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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白石光衝著夜空說,溫秘書,那我回頭等您話了。
席間溫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端著酒杯,攀上夠下,左說右笑,儘可能不讓飯桌上出現死角。
蘇南在泡葯浴,溫朴坐在沙發上清理思緒。他知道蘇南的玩笑話,一向是很有內涵的,他讓自己接手白石光的事,說明他有心從白石光拎來的這件事上,試一下自己的什麼東西。
散席后,袁坤、李漢一、李院長和龔琨離去了,其餘人跟著蘇南往病房走。
潘經理轉過臉,不敢看張國民了。
給人打工。白石光說起來。
張國民拿棉紗擦著油手,望了一眼天空,苦笑道,噯,說了一輩子實話,偏偏在離退休不遠的地方,瞪眼說了大瞎話。
成品油市場不好把握,國家控制嚴不說,有時一股小風也能把中間商吹個仰面朝天,況且油價也是白天猛漲,夜裡就有可能暴跌,中間商都不敢輕易放款套油,因為賠賺都不是個小數目。前陣子白石光試了幾把,其中一樁九十號汽油的生意,很有做成的苗頭,怎奈馬義跟他有約在先,他可以使用的公司流動資金不得超過一百萬,突破這個數,他得自己想轍補缺,後來九十號汽油的生意被北京一個大油販子釣走了。
張國民一嘆道,嗨,蘇部長,不瞞您說,這台吊,凈落閑了。
蘇南說,好好好,張師傅,您多保重呀!
面對張國民,潘經理的喉骨滾動了九_九_藏_書幾下,沒說出話來。
潘經理鼻子直發酸,叫了一聲,張師傅!
張國民放下棉紗說,潘經理,你領大伙兒好好乾吧,干出樣來,也就沒人願意說假話了,大伙兒看你還是不賴的。
張國民道,老早就開它了,眼神啥的,都還中。
溫朴和白石光放慢了步子。天氣悶熱,兩人朝通風的地方走去。
等張國民再次鑽到車底下,蘇南回過頭看看大家,拖聲長嘆,朝停在不遠處的奧迪走去。
聽了蘇南的這句問話,袁坤有幾分緊張,生怕張國民實話實說,把今天這齣戲唱砸了,白費了他這些天的心血。
過了夜裡十點,203病房裡安靜下來。
蘇南想了半天,才把記憶深處一個模模糊糊的山東漢子與眼前的這個人對上號。嗯,是他,他的家鄉口音,還是那麼濃,蘇南笑呵呵伸出手說,張師傅,你還在我記憶里呀!
張國民笑道,蘇部長,那您忙著轉吧,我就不打擾您了。
袁坤懸著的心落下來。
走近鋼鐵群,蘇南看看左右,帶著一臉笑容,順一條窄縫走進去,時不時在鐵傢伙上拍拍敲敲,跟在他身後的大尾巴拉得老長。轉到另一頭時,蘇南剛想說點什麼,卻被一聲問候堵住了嘴。
溫朴問,遊戲廳的生意還好吧?
晚飯大家吃得格外愉快,就連心裏旋著事的李漢一和袁坤,也都暫時放鬆了緊繃著的神經。
喝酒時,九九藏書龔琨不打酒官司,敬酒罰酒加一起,比別人多喝了不少,她的好酒量營造了好氣氛,早已不動白酒的蘇南,破例喝了一小盅紅酒。
白石光說,蘇伯伯,有件事又要麻煩您。
白石光嘿嘿一樂道,不好意思,又吃老爹跟蘇伯伯的交情利息了。哎我說溫秘書,我可是看出來了,蘇伯伯百分之百欣賞你的才能。
袁坤和潘經理一群人,前後左右擁著蘇南視察一局集中起來的閑置車輛和設備。
蘇南嗯嗯地點頭,氣也喘粗了。
蘇南稍稍吃了一驚。
爬出來的人滿身油污,臉上也不幹凈,一雙大手看不到本色。蘇部長,您忘了,是我,我叫張國民。那年在大榆溝工地,您坐過我的推土機。對了,還有那年在部勞模表彰會上,是您親手給我披掛的大紅綢子。
白石光要死不活地說,早兌出去了,不賺錢。
張國民抖抖油膩膩的手說,謝謝蘇部長,我手臟手臟,不握了。
為淘弄這一龍柴油的缺口資金,白石光曾打算求蘇南找單位借他幾百萬,但他前思後想感覺不好成事,就放棄了借錢的念頭,在朋友圈裡活動了幾天,找到了一家肯借貸的銀行,但銀行叫他找家有經濟實力的單位出面擔保,白石光試了幾家單位,結果都沒談成,沒辦法才向蘇南開口。他是中午在外吃飯時,聽市政府的一個秘書說蘇南已經到了東升,他想正好九*九*藏*書,省腿勁了,要不明後天自己還得往北京跑一趟。
蘇南一指吊車問,現在開這傢伙了?眼神還盯勁吧?
一個叫馬義的人雇了白石光,給個副經理頭銜跑業務,專做成品油生意,每月做成做不成,馬義都給他三千八百塊錢保底工資。如果一筆生意做成了,白石光按百分之二十提成。雖說白石光過去在油路上趟過,廢棄的關係網織織補補后也能拎起來,可時下遠不是中間商一肩挑貨主、一肩擔買家,空手套白狼的時期了,全民經商的熱潮早就成為歷史了,如今商場上你來我往,我沉你浮,大家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中間商最保險的做法是找到貨源后,自己先墊錢儲貨,然後再加價拋出,嘴上交易換來的往往是光板空車。
蘇南點點頭,又問,張師傅,你這台吊車,平時的使用率高不高?
送走蘇南等人,潘經理來找張國民。
在遠處的樓群后,圓圓的太陽,噴射出熾熱的光芒。
溫朴拍拍腦門說,天啊,蘇部長這不是考驗我嘛!
白石光蹲下說,我現在要是貼不上你老弟,趕明兒你官當大了,可能就不認識我白石光了。溫秘書,日後你官當大了,給我一片樹葉的陰涼,就夠我這輩子避暑的了。
白石光側臉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前提是我能發大財的話。
彭青眼皮一搭拉,沖蘇南嘟噥道,一天到晚就他事多,凈給你找麻九*九*藏*書煩。
蘇南凝神望去,視野里的車輛擺得整整齊齊,設備也碼得井井有條,龐大的鋼鐵群,能讓人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
張國民放下工具說,不叫出車,鬧心,就來收拾收拾。潘經理,我是昨晚才聽說有兩個億這檔子事,今天趕巧碰上了老部長,講了幾句違心話。
潘經理心裏一熱。他怎能不知道,在整個公司里,就屬張國民這台吊車最忙活了。
站在蘇南身後的袁坤和潘經理,這時就碰了碰目光,似乎都在納悶張國民怎麼會從吊車底下冒出來?
蘇南笑道,彭大姐,年輕人事不多,難道咱們這些人事多?說罷回頭看看白石光,接著說,石光啊,有什麼事,你跟溫秘書談吧,他現在當我半個家呀!彭大姐,叫他們年輕人說去,咱們先走。
然而擔保三百萬,這能力除了袁坤和李漢一,還有哪個具備呢?可是眼下這二位正在明裡暗裡打拚兩個億,從幫忙的角度說,自己應該讓袁坤來擔保,因為這是從蘇面嘴裏冒出來的事,誰的手承接下來,誰無形中就又朝著蘇南走近了一步,情感與利益交織的重要一步。想到這,溫朴像是獲得了什麼奇妙的靈感,兩眼閃亮。
潘經理臉色尷尬。
溫朴抬頭望著夜空,覺得那彎瘦月,很像是白銀鑄造的。
剛剛白石光就是因資金困難才沖蘇南開口,他正準備上手的生意是一龍零號柴油,貨在東北,買家山西河南都有read•99csw.com。一龍是倒油人的行話,指的是一趟四十四節的油罐專列,裝油兩千兩百噸。這一龍他有把握每噸一千九百五十元拿到手,倒到山西的話,每噸售價能漲到兩千五百元左右,剔除每噸兩百七十元的運費,每噸的賺頭,大致在四百元上下,就按四百元算,他這一龍的盈利是八十八萬,再按百分之二十提成,最終落到白石光口袋裡的數目在十六萬元左右。這是摳理的明賬,馬義說了,這一龍柴油他要是做成的話,再獎賞他二十萬。
蘇部長,你好。從一台杏黃色的十六噸吊車下,探出一顆腦袋來。
溫朴問,現在幹什麼呢?
白石光說,三百萬,那個零頭馬義給補。說實話溫秘書,三百萬不是個小數目,在市裡不好找擔保單位。
張國民是老標兵,過去他在總局的知名度不比袁坤低。
溫朴確實獲得了奇妙的靈感,那靈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現在不是一般時候,所以說話辦事,就不能用正常思維與正常手段,也就是說,此時應該給袁坤的好處要塞到李漢一手裡,在擔保上製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溫朴沉默不語,等在心裏把帳算清后說,做這筆生意,你需要資金四百零七萬,減去你公司那一百萬,你得跟銀行借貸三百零七萬。
溫朴也蹲了下來,說,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是在想,你老兄今後若是發了橫財,會不會忘了我這個馬前卒?
溫朴右腳蹭著地面說,忽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