是怕他叫人跟蹤？」

維娜說：「我不該知道的，我就不問。但是，如果不是牽涉到機密的，你不必擔心什麼，可以同我說說。」

李龍說：「她只是偶爾給我打打電話，從來不給她媽媽打電話。」

維娜說：「別這麼說，只要孩子好，都值得。」

維娜笑笑，說：「沒事的。」

「躲在這裏幹什麼？熱得要命。」維娜說。

維娜說：「六萬多。」

維娜仍不放心，打電話給李龍。李龍說：「沒事的，該讓她獨自獃獃了。我在接待一位外商，也抽不開身。你放心吧。」

維娜說：「李所長，算了吧。只要東西找到了，就行了。我非常感謝。我想肯定是我那不爭氣的外甥女乾的。我會去教育她的。」

等了好久，王醫生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李龍打電話來了：「維娜，怎麼樣了？夢澤不行了，在床上打滾。她哭著求著要那東西，我不能給她。她求我把她綁起來，我下不了手。」

三天以後，派出所打了電話，請維娜去一下。維娜放不下夢澤，馬上同李龍聯繫：「我要去辦點事，你來陪一下夢澤。」

維娜問：「為什麼？」

維娜問王醫生：「我可以同夢澤單獨談談嗎？」

李龍說：「有些事，你不知道好些。」

李龍說：「這種人，你盡可以往最卑鄙的地方設想。不怕他們做不出，只怕善良的人想不出。他們甚至可以動用國安部門。」

「朱敏！」維娜大喝一聲，「你說話要講良心。你不了解我，你把我想像成什麼樣的人，我都可以理解。但你了解李龍，請你不要侮辱自己的丈夫！李龍，是個高尚的人。」

李所長笑道：「維總，不好意思，我冒昧地問問，你了解你這位外甥女嗎？」

維娜說：「我外甥女兒，剛到。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累了。」

李龍說：「我們都問心無愧，本來沒什麼可怕的。只是，我不想讓你捲入無聊的政治鬥爭。」

維娜不知李龍是否走了，同王醫生招呼一聲，就下樓去了。她推開每個房間，都不見李龍。他準是走了。無意間推開廚房，見李龍蹲在裏面，頭埋在膝間。聽得維娜進來了，他抬起頭來。滿頭大汗，神情沮喪。

陳所長說：「那就這樣定了。我們去的醫生姓王，護士姓劉。我有時間也會去看看。我已讓他們在準備藥物和器械，馬上可以動身。」

李龍停下來，望著維娜說：「很對不起，我不知怎麼同你說。維娜，我們拖累你了。我還是把她帶走吧。」

「啊？」維娜嚇了一跳。

維娜說：「孩子親母親，可是人的天性啊。」

警察又說：「我們可以上樓看看嗎？」

李龍說：「先別說夢澤，你剛才說，不想開公司了，我贊成。你這種生意，是必須在權力場上周旋的。陷得太深了，不好。我想過要幫幫你，可是幫不了你，很遺憾。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我倒是建議，你開個茶屋吧。沒個事做也閑得慌。」

朱敏突然哇哇大哭：「維娜，我求求你，你就放過李龍吧，放過我女兒吧。我不會做妻子，不會做媽媽，但我還是愛他們父女的。沒有他們在身邊，我不行啊。」

「王八？」

李龍說：「我說很感謝你，這話太輕飄飄了。維娜，應該做出這種犧牲的是我和朱敏。」

「你先別管，我等你來了再走。你快點兒。」維娜說。

好不容易應酬完了，維娜急匆匆往家裡趕。遠遠的就見家門洞開著，心裏覺得奇怪。她家的門從來沒有這麼大開過的。夢澤也沒有這個習慣。維娜來不及存車，先進門看看。天哪，客廳里空空如也，家電一件也不見了。

夢澤哭道：「不，不，我不要陳所長，我要天堂。」

李龍說：「聽著hｔｔｐs://ｒeａｄ•9９csｗ.com孩子的叫聲，我心都碎了。」

維娜泡了茶，擺在茶几上，說：「夢澤現在是特殊情況，不要這樣對她。」

李龍覺得奇怪，又不好多問。維娜臨走，又交待說：「我回來你才能走啊。」

維娜說不上為什麼，只是慌得很。剛才警察沒說什麼，可那語氣聽上去就讓人不安。

維娜穿著睡衣，下樓去。她心裏怦怦地跳。這麼晚了，李龍怎麼會跑了來呢？她開了門，留意看看外面，沒見著他的轎車。

「夢澤，夢澤！」維娜大叫。

夢澤總不作聲，歪在維娜懷裡。李龍見女兒很安靜，心情開闊起來：「維娜，真得感謝你啊。你是夢澤的再生之母啊。」

李龍抓起維娜的手，不敢觸摸那傷口，只說：「你要醫生處理一下呀。」

李龍說：「腐敗就同販毒一樣，攫取的都是暴利，而風險太小。我們經常在電視里看見販毒的被抓了，其實抓住的只是微乎其微，而且抓住的都是小不點兒。真正大毒梟抓住了幾個？」

李龍哭了好久，想忍住不哭了，就拚命抽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

「李龍，怎麼了？」維娜慌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龍埋下頭，雙手掩面，失聲痛哭。他的哭聲很恐怖，狼嗥一樣。維娜不明就裡，卻早被這哭聲感染了，鼻腔一酸，淚下如注。

夢澤面有愧色，說：「我聽媽媽的。但是，媽媽，我那位媽媽太怪了，我從小就怕她。長大了，我想接近她，總覺得她冷冷的，在拒絕我。你知道嗎？我看見別的女孩挽著媽媽的手在街上走，我多羡慕啊。可我的媽媽從不讓我挽她的手。她要一個人走著，昂首挺胸。她說我的手老出汗，捏著濕膩膩的不舒服，還把她的衣服扯皺了。去年寒假，我天天挽著你的手逛商場，感覺你才是我的親媽媽。」

維娜說：「總得有個辦法呀？不妨試試吧。」

「爸爸來了？那你剛才哄我，說下去喝水？」夢澤吊著維娜，抿著嘴兒笑。

「你怎麼了？又犯了？」維娜問。

「這是怎麼回事？」維娜問。

維娜說：「夢澤，你不要哭了。媽媽不怪你，你坐起來，我們好好談談。」

維娜說：「我就不明白，三天兩頭聽說哪個當官的又被抓起來了，為什麼有些人照樣膽大包天呢？燙手的錢拿不得啊。」

夢澤突然跑了下來，指著她媽媽說：「你這樣子，真是丟人！娜姨為我所做的一切，你是做不到的。她身上滿是傷痕，都是我抓的，咬的。娜姨沒有半句怨言，由我抓，由我咬。你做得到嗎？哪怕弄皺了你的衣服，你都會火冒三丈。你沒有一句感激的話，反而上門來羞辱人家。娜姨同我非親非故，為什麼要管我們的事？好吧，我不要她管了，我同你回去。你趕快滾吧，我收拾東西就來。」

警察上樓四處查看了，見一間卧室里躺著人，就問：「你家裡人？」

李龍低頭片刻，說：「我同市委書記王莽之弄僵了，他會整我的。」

李龍也很尷尬，只好笑道：「夢澤這孩子，不想事的。」

「真的？」李龍很是吃驚。

維娜說：「李龍呀，什麼時候了，你還顧著我的事？我就是什麼也不做了，這輩子也餓不死了。看看夢澤怎麼辦吧。」

夢澤卻說：「這就是我的媽媽。」

「太黑了。」李龍憤然道。

王醫生說：「主要靠您自己的毅力。張學良將軍年輕時也不慎染上毒癮，他硬是憑著自己的鋼鐵意志戒掉了。他是硬戒，俗稱冷火雞法，那種痛苦是常人不可想像的。您現在不一樣，有藥物，還有醫生守著您，有家裡人守著您。夢澤，您一定要堅強。」

維娜不好意思了，說：「我是不懂，請您原諒。」

「不，不，不，李龍和夢澤心裏都只有你，早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朱敏哀號著。

王醫生一走，夢澤猛地鑽進維娜懷裡，哭喊道：「媽媽，媽媽！」

維娜說：「如果是這樣，夢澤怎麼在家裡呆？」

警察問：「大約值多少錢？」

「接我女兒回去。」朱敏說。

夢澤眼淚汪汪，叫道：「媽媽，你快殺了我，你快殺了我。」

又是深夜裡，李龍來了。夢澤已經睡著了，李龍同維娜在樓下說話。

維娜雙肩顫抖起來，神情惶惑。李龍說：「我當然不怕，但我不想連累你。他現在大權在握，什麼手段都可能使上。按照他們的邏輯，不相信世上有好人的。他們以為總能抓住你些把柄。」

維娜寒毛都豎了，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她後悔的事，不願提及，我們就不要再刺|激她。」維娜說，「李龍，毒品太蠱惑人了。我天天陪著夢澤，她的痛苦讓我不寒而慄，而她向我描述吸毒的快|感——天哪，也真令人神往。我不讓她說這些，可她有時不說說就過不去。我怕聽她說這些，害怕自己經不住誘惑。」

維娜說：「沒有人。」

夢澤嚇著了，一把抱住維娜，哭喊道：「媽媽，你不要趕我啊！你趕我回去，我是戒不了的。爸爸沒空陪我，媽媽她是沒這個耐心的，我會死在家裡的。媽媽，求求你……」

維娜忙說：「沒事的，沒事的。只要你們有人去，我就非常感謝了。」

晚上，李龍來了。他進門就看出了異樣，問怎麼回事？維娜怕李龍怪夢澤，掩飾道：「我後來還是把夢澤接出去了。我們吃了飯回來一看，發現家裡丟了東西。我已報了警了。」

維娜不便說什麼，只道：「她可能有潔癖吧。」

維娜低頭不語。記得那天朱敏進了她的家門，好像生怕別人挨著她，雙臂緊緊抱著外套。眼睛四處打量，似乎總在防備著什麼。維娜當時就感到這個女人不太對頭，只是沒往心裏去。

突然聽得夢澤尖叫起來，喊道：「媽媽媽媽！」

「沒事，孩子做夢。小陳你睡吧。」維娜說罷，扶著夢澤上了床，「媽媽不會離開你身邊的，傻孩子。睡吧，好好睡吧。我把床頭燈開著，光調小些。你先睡著，我去送送爸爸。」

李所長說：「坦率地說，根據我們的經驗，我懷疑你這位外甥女吸毒。」

也只好這樣了。可維娜總放心不下，吃飯時心不在焉。稅務局的那些人都是熟人，老開她的玩笑，說她人在飯桌上，魂不知到哪裡去了。維娜就開著玩笑搪塞。

一個多月過去了，夢澤終於戒掉了毒癮。王醫生和小陳囑咐維娜細心照料，便撤走了。維娜一直顧不上公司里的事，放手讓助手去打點。她放不下夢澤，不敢離開她半步。夢澤身體慢慢也恢復了，維娜就帶她出去游泳、打網球、郊遊。

維娜心想，一定有賊光顧了。她顧不上報警，先打電話給陳所長：「陳所長，夢澤又發作了。」

李龍很快就到了，進門就問：「read.99csw.com出什麼事了嗎？」

李龍說：「我本不想在你面前訴苦啊，你沒有義務分擔我的痛苦。這次，我實在敵不過去了，快崩潰了，就想找你說說。夢澤從小不親她的媽媽，只跟著我。可是我一直很忙，也沒多少時間帶她。我只要回家，孩子就纏著我不肯放。孩子怎麼會不親母親？朱敏不僅不檢查自己，反而說夢澤是白眼狼。孩子很小的時候，朱敏就這麼罵她。」

陳所長說：「科學上的事，誰也不能說絕對。我只能說，我沒碰上過。」

維娜問：「你找夢澤談過嗎？」

「她不是可以一個人呆了嗎？」李龍說。

頭兩周，王醫生同小陳都住在維娜家裡。第三周，他們倆白天都在這裏，晚上只留一個人值班。這時，戒斷癥狀慢慢消退了。王醫生說夢澤的脫毒過程算是比較順利的。

維娜招呼著，請人把家電按原位放好，付了勞務費，謝謝了。關了門，往樓上去。夢澤趴在床上痛哭。李龍鐵青著臉，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看來夢澤把什麼都同爸爸說了。

維娜關了門，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李龍。

夢澤說：「我不想去，就在家休息。」

朱敏冷笑道：「奇怪，你和你爸爸可以來，我就不可以來？」

夢澤破涕而笑，在維娜懷裡撒起嬌來。維娜刮刮她的鼻子，說：「好好坐直了。大姑娘了，都要找男朋友了，還在媽媽面前撒嬌。」維娜話是這麼說，卻把夢澤緊緊摟著。

維娜按住夢澤，問：「有人來過家裡嗎？」

維娜問：「那麼說，我回來時，見你痛苦得那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維娜放心不下夢澤，打電話回去：「夢澤，媽媽中午有應酬，在外面吃飯。你是出來同我一起吃，還是就在家吃？」

夢澤點頭道：「知道了。」

「那怎麼辦呢？」維娜說，「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她不宜到戒毒所里來。」

「這就怪了。家裡沒人，人家要偷不偷個光？怎麼會只偷家電呢？」李龍過去看看門鎖，「你這種鎖，沒鑰匙誰能打得開？」

「維娜，我……我這輩子完了。」李龍哭道。

維娜只好從中周旋，將丟失的東西讓人搬了回來。還同派出所說好，讓他們別再過問這個案子了。

維娜說：「傻孩子！你一天天好了，爸爸很高興。告訴你，其實爸爸幾乎每天都來過，有時是中午來，有時是深夜來。聽著你痛苦地叫喚，爸爸心裏在流血哪。夢澤，你是爸爸心頭肉啊。」

維娜說：「朱敏，你別這樣。說句不客氣的話，你這樣讓我看不起。你不用求我，誰也不想搶你的丈夫和女兒。我敬重李龍，喜歡夢澤，僅此而已。如果我同李龍不是故舊，就碰不到一起，我也不會管你們家的事。」

「不想說她了，不想說她了，多沒意思！」李龍靠在沙發里，身子發軟。

維娜說：「李龍，既然如此，你怕他什麼？」

維娜雙手按住夢澤的肩頭，安慰道：「夢澤，好孩子，聽話，你聽話，就好了，就好了。他們是醫生，是戒毒專家，你放心，就好了，就好了。」

「好吧，辛苦你了陳所長。」維娜說。

維娜說：「她走了，回去了。」

維娜將李龍的手拿下來，握著，低了頭說：「夢澤這孩子，我早把她看作自己女兒了。」

「好吧，你睡著，我下去叫爸爸上來。你得答應我，小聲點說話，別吵著小陳。」

「熱嗎？」維娜取了把羽毛扇子，替李龍扇風。深夜裡，她早關了空調。

「可怕。」夢澤搖頭說。

維娜說：「陳所長，真不好意思，詳細情況我不方便同您說。我外甥女是專門從外地趕到荊都來戒毒的。她的家庭特殊，不宜對外公開。希望您能理解。」

李龍直想抱著維娜，說：「太可怕了。維娜，你怎麼不早說呢？早說我會每天晚上都過來。」

李龍搖頭道：「維娜，你不知道，我處境越來越艱難了。我不能老往你這裏跑了。把夢澤交給你一個人，我於心何忍？」

李龍一言不發，濁淚橫流。夢澤爬了過去，跪在爸爸面前，痛哭道：「爸爸，你不要哭了，你再給女兒一次機會吧。」

夢澤從樓上跑了下來，吃驚道：「媽，你怎麼來了？」

朱敏驚愕地望著女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不到女兒會叫維娜媽媽。但她沒有再說半句話，揩揩眼淚，低頭走了。夢澤伏在維娜懷裡，突然大哭起來。她讓自己的親媽媽嚇著了。維娜摟著她坐下，逗她笑：「好啦，好啦，別哭了。哭多了，臉上容易長皺紋，就不漂亮了。」

夢澤睡著了。王醫生請維娜到一邊說話。他說：「維總，不是非常情況下，不要捆綁戒毒病人。這會使她對戒毒產生恐懼，增加戒毒難度。我們會有一套科學方案，請你們家屬配合。」

李龍說：「有這麼玄？聽她說說就會走火入魔？」

維娜過去摟著夢澤，說：「孩子，你不要這樣責怪自己。這樣沒用。你癮沒發作的時候，是多麼乖的孩子？你懂得愛爸爸媽媽，懂得愛我。癮一發作了，就什麼都不顧了。這不怪你，只怪該死的白粉。你需要的是堅強。你看爸爸，那麼忙，那麼重的擔子壓在肩上，還要為你操心。現在是什麼時間？正是工作時間，你爸爸應該在自己的崗位上。可是為了你，他在這裏。你媽媽也是愛你的，你知道。夢澤，為了所有這些愛你的人，你自己一定要堅強起來。」

維娜說：「算了吧，太晚了。」

「你的手怎麼了？」李龍突然看見了維娜手腕上的傷痕，「準是夢澤咬的吧？」

維娜拍著夢澤的背，說：「你自己向媽媽認錯吧。」

維娜說：「李龍，你就不要東想西想了，好好兒把夢澤交給我。」

「我想下去看看爸爸。」

朱敏轉過臉來，逼視著維娜：「維娜，自從那天見到你，我就知道你非等閑之輩。果然不出所料。李龍對我越來越不好，現在乾脆話都懶得同我說了。孩子呢？自從見了你，連親媽也不要了。她在家裡一天到晚娜姨長娜姨短。她想戒毒，寧願到你這裏來，也不願到家裡去。你比她媽還親。我的男人是你的了，我的女兒也是你的了……」

李龍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沒有開燈，電視聲音調到最小。維娜替他換了杯茶，然後在他身邊坐下。李龍問：「孩子怎麼樣？」

李龍說：「還是送到戒毒所去吧。」

王醫生說：「的確如此。但是，脫毒儘管痛苦，更難戒除的是人對毒品的心理依賴。也就是人們說的心癮。身癮易戒，心癮難斷。安全脫毒之後，您還要面臨更嚴峻的考驗，就是同自己內心的敵人較量。」

李龍說：「正想同你商量。能不能把她送到外地戒毒所去？」

李龍說：「我坐的士來的。」

陳所長突然出現read.99csw.com在床前，維娜嚇了一跳。她這才想起家裡的門沒有關。她把夢澤交給陳所長，下樓去存了車，關好門。上去一看，夢澤情緒緩和些了，卻仍是叫喚著。過不多久，夢澤就睡去了。

維娜說：「別管那麼多了，送到我這裏來吧。」

「出了什麼事？」維娜擔心起來。

王醫生說：「首先是讓您脫毒。脫毒會產生戒斷癥狀，就是您剛才經歷過的那樣，有些人的反應比您更嚴重。總之非常痛苦。我們會用藥，緩解您的痛苦。」

王醫生說：「這就很好。聽您姨媽介紹，您是大學生。那麼毒品的危害性，就不用同您多說了。您需要明白的是，戒毒過程是非常痛苦的。您得有這個思想準備。」

維娜說：「你說王小莽，我倒是知道。這個人很壞，搞建築的行內人士，都叫他王八。」

維娜說：「你額上還出汗哩。」

維娜遲疑著，說：「請吧。」

夢澤搖頭哭道：「媽媽，媽媽，讓我叫你媽媽吧，你應著好嗎？媽媽！」

李龍說：「她自己很後悔，恨自己染上毒癮，也想戒掉。可是癮一發作，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維娜說：「我是做夢也想不到啊。夢澤那孩子，那麼聰明，那麼漂亮，又那麼乖。她常打電話給我，聽上去她很快活的，不像有什麼事啊。我不久前還給她寄了錢去哩。我太喜歡這孩子了。」

「我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是我的事。」朱敏說。

夢澤忙往樓上退：「不，不，我不回去。」

維娜發現來者不善，就說：「朱敏，你有什麼事？」

「不知道。我癮發作了，癱在床上起不了身。我聽得下面有響聲，以為是你回來了。我叫你，沒人應。我就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夢澤說。

維娜說：「可不可以讓夢澤住到我這裏來呢？」

維娜說：「我從來不管你們官場上的事的。我們打交道這麼久了，我說過官場半個字嗎？今天話題說到這裏了，我才說幾句。我敢打包票，那個王莽之，肯定是個大貪官。荊都管區內，只要是上兩千萬元以上的工程，他兒子都要插手。王小莽自己並不搞工程，總是把工程拿到手后，給人家做，他收中介費。什麼中介費，只是個說法。行內人都知道規矩了，只要有大工程，不去找別人，只找王小莽。王小莽有個習慣，對八字特別看重。你托他找工程的話，只要他答應了，先提八萬塊錢給他，叫前期費用。工程拿到手之後，再付他八十萬。工程完工後，付清全部中介費，標準是工程總造價的百分之八。他總離不開八，大家都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王八。可見大家是恨死他了。」

維娜說：「你不知道，夢澤陶醉起來多麼動人！我問她那種快|感是怎麼樣的。她說，沒有上過天堂的人，是無法想像天堂的。她說那種舒服，那種暢快，那種自在，那種忘我，那種飄逸，是沒法用語言描述的。只感覺全身無處不消受，就連指甲縫裡，頭髮尖上，都舒服死了。深夜裡，當她陶醉起來的時候，泥鰍樣的滿床鑽。李龍呀，有時候我真受不了，害怕極了，只希望你在這裏。我會馬上跑到你那裡去，求你救救我。」

沒人應，她忙往樓上跑。「夢澤，夢澤。」

李龍說：「是的。但是朱敏把孩子的天性擰斷了。她不肯給孩子餵奶，怕弄壞了身材。她是跳芭蕾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吃著媽媽一口奶。朱敏偏偏奶水很足，脹得她哎喲痛，寧可往地上擠。沒幾天，奶水就回去了。」

「維娜……」李龍禁不住哭了起來，幾乎是哀號著。

夢澤噘了嘴說：「媽媽沒講我壞話嗎？」

李龍搖頭說：「想過，想不出任何好辦法。」

「你是怕同我往來，讓他抓住把柄？」

維娜說：「夢澤後來一直叫我媽媽。這孩子，真叫人疼。」

夢澤點點頭。

維娜說：「你讓她再堅持會兒吧，我們馬上就到了。」

李所長說：「那怎麼辦呢？我們得取證，不然不好結案。」

李龍望著維娜，忍不住拉住她的手：「維娜，你……你這樣的人，少有啊！」

維娜想了想，說：「也不能隨便送，得有熟人照應。這樣，我同深圳聯繫一下，請那邊朋友幫忙。」

維娜說：「李龍，什麼聖女？我只是依著自己的本能辦事。我做這些事的時候，不需要考慮，我認為人是應該這樣做事的。好了，我倆不要討論這些沒意思的事了。說說夢澤吧。我反正也累了，公司不想開了。我就帶著夢澤遊山玩水去。她需要新鮮有趣的東西分散注意力，戒除她的心癮。等她再次穩定下來，我就帶她走。熬過一年，她就沒事了。到時候再復學，完成學業。必須這樣做，不然會很危險的。陳所長說，目前中國戒毒人員復吸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一朝吸毒，終生戒毒。我看就因為沒有人給他們溫暖。把夢澤交給我吧。」

維娜沒有馬上說話，下去倒了杯涼茶上來，遞給李龍，說：「你別難過，喝口水吧。你不要意氣用事，冷靜些。你坐著，我倆一起同夢澤談談吧。」

李龍抱著女兒，哭得像牛吼。維娜勸道：「好了，你父女倆都好了。夢澤休息會兒，陳所長和王醫生他們等會兒就來了。李龍，你去忙呢？還是就在這裏休息一下？」

「媽媽讓小玉過來替你做中飯？」維娜說。

李龍聽著就慌了，忙問：「是不是她又犯了？」

維娜說：「為了孩子，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但是，權衡一下，還是由我來做吧。不必講什麼大道理，你得在你的位置上幹下去。再說，你也沒有這個經濟能力。」

李龍說：「現在她一天到晚端著個市長夫人的架子，梗著脖子，昂著腦袋，忘乎所以，比我還氣派。我猜，下面人肯定會說她的。官場上都說，夫人是領導的門面。有她這張門面撐著，我就是做得再好，也不會有好口碑的。做母親的是最為女兒驕傲的，她卻處處嫉妒女兒，甚至見不得女兒比她年輕，比她漂亮。不可理喻啊。」

只見夢澤正在床上打滾，痛苦不堪的樣子。

「維娜，我想還是把夢澤送到戒毒所去算了。」李龍低頭說。

李所長說：「我們得見見她，證實一下。」

夢澤渾身顫抖著，臉色發白。維娜抱著她，哄著：「王醫生在同你說道理，你別怕，你聽醫生話，不會那樣的。」

維娜說：「為了幫著你戒毒，我躲在一邊看了些這方面的書籍，也諮詢過陳所長和王醫生，知道毒癮發作起來，人的毅力是無法抗拒的。我理解你。但是，要戒毒，除了科學的方法，關鍵也是在於人的毅力。你本來差不多快沒事了，又抵制不了誘惑，往後退了。夢澤，不怪你，就怪媽媽不該把你一個人放在家裡，使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身邊九_九_藏_書沒有人。」

維娜問：「你一個人能行嗎？」

夢澤仍是渾身發抖，說：「媽媽，我做了個惡夢，嚇醒了，不見你在床上，嚇死我了。」

維娜撫摸夢澤的臉，說：「想媽媽了？我去打電話，叫媽媽來好嗎？」

夢澤目光茫然，不知怎麼回答。維娜急了，催道：「夢澤，王醫生同你說話啦。」

「維娜，我是李龍。我已經在你家門了，請你開開門。」李龍聲音低沉著。

李龍說：「我想過請你幫忙，但是不現實。毒癮發作起來，非人力能夠控制。你對付不了她的。」

維娜慌忙應了，匆匆上樓去。夢澤驚恐地站在房門口，渾身發抖。維娜摟著夢澤：「不怕不怕，夢澤不怕，媽媽下去喝口水。」

這時，電視里「零點聚焦」欄目正播放吳偉案審判實況，戴倩作為共犯也一同受審。關了幾個月，吳偉看上去胖些了，卻分明是浮腫。他的頭髮已是灰白色的，長得蓋住了耳朵。戴倩坐在輪椅里，由兩位女法警推出來，抬進被告席。戴倩頭髮也花白了，人也瘦了，兩邊臉頰上墜著鬆鬆的皮。維娜看不下去，說：「不看了吧。」李龍便換了台。

維娜說：「李龍，你就看你秋輪份上，答應我。我把你看作秋輪的兄弟啊。」

夢澤用力咬住維娜的肩頭：「媽媽，你拿刀來吧，你砍我吧。」

維娜說：「就只丟了家電。」

維娜很生氣，說：「李龍，你怎麼老這麼說呢？我說了，我愛這個孩子。你不讓我管，我會難過的。就看在孩子叫我媽媽的份上，讓她在這裏吧。」

夢澤說：「我就在家吃算了。」

「我女兒？她沒回來呀？」維娜緊張起來。

李龍說：「大學抓得還是很緊的，只是社會環境太複雜了。要怪只能怪我們做父母的。」

夢澤只有脖子可以扭動，張大著嘴，野獸一樣亂咬。維娜的手腕被咬住了，掙脫不了，就強忍著，說：「孩子，你咬著好受些，你就咬吧。」

李龍說：「我不放心，多陪一會兒吧。」

維娜輕聲道：「朱敏，你請坐吧。」

維娜問：「陳所長，可不可以設家庭病床，派人去我家裡？費用由你們提出來，我會接受的。」

李龍嘆道：「放著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鬼。」

維娜開車送走李龍，回來請小玉做中飯。王醫生和小劉也在這裏吃飯。夢澤情緒穩定了，卻沒有胃口，見了飯菜就噁心。她勉強喝了點湯，又吐出來了。王醫生囑咐夢澤午睡，她說睡不著。王醫生說：「您睡不著也得躺著，您得聽醫生的。」

維娜說：「夢澤，我同你媽媽說幾句話，你先上去。」

維娜說：「夢澤，媽媽還要同你羅嗦幾句。你一定要好好對你媽媽。我不相信對自己父母都不好的人，會對別人好。」

夢澤仍不說話，眼睛向著窗外，看上去有些獃滯。王醫生說：「很多吸毒者，都是上當受騙，誤入歧途，我想您也是的。夢澤，您多年輕，多漂亮，又是大學生。您會有很好的前途。可是吸毒最後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形容消瘦、臉色灰黃、體虛無力、面青唇白、頭髮早白、牙齒鬆動、皮膚乾燥、聲音顫啞、未老先衰、早赴黃泉。」

送走陳所長，維娜打電話報了警。派出所馬上來了人，戡查了現場。然後問：「案發時，家裡一個人沒有？」

「孩子一直不肯說她是怎麼染上毒癮的。她不願同我談這些。」李龍說。

李龍禁不住握了維娜的手：「天哪，夢澤這孩子差點兒拉你下水了？」

維娜說：「我仔細看了，只丟了家電。」

李龍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可他見維娜神情有些異樣，只好留下來了。

「有例外嗎？」維娜問。

「我要天堂，我要天堂。我難受啊，全世界的螞蟻都要我身上爬，全世界的蛆蟲都在我皮膚里鑽，我身上的肉在一塊塊掉，在化成灰，化成水，那些掉下去的肉，滿地都是，掉在地上的肉也在痛，我仍能感覺到。媽媽，媽媽，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夢澤聲音尖厲得令人發怵。

李龍說：「說是政治鬥爭，其實是骯髒的利益之爭。王莽之的兒子王小莽，想插手市郵電大樓建設工程，我頂住了。這個工程是我管的，我不想讓這幫小崽子混水摸魚。」

「朱敏呀？快請進。」維娜說。

維娜在屋外就聽到夢澤尖厲的叫喊聲。路人奇怪地往她樓上張望，不知發生什麼事了。維娜低頭開了門，帶著王醫生和護士小劉上了樓。夢澤披頭散髮，被綁在椅子上。滿臉的淚水和鼻涕，面目猙獰。維娜連忙絞了濕毛巾，替她擦洗。夢澤卻像瘋狗一樣，咬住了維娜的手。幸好隔著毛巾，滑脫了。

「還有誰有你家鑰匙嗎？」警察問。

維娜說：「李龍，我敬重你。」

「維娜，你真是位聖女。戴倩住院時，我去看過。她說到你，說你是聖女。不管戴倩自己怎麼樣了，她這句話是真心的。」李龍很感動。

夢澤痛哭著說：「我該死啊！我的毒癮本已戒掉了，只是像王醫生說的，心癮未除。我一個人的時候，回想著吸毒后的快|感，人就受不了啦。我想再試最後一次，就一次。我打了好多電話，才知道荊都這裏哪裡可以弄到白粉。我手頭沒有多少錢，我想都沒多想，就跑出去，打了的士，隨便找了家家電行。我沒有門鑰匙，我出去時只把門虛掩著。我也沒想過家裡會不會丟失東西。我瘋了，一心只想著白粉。不到兩個小時，我把這一切都辦妥了。」

朱敏冷著臉，沒同維娜搭理，大聲喊道：「夢澤，你在哪裡？」

李龍伸手要扇子，說：「我自己扇吧。」

維娜問：「你不知道大家為什麼叫他王八？」

下午，王醫生找夢澤談話。「夢澤，您自己願意戒毒嗎？」

李龍搖頭說：「不行，絕對不行。你付出太多了，我會終生不安的。」

維娜下樓去，李龍正在客廳里不安地走著。「夢澤想見見你。」

「多大了？」

「政治鬥爭？」

李龍說：「夢澤她……吸毒了……」

「太拖累你了。」李龍說。

維娜見李龍手臂上也是齒痕斑斑，搖頭道：「真是可怕，發作起來就像瘋子。你這樣子怎麼出門？」

朱敏畢竟不敢追到樓上去，退了回來，坐下了，臉卻偏向一邊。

下了樓，陳所長說：「維總，今天的情況有些怪。根據我們的經驗，不可能的。她要復吸，也只能是慢慢來，癮越來越大。不可能一下子就到這種程度。」

「不，不！」夢澤突然跪在床上，「是我不爭氣，我不是人，我該死。媽媽你為了我，公司都不管了，沒吃一頓好飯，沒睡一晚好覺，人也累得不像樣子了。我不是人啊。」

維娜說：「夢澤，你要堅強，你再挺一會兒，陳所長馬上就來了。」

王醫生笑道：「開句玩笑，維總說https://read.99csw.com的這種葯，只有江湖郎中那裡有。」

李所長笑道：「你丟的東西我們找到了。是在一個家電行找到的，人家說是你女兒求他們買下的。很便宜，你女兒只要了三千塊錢。」

維娜說：「我為什麼要同你編故事？你來荊都不久，不了解情況。」

「夢澤！」維娜臉色鐵青，「你怎麼可以這樣同媽媽說話？她是你媽媽呀！你對媽媽都是這樣，哪天會把我娜姨放在眼裡？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管你這孩子了。」

「媽媽，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同你說話，請你原諒。你就讓我留在媽媽——娜姨這裏吧。等我毒癮沒了，一定回來。」夢澤邊說邊往維娜懷裡躲，生怕媽媽過來拉她。

維娜說：「這也不能怪她，也是為了事業。」

維娜說：「我不想讓你擔心。好了，現在都好了，過去了。」

王醫生很和善，說：「維總，我說是開玩笑，您別在意。病人家屬的心情都是您這樣，我們見過很多。根據我的臨床經驗，目前最好的葯就是丁丙諾啡了。等病人穩定了，我們同她好好談談，徵得她自己的配合。」

李龍無奈道：「維娜，你不了解官場啊！如果正義都能戰勝邪惡，人間為什麼還有災難？」

朱敏追在後面叫道：「夢澤，你聽誰的？誰是你媽？」

維娜輕輕的扇著風，李龍說：「不用扇了，不熱了。」

「都是裝的。我那會兒其實暢快得要死，個個毛孔都舒服。媽媽，我不是好人。」夢澤哭泣著。

陳所長說：「維總，您說就在家裡戒毒，這不是我們主張的。戒毒帶有很大程度上的強制性，而且過程複雜，也有一定危險性，需要必備的救急設施。家庭環境顯然不適宜。」

「二十一歲了。」維娜說。

李龍說：「就是原來沒事，夢澤也不願同她媽呆在一起。我又不能把她送到戒毒所去。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有個吸毒的女兒啊。」

維娜嘆道：「你媽媽也許是個怪人，但不一定就說明她不愛你。你就把這些當作她的個人習慣，你尊重她這些習慣好了。誰都有個人習慣，這很正常。只是有些人的個人習慣太執著，比方你媽媽。你將就些，就沒事了。」

慢慢的，夢澤鬆了口。她的目光柔和起來，臉上露出微笑。她的微笑卻有些怕人，像完成了某種陰謀。王醫生說：「鬆開她吧。她會睡一覺的。」

維娜知道夢澤怎麼想的，也不生氣，只道：「你剛才那樣子，我馬上說爸爸在這裏，你不又要大聲喊爸爸？不讓小陳聽見了？爸爸見你睡了，就不來打攪你。我倆在下面說你的情況。」

朱敏臉一橫：「你敢。」

這天深夜，夢澤睡熟了。維娜悄悄起了床。李龍在樓下等著她。他只能深夜裡過來，聽維娜說說夢澤。

「會好的，你不用擔心。孩子還算聽話的。用了葯，她睡著了。」

「你說我來了？」李龍又問道，「我聽孩子喊你媽媽？」

維娜不多解釋，只說：「哪怕你現在手頭有天大的事，也要過來。」

李龍說：「你說她有潔癖嗎？她並不怎麼講衛生。有時清早起來遲了，可以不洗臉，直接往臉上塗化妝品。臉臟沒關係，化妝就看不見了。她要的只是自己那張好看的皮。」

夢澤說：「我想爸爸。」

李龍唏噓道：「萬幸啊。維娜，真苦了你了。你瘦得不像人樣了。」

「好好，我應著，媽媽應著。媽媽愛你，夢澤，你是媽媽的好女兒。」維娜親親夢澤的額頭，使勁摟著她，不停地拍著。

維娜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臉色發白。李所長說：「維總，不是你女兒，你家還有誰呢？」

夢澤望望她媽媽，轉身就跑上樓去了。

「天哪！」維娜只覺得天旋地轉。

維娜說：「沒事。我要出去會兒，不能讓夢澤一個人在家。」

維娜抱住夢澤，說：「夢澤，你挺住，你挺住。你能行嗎？」

夢澤又點點頭。

「怎麼？」維娜不知怎麼回答。

陳所長似有所悟：「您這麼說，我好像聽懂了。」

「很好。王醫生說，看樣子夢澤一個月內能夠戒掉。」維娜說。

維娜說：「夢澤是你的孩子，別人想搶也搶不走的。只是孩子現在是在戒毒，剛好起來。我們不能刺|激她，要關心她。」

夢澤坐起來，靠在床頭，沒臉望誰。

李龍仍是搖頭，說：「不行啊。得時刻有人陪著，你自己公司的事也多。不行不行。」

維娜去了公司，同幾位主管見見面，聽聽情況。財務主管說該請稅務吃飯了。有人又說工商局的也要請了。維娜說：「今天中午，先請稅務局吧。」

維娜說：「也不能這麼說，她也不是故意的。聽王醫生說，有個女兒孩染上毒癮，哥哥辭掉工作，在家守著她，幫她戒毒。結果，妹妹將哥哥也拉下水了，只好雙雙進了戒毒所。這種情況是有的。」

「聽你們的。」維娜點頭應道，又問，「請問王醫生，有什麼最好的戒毒藥嗎？可以儘快，又少些痛苦。」

李龍同夢澤聞聲下樓來了。夢澤臉色立即白了，撥腳就往樓上跑。維娜忙示意李龍，上去看著夢澤。李龍莫名其妙，就像演啞劇，望著維娜歪嘴舞手的。見維娜沒功夫答理，他就上樓去了。

維娜沒想到李龍固執起來，一點兒彎子都不肯轉。她實在說服不了李龍了，就問：「你不是擔心外界知道嗎？」

維娜安慰道：「孩子啊，世上並沒有天堂。天堂是虛幻的。你要相信媽媽，相信爸爸，我們共同努力，回到人間吧。」

「還丟了其它東西嗎？」警察問。

李龍搖頭說：「什麼事業？我同她生活了這麼久，我了解她。她沒有愛心。她只愛自己。見著孩子的屎尿，她會尖叫。她連抱孩子都抱得少。偶爾抱抱孩子，只要孩子流了鼻涕，拉屎拉尿了，她會馬上把孩子遞給我。記得孩子剛會走路不久，見媽媽回來了，高興得直拍手，搖搖晃晃往她身上撲去。孩子剛到她身邊，被她一把推倒了。孩子摔在地上，哇哇的哭。原來那天她剛穿了件新衣，孩子正吃著糖，手上髒兮兮的。」

聽得門鈴響了，維娜示意，李龍到書房裡去了，關了門。

陳所長沉吟片刻，說：「我們這裏人手很緊，忙不過來。這樣，你稍等一下，我找他們商量一下，盡量想辦法。」

李龍兩眼腫腫的，絕望地看著天花板：「夢澤是我的命|根|子啊。」

眼看著夢澤沒什麼事了，維娜想去公司看看。這些日子，她都是遙控指揮，沒同公司僱員見過面。她對夢澤說：「媽媽想出去辦點事，你跟我去嗎？」

陳所長笑道：「戒毒比治療任何一種疾病都要艱難得多，我們一般要求對戒毒者的情況有所了解。」

李龍坐下來，手伸向維娜：「請我杯水喝好嗎？」

這天維娜正陪夢澤在家說話，門鈴響了。開門一看，竟是朱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