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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溫朴胡諂道,電子模擬心理修復,什麼危險都沒有。
溫朴歇了一會兒,就把牆上的人物切換了,下面將要挨打的卡通人物是個吸血鬼。
溫朴打出了滿頭熱汗。
那天進了M5房間后,許多細節和畫面,溫朴都留意收到了腦子裡。
失控的孫處長像緊急剎車那樣,腳底下咔嚓釘死,舉在半空中的棒子,也定格在了一個僵硬的造型上。
那會兒溫朴的這個救治計劃從嘴裏一冒出來,就遭到了兩個女人的質疑。
溫朴退到一邊,感到左額角陣陣疼痛,臉頰上有什麼東西在流,伸手一摸,是血。他掏出面巾紙,捂到了傷口上。
這時身子搖搖晃晃的孫處長,用棒子撐住地面,勉強站住,抬起頭,目光愣怔地在房頂尋找聲源。
柯霞正正地看著溫朴,咽口唾液,驀然開口,聲音濕漉漉地說,我們家老孫的後半輩子,就交給你了溫組長。
柯霞仍然不放心,瞅著正在揪衣袖口的孫處長又問,得多長時間?
在柯霞和龔琨看來,溫朴的這個救治計劃,純屬異想天開,甚至驚訝的龔琨都這樣認為,溫朴這個離奇的救治計劃,聽起來比孫處長到處說抽煙生小孩子更讓她覺得荒誕無稽。
心思如此一動,溫朴又重溫到了那會兒袁坤說給孫處長下跪時,孫處長眼睛里閃出的東西,不管是本能流露還是刻意營造,總之是讓他感覺到了人間的煙火氣息。沒錯,那煙火氣息直入命底,足以說明孫處長的思維繫統與感知能力目前還沒有完全崩潰,還有修復聯通的可能,關鍵是要找到精準的修復渠道和聯通方式。退一千步說,就算自己此時的猜想是不靠譜的妄想,可妄想在絕境中,往往可能轉換成了重新啟動生命的動力源。溫朴在這裏想到了記憶里的那片雪野,看到了在絕境中因生存問題而扭曲的自己,超越傳統道德約束的自己,違背精神與意志走向的自己,越發覺得人身上的未知能量,在某種特殊環境與時間段里具有自我修復的能力。
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九-九-藏-書來,溫朴沒讓男服務生跟著,親自引領孫處長往M5房間走去。
哪知柯霞又把話說回來了,龔琨的臉色就又憂慮了。
孫處長的目光轉著轉著,就轉到了溫朴臉上,溫朴一激靈,喊道,孫處長。
兩個經歷了大汗淋漓、體能都處在透支狀態的男人,這時四目對視,眼光在絞、在纏、在頂、在扯、在撕、在咬,在無聲地較量著心裏的什麼東西。
孫處長試著往前邁了一小步,再抬腳時,就停了下來,瞧著手裡的棒子,猶豫不決。
龔琨愁眉不展地說,這是你們官場上的流行病,我們當醫生的可是不知道從哪兒下手。你想想溫秘書,孫處長這些年裡壓抑、緊張、鬱悶、委屈、自卑,正常人格給摧殘得差不多了,今後要想恢復他的人格自信和尊嚴意識,我看除非讓孫處長狠狠打一頓袁局長,把心裏的惡氣放出來,說不定他就沒事了。解鈴還需系鈴人,醫學和藥物的能量是有限的,某些心理和精神病症,有時根本就不是醫學和藥物能對付的溫秘書。
溫朴一隻手撐著牆,站住了,往回扭了一下臉,正好迎上了孫處長手中的棒子。那棒子帶著一股風掃過來,溫朴躲閃不及,左額角被棒子颳了一下,身子朝側面一趔趄,險些再次栽倒。
龔琨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槍口上,就試探性沖柯霞笑了一下。
龔琨道,現在有些人的心理病症與精神病症擠壓重疊,顯現互蔽,目前醫學上對這一類複合病症,還沒有給出一個新的病名,不過前些天我在網上看到某醫科大學一個教授寫的論文,他研究心理疾病與精神分裂異同特徵這個課題已經有好幾年了,他在這篇論文里提出了一個適合我們國情的論理,指出當下的中國官員,普遍患有隱性恐官懼失症,說白了恐官就是下一級當官的害怕上級領導,懼失就是指在工作中,擔心得罪或是伺候不好上級領導而丟了烏紗帽。我這有那個教授的網址溫秘書,你抽空可以進去看看。
你能肯九_九_藏_書定我們家老孫就是心理……柯霞也不知怎麼形容了,轉著眼珠看著溫朴,又說,不過我喜歡做事破天荒,我們家老孫就缺這個,整天貓心兔膽的,就知道看別人眼色一二三四,就沒見過像他這麼好使喚的人!
雖說沒什麼危險性,可這也太……龔琨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了。
龔主任,孫處長到底是心理疾病還是精神病?前幾天我在電話里聽你說他的病症不好界定,存在交叉遊離空間,這交叉遊離空間是什麼意思?
當時柯霞嘰咕了幾句,但還是聽了溫朴的勸說。
不過溫朴安頓好孫處長后,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去了幹部病房,在主任室里跟龔琨交流了一些看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孫處長的眼光首先亂了陣腳,挺不下去了,扔掉手裡的棒子,一步一步走過來,扳住溫朴的肩頭說,對不起,溫秘書。
柯霞左右看看,警惕地問,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孫處長——溫朴吼道,我是溫朴——
柯霞這麼一糾正不要緊,眼前的氣氛就給她搞岔道了,本來還在為孫處長病情心事重重的龔琨,這時就虛了一眼溫朴,滿眼想笑的意思,但又怕柯霞往心裏去,就憋住了。
孫處長的腦袋,不停地轉動。
孫處長仰起頭,驚虛虛地看著溫朴,溫朴趁機把他拉起來。
溫朴也差一點把好玩的笑容掛到臉上,他沒想到被人說成是滾刀肉的這個女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糾正他的身份,真不知她這是孩子氣還是冒傻氣?
他現在不是溫秘書了龔主任,他的身份是東升工程一局二局改制重組協調領導辦公室副主任兼綜合……應急、應急什麼來著,啊,想起來了是綜合應急保障和外事小組組長。柯霞認真糾正道。
溫朴一看說不如做,就再次揮棒子衝上去,嘴裏還不停地罵著袁坤。
溫朴問,那這隱性恐官懼失症有辦法醫治嗎?
溫朴說,時間不會很長,放心吧。龔主任,那你們就在外面休息一下,可以叫咖啡、熱冷飲,乾果小吃什麼的read.99csw.com,我帶孫處長進去了。
溫朴悄悄把音響調大了一些,這樣一來,M5房間里的復讎氣氛,就更加刺|激和逼真了,孫處長累得幾次跌倒,但跌倒幾次又爬起來幾次,打得牆上的吸血鬼鬼哭狼嚎……
溫朴把一根橡膠棒塞給孫處長,孫處長閃身不要,溫朴就死活往他手裡塞,孫處長一貓腰竄出去,躲到了一個牆角里蹲下來,活像一個受氣包。
現在他們到了贏巢,溫朴如願把車子停到了那棵海棠樹旁,他想這是個好兆頭啊,祈禱後面要解決的問題,也都能如願解決。
事先溫朴已經跟龔琨商量好了,到時不讓柯霞進房間,由她陪著柯霞在門外等著。溫朴這樣算計,用意是為了防止孫處長心理受到不必要的干擾,從而影響他的發泄力度與質量。
信心提升的溫朴,說服了龔琨,然後又讓龔琨幫他腔,費牛勁做通了柯霞的工作。
溫朴心裏格噔一沉,正視著柯霞,鄭重地點點頭。
溫朴覺得此時袁坤在場不便談話,就把他支開了,然後從方方面面入手,高低說服柯霞先把孫處長送回醫院,他親自去送,孫處長的病現在是天大的事,治病壓倒一切,別的事,下來都好解決也都能解決。
或許是出於職業本能的驅使,出發時龔琨帶上了一個醫藥急救箱。
單是這句話裡帶出來的一股溫情勁,似乎還不至於掀翻溫朴的心窩子,可是溫朴一側臉,竟然發現孫處長的兩個眼睛里,正有大股大股的淚水往外流淌,心裏就禁不住一陣顫動,緊跟著是酸楚,隨後眼裡也流出了淚水……
就在溫朴眼看要筋疲力盡時,溫朴猛然意識到身子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不是很猛,也就是一個半大孩子的一掌之力,但他的腳下還是失去了平穩,東倒西歪地衝著牆去了。
溫朴說話算數,把孫處長送回了醫院。
龔琨和柯霞這時就坐在M5房間外的沙發上,兩人一見換了行頭的溫朴和孫處長,不由得站了起來,眼神都有些好奇。
孫處長看著瘋狂的溫朴,像是不明https://read.99csw.com白髮生了什麼,在電、聲、光、影的小世界里瑟瑟發抖。
龔琨忙又往裡插話,願望都是好的,就怕你白費時間和精力啊溫秘書。
在一個喘息的間隙里,溫朴偷眼一看,發覺孫處長往前移動了兩三步,也許是四五步,意識到點化見效果了,心裏大喜,就再次假裝瘋魔地吼叫擊打。
先前在電力安裝公司招待所里,溫朴把氣氛緊張的場子圓下來后,就帶著孫處長和柯霞去了他在一樓的辦公室,袁坤也跟來了。
龔琨一看柯霞分神了,把孫處長的話題繞過去了,也就管住了舌頭,不再去碰孫處長這個話題,心想後面的事,溫朴願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大不了就是個違反醫院章程,讓他溫朴在自己這兒走了一次後門。
溫朴給了龔琨一個眼色,龔琨就對柯霞說,咱們不進去了,讓他們兩個大男人進去吧。
溫朴耐著性子對柯霞說,我總不會無辜傷害孫處長吧?
孫處長手裡的棒子,並沒有因溫朴額角的攔阻而減慢運動速度,之後溫朴就聽到了一陣猛烈的擊打聲和怒罵聲。
溫朴隨便選定一個人物,好像是首席執行官,然後用手裡的棒子一指牆上的首席執行官說,我最恨這個罪大惡極的人了,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他就是現在給你當孫子都不配的袁坤袁局長,我今天要活活打爛他、打死他!說罷,掄棒子衝上去,一通瘋狂打擊。
龔琨無奈地瞥一眼溫朴,想必是對他的這份熱心用不到正地方而惆悵吧。
伴君如伴虎,自古忠臣哪個有好下場?你就沒在醫院里聽人叫過我們家老孫狗腿子和哈巴狗?柯霞的情緒又有些不穩定了,凶著臉道,王八蛋的,到處都是下三濫鳥人!
孫處長脖子一梗,瞪大眼睛,揮舞著棒子,怪叫一聲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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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來前,溫朴也做了一些相應的安排工作,在職工醫院一樓公用衛生間里,他一邊小解一邊往贏巢總台打電話,問M5房間是否有人使用,回答這會兒空著呢,溫朴讓總台留著M5房間,說過一小時到。另外溫朴還叮嚀總台,房間里備兩根棒子,他今天要陪領導玩。
孫處長不停地看著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這身白色的衣服讓他感覺到了彆扭。
袁坤已經被我打死了。溫朴對孫處長說,現在這個吸血鬼是袁坤的影子,領導你去把他的影子幹掉。
當晚,溫朴對孫處長實施了一項秘密救治行動,親自開車拉著龔琨、柯霞和孫處長往北京去了。
藉著昏暗的燈光,溫朴死盯著孫處長熱氣騰騰的汗臉,感覺到他的眼神不那獃滯了,嘴角不停地痙攣,表情肌上,似乎流露出了對現實的敏感與疼痛,這一切正是溫朴乞求看到的,溫朴的心,一下子就跳到嗓子眼。
溫朴沒有笑話孫處長,走過去像摸小孩子頭那樣摸著孫處長的腦袋,半天才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最高領導,我是你的貼身秘書,你在這間房子里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溫朴主意已定,不想在嘴上再浪費時間,就鐵了心的口氣說,去了到底行不行,我現在不敢打保票,但我有信心一試,我總感覺孫處長不是得了什麼病,好像就是別了哪根筋的事。
孫處長在局裡,口碑多好啊,可不是像你說的這個樣子。龔琨這樣說,顯然是在和稀泥。
琢磨著龔琨這番多少夾帶牢騷的話,尤其是在暴力過程中把積壓的怨氣都排泄出來這層意思,讓溫朴內心猛然一躍,接著他就想到了贏巢的凈心宮,覺得把孫處長弄到那裡折騰折騰,沒準他哪根神經一受刺|激,身上的某個死結,還真說不定會意外打開呢,剛才龔琨不是也講了嘛,某些心理和精神病症,有時根本就不是醫學和藥物能對付的,正所謂是偏方治大病,謊言也感人,邪路也通家,如今稀奇古怪的事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