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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郭梓沁所說的舊東西不大,被一塊薄氈子包著。白書記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把古香古色的彩繪陶壺。一旁的任國田,這時臉上一驚,下意識瞟了一眼郭梓沁。這把彩繪陶壺是任國田在承包了郭梓沁的八鄉鎮土地協調工作后,為了進一步增進感情而送給郭梓沁的,任國田想不到他會為了自己的事,轉手把這麼一件難得的古物遞到了白書記手上,出手蠻重啊!白書記捧起陶壺,直起腰,舉到眼前細賞。壺胎無裂痕,釉色均勻,紋飾呈連旋紋,線條流暢簡達,燒制火候叫好;壺身上,似乎只有一兩處輕微划痕,品相還就應該是上等品的品相了。憑眼力和手感,白書記認定,此壺不像是贗品,但究竟出自哪朝哪代,他一時還不把准。白書記輕輕一嘆,瞥眼郭梓沁,又瞅一眼任國田,滿臉糊塗地問,古董吧?郭梓沁含糊其辭地說,也沒準是件仿製品,這可說不好。白書記,你就留下來當個點綴物吧。白書記放下陶壺,臉上並沒有愛不釋手的表情。他猜得到這把壺的背後主人是誰,郭梓沁只不過是個二傳手。白書記操著輕鬆的口氣說,任書記在場,真假我都不敢留下呀,這要是傳到反貪局去,我受賄是小事,說你郭處長行賄,你的前途可就成問題了。郭梓沁笑了,繞過白書記嘴上的溝溝坎坎說,白書記,這把壺,也可以說是洪上縣的特產。說到這一轉臉問任國田,是吧任書記……任國田趕緊點頭,澀巴巴搭上腔,嘿嘿,白書記又幽默了。白書記捏著下巴說,也好,等過幾天我去省里看古省,到時送給他玩吧,他愛擺弄這些瓶瓶罐罐,收集了不少。白書記提到的古省,就是郭梓沁剛攀上的那位古副省長。
郭梓沁匆匆趕到光陽市時,已九*九*藏*書經是下午四點半鍾了。郭梓沁往任國田家裡打了電話,任國田問清了他的落腳地,說馬上趕過來。收好手機,郭梓沁給了賈曉三百塊錢,叫他晚上自由活動。郭梓沁說,別忘了要張發票。賈曉樂得眉心裏都是笑,說,忘不了郭處,謝謝郭處。郭梓沁每每遇到不方便的事,都要像今天這樣打發賈曉,叮嚀他搞一張發票。而賈曉呢,每次未必會把三百塊錢都花出去,但他過後肯定會給郭梓沁一張三百整,或是三百出頭的發票。
任國田與徐萌的關係,究竟哪兒明哪兒暗,郭梓沁目前還不把根底,他對任國田與徐萌之間肯定有事的感覺,應該說是在他頭次來喝茶時產生的,過後有一天再來喝茶,任國田藉著酒勁,就跟他多說了幾句徐萌的過去,郭梓沁就知道了徐萌原先在縣委招待所當服務員,後來跟本地最能幹的民營企業家、油麥山礦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胡長明好上了,之後不久,胡長明就把這個茶樓盤下來送給了徐萌。至於說胡長明這個在煤生意上顯赫的人物,郭梓沁倒是沒機會多接觸,只是跟著任國田吃過胡長明的一次請。雖說那次只是一頓飯的時間,不過郭梓沁對胡長明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覺得這個歲數剛到五十,身材中等,體態離肥胖還有一二十斤肉差頭的煤老闆,臉盤子儘管不出眾,卻也不算寒磣,近視鏡後面那雙溫溫吞吞的眼睛,絲毫不往外流露票子撐人的傲氣,一個平和知足男人的性格,無形中就給他那雙溫溫吞吞的眼睛定位了,這要是走在大街上,生臉對生臉的話,你很難看出他是一個有錢人堆里的有錢人。尤其是那天酒喝到半程,郭梓沁從任國田嘴裏得知,這個胡董事長心善read•99csw.com不說,還不獨,他在洪上縣的慈善事業搞得也是有聲有色,捐錢蓋了一所中學一所小學、一座敬老院,一個街心花園,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有些光是聽響兒不見物的錢,胡長明一年四季里也是左右手輪著往外甩。那天見任國田誇胡長明不省勁兒,郭梓沁就感慨了幾句熱鬧話,說胡董事長到底是從學校大門裡邁出來的文化人,這有文化的生意人與缺墨水的買賣人之間,差出來東西就是一個素質上的高低。郭梓沁這也是現學現賣,他是剛剛聽說胡長明早先是縣一中的物理老師,國家允許一部人先富起來那當兒,胡長明在周圍人一片惋惜和驚訝中辭了職,取出家裡存摺上的積蓄,又在親朋好友堆里划拉了一些錢,一頭鑽進山裡,跟煤幹上了,由一個不起眼的小煤窯主,一噸煤一噸煤地原始積累,累著累著就把名氣累出來了,踩著鈔票走到了一個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的位置。現在胡長明的老婆和女兒,雙雙定居加拿大,他老婆在那邊經營著一家貿易公司。
夜色迷濛,奧迪進了洪上縣,徑直奔聽雨樓茶坊去了。
茶壺、濾杯、飲杯、聞香杯,還有小吃什麼的都布置齊當了,徐萌開始進入伺茶女的角色。任國田盯著低頭洗茶的徐萌問,胡董這陣子忙什麼呢?徐萌邊工作邊說,他這幾天一直在礦上,任書記。這時郭梓沁見任國田正在一個勁地看著自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在讓自己開口說點什麼,好分散一下徐萌的注意力,於是岔開嘴邊的話題說,徐老闆,就沒琢磨著去光陽市開一家分店什麼的?徐萌把茶濾出來,道,我還有那個本事?除非任書記,高陞去市裡當市長當書記,那樣的話,說不定我還https://read.99csw.com能斗膽去借點光。郭梓沁一看話題挪不開,就給了任國田一個無奈的眼神。任國田一聳雙肩說,怕是我這屁股,還不等坐上市長書記的寶座,你徐萌就去了美國法國,或是英國加拿大什麼的。徐萌抬頭盯了任國田一眼,噘著嘴笑了。
九點多鍾,郭梓沁和任國田從白書記家走出來,兩個人滿嘴酒氣,都喝紅了臉。上車后,郭梓沁看著任國田,莫名其妙地笑了。任國田趴在方向盤上說,老弟,你行呀,你拿人,都拿到心尖上了,你應該知道那把壺是什麼身價。郭梓沁長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人走四季,物來物去,為你老兄的錦繡前程,我難道還豁不出去一把壺?任國田望著不遠處被廣告燈照得煞白的銀行大樓,半天才說,好吧,我還有點底貨,可能比那把陶壺更壓手,你會中意的。郭梓沁清清嗓子,拍拍任國田的肩頭道,老兄,你要這麼說,那我可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任國田轉過臉,鬆鬆眼皮說,這得說是你老弟運氣好啊,天上掉餡餅,專往你腦袋瓜子上砸!郭梓沁背過雙手,捧住後腦勺,挺起肚子,打著哈欠問,去哪裡?任國田發動了車子,笑而不答。
到了地方,在一個笑盈盈伺茶女的引導下,任國田和郭梓沁進了二樓的靜溪園包房。他們對這間包房太熟悉了,因為他們每次來,大多時候都是用這間包房。伺茶女剛退出去,就進來一個高個子,小圓臉,膚色偏棕油色的姑娘。兩位領導這是去哪兒辛苦了。姑娘問,柔和的目光分散在兩個男人臉上,同時把手裡的一小盒極品大紅袍放到了茶台上。郭梓沁看一眼任國田,任國田掏出煙,板著腰說,我說徐萌啊,我看外面車不多嘛,這陣子生意不景氣?徐九*九*藏*書萌道,您多來幾趟,我就不至於喝西北風了任書記。說完目光很較勁地在任國田臉上走了一遭。任國田縮回眼光,揪了一下下巴,招呼郭梓沁抽煙。
白書記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聽得出郭梓沁說的都是些場面上的幫腔話,就想郭梓沁現在既然跟任國田不見外了,那麼就給郭梓沁一個人情做吧,今天在臉面上跟任國田鬆動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索性就著郭梓沁帶來的熱乎勁,把手伸給任國田,讓他握幾下,任國田怎麼說也是一個洗過腦子的人了,適時給他一個和氣信任的態度,他今後就有可能一心一意盯著自己的腳印往前踩。白書記望著一臉六神無主的任國田說,郭處長是個非常講義氣的人,今後他在洪上縣的事,你任書記辦不漂亮我會不高興的,我說任書記。任國田馬上就有感覺了,說,白書記,這咱心裡有數。白書記嗯了一聲,操起手道,今晚,咱們不出去了,就在家裡,吃幾口便飯吧,我都準備好了。任國田沒出聲,瞧著郭梓沁,等他拿主意,因為來之前他們有過商量,今天是要請白書記出去坐坐的。
任國田開著奧迪來了,吹了頭,修了面,凈了鬍鬚,穿了一件墨綠色鱷魚牌T恤衫,從頭到腳收拾得很有派頭。郭梓沁打開車門,先把黑色提包放進去,然後鑽進車子。任國田瞅了一眼癟塌塌的提包,猶豫著問,咱們空手去白書記家?郭梓沁一拍提包說,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走吧。任國田心裏還是沒底,順著話問下去,包里什麼東西?能拿出手不?郭梓沁嘿嘿一笑說,栽你面子,還不就是剝我臉皮。任國田這才點點頭,啟動了車子。今天去白書記家,郭梓沁自己沒什麼事要辦,他主要是為任國田日後縣返市鋪路搭橋。奧迪在一個路崗等綠https://read•99csw.com燈時,任國田憂心忡忡地說,這陣子市裡麻煩事多,也不知白書記今天有沒有好心情?郭梓沁看了他一眼,拖著長音說,別婆婆媽媽了,好好開你的車吧任書記。
郭梓沁思忖了一下,就沒再拿旋在心裏的熱情話往外請白書記,搓著手說,白書記,那我和任書記就在你這裏添亂了。白書記說,你不客氣行,可是任書記,多少也得跟咱客氣……客氣吧?聽白書記這麼一甩話,任國田心裏舒坦了許多,臉色也不那麼拘謹了,笑道,白書記真是幽默啊。瞅著是火候了,郭梓沁這才把要送的東西從黑色提包里拿出來,放到茶几上說,白書記,送您一樣舊東西玩玩。
光陽市不大,是個地級市,奧迪還沒跑出歡來,白書記家就到了。白書記沒想到任國田會跟來,昨天郭梓沁跟他通話時沒提任國田,白書記還以為郭梓沁自己來呢。這樣一來,白書記在跟任國田打招呼時,嗓子眼裡就拖出了異味。郭梓沁一見這情景,緊忙圓場說,白書記,昨天我說過來看看您,任書記說他也正想跟您彙報彙報工作,我就把任書記拉來了。白書記看了任國田一眼,半真半假地說,這麼說任書記心裏,還是裝著我的嘛,啊任書記?任國田搓著手,點頭哈腰地說,白書記。郭梓沁笑笑,衝著任國田有板有眼地說,任書記,你這輩子能被白書記領導一回,那是你有造化。白書記哈哈大笑,說,你是這麼講可以,任書記怕是不會這麼想吧?任國田不敢隨便接白書記的話,斜眼看看郭梓沁,郭梓沁側身說,白書記,任書記可是一直跟我講你如何如何關照他呢。就說任書記當初去洪上縣吧,那是您有意讓他下基層鍛煉,檢驗一下他的綜合素質,日後好讓他挑重擔。任國田又是笑又是點頭,配合得挺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