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蠢蠢欲動

第五章 蠢蠢欲動

更奢侈的是,今兒這頓飯,壓根兒不用你動手,如果再懶一點,嘴都不用自己張,身後那兩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會一點一點喂你。周一粲一開始顯得很不習慣——讓人家如此伺候,真是作孽啊!可一看周鐵山吃得有滋有味,就連服務小姐半露的酥|胸貼他臉上,也不臉紅,也不避諱,該怎麼吃,就怎麼吃,很享受的樣子,她心裏就不舒服了:我怎麼總也脫不了小家子氣啊?不就吃頓飯嗎?瞧你緊張成這樣!還有,到了這時候,她也算明白了:今兒這場面,多多少少,周鐵山有出她洋相的動機在裏面。
「不該問的少問。」秦西嶽惡聲惡氣說。
「馬上跟鐵路公安取得聯繫!這事一定要保密,另外,要注意保護她的安全。」一到這種時候,許艷容當警察時的職業敏感便躥了上來,當年,她可是市刑偵隊有名的警花。
那麼自己呢,是讓學問害了嗎?
周一粲收起報告,目光在孫主任臉上盯了很久。那是多麼複雜、多麼駭人的目光啊!最後,她將報告遞還給孫主任:「這個你自己留著。」只說了這麼一句,她就掉頭離開了堤壩,往下面樹林邊停車處走去。
「胡玫你有完沒完?蹬鼻子上臉的,你想幹什麼?」
「這事,這事……」秦西嶽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覆黃師傅,站在那兒發愣。車樹聲接話道:「大家先回去吧,今天秦老師有事。明天你們來,明天再商量辦法。」
河陽的空氣再次緊張起來。由於喬國棟涉嫌威逼和恐嚇老奎,對老奎的死負有直接責任,強偉不得不專程趕赴省城,向齊副書記作專項彙報。跟他一道前往的,是公安局長徐守仁。
麥瑞搖搖頭,臉上帶著歉意說:「公司高層正在緊急磋商,估計下個月就有消息了。」
周一粲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這事隨後便進入了冷處理,四處找領導鳴不平的周鐵山也縮起了頭,不再那麼張揚了。但另一個消息卻不脛而走:省委要調走強偉,讓他去政研室工作。有人甚至說,齊默然在會上發了話,不換思想就換人。又是半年後,河陽的班子大調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省委沒動強偉,卻動了宋老爺子,讓他徹底休息了。周一粲來到河陽,頂替了在河化收購案中表現最為積極的原市長。有消息說,這是省委高波跟齊默然較量的結果,也是兩個人中和的結果……
罷罷罷,這飯,不吃了!強偉一邊沮喪地嘆氣,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往外走。胡玫見狀,猛地哭起來:「姓強的,我就知道,你現在煩我了,看不起我了!你走,走了你就別再進這個門!」
「上海灘」大酒樓位於河陽市最熱鬧的大什字,開在浙江大廈的十二樓。浙江大廈是四年前修的,到目前為止,它還是河陽最具現代氣息的高層建築。當時修這幢樓,周鐵山的建築公司死了四個人,差點惹了官司,這事據說還驚動了齊默然。那時周一粲還在省上,但周鐵山這個名字,她已是有所耳聞。等她到了河陽,鐵山建築公司已更名為鐵山集團,按時尚點的話說,就叫組建了「航空母艦」。鐵山集團掛牌時,齊默然親臨現場,為其剪綵。周鐵山跟齊默然的關係,正是從那時候起在社會上悄然傳開的。
「一粲啊,不好意思,我今天喝了點酒,把你來來回回的給折騰了。」
「沒關係的,我最近也很忙,市上又有新項目,也是大投資,精力全熬在那上面去了。」
「一粲同志,你到河陽有兩年了吧?」他忽然問。
強偉說走就走,像一陣風,突然地旋進來,還未等麥瑞反應過來,又旋走了。
聽到這兒,周一粲就知道,調水有希望了。她知道自己該告辭了,便站起身來,戀戀不捨地說:「齊書記,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水利廳,水荒不解決,我這心裏也不安得很。」
「通牒?我咋沒收到,你們到底在說啥?」
這是瑞特公司的一個戰術,目前看來運用得還算成功。其實一開始,瑞特公司的目標就是沖河化去的。這裏面的具體原由麥瑞掌握得不是太清楚,歐陽沒跟她說,公司總部也從來沒透出過消息,麥瑞完全是從歐陽的神態和話語里作出判斷的。跟歐陽在一起久了,歐陽的眼神還有心計,她多少能讀懂一些。她懷疑,河化集團一定有值得瑞特公司動心的地方,不是那塊地皮,瑞特公司的眼界還沒低到那份上,但究竟是啥,她卻不想知道。她做事有個原則:不該自己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知道了反而對工作很不利。
「這事我也有責任,是我當時沒堅持意見,讓小奎的案子拖得太久了。齊書記你就批評我吧。」周一粲趕忙說。她這話有雙重意思,一是告訴齊默然,這件事上她有不同意見,只是因為顧及班子的團結問題,才沒堅持下去;二是想對齊默然表明,到目前為止,她跟強偉還有喬國棟,都是保持一致的,要挨批評大家一起挨。周一粲這些話,是這些天精心考慮過的。
副隊長剛走,就有人跑來彙報,說九墩灘那邊搞徇私舞弊,關井壓田的事根本就沒往下落實。
她舒心地笑了,一個久困在心中的疙瘩總算解開,她再也用不著縮手縮腳了。
「扯他娘的淡,他想當賣國賊,我還不答應呢。」周鐵山一激動,就露出了真相。或許在心裏,他已把周一粲當自己人,用不著再狗模狗樣的裝了。
麥瑞的緊張並不是因為跟歐陽的這層關係,當然,這層關係對麥瑞有影響,但影響絕不像周一粲臆想的那麼大。麥瑞分神,是因為另一個人。
「保衛?」秦西嶽聽得沒頭沒腦的:水車灣又咋了?老吳帶上這一幫子人,到底要幹啥?
「就說河化集團這件事吧,省委一直很重視,也跟強偉同志交換過不少意見,但他就是堅持己見不肯放棄。你卻相反,本來瑞特公司是你一手抓的,我也支持你的想法,投資就投資,別往兼并啊收購啊這上面扯,扯不好,會出亂子。河化集團是什麼?是河陽的一面旗幟,是全省骨幹工業企業,怎麼能輕而易舉就讓外國人收購去呢?這個問題你好好想想,往深刻里想。」
孫主任的雙腳僵在了堤壩上。他搞不清,周一粲為什麼不把這個帶走?
她周一粲也不是聖人啊,有些事她可以看得開,有些事,沒法看開,看開了,興許這市長也就做不成了。
秦西嶽還在跟高波書記通話,邊上幾位,早已嚇得沒了人色。
「哎喲我的大妹子,你就甭裝糊塗了!河陽誰不知道我周鐵山要收購河化?你再裝,這飯就吃得沒意思了。」
她正發著呆,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她立刻打起精神。「什麼事?」她問。
齊默然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先別急,慢慢說,強偉到底怎麼回事?這事兒我問過他,他沒解釋原由。」
副隊長調查到的情況也是這樣。他還說,當初處理案件的兩名交警,目前均已升了官。
周鐵山一點都沒感覺到異常,或者說明明感覺到了,只是裝沒感覺。周鐵山是誰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請政府官員們吃飯,剩下的六十多天,是在陪官員們的老婆和兒女。他不但吃出了一個鐵山集團,更吃出了一身本領。拿他的話說,官員們在餐桌上咧一下嘴,他就知道哪兒有了問題。憑著這身武藝,他不但打拚出了一個響噹噹的集團公司,自己獲得的榮譽,更是多得數不清。目前他不但是全國優秀企業家,還是全國人大代表,去年又獲得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章」,該享有的,幾乎都有了。
毛萬里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次表揚。自從被縣委「發配」到九墩后,表揚兩個字,就成了他的遠房親戚,再也不登他的門了。毛萬里為此苦惱,為此著急,卻沒一點辦法,總不能厚著臉皮找領導要表揚吧?
齊默然的話令周一粲摸不著頭腦,她懷疑是不是剛才彙報時說錯了什麼,怯怯地望著齊默然。齊默然臉上的酒色在慢慢褪去,這張臉曾在她初入仕途時點燃過她人生的希望,現在,這張臉的喜怒哀樂對她就更為重要了。
「他們怕你,沒敢往你家發。」水車灣的老水車師傅黃河謠從人堆里擠過來,站在他面前說。
「她怎麼說?」
「醒來就九點鐘了,這怎麼解釋?」強偉的聲音聽上去很隨意,但裏面卻有股子不怒而威的氣勢。
強偉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搭話。守在現場的公安局副局長走過來,對強偉說:「屍體已經運走,現場勘查也搞完了。可以確定,他是自殺。」
「時間大約是在凌晨兩點到三點之間,法醫正在做最後鑒定,詳細情況馬上就會出來。」
這個女人,老辣啊!麥瑞心裏感覺到陣陣恐怖。
周鐵山提出收購河化集團時,周一粲還沒到河陽。這事一度炒得沸沸揚揚。當時周鐵山向河陽官方提了兩個方案:一是全線收購,資產重新評估,市上給予優惠政策,職工整體安置,負債由他承擔;二是只收購核心部分,由鐵山集團重新注入資金,全力啟動,力爭三年內救活河化。方案醞釀了接近半年,並且經過了河化集團職工大會的表決。可在進入實際操作程序后,強偉突然發話,停止收購,工作組撤出。這事立馬引起軒然大|波。周鐵山接受不了,找強偉質問。強偉什麼也不解釋,跟周鐵山玩起了沉默。後來周鐵山將此事反映到省委、省人大,省委副書記齊默然找強偉了解情況。強偉說:「他跟我葫蘆里賣假藥。這麼大一家企業,交給他我不放心。」
等人大、公安、政法委等一路彙報下來,一天時間就過去了。晚飯還沒顧上吃,河陽這邊就打電話催了,說家裡起火了,宋老爺子找到市委,要求市委嚴懲兇手,給老奎一家一個交代。
周一粲接話道:「講吧,老徐,現在不是藏著掖著的時候。」
也正是因為他的偏見,才讓徐守仁這個局長當得更為艱難!
她有片刻的失神,不,是失態。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在服務小姐身上停留得過久時,才驚然收回,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強作輕鬆地道:「幹什麼?你想選美啊?」
這下,秦西嶽憤怒了,他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年輕人的鼻子就罵:「我秦西嶽是國家高級專家,全國勞動模範,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人,光是我獲得的國家科技進步獎,就有五項。我不是猴子,不是讓你們耍的。你們馬上給齊默然同志彙報,今天要是見不到他,我連夜坐飛機,去中央!」車樹聲這陣兒也是一肚子氣,眼見著秦西嶽將兩個秘書罵得狗血噴頭,就是不出面阻攔一下。
秘書長趕忙起身:「喬主任打電話說,身體不舒服,不能參加會議。」
周一粲「哦」了一聲,聽似平淡,裏面卻有不少味兒。
多麼可怕啊!偏見這東西,不但能遮蔽掉一個人判斷事物的眼光,更能把人的思想引入歧途。
「那……我現在……打給他?」
車樹聲終於明白,秦西嶽是要去見誰。
「接管就接管,總比沒人管好吧?」車樹聲說。
「我把河化集團的詳細資料帶來了,請麥瑞小姐看看。」
「不,」齊默然猛地站起身,在屋子裡踱起步來,轉了一圈,重又回到周一粲身邊,停下,俯視著她道:「是你太缺乏主見,缺乏獨立行事的能力。我是讓你配合強偉同志搞好河陽的工作,但沒讓你一味地順從。還有,這兩年,你的表現令我和高波同志失望。你年輕,有魄力,原想把你派到河陽,會給河陽帶來一股子生氣。沒想到,你自己缺少闖勁兒,缺少一股銳氣,反倒成了強偉同志身邊的一個花瓶。」
可惜,周一粲錯了。
「不長,但也不短。」
周一粲卻在犯難:對這個人,到底理還是不理?
「兩年零七個月。當時是你找我談話的,我記得很清楚。」
「省廳已派了專案組下去,要全面接管此案。」秦西嶽說。
徐守仁只有硬著頭皮講了,這一刻,他真是有點恨強偉。公安工作不比行政工作,有些東西,不能講就是不能講,對誰也不行。可強偉逼著他講,他又能如何?
「哦?」周一粲抬起了頭。
他想的還是不周到啊。
市委會議室里,其他的常委們早已等在這兒。會是強偉離開昌平時電話通知的,接二連三出事,出的都還是大事,他現在真是開會都開不及了。走進會議室,強偉掃了一眼會場,發現公安局長徐守仁、西城區區委書記和區長等人都已坐在那兒,唯獨市人大主任喬國棟不見影子。
想著周一粲剛才的話,品味著那個「拴」字,麥瑞的臉不僅僅是紅了,瞬間內變幻出多種色彩,後來呈現出來的,是一種蒼白,一種虛脫。她這才知道九-九-藏-書:要想擺脫一些不該有的關係,是多麼難。
「九點?」強偉問完這句,沒等公安局副局長說話,掉頭上了車,對司機說:「回去!」
「為啥一定要等晚上呢?老是在晚上給別人的老公打電話,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周一粲聽起來像是在說玩笑話,但這句話的分量,真是太重了。麥瑞臉色當下一變,吃驚地盯住周一粲。周一粲卻從坤包里拿出化妝鏡,很認真地為自己補起口紅來。
周一粲的目光在麥瑞臉上定格了幾秒鐘,轉而一笑道:「算了,既然不方便說,我也就不問了。」
齊默然聽了,淡然一笑:「批評就不必了,老是批評,也不解決問題。招商引資的事呢?怎麼又變了?」
姚嫂這才緩過氣兒來,趕緊打圓場:「就是嘛,你們兩個,好好的,幹嗎要吵架?」
看來,河陽方面是真急了。
「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是河化集團的主廠區。」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我就不相信他姓強的能把河陽的地坐穿。逼急了,讓他在河陽一天都幹不成!」周鐵山憤憤道。
此話一出,周一粲就明白,今天這頓飯是啥目的了。
「解決,誰給解決?前些年的補償款一分沒落實,今年又讓關井壓田,本來井裡就沒水,關不關的也無所謂,這一說關,老百姓馬上就有意見了。井是他們湊錢打的,誰家都貸了款,信用社天天上門討債哩。這倒好,上面一說關井,老百姓立馬就找鄉上要錢,說是要了錢給信用社還款。」
老奎自殺的這個晚上,周一粲心潮澎湃,難以平靜。她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齊副書記。
這計劃便是拖。
周一粲真就放開了膽子,目前這種情況,她不放開還真是不行。喬國棟現在是徹底不能工作了,強偉又讓老奎弄得焦頭爛額,哪還有精力顧及別的。很多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身上。她先是催水利局向省廳打了報告,原想自己親自送去的,可實在抽不開身,只好在電話里向廳長作了解釋。廳長很理解她的處境,寬慰道:「你不用親自跑了,這事我出面協調便是。」周一粲很感動,關鍵時候,還是有人向她伸出友愛之手。水利局長前腳去了省城,她後腳便來到沙漠水庫。水庫的情景還是老樣子,拉水隊伍像兩條長龍一樣,十分扎眼地排在那裡。這樣的情景無論是誰見了,也都輕鬆不得。太陽還是那麼火熱,不是火熱,是毒,沙漠的太陽咋就不能溫柔一點?孫主任膽戰心驚跟在她後面,他已作好了最壞打算,隨時準備著挨訓。但是這一天的周一粲很怪,居然就沒向任何人發火。
「別別!你撞死了,我可擔待不起,河陽還指望著靠你周大老闆奔小康呢。」
接完電話,強偉就往河陽趕。路上他一句話不說,許艷容也不敢多嘴,雙手握著方向盤,開得聚精會神。快到河陽地界時,接他的車子到了,強偉跳下車,跟許艷容一句話也沒說,就鑽進了自己的車子。望著他的車子箭一般離去,許艷容心裏,湧上一股非常複雜的情感。
周一粲當著大家的面,匆匆掃了一眼,眉頭就緊了。孫主任寫的不是什麼立項報告,是工程事故報告,裏面除了曆數工程公司一大堆不是外,還特別提到了驗收的事,說驗收是水利局跟建築工程管理部門聯合召開的,水庫管理處只是下屬單位,驗收中沒有實質性權力,等等。
周鐵山一點不在意她話里的意思,藉著酒勁兒,開始實話實說了:「咱們誰也別再拗口了。我早就說過,幾百年以前,咱倆是一家。你也別笑我沒禮節,我是個大老粗,粗慣了,還是覺得叫你大妹子爽口。」
「算了,跟你開玩笑呢,你也沒必要犯急。說吧,今天想上哪兒玩?周姐陪你去。」周一粲這陣兒已完全沒了市長的做派,倒真像一位又體貼又溫柔的大姐姐。
周一粲決意去趟省城,她要找那個叫麥瑞的小姐。瑞特公司至今沒有消息,令她甚為不安。就在她提起電話要打給辦公室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周鐵山。周一粲猶豫了好長一會兒,還是接通了手機。周鐵山粗著聲音說:「怎麼,大妹子,一看是我,不想接是不?」
周一粲臉一紅,輕輕「嗯」了一聲,垂下了頭。
周一粲「哦」了一聲,目光難以覺察地在麥瑞臉上掃了掃,她感覺小丫頭在撒謊。
「不行啊,秦老師,我召集大家也不容易。如今為了生活,誰不忙?大家扔下各自的事,也是為了水車灣不被姓佟的霸掉。秦老師你要是不帶我們去,我們這麼多人,就賴在你家不走了。」老吳拉著哭腔說。
「我在路上,什麼事,你說。」
「怕是晚了,河化集團馬上就要簽約。你還是另找項目吧。」
「黃師傅,這到底咋回事?不要急,慢慢講。」
「你不回來還怪我了,是我不讓你回來?」胡玫「啪」地將話頭轉向了強偉,嘮叨了半天,埋怨說:「不是你家的事,你當然懶得聽。」
毛萬里不敢含糊了,鬥爭了半天,才道:「周市長,我一直沒敢告訴你,關井壓田,我們只是……在口頭上宣傳了一下,沒敢真關真壓。」
「說吧,啥地兒?」
「咋想的?」強偉擱下筷子,盯住胡玫。
「問那麼多做什麼?去了不就知道了?」秦西嶽的口氣很沖,一聽就是在氣頭上。車樹聲只好將手頭的工作推開,趕到他家裡。華可欣還是老樣子,不見好也不見不好。好在姚嫂昨晚上回來了。車樹聲跟姚嫂扯了幾句,簡單問了些她家裡的情況,又叮囑了幾句,意思是讓她好好照顧華可欣,報酬的事,如果嫌低,可以跟他講。姚嫂正要說話,秦西嶽擱下電話出來了:「你亂說什麼?誰讓你管我家保姆的事了?我秦西嶽再窮,姚嫂的工錢還是付得起的!」這通火發的,車樹聲怔在了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姚嫂就更為尷尬了,抖著目光,瞅瞅這又望望那,嚇得連氣也不敢出。
強偉很熱情,一點看不出他是一個大市的市委書記。簡單寒暄幾句,強偉問:「貴公司還沒消息?」
「我找到那個乘務員了,她叫林芳,住在烏魯木齊。」
歐陽跟麥瑞的關係,在別人看來興許是小事,在瑞特公司,卻是大忌。瑞特公司是堅決不許公司主管跟下級有私情的,特別是那種非正常的男女關係。作為有婦之夫的歐陽,不會不考慮這一層!聯想到麥瑞今天的怕,周一粲越發自信地笑起來。
他們談了半晚上,談的啥,秦西嶽沒說,車樹聲也沒敢問,不過他覺得,老頭子這一次,怕是把亂子鬧大了。
「我當然能吃,你們不都說我這個老闆是吃出來的嗎?我要是不吃,豈不是辜負了領導們一片厚望?」
兩個人足足吃了三個小時。飯後,藉著酒勁兒,周鐵山硬拉周一粲去樓下演藝城坐坐。周一粲哪肯再給他機會,借口自己喝醉了,不行了,硬是從周鐵山的盛情中逃了出來。
原來,早在一年前,銀州市已通過招標將水車灣這一片的開發權授給了銀都房地產開發公司,老闆正是那個姓佟的。一年間,銀都公司先後跟水車灣的住戶磋商過多次,但終因水車灣的住戶死活不離開自己的老窩,拆遷安置的事便一直僵著。就在秦西嶽陪可欣去醫院的那天,銀都公司派人向水車灣三百多戶人家發了通知,要求他們限期搬遷,否則,銀都公司將依法進行強拆。
「談完後為什麼不檢查?這點常識你們都沒有?」強偉忍不住又用了批評的口氣。對徐守仁,強偉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提他當公安局長,他就有點不痛快,後來平衡來平衡去,還是將他放到了一把手的位子上。這些年徐守仁不是說沒幹工作,而是問題總大於成績,他領導下的公安系統,總是不盡人意。幾次會上,強偉都想把他拿下來,無奈,此人背景複雜,他摸了好幾次,都沒摸清這個人的底。就連余書紅,都不止一次地替他說好話。
胡玫越發不依了:「我無理取鬧?老的小的全甩給我,你們倒好,一個個沒事人似的,躲在一邊圖自在,還說我無理取鬧。」胡玫也有胡玫的委屈,這些日子她陪父親陪得太辛苦,就等著強偉回來,好好發泄一下。
「一個。喬主任自己帶著杯子。」
周一粲笑吟吟地說:「齊書記,這點小事,一粲還是能替你辦的。」
「整天跟老百姓叫仗拔毛,能順心嗎?」毛萬里垂頭喪氣地說。他今天來,就是找周一粲訴苦的。這九墩灘鄉,他實在蹲不下去了。
「你當然不知道,我想,知道這個問題的人,只怕沒幾個!」
這些,歐陽再三交代過,絕不能提前暴露,對周一粲,更得瞞著。歐陽想玩一箭雙鵰的遊戲,他要讓周一粲跟強偉兩個人先鬥起來,斗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對瑞特公司更有利。按歐陽的幻想,他不但要拿到河化,還要以國內最低的成本舒舒服服拿到!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白天周一粲還想過要找毛萬里了解了解情況,這麼大的事,毛萬里為什麼不跟她彙報?沒想到,晚上毛萬里就到了。這天的周一粲用了點小計策,並沒急著把話題提出來。她倒要看看,毛萬里會不會自己說出來。她很親切地請毛萬里坐下,沏杯茶給他,然後道:「小毛啊,最近怎麼氣色不大好啊,是不是又遇上不順心的事了?」周一粲原來管毛萬里叫老毛,後來搞清楚他的年齡,改稱小毛了。毛萬里三十二歲,不過面相很老,看上去足有四十歲,沒辦法,沙漠里風吹日晒,大自然的力量,誰也抵抗不了。
「算了,我現在這脾氣,臭得很。幹嗎要衝你發火嘛。」見車樹聲被自己罵得僵住了,秦西嶽又自嘲地說。
想到這層,她索性就放開了,把自己完全交給兩位小姑娘,任由她們喂她、服侍她了。
這一天,周一粲幾乎是用強迫的手段,不管麥瑞樂不樂意,硬是拉她轉了好幾個地方,金店、時尚購物中心、香港城等等,到哪兒都給麥瑞買一堆禮物。麥瑞不敢接受,卻又拒絕不了,到後來,都想撇下她逃跑了。最後周一粲帶她走進一家男士精品店,花三千塊錢買了一條領帶,又花五千多塊買了一條鱷魚皮帶。麥瑞好奇地望著她,不明白她買這兩樣禮物做什麼?周一粲款款一笑,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都是些能拴住男人的東西。女人哪,要學會給自己心愛的男人買禮物,儘管錢不多,但能送得出手。拿去吧,我想他會喜歡。」
在堤壩上開了個短暫的現場會,周一粲講了兩點:一是想方設法,滿足拉水群眾的需求,同時要注意安全,維持好秩序,不能姑息搶水賣水等惡劣行徑——周一粲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沙漠里就是這樣,只要水庫的水跌破警戒線,就有人在私下做水的交易,包括水庫的職工,居然也有人在這節骨眼上變著法子撈外快。正是擔心這點,她才堅決否決了水庫管理處向拉水群眾發票的建議。只要一發票,事兒准亂。第二點,也是她這次來水庫的真正目的。她讓孫主任向市計委打一份報告,就二號區的滲漏工程重新立項:「這次你們把工程算細點,還有哪個區位存在問題,也一併提出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孫主任就急不可待地從包里掏出一份報告,雙手遞給了她。
一聽宋老爺子也跳將了出來,強偉的頭「轟」一下大了。
黃師傅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將事情經過說給了秦西嶽。
第二天周一粲來到省城,麥瑞小姐也從西安趕了過來。見到她,麥瑞略略有些緊張。麥瑞本不該這樣,可惜她跟周一粲之間,以前發生過一些事,而且她答應過周一粲,要在這事上出力。生怕周一粲質問,麥瑞搶先一步說:「對不起,周市長,這段日子我不在國內,沒跟你及時聯繫。」
「怎麼,還在為那事生氣啊?放心,不會有事的,出不了一周,水就調來了,工程的事,我保證,屬於我的問題,不用你大妹子發話,我自己會解決。再怎麼著,也不能給你大妹子脖子底下支磚。」周鐵山的口氣還是那麼友好,那麼不把事情當回事。
「你個小丫頭,啥都想知道。」周一粲嗔怪了一句,岔開話題道:「合作的事,你們那邊進展如何?這麼長時間沒消息,可不是瑞特的風格啊。」
徐守仁再次抹了把頭上的汗,求救似的盯著強偉,意思是這關係到案情機密,能不能不在這兒說?
「這不會錯,我再三問過老虎跟小張,他們說,喬主任跟老奎談了不到二十分鐘,喬主任就喊著讓他們給老奎倒水。小張將杯子和暖瓶提進去后,喬主任就將他打九*九*藏*書發了,水是喬主任親自倒的。」

2

「有這事?」周一粲吃驚地抬起了頭。
副隊長連忙搖頭:「夠了。這種案子,參与的人多了,反倒不好。」
「啥耽擱不耽擱的?周姐這趟來,就是想和你多聊聊。走吧,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誰知道呢,高層的事,天上的雲,永遠都處在變幻莫測中。但一個事實是,周鐵山收購河化的希望宣告破滅,河化集團再次申請了貸款,又艱難地恢復生產了。
徐守仁很是懊悔,本來,安排宋銅負責此案,也是他精心布下的一盤棋。一方面,宋銅是刑偵隊長,這案子由他負責,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在此之前,省廳就有人跟他打了招呼,他作為下級,由不得他不聽;另外,徐守仁這樣安排,也是出於對小奎一案的考慮。小奎的案子遲遲了結不掉,查,查不出問題,不查,問題又總擱在那裡。思來想去,他想讓宋銅等人參與到老奎一案中來,說不定,有些真相就會自動跳出來。這是一盤妙棋,也是一盤險棋。誰知中間會發生這樣一個變局?
「許庭你在哪兒?我有重要情況跟你說。」

1

齊默然一見到字畫,本能地兩眼放光,當下就撲到字畫前,細細地端詳起來。周一粲暗自一喜,卻儘力裝作平淡地說:「二水老先生是一個怪人,他的字畫,雖不像外界傳得那樣神秘,可他自己,卻是珍愛得很。」
「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樂觀了。」周一粲試探地回答。
難道真如歐陽所說,國內最大的特點就是政出多門,各自為政?難怪歐陽老是告誡她:要她充分利用官場矛盾。「這個矛盾抓住了,你在國內辦事就從容得多。」
「好,好,我向你檢討。我秦西嶽脾氣不好,火氣大,自己窩囊還要連累別人。」
「我了解強偉,他現在是熱鍋上的螞蟻,急著要在河化身上做文章。我們先按兵不動,再拖他三兩個月,到時,就會有戲。」這是歐陽臨走時跟她說的話。沒想到還沒等拖上兩個月,強偉就耐不住了。
「你少給我說這些不中用的話!」齊默然兀自氣憤難平。
周一粲聽完,平靜地說:「按你的計劃,繼續查下去,人手不夠,可以跟我提。」
「小周啊,你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嗎?」齊默然忽然換了對周一粲的稱呼,不再稱她同志,而像以前一樣叫她小周了。周一粲心裏一熱,齊默然能這樣稱呼她,就證明……
「我們家的事?好啊,你終於說實話了,怪不得你躲在河陽,幾個月不回來一次,原來你是嫌我家事兒多啊。」
「這就對了嘛。」強偉呵呵笑了一聲,道:「好了,不打擾你了,我也急著回去。有消息立馬告訴我,我在河陽設宴歡迎你們。」
人的腳步,原本並不由著自己。誰讓她體內老是涌動著一股慾望之火呢?現在讓她放下那些目標,那些野心,幾乎不可能。
一句話,就又勾起了往事。
周一粲垂下頭:「齊書記,我就是找你訴委屈來的。瑞特公司的事,眼看要成功了,可是……」她做出一副委屈狀,兩隻手絞一起,顯得非常無助。
「好了,我還約了客人,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找我。」周一粲的臉已經很冷了,毛萬里再想坐下去,就很難了。他艱難地起身,戰戰兢兢地說:「市長你批評得對,這次回去,我一定……」
強偉回到家,胡玫也沒問他啥時到的省城、來省城是做什麼的,跟往常一樣,一見面就開始嘮叨,說她哥嫂的壞話,罵她嫂子不是個東西,典型的狐狸精,教唆她哥不幹人事兒。罵完嫂嫂,接著罵她哥,越罵越帶勁。強偉起先還忍著,沒說啥,後來飯端到了桌上,胡玫還在罵,強偉就忍不住了,說:「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我輕易不回來,一回來,就得聽你說這些。」
「她現在在鐵路部門一家招待所工作,不過據同事講,她已經有一年多沒上班了。」
「歐陽先生呢,他怎麼說?」周一粲進一步問。

3

路上,強偉再次問徐守仁:「會不會搞錯,杯子真是老喬讓拿進去的?」
毛萬里揣著一顆噗噗亂跳的心走了。周一粲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中。
周一粲糊塗了,齊默然這是肯定強偉呢,還是……
「我說你這人咋回事啊?你們家的事,扯上我做什麼?」
「我不是說過嗎?因為是喬主任找老奎談話,他們就沒敢按規定行事。」徐守仁大約是被強偉問急了,懊惱地說了這麼一句。
「老喬呢?」他問通知會議的秘書長。
在沙縣的幹部隊伍中,毛萬里算是死心塌地跟著周一粲走的人,這話可能難聽,但事實就是如此。當初毛萬里去九墩,是在別的鄉惹出事兒后被沙縣縣委「發配」過去的。周一粲在一次檢查工作時認識了毛萬里,當時她覺得這人粗糙,不像個鄉幹部,可又一想,鄉下的工作本來就粗糙,不像市府、省政府,說不定這種人還最適合。另外,她有個觀點:大凡犯過錯誤的人,在改正過程中普遍都比較積極。官道上,哪個幹部不想進步啊,哪怕是挨過處分降過級的幹部。這種人要是用好了,指不定哪天就給你干出大事。那天她是在治沙現場看到毛萬里的,他灰頭灰臉,脫個光膀子,汗水和沙塵在他身上繪出污漬斑斑的圖畫,就沖這一點,周一粲就認為他能吃苦,能跟農民打成一片。目前不犯錯誤、不出問題的幹部好找,多得是,但敢犯錯誤、犯了還能坦坦蕩蕩跟老百姓摻和在一起的幹部,少。周一粲那天也算是被毛萬里感動了,便在檢查會上表揚了他,沒想到,卻因此跟毛萬里結下了這份奇緣。
「那你交給誰放心?」齊默然很不高興。他在省委召開的國有企業改制工作會議上,已拿河化集團當了改革典範。強偉此舉,等於是拆了他的台。
兩個人互相鬥了一陣嘴,該發的牢騷發了,該挖苦的,也挖苦了,周一粲心裏,算是多少找回了一些平衡。其實這兩年,她最最恨的,就是周鐵山不拿她當個人,啥事都往強偉跟前跑,都往姓宋的老爺子那兒跑,甚至有時寧肯求喬國棟,也不來找她。一個市長若是被本市最大的企業家晾著,心裏該是啥滋味?
她相信,有人一定知道內幕,被瞞住的,說不定就她一人!
周鐵山接著道:「不瞞你說,今兒個請你來,還真是有事兒。」
「不,二水先生是個奇才!他得了子魚的真傳,這字,果真不一般啊。」齊默然由衷地發出一聲讚歎。他一直想收藏一幅二水的字畫,但二水這個老頭子,偏偏頑固得很。周鐵山費了很大的勁,都沒搞到他的真跡,他自己呢,又礙於身份,不好親自上門去討,這個遺憾便一直藏在心裏……他在字畫前陶醉了好久,緩緩抬起目光,感動地說:「小周,謝謝你啊,為我了卻了一個多年的心愿。」
「你還不知道吧,秦老師?那個姓佟的又向各家各戶發通知了,說是最後通牒,下個月十號,如果我們不搬走,他們就要強行拆除。」巷子裡頭的何老太搶著說。
「當然,河陽的問題的確複雜,不複雜省委也不會派你去。省委對你,還是很抱期望的,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喲。」說到這兒,齊默然笑了一下。他這一笑很有味道,非但沒讓周一粲輕鬆下來,反而弄得她越發緊張了。周一粲站在那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時頗為尷尬。
「初步確定,是……」
強偉趕到現場時,位於西城區的「燕子樓」已被控制起來,老闆娘燕子還有幾個服務員全都被帶走了,昨晚住在這兒的賓客也一一接受了盤查,負責此案的老虎等人也被隔離起來,唯一活躍在現場的,就只有刑偵隊長宋銅。
車樹聲大她八歲,周一粲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選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上他哪一點,反正糊裡糊塗就嫁了。嫁了才知道,車樹聲不是她想要的那種男人,他身上有太多的東西,她接受不了,也改變不了,比如迂腐,比如古板,比如他不食人間煙火的那股書獃子氣。還有,他在夫妻生活方面表現出的那種無趣、乏味,甚至是教條式的死板……總之,這門婚姻帶給她的,除了失望,再沒別的。好在女兒還算努力,前年順利考上了大學,也算了結了她的一樁心事。
「他們……他們夜裡打牌……遲了,早上起得晚。」徐守仁很是內疚地說。
周一粲說過,但凡有抱負的人,就應該有機會施展才華。施展才華毛萬里不想,做書記,他想,很想。在開發區做上兩三年書記,就能打到縣裡去,如果周一粲這棵大樹還在(奇怪,僅僅兩次接觸,毛萬里就將周一粲視為大樹了),他的前程真可謂不可限量。人生就是這樣,對基層的小幹部來說,上面有個人,比什麼都強。毛萬里甚至想,如果周一粲能早一點來河陽,他還至於落到這個下場嗎?
周一粲沒接他的茬,掃了一眼包房,問:「人呢?不會就我們兩個吧?」
強偉沒再解釋。他已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他相信齊默然也聽得很明白。齊默然所以裝糊塗,只是不想讓他把話說得更明白。
「市長大人笑話我了,我一心想收購河化集團,可你們不批,錢放著沒用,不如先小打小鬧一陣兒。」
「幹嗎不跟我要?這又不是什麼機密,以後需要什麼,只管找我。」強偉說得極為輕鬆,臉上笑得也很輕鬆,目光卻在麥瑞臉上停了許久。麥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微微紅著臉道:「謝謝強書記了,以後需要什麼,我一定找你。」
周一粲笑笑,對麥瑞,她是用不著生氣的,眼下也沒到質問她的時候。周一粲做事有個原則,付出多少,就要回報多少,回報的時間可以晚一點,但不能騙她。如果騙了,那就可能是另一種結果。
現在,她就立在陷阱邊上,明知道跟周鐵山交往下去,會踩到更多陷阱,但她又不能不去踩。
秦西嶽猶豫了一會兒,很為難地說:「你們先等等,我真是約了人,很重要的。要不我先去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時間。」說完,又夾著材料回去了。車樹聲站在那兒,心想這人真是沒救了,啥事都想管,啥事又都管不出個名堂。
「不……不用了,周姐你是大忙人,哪敢耽擱你的時間啊。」
「是縣上暗示我們這樣做的,怕出事。再者,楊書記也是這意思,他說應付一下算了,別跟農民動真的,惹出麻煩,還是我們鄉上的事。」
「愛吃吃,不愛吃拉倒!反正天天有人陪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做的飯,你當然沒胃口。」
「這……」麥瑞為難了。她害怕周一粲問起歐陽,周一粲卻偏偏問起了他。
「你們都一個鳥樣,巴不得老爺子早死!」胡玫憤憤的,好像一肚子氣是強偉灌給她的。
麥瑞的臉「唰」地紅了,垂下頭,囁嚅道:「周姐……」
「坐,坐。小周,你在我面前,用不著緊張,也用不著老拿害怕的眼神對著我。我齊默然還沒專斷到那份上吧?」
過了一會兒,秦西嶽出來說:「這樣吧,上午我跟你們去,下午我就不能了。我真是有重要事兒。」
最後,她還是忍住了!
一聲「一粲」,一下讓屋子裡的氣氛親切了很多。
又是半小時后,齊默然親自趕到接待室,熱情地迎走了秦西嶽。
「我咋能對勁?你讓我咋對勁?」秦西嶽再次激動起來。車樹聲猜想一定是河陽那邊又有了啥消息,追問下去,果然如此!
「小周啊,干工作不能怕,更不能藏頭藏尾。現在是市場經濟年代,你不沖,別人就沖。這跟賣產品一個道理,你的市場佔領不了,別人的產品就擠進來了。強偉同志儘管有種種不足,但有一點,他比你強,敢幹,敢冒險,敢把自己的意志充分顯露出來。」
銀都公司的事秦西嶽知道,對方也登門拜訪過,態度很好。銀都公司想讓秦西嶽帶個頭,主動搬到安置區去。秦西嶽沒表態,銀都公司也沒再找過他。秦西嶽以為這事就這樣了,沒想到,銀都竟然來了個強行拆除。
「齊書記,我……」周一粲說著,就要站起來。齊默然打斷她:「你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
接下來,周一粲就從容多了,說話也變得流暢多了,而不再像先前那樣,說前一句,同時還得斟酌后一句。她一流暢,屋子裡的空氣也跟著流暢起來,齊默然臉上的笑,就更流暢了。這一晚,齊默然雖然沒跟她明說什麼,真的沒有,連一句明確的指示都沒有,但齊默然潛意識裡的那層動機,還是讓她捕捉到了。後來她緩緩起身,帶著一種https://read.99csw•com韻味,帶著女人在心情好時自然生出的媚態,走到門口,從自己隨身帶來的包裝袋裡取出字畫,輕輕打開,道:「齊書記,這是河陽老書法家吳二水先生最滿意的一幅作品,他想請你雅正。」
兩人剛出了門,就被迎面趕來的一伙人圍住了。這夥人全是水車灣的,領頭的正是那個出門總要落下東西的隔壁老吳。一見秦西嶽要出去,老吳一把拉住他說:「秦老師,你今天不能外出。你要帶領我們,保衛水車灣。」
「是什麼?」強偉緊追了一句。
「我想幹什麼?你自己做下見不得人的事,還問我想幹什麼?」胡玫一聽強偉抬高了聲音,自己也不示弱,「騰」地站起來,叉著腰,擺出一副要跟強偉血戰的架勢。
一聽齊副書記要在友誼賓館見她,周一粲的疲累一掃而盡,心跟著熱燙起來。要知道,齊默然是很少在友誼賓館接待下屬的,那兒更像是他的一個私人屬地,只有周鐵山這樣的千萬富翁才有資格出入。關於友誼賓館,下面已有不少傳聞,都很神秘。聯想到這些,周一粲就不能不激動,或許齊副書記這樣做,是刻意的?周一粲抱上字畫,打車就往友誼賓館趕,剛進大廳,就見齊副書記的秘書等在那兒。簡單說了幾句話,秘書帶她往樓上去,快到房間門口時,秘書提醒道:「齊書記最近很勞累,你不要耽擱他太多時間。」周一粲「嗯」了一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進去。
她無力地跟周一粲告別,提著一大堆東西,難民一樣往回走。
然而,一切都晚了,等他草草地宣布會議暫開到這裏時,所有的目光,都疑惑地投向了他臉上,因為在座的沒有人相信,他強偉對此一無所知,他一定是借徐守仁的嘴,想把喬國棟徹底推向絕境!
周一粲趕忙說:「齊書記,你千萬別這麼說,你這一說,我心裏就越發不安了。」說著話,她端起杯子,給齊默然添了水,雙手遞到他面前。
齊默然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收購河化,河化的地皮當然就是他的。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懂?」
「不是那個意思,周大姐你別這麼想。」麥瑞顯然在經驗上處於劣勢,讓周一粲幾句話就給搞慌亂了,「這樣吧,要不晚上我再跟他通一次電話,聽聽他怎麼說?」
「好,我等你好消息。」
「吃飯吧,吃完我陪你去看老人家。」強偉忍住火,訕笑著勸道。
「千真萬確,鄉上跟縣上聯合搞哄騙,表面上說在關,其實一口井也沒關掉。」
周一粲準時來到「上海灘」,熱情四溢的服務小姐將她引領到「黃浦廳」,周鐵山已等在裏面。看見她,周鐵山笑容可掬地站起來。這次他沒叫大妹子,而是稱呼了官銜:「都說周市長是一個守時的人,果不其然。」
「周市長……」毛萬里讓周一粲的批評弄緊張了,他還以為周一粲也不願意讓關井呢,哪知……
浙江大廈七樓到十二樓,都是餐飲娛樂,加上十二到十五樓的賓館、桑拿,算是河陽最顯檔次的一條龍服務。一氣買下九層樓,周鐵山的實力不小啊。
「叫仗?拔毛?開發區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怎麼,老百姓還有意見?」
聽到這兒,周一粲便知道,這話不能再說下去了,再往下說,她就要犯錯誤了。有些錯誤值得犯,有些,不值。「吃菜,吃菜,別盡顧著說話。這麼好的菜,不吃浪費了。」
「放心,周姐啥也不知道。只要把事兒辦好,周姐不會跟任何人說。」
「知道,許庭你放心吧,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拿到證據。」
周一粲抱以淺笑,沒在這問題上糾纏,幾個小丫頭,出不出去無所謂,留下,也是一道菜,能讓心情好點。她順著原話道:「你不答應又能怎樣?當初你不是志在必得嗎?結果呢?」
「不安,有什麼不安的?」齊默然笑道,目光在周一粲身上來回巡視一番。見周一粲紅了臉,他朗聲一笑:「怎麼,工作上又遇到難題了?」
就在這工夫,省人大辦公廳一位副主任趕了過來,好言相勸,想勸走秦西嶽。沒想到秦西嶽衝著那位副主任又是一陣惡罵,罵到中間,他怒不可遏地撥了高波書記的手機。手機響了半天,通了,秦西嶽開口就說:「高波書記,我是沙漠所高級專家秦西嶽,是人大常委汪民生同志的弟子。我現在在省委接待室,為見齊默然同志,我等了半月。今天如果見不到齊默然同志,我就直接去見汪民生同志。」
「看,又來了是不?說好了不能挖苦我,你要是再挖苦,我就真從這樓上跳下去。」
麥瑞做出一副驚喜狀,雙手接過資料:「太感謝你了,強書記!這兩天我正在四處搜集河化集團的資料,有了這個,我就省心多了。」
麥瑞將強偉帶來的資料放進柜子,正準備著上街,周一粲的電話便到了。
「周市長——」
過癮啊!這些榮譽和利益面前,委屈算個啥?冷臉算個啥?難道他受過的委屈和冷臉還少?甭說是周一粲給他冷臉,就算齊默然給,他也一樣不在乎!
五位小姐忙活了一陣子,餐具、茶具分別擺好,笑吟吟站在了他們身後,兩個服務員伺候一個人,餘下一個,隨時聽候周鐵山使喚。周鐵山將提前點好的菜單捧給周一粲,請她過目。周一粲掃了一眼:簡簡單單六道菜,外帶兩碗粥,兩道面點。她心裏想,這一道菜,少說也值一千吧。等菜上來,她就傻眼了。她雖貴為市長,但如此豪華如此奢侈的吃法,她還是頭一次經見。
兩個年輕人挨了罵,這才慌了,跑去見領導。半小時后,省委信訪室的一位副主任走了過來,說是先陪二位吃飯,飯後再安排會見。
「這怎麼可能?」周一粲不得不表示震驚了。怪不得秦西嶽對她有看法,怪不得只要一問及關井壓田,下面的人就吞吞吐吐,搪塞她,應付她。這項工作按市上的分工,是由一位副市長抓的,但此人很少向她彙報工作,有事情,總愛越過政府這邊,直接去找強偉。
周一粲花光了隨身攜帶的幾萬塊錢,心情無比舒暢。只要將麥瑞這隻小鳥牢牢抓在手裡,瑞特公司的事,十有八九就跑不了。現在她只有一個信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瑞特公司的投資拿到,如果能讓談判回到原來的路子上去,那更好,實在回不去,也不是她的過錯。她想,齊副書記會原諒她的,她已儘力了,至於河化集團到底是讓瑞特收購,還是讓周鐵山收購,暫時還不能考慮太多。她相信,到時候齊副書記一定會有辦法,如果他真想讓周鐵山收購的話。

4

車樹聲這一天回來得很晚,周一粲做了一桌可口的飯菜等他,他就是不回來。起初周一粲還忍著,沒給他打電話,想給他一個驚喜。等到晚上九點,車樹聲還不回家,她就耐不住了,打電話問他在哪兒,車樹聲說在外面。周一粲說我知道你在外面,外面也有具體的地兒。車樹聲又說在路上,然後就不耐煩地掛了機。她又接著等,等得肚子都感覺不到餓了,困意已席捲全身,她想上床睡覺了。又過了半小時,樓道里還是沒有腳步聲,她就來氣了,再次撥通他的電話:「你到底在哪條路上?路上是不是出了車禍,堵得走不開啊?」車樹聲說:「我在老秦家裡。你幹嗎一遍遍的打電話?」周一粲果真聽到秦西嶽的咳嗽聲,想發火,又忍著沒發。飯是沒心思吃了,她草草洗了把臉,上床了。躺到床上后,她就開始恨車樹聲,恨自己當初瞎了眼,嫁了這麼一個沒出息、沒情調的男人。
她笑得分外燦爛,儘管這笑讓熱騰騰的水汽給掩了,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笑得很舒展。
這口氣讓周鐵山犯急,未假思索就說:「你別提這事,再提我就一頭撞死。」
周一粲沒再多說話,將電話輕輕壓了。
周一粲再次受驚:啥時候這地方也是周鐵山的了?以前只聽說他跟這兒的老闆關係不錯,沒想到……
「暫時還不好說,關鍵看董事局怎麼考慮。」麥瑞的目光一閃一閃的,也在窺探周一粲的心思。兩人一談起正事,就都藏頭露尾,像是在玩遊戲了。
齊默然比她想象得要和藹、親切,臉上甚至帶了一層慈祥。周一粲本來是想請齊默然吃飯的,飯桌上談起話來,自然點。可齊默然太忙,銀州最大的招商項目——銀州國際商城就要破土動工了,這項目是齊默然一手抓的,談了三年,終於敲定,晚上他要設宴招待貴賓。他特意吩咐秘書說:「你告訴她,飯我沒空吃,但工作彙報我可以聽。讓她到銀州飯店等著。」
周鐵山又是朗聲一笑:「讓市長大人享受一下這兒的服務,順便也提點寶貴意見,以便我們改進。」
「是早上醒來發現的,還是上午九點才發現的?」強偉陰著臉問。
強偉是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之前並未電話預約,他讓麥瑞措手不及。
「這個楊常五,他怎麼能這樣?膽子也忒大了,竟敢拿省上的政策當兒戲!」周一粲陡然發起了火。毛萬里嚇的,縮在沙發角上,身子止不住地抖。周一粲發了一陣火,放緩聲音:「小毛啊,關井壓田,是人大代表秦西嶽同志經過幾年的調查和論證,提出的一條綜合性措施,省委省政府對此方案很重視,省人大也在常委會上表決通過了這議案。它是解決胡楊河流域乾旱缺水、生態惡化的一條根本性措施。市委市政府多次強調,一定要顧全大局,不能只站在河陽一個市的立場上,置全流域的生死於不顧。你們居然玩虛的,居然跟省委省政府唱對台戲。這事我會調查下去,看看到底啥人從中作梗。既然你今天來了,我順便把自己的態度說出來。你是鄉長,是政府的一把手,這些事,是你的份內工作。一個人不管在啥時候,都應該把自己的份內工作做好,不能因為別人隨大流自己也隨大流。關井壓田是有爭議,但我們必須有一個認真對待的態度。這種欺上瞞下耍滑頭的做法,是非常可怕的!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九墩灘的問題怕不止是關井壓田這一項,你們到底瞞了多少,虛了多少,我想你首先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其次,對組織,對群眾,也該有個交代。」說到這兒,她把話收住了。她覺得今天有些衝動,她不該衝動的。
她終於有了一種勝利在望的把握,可以放開膽子大幹一場了,這就是今晚所有談話的核心。
攤上這樣的老婆,強偉還能說啥?「無理取鬧!」他恨恨地回敬了一聲。
「算了,這事跟你說不明白。走,陪我到省委去。」
「你別假情假義了!你心裏咋想的,當我不知?」
會議就這樣拉開了序幕。據徐守仁說,昨天下午四點鐘,喬國棟突然給他打電話,說要單獨見見老奎,問允許不?人大主任要見當事人,誰敢不許啊?徐守仁當下就打電話作了安排。五點一刻,喬國棟來到「燕子樓」,當時值班的是老虎和一個姓張的年輕警員,他們將老奎帶到會客室,並給他打開了手銬。喬國棟說:你們迴避一下,我要跟老奎單獨談談。談話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二十,中間連晚飯都沒吃。晚上九點鐘他們給老奎送飯時,情況還好好的,沒見啥異常,沒想到,早上醒來,就……
一上午,車樹聲就摻在水車灣的上訪隊伍中,先是找了銀州市拆遷辦,接著又找市建委,最後才到銀都開發公司。秦西嶽帶著人跟銀都公司理論的時候,車樹聲躲在樓下。閑著無聊,他突然思考起一個問題來:秦西嶽原本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學究,他變成這樣,到底是自己愛管閑事還是別的原因?他想了很多種答案,但沒一個能說服自己。最後他搖搖頭,決定不想了,這問題,不好想。
「身體不舒服?昨天他不是還找老奎談過心嗎?怎麼現在身體就不舒服了?」坐在邊上的周一粲突然發了話。
「大妹子,你這是殺我啊,我一介草民,哪敢跟你大市長髮指示啊?下午有沒安排?想請你吃頓飯。」周鐵山的聲音十分誇張。
這一天的車樹聲算是開了一次眼界,大眼界。是的,秦西嶽說得對,他車樹聲做學問做傻了,做呆了,做得成早幾年的秦西嶽了。將秦西嶽送回家后,回來的路上,他腦子裡突然又跳出一個問題:做學問為了啥?做官又是為了啥?難道僅僅為了自己的抱負?那這抱負又是啥?
「你也別緊張,還是那樁老事兒,河化的事。」
可強偉心裏,就是喜歡不上這個人!
菜過兩道,服務小姐捧來兩杯冰鎮洋酒,不是XO,口感要比XO軟得多,味道也相對清爽一些。周一粲呷了一口,感覺很舒服,心想定是酒https://read.99csw.com店調酒師自己調的。因為前兩道菜都是大補類,周一粲感到身上有點熱,加之兩位小姐軟綿綿的身子不時會蹭到她,雖是女人,但她還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緋紅著臉,半真半假地道:「周老闆不愧是人中精英啊,真會享受。今天我算是學習了。」
「我沒什麼意思。小周啊,別老揣摩領導的意思,你的這個毛病不好,很不好,老揣摩別人,這哪行?干工作,還得靠自己的思路,靠自己的判斷,你說呢?」
「『上海灘』怎麼樣?那兒新添了幾道菜,請你品嘗品嘗。」
這個林芳,就是小奎死亡案的關鍵人證,只有她能證明,小奎那天究竟是突發性心臟病死亡還是另有原由。許艷容之所以苦苦尋找她,就是想證明一件事實:她在小奎死亡案中是清白的,小奎的死跟她沒一點關係!她知道,正是基於這個原由,強偉才在小奎一案中顧慮重重,一直拿不出狠招兒。就在昨天晚上,她要回自己房間時,強偉還憂心忡忡地問她:「你跟我說實話,在小奎這件案子中,你到底……」強偉雖然沒把話說完,但她清楚他要問的是什麼。跟以前一樣,她仍然沒回答他,只是戀戀不捨地望了他一眼:「安心休息吧,別想得太多。」
晚飯是在家裡吃的,上次來,他沒顧上回家,當然,也跟心情有關。心情好的時候,強偉是愛在家裡吃的;心情一壞,就連家也不想回了,怕影響老婆孩子。這一次心情同樣糟,但他不願跟徐守仁一塊兒吃。徐守仁想吃涮羊肉,強偉心說:這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找臊?他扔下徐守仁,打的回了家。不巧這一天老婆胡玫也在生氣。胡玫的老父親有病,她哥嫂又不管,把老人一個人扔在家裡。強偉讓她把岳父接到這邊來,胡玫又怕這樣一來哥嫂會徹底撒手不管,一直猶豫著沒接。不接也沒關係,經常去照看便是,反正平時胡玫也沒多少事要忙。誰知這事竟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一系列的不和諧,三天兩頭的,就鬧起了矛盾,鬧到現在,強偉都不覺那是矛盾了。
強偉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一粲。這個女人今天為什麼這麼愛多嘴?
送走強偉,麥瑞緊接著就在電話里向歐陽作了彙報。歐陽聽完,沉默了一會兒,道:「先不理他,按我們的計劃進行。」
徐守仁挪了挪屁股,目光不安地投向強偉。強偉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望也沒望徐守仁,甩過去一個字:「說。」
周一粲絕對沒想到,麥瑞壓根兒就沒去國外,也不是剛從西安回來。周一粲打電話約她的時候,她剛剛跟強偉分手。
這時候,可憐的老奎正在猶豫著,到底還要不要活下去?自己手裡這個玻璃碎片,要不要朝自己身上招呼……
這一天,麥瑞小姐算是經受了一番考驗,生怕在周一粲的熱情和厚禮面前,一不小心說漏嘴,將天機泄露出去。還好,她算是把這場戲給應付過來了。
大家理解地點點頭,一行人說走就走。車樹聲跟了幾步,心想人家去說水車灣的事,我跟著做啥?就想回單位。秦西嶽朝後望了一眼,道:「走啊,你磨蹭什麼?」車樹聲正要跟他解釋,秦西嶽不耐煩地說:「一道去看看,對你工作有好處。」車樹聲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去了。
第一道菜叫「雙龍戲鳳」——兩隻烏龜色眼朦朧地盯著一隻烏雞。其形,其態,做得活靈活現。河陽的龜都是死龜,就算個別酒店有活的,那也是蔫了吧嘰只剩一口氣的。今兒這道菜,那龜顯然是剛剛空運過來的,說不定還是派專車候在機場,第一時間就拉來的,比起南方那些大酒店的龜來,一點也不遜色。烏雞就更讓周一粲吃驚了。烏雞周一粲當然吃過,它是大補品嘛,對女人尤其有益。可這隻烏雞,是正宗的江西泰和雞。在如今這個啥都愛造假、啥都愛冒充的年代,能吃到江西泰和雞,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省委領導大都有機動辦公或休息地點,齊默然在銀州飯店的這間套房,平日很少用。他喜歡呆在更寧靜的桃花山友誼賓館,那兒風光旖旎,景色秀美,空氣更是清爽宜人。周一粲隨便填了點肚子,就去了銀州飯店,等了三個小時,等得心裏都快起火了,秘書又打來電話,說齊書記回了桃花山,讓她到友誼賓館大廳去。
強偉被他嗆的,心裏那個滋味,甭提有多彆扭了,但又不好發作。兩個人一路沒再說話。等到了銀州賓館,見了齊默然,徐守仁的話就多起來,也不管齊默然發多大的火,他還是堅持著將情況彙報完了。
看見強偉的車子,宋銅急忙跑過來:「強書記,你可回來了,我有重要情況跟你彙報。」
就在昨天晚上,姚嫂回來不久,河陽來了兩位代表,給秦西嶽帶來一條可怕的消息:有人指示省公安廳,想將老奎的事草草了結!
從友誼賓館出來,周一粲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這晚齊默然的許多暗示,還有他後來說的話,彷彿一支興奮劑,刺|激著她的神經,令她無法自禁。她不想讓這份好心情過早地逝去,更不想讓丈夫車樹聲破壞它,所以乾脆沒有回家,自個兒住進了一家賓館,心花怒放地泡在了浴缸里。熱氣騰騰中,她再次想起齊默然說過的那些話,仔細揣摩著每句話的含意——確實是有深意啊,齊默然的話,向來不會說得太明白,怎麼理解,就得完全看聽話者的悟性了。周一粲自信不是一個悟性差的女人,揣摩別人話里的深意,她深信自己在行。
「早上九點。」
有時候人的感覺就是這麼怪,毛萬里如此粗糙的人,竟也能感覺出市長話里的意思來。
僵了一會兒,她硬著頭皮說:「說吧,又有啥指示?」
麥瑞生在鄉下,家庭條件並不好,父親常年有病,是母親含辛茹苦,將她跟弟弟供著讀完了大學。麥瑞考上研究生那年,曾經遇到過一個男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小商人,錢不算太多,但心地善良。麥瑞跟他有過三個月的同居生活,後來分開了,男人給了她一筆錢,算是對她的補償。靠著這些錢,麥瑞艱難地讀完了研究生,在瑞特公司的國內招聘會上,她認識了歐陽默黔。此後,她的人生便走上了快車道,先是在深圳公司幹了一年,接著又到上海,後來還在國外實習了半年多,學識猛增不少,眼界也開闊了許多,加上她聰穎好學,又具有良好的吃苦品質,因此上司對她器重和賞識可謂與日俱增。當然,麥瑞能有今天,與歐陽默黔的暗中提攜分不開,他們兩個也因此有了一種難以理清的關係。這些,原本是秘密,是見不得光的,他們自以為瞞得很好,不料還是沒瞞過周一粲那雙眼睛。
「不是吵架,是他不分青紅皂白胡亂罵人。」車樹聲耿耿道。
「能肯定嗎?」許艷容將車停在路邊,隻身鑽進了路邊的一片林子。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真是太重要了!這兩年,她一直在找這個乘務員,可她像蒸發了一般,突然就沒了蹤影。
沒想到,新來的市長竟如此肯定他,還說他工作有思路,有辦法,開發區的同志如果都能像他這樣,我們的開發區就有希望了。打那以後,毛萬里心裏就裝進了周一粲這個人。日後,他也找過兩次周一粲,周一粲很客氣,也很熱情,不但噓寒問暖,還表示出一種願望,想讓他做九墩灘的鄉黨委書記。當然,周一粲沒有明說,也不可能明說,毛萬里卻從她的語氣里,感覺出這意思。
周一粲強迫著自己,沒把心中的火發出來,但她怎麼也想不通,在胡楊河流域的治理越來越成為一個尖銳話題、全省上下對此寄予高度關注的今天,沙縣和九墩灘鄉,怎麼還敢如此明目張胆跟省上對著干?她真想馬上拿起電話,打給省人大張祥生副主任,她倒要問問,省人大作出的決議,是不是誰想推翻就可推翻?
齊默然火發夠了,罵也罵不出新內容了,平靜了一會兒,指示道:「你們馬上去省人大。這事非同小可,該彙報的地方,一定要彙報。還有,下一步怎麼做,要多聽省廳的意見。今天如果有時間,你們也去一趟省公安廳,業務上的事,我不好多說什麼,還是按省廳的意見執行。國棟同志做下這種事,我很痛心,但痛心解決不了問題,省委會召開會議,對河陽的問題作專題研究。在省委作出決定前,河陽不能亂,亂了,你強偉給我負責!」
強偉像是沒看見徐守仁的目光,依舊低沉著頭,用不容抗拒的口氣說:「要講就把話講完。吞吞吐吐,有什麼好遮掩的?」
強偉說是來省城彙報工作,順道上來看看她。麥瑞一聽就是假話:她會讓一個市委書記惦著?準是等不到瑞特方面的消息,心裏發急,專程跑來打聽消息的。
兩個人坐在接待室里,等了一下午。起先說是四點半鍾接待,到了四點半,又說齊書記正在開會,會議結束可能要等到五點半。秦西嶽像是豁出去了,不見到齊默然,他就不離開省委。車樹聲這才知道,老頭子為見齊默然,已前後申請了六次,歷時將近半月,省委接待室一直說齊書記沒時間,無法安排。老頭子一激動,竟將電話打到了北京協和醫院,要跟正在療傷的省委高波書記通話。高波書記的秘書這才將電話打到省里,讓接待室設法安排,務必讓齊書記接待一下秦西嶽,還說這是高波書記的意見。
那她就只能冒險!
「好了好了,你也甭給我盡表態,表態的話,我不想聽。我還是原來那句話,你毛萬里是一個有頭腦有思路的人,應該在那個崗位上干出一番成績來。你這個樣子,可讓我有點失望啊。」
周一粲想拒絕,但又覺得拒絕不了。有些人,有些關係,真是難處理。這也是她到河陽后感受最深的東西,無奈,卻又充滿挑戰、充滿誘惑。其實這世界上,最難處理的,還是人與人的關係,你得設法與不同的人打交道,你得學會跟不同的人過招。更重要的是,這個過程中你還不能丟失掉自己,更不被別人左右。要做到這點,難啊!周一粲一開始是想努力做到的,也想為此而堅決地拒絕掉一些誘惑。可結果呢?到今天她才發現:誘惑不是你想拒絕就能拒絕得了的,誘惑無處不在,它不一定是錢,也不一定是色,它甚至不一定來自別人。你心中的某個念頭,某種慾望,還有野心跟目標,一旦跟別人的慾望和目標發生關聯,誘惑便有了。有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誘惑就在自己身上,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口陷阱,這陷阱里什麼都有,就看你能不能把它控制住,但真要控制住了,你的人生怕也就暗淡無光了。
於是就不問,於是就等。直等到六點下班,也沒有人通知他們。六點過二十,來了兩個年輕人,說是齊書記要陪外省來的客人吃晚飯,要他們回去,改天有時間再通知。
周一粲的臉越發陰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看來,在河陽,她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她這個市長,當得可真是有意思啊!
這天,也不知秦西嶽又聽到了什麼,一大早就打來電話:「今天你把工作安排掉,陪我去見一個人。」
算了,不去亂想了,亂想是會擾亂腳步的。
強偉猶豫了一陣兒,還是一狠心,出來了。
談判開始前,歐陽跟她交代過一件事,讓她側面了解一下河化集團的情況,重點是目前河化子公司的情況,還有它涉及的產業。麥瑞一一做了。那天在談判會上,她遞給歐陽的,就是一份關於河化子公司的詳細資料,其中包括河化目前涉足的三大領域、十二個產業。如果不是因為周一粲,瑞特公司會直接跟河陽方面談收購事宜的,但周一粲提前插了進來,提出搞單純性投資,這才逼迫瑞特改變方向,從投資談起。想不到強偉最終幫了瑞特公司,讓瑞特心想事成。
胡玫還在嘮叨,強偉這心裏,就不只是煩了。他扔下筷子,黑著臉道:「這飯還讓人吃不吃了?」
人跟人的關係,就是這麼怪。等所有的風暴過去之後,強偉才明白,不是說徐守仁真有什麼令他討厭的地方,自己所以會對他有看法,還是因為兩個字:關係。徐守仁能當上副局長,當初是宋老爺子一手提拔的,正是這一點,才讓他對徐守仁有了根深蒂固的偏見!
強偉淡淡地「哦」了一聲,徐守仁頭上立馬有了汗。
「齊書記,鐵山同志可能沒跟你說實話。據我掌握,他收購河化集團,真實意圖,在於拿到那塊地皮。」
「為什麼?」周一粲的聲音猛然高了起來。
「會有什麼變化?」她問。
「讓老徐說吧,這事老徐應該清楚,讓他跟大家談談。」
強偉「哦」了一聲,掏出紙巾擦把汗,天真是九*九*藏*書太熱了。
「怎麼,你也不說實話是不?想不到啊,你們對關井壓田是這態度。鄉幹部都這認識,老百姓的工作怎麼能做好?我還以為,你毛鄉長的認識能高些,原來你還是跟過去一樣,沒一點提高。」
麥瑞真是奇怪:為什麼河陽市的黨政一把手會在同一天出現在她面前?他們兩人的思路和合作方向,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分歧?
周一粲便將談判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由於還吃不準齊默然對強偉的態度,提到強偉時,她一直尊敬地稱他為強書記,在有關細節上也沒亂加猜測。齊默然聽完,臉上那層笑意就不見了,換成了一派嚴肅。
「他們兩個醒來就九點鐘了。」徐守仁說著話,黯然垂下頭去。
回到河陽的第二天,周一粲叫來了公安局那位副隊長。據她掌握的情況,沙縣人大辦公室主任賈一非因車禍遇難后,強偉曾暗示交警部門,將此案草草了結。肇事方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了賠付,賈一非的妻子章含秋一開始還又哭又鬧,可很快就緘口不語了。到現在,章含秋就跟沒事人似的,躲在沙漠里,那份平靜讓人不得不生疑。周一粲堅信:這起車禍案的背後,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黑幕。聯想到賈一非出事前曾多次找市委,向強偉反映情況,強偉在一次常委會上還指名道姓地批評了賈一非,就在她打算單獨找賈一非了解點什麼時,賈一非突然出車禍死亡。
「誰?」
周一粲也不計較,這個時候如果還計較,就顯得她太沒水平了。她擺了擺手,示意服務小姐們出去。周鐵山說不必:「她們沒長耳朵,有耳朵的,不會留在我這裏。」
果然,齊默然沉吟了一會兒,道:「好吧,這事省委不干預。原則上還是那句話,企業改革的自主權在企業手裡,政府只是起引導和調控作用。你強偉也不要太專斷,還是多聽聽職工大會的意見。」
一聽喬國棟找老奎談過心,強偉猛然一驚。「怎麼回事?」他問周一粲。
她緩緩展開身體,讓棉花般的水泡覆蓋了自己……
「你真是能吃啊,哪兒新添了菜,你都知道。」周一粲調整了一下心態,跟周鐵山打起哈哈來。
「走啊,我已跟他們約了時間。」
「哪塊?」
齊默然沒有挽留她,臨出門時,又叮囑道:「一定要放開膽子干,拿出點魄力來,不然,都成了四平八穩的幹部,工作還怎麼開展?」
「那……玻璃碎片是怎麼回事?」隔了一會兒,強偉又問。
一看齊副書記心情不錯,周一粲說話也就大胆起來:「齊書記,河陽最近出了不少事,我這心裏,真是急啊。」齊默然仍是笑笑:「當然得急,不急怎麼行?上次我已批評了強偉,一個老奎,鬧得滿城風雨。」
晚上,周一粲正在給省人大寫建言書——對關井壓田一事,她自己也有很多想法,想以建言的形式呈上去。門突然被敲響了,進來的是九墩灘鄉鄉長毛萬里。
「省委?」車樹聲猶豫了。
秦西嶽還跟他講過一句話:中國的知識分子,真是讓學問給害了。
「她什麼也不肯講,不過從她的精神狀況看,一定是受了驚嚇。」
周一粲一大早就從省城銀州出發了。本來她今天是要去水利廳的。昨天晚上洗完澡,她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連夜就將電話打到了水利廳廳長家裡。廳長聽完,說了一番畏難話。就在周一粲差不多感到絕望的時候,廳長卻又調轉了話頭:「你明天先回市裡,抓緊寫份報告,把旱情還有水庫可供水量一併寫清楚,然後派人送來。調水的事,容我先跟上游幾家水庫商量一下。」周一粲的情緒立馬高漲起來。廳長雖然沒答應她什麼,但有了這番指示,周一粲便堅信,水的問題一定會解決。至於工程二號區的滲漏問題,那是下一步要解決的事,暫時還不能催得太急,不過周一粲心裏,好像也有底了。今兒一大早,她就急著往回趕,時間不等人啊!她要趁熱打鐵,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上游水庫的水調下來。不料,半道上她卻得到老奎自殺的消息。這消息驚出她一身冷汗,也讓她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然而,現在不是沉重的時候。她慶幸自己走得早,要是落在強偉後面,這陣兒說話,恐怕就不能這麼理直氣壯了。
齊默然這句話,頓時讓周一粲放鬆下來。是啊,我怕他什麼呢,在這樣一位平易近人的領導面前,有什麼可怕的?她調整了一下心態,大方地坐下了。
「老事兒,我咋沒聽說?」周一粲故意道。
他爽朗地笑了一聲,沖門口招了一下手,就有五位花枝招展的服務小姐款款而來。這下,輪到周一粲吃驚了。雖說她經過的場面也不少,跟企業家吃飯當然不是頭一次,見過的服務小姐,更是多得數不清,但今天這五位,還是把她震住了。
下午,秦西嶽才帶著他來到省委。一想將要見到的人,車樹聲不由得就替秦西嶽擔起心來:他現在是公開跟齊默然較上勁了,這樣下去,會有好結果?秦西嶽啊秦西嶽,你這是鋌而走險啊!我車樹聲反對你當代表,反對你往這條道上走,就是怕有一天,你沒了回頭路。你縱有一腔正義,你又能怎樣呢?難道你不怕……
站在人流擁擠的街上,強偉心裏湧上一層莫名的傷感。街燈閃爍,映出他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後來他來到濱河路,在黃河邊走了一個多小時。一對對偎依著的情侶從他身邊走過,刺|激著他的眼睛……夜風清涼,黃河滔滔,黃河邊的這座城市,把形形色|色的東西不斷呈現給他。走著,看著,腦子裡,忽閃忽閃就閃出許艷容的面孔。這個晚上,他終是忍著,沒給許艷容打電話。
周一粲沒說話,她現在真是不想理周鐵山。沙漠水庫的事,讓她隱隱感覺到,周鐵山這人,危險!可惜自己以前對他關注不夠,了解就更談不上!
「你是怎麼打聽到高波書記電話的?」車樹聲出於好奇,問了一句。
「拿了一個還是兩個?」
麥瑞趕忙說:「正在準備預案呢,我來的時候,方案還沒拿出來。」
車樹聲進門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鍾。這些天他很忙,除了應付所里的工作,還要陪秦西嶽到處奔走。秦西嶽在家裡安穩了沒幾天,就又耐不住了,特別是跟張祥生談完話后,顯得更為活躍了。本來,調研組上周就要下去,張祥生突然接到一個會議通知,要去北京,這事又給耽擱下了。秦西嶽呢,一天也閑不住,這些日子,他在廣泛地向各層面徵求關井壓田的意見,還就一些具體的法律問題,請教了吳海教授。車樹聲看得出,老頭子是對關井壓田有了動搖,至少,他自己也在懷疑它的正確性了。最初提這個議案時,車樹聲就反對過他,可老頭子就是聽不進去,偏要固執己見。事實證明,這方案考慮得不成熟,特別是對沙漠地區農民生產積極性的打擊,超出了最初的預想,老頭子是好心辦了件不討好的事。不過也好,經過中間這些反覆,對下一個方案的提出和實施,會有很大的幫助。
強偉沒想到,徐守仁會講出一個令他十分震驚的事實,如果早知道這樣,他是說啥也不會讓徐守仁在會上講的。
老奎是拿玻璃碎片割斷大動脈死的,發現時,血流了一地,人已僵了。
孫主任也許是太想立功了,太想將功折罪、亡羊補牢了,可惜,他這份報告寫錯了調子,跟周一粲想要的東西不是一回事。
「不知道。」車樹聲說。
「哦,是這事啊。你不是早就在收購嗎?今兒咋又想起跟我說了?」周一粲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氣。
上午無果而返,秦西嶽顯得非常鬱悶。他跟車樹聲說:「怎麼現在會是這樣?老百姓的問題都說是大問題,但就是沒人管,你跑斷腿也還是沒人管。那麼,這些人到底在管些啥事?」
周鐵山這才裝作忽然記起什麼似的說:「不好意思,一直沒顧上向你彙報。一個月前,我將這兒買下了,七樓到十五樓。這樣招待起客人來,方便。」
接完電話,許艷容心裏忽然就明亮了,剛才的不安還有憂慮一掃而盡。她跳上車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一腳踩開油門,就往河陽沖。
「跟市長大人吃飯,別人哪夠分量?」周鐵山說著,為她拉過椅子,恭敬地請她落座。
「誰躲了?我這不是工作忙嗎?」強偉想耐心地作一番解釋,也想對胡玫親切一點,可說出的話,讓人聽不出一點親切味兒。
毛萬里本來還想多發幾句牢騷,一看周一粲變了臉,立馬止住了話頭:「周市長,這……」
「少拿工作忙壓人!就你有工作,我沒有?我靠你養活了?」胡玫越說越離譜兒,越說越接近於無理取鬧。胡玫最早在地方上當中學老師,後來強偉到昌平擔任市長,省上考慮到具體情況,將胡玫調進了省城,家也隨著搬進省城。胡玫一開始在銀州十三中幹得很起勁,後來因為職稱的事,跟學校鬧翻了,吵著要離開十三中,到重點中學二中去。可胡玫學歷低,只上過兩年師範,教教小學還可以,教中學就費勁了。強偉給她做工作,她偏是不聽,非要進二中不可。沒辦法,強偉託人將她調進了二中,結果,矛盾因此而生。她自己吃力不說,學生成績也一落千丈。學校徵求強偉意見后,將她調到了後勤,胡玫非但不領情,還說強偉是拿權力擠對她,不讓她有所成就,氣得強偉真想把她弄回去。後勤在學校等於是閑角,胡玫因此有了失落感,加上強偉很少回家,她便猜疑強偉一定是心裏有了別人,想把她甩開。後來她還真就發現了強偉一些事兒,比如回家后常有人深夜給他打電話,手機里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簡訊等等。最可氣的是,兩年前強偉親自到省城,將教育界人稱一朵花的周一粲要到了河陽,給他當助手。胡玫就認定了:強偉跟周一粲,狼狽為奸,不幹凈。
「是嗎?」麥瑞有點意外,沒想到周一粲會帶來這麼一個消息。「能透露點嗎,周大姐?」她忍不住就問。這也許是職業習慣,只要一聽到項目,她就動心,就想了解。她換了兩個女人間以前那種親熱的稱呼,眼神里流露出一種渴望。
「難得抬舉,難得抬舉啊。」也不知為啥,周一粲心裏那道防線慢慢就鬆動了,你還別說,鬆動下來的感覺真是不一般。
這是一個雷區,周一粲一直不想碰,也從來不敢去猜測。她本想自己是可以避過這個雷區的,現在看來,還真是有點難。特別是沙漠水庫的事發生后,她已經身不由己地走進了這個雷區。
「到底怎麼了,老秦?你這口氣咋不對勁啊?」車樹聲意識到什麼,急忙問。
這一刻,強偉有點感謝徐守仁了,如果不是他一道來,這次彙報,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張口呢。
「不吃,我就在這兒等!」
齊默然這一天的態度真是讓人意想不到。起先周一粲還想,是不是國際商城的合作很順利,齊副書記才會這麼高興?後來又覺不是,齊副書記定是還有別的什麼喜事,才會讓他滿面春風,笑意盎然。
周一粲聽到這兒,忍不住了,臉一沉道:「你跟我說實話,九墩這邊到底關沒關井,壓沒壓田?」
「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吧。」她又跟了一句。
強偉只能點頭。見齊默然有送客的意思,他搶先站起來:「齊書記,我們這就去省人大,你的指示,我一定牢記。」
強偉後來深感後悔的,就是這次會。但是有一點他再次錯了,到這種時候,他還是沒能把信任的目光投向徐守仁……
「齊書記,你的意思是……」周一粲不由得站了起來,與齊默然正面相對。她感覺齊默然的呼吸有點熱,她自己的也熱,這熱似乎不是由緊張產生的。
「具體時間呢?」強偉黑著臉,表情如鐵。可以想見,他現在是怎樣一種心境。
看完字畫,周一粲就將沙漠水庫的事說了,她只是說到了水庫滲水,但沒提原因,更沒提周鐵山。齊默然聽了,略一沉吟,道:「滲水問題要抓緊解決,市上要是找不到好的工程隊,可以到水利廳去請嘛,他們的專家不至於連這個問題都解決不掉吧?至於上游協調放水,難度是大一點,但眼下旱情緊急,又不能不解決。這樣吧,你明天到水利廳去一趟,把兩個問題都跟他們提出來,聽聽他們的意見。」
至於瑞特,她是越來越有信心了,只要麥瑞不背叛她,歐陽那邊一切事兒就都好辦。真是奇怪啊,她咋就能捕捉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呢?想到這個,周一粲笑了。她起先也是無意的,後來,後來……算了,不想了,這種事想起來就讓人鬧心,男人跟女人,大概都逃不過這一劫吧?可惜,自己在這方面還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