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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溫朴這時哪能吃不透蘇南這句話含著的意思,還沒開口眼圈就紅了。
溫朴盯著蘇南把玩茶杯的手,盯著盯著就站了起來,默默不語取來文件包,從裏面拿出裝著指甲刀銼刀的金屬盒,坐到蘇南身邊,打開盒子,首先取出指甲刀,什麼也不說,甚至也不像以往那樣看蘇南一眼。
蘇南早就表過態,並且已經做到了,那就是溫朴離開他以後,他就不再配備貼身秘書了,溫朴將成為陪他走過最後一段工作之路的貼身秘書。
溫朴抬起頭說,那也是個正局級位置。
朱桃桃這時還騎在溫朴身上,聽朱團團這麼一問,她的屁股使勁往下坐了一下說,姐夫,你還知道你有個姐夫啊?他睡著了,明天一早他要去東升。
站在嘩嘩的蓮花噴頭下,朱桃桃就不好好沖洗了,摟住溫朴親吻。
真色情。朱桃桃看著兩部疊在一起的手機說。
朱團團在電話里打了一串酒嗝。
東升那個破地方,我可是不去。朱桃桃說。
朱桃桃說,照你這麼說,我完全可以找個童養夫嘛。
男人的擴展力量,在他兩腿中間迅速聚集起來,他把身子已經柔軟的她,往浴盆那兒移動,但是她的身子不順從,三擰兩轉,反倒把他的身子頂到了蓮花噴頭下,淋了一陣子后,再一頂,就把他頂到了貼著馬賽克的牆上。她決意要學一次妹妹朱團團的做法,團團能把一個叫陳先生老外頂到椰子樹上干一次,自己怎麼就不能把老公頂到牆上整一回?
蘇南喚醒入眠的神經,試著感覺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溫朴已經把自己的十個手指頭都剪出來了,這會兒正在逐個檢驗做工質量呢。之後他聽到了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溫朴拾起落地的銼刀,送到嘴邊吹了吹,拿起蘇南第一個被剪的手指,埋頭銼起來。嗞,嗞,嗞嗞……嗞嗞,嗞……這一刀刀銼出來的嗞嗞聲,很顫悠,很呢喃,很空靈,順著蘇南的手指,電波一樣輸入到心裏。於是蘇南心裏就靜不得了,盪出了響聲,像是銼刀這會兒正在他的心尖上頑皮撥弄,撩得他痒痒,甚至讓他感覺到流動的血液也痒痒了,挑逗得各處的肌肉活力收縮。呵,這就到時候了,這時候所有的感受都需要澆灌了,蘇南的淚水說什麼也憋不下去了,緩緩地從眼睛里流淌出來,劃過皺褶的臉頰,舔過蠕動的嘴角,最後這兩股淚水,在他尖瘦的下巴底匯合,滴滴答答落到了溫朴的手上,融進了銼刀下嗞嗞嗞的輕音里。溫朴沒有把頭抬起來,他緊咬著嘴唇,他不想https://read•99csw.com在這個夜晚陪著領導落淚,哪怕是高興的熱淚,他也害怕流出來,因為他知道高興的淚水一旦流出來,再熱也會變涼的,而涼下來了,人的傷感也就顯現了。可是,可是他此時沒有辦法戰勝自己的感知與眼睛,因為一股從心裏漂流而來的液體,必須要經過他的眼睛來證實他情感的流量與溫度。溫朴熱熱的淚水,在嗞嗞嗞的聲音里,匯合了蘇南在他手背上等待已久的眼淚。溫朴眼前霧氣疊繞,手裡的銼刀,到這時也就沒辦法再繼續工作了,他只能緊緊地攥著蘇南的手指,感受著從領導心底抖出來的顫動。蘇南抗著心頭的痙攣,抗著腦子裡的感激,還是一言不發。後來蘇南就把溫朴摟到了懷裡,像一個疲憊的父親在擁抱疲憊的兒子。
夫妻同浴,是一種生活情趣,但更是精神與肉體的直接交流,夫妻間的裸體對話離心最近,因為體溫是夫妻間最有溫柔內涵的語言。
討厭,大半夜的,這是誰呀?朱桃桃嘟噥著打開床頭燈,探身子取來手機。
對蘇南和溫朴來說,往明天上午九點過度的這個夜晚是百感交集的。吃過部長的宴請,蘇南和溫朴心照不宣地來到辦公室。
袁坤道,照你老弟這麼說,我現在有著落了?
溫朴坐起來,望著朱桃桃的臉說,這麼晚了,咱倆一塊去吧。
儘管不是首次聽人叫溫局長了,但溫朴還是不大適應,振作了一下說,你有好消息,我今晚就不睡了老兄。
溫朴咬著嘴唇,把頭低了下來。
任命東升新總局領導班子的紅頭文件下來了,轉天下午四點鐘,部黨組成員集體接見了新總局領導班子成員,李漢一代表新總局領導班子在接見會上發了言。晚上,在部機關食堂,部長超工作餐標準宴請了大家。
溫朴說,那我要是在東升幹上一輩子呢?
袁坤道,明天你就要上任了,一猜你就忙。
溫朴顯然不習慣此舉,但他進入后就快活起來了,屁股在牆上撞出咚咚咚的濕漉漉的聲音,他們頭頂上的蓮花噴頭都顫動了。
咔、咔、咔咔……對兩個男人來說,這短促而乾脆的聲音,聽著熟悉而親切,就像是在回放一段嵌入肉體的打擊樂,酥軟著血管和筋骨,尤其是蘇南,當意識到這如音符一樣旋響的咔咔聲,今後有可能長久冬眠在記憶里時,正在被溫朴修理的這根手指,情不自禁地軟麻了一下,這種軟麻的滋味他曾在他遙遠的青春期里有過。蘇南一咬牙,屏氣凝神,read.99csw•com盡量讓這觸動心膜的咔咔咔的聲音不失真,不從耳邊風一樣匆促溜掉。毛細血管充盈的耳廓被划顫,耳朵眼內每一厘米的軟組織都被撫慰,蘇南渾身的神經,剎那間就繃緊了,彷彿這咔咔咔的聲音,真的不是剪斷指甲發出來的,而是一顆心叩響另一顆心的簡捷語言。蘇南沉醉了,眼前一片迷濛,好似置身於某一座瀰漫著故事氣息的霧都,也像是在面對年輕時走過的某處飄雪的原野,一串串由遠而近的咯吱咯吱的踩雪聲,散在這咔咔咔的聲音里融化,變成另一種情感的介質延伸。蘇南的心魂,在這細薄與震顫的指甲上,開始預感因未來的思念而必須置放在遠處的相視相貼,提前感受人生分分離離在每一秒鐘里的難捨與懷想,還有堅硬與柔軟的竊竊私語。蘇南的肉體滿足了,精神滿足了,幻覺滿足了,咔咔咔的聲音,這時已經覆蓋了他記憶里的雜音,他覺得自己享受到了人生情感的專場音樂會。呃,他勸告自己這時不要流淚,等到心裏的掌聲漲溢出來,溢到嗓子口和眼底的時候,眼睛自然會潮濕了……噢,又換了一根手指,這是自己哪個手上的哪根手指頭呢?
朱桃桃把床頭燈關掉,掀開身上的被子,鑽進了溫朴的被窩。隨著一股涼氣撲身,溫朴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床上有兩個被窩,過去這床上只有一個雙人的大被窩,何時由一個雙人的大被窩變成了兩個獨立的小被窩呢?但他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被窩的,習慣已經讓他把許多本來不習慣的東西都變成了自然。
這個會議基調,早在紅頭文件下發前就確定了,東升以外各二級單位的處級領導接到通知后紛紛趕回東升,按一局二局的原歸屬身份,分別住進了皇京大飯店和多景多大酒店,家在東升的也有回家住的。
行了你,閉嘴吧你小怨婦!朱桃桃說,再說,再說舌頭就擰麻花了,老老實實呆在那裡等我。
團團?這都幾點了她還打電話?朱桃桃說著接通了電話。
開著呢,姐我駕照……大前天讓狗日的扣了……
朱桃桃說,都這麼晚了還出去啊?你明天不是還要去東升上任嗎?還是早點休息吧。
朱桃桃說,在東升呆上一輩子?你就這點出息啊我說?
斷了電話,朱桃桃從溫朴身上下來,罵了一句,不爭氣的小騷|貨。
袁坤笑道,蘇部長替我做工作了,我很感謝,孔主席跟我聯繫過了。
溫朴說,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朱桃桃說,你明天有事,不能再折九_九_藏_書騰,我自己打車去,開她車回來,你趕快睡覺吧,沒事的,她又不是第一次這樣鬧酒了。
蘇南摸著茶杯道,我跟工會孔主席交換過意見,他不打算再兼文聯主席一職了。唉,自古官場無硬漢,衰老是生命對一個人的最終回報。
袁坤客氣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蘇南拍了拍腦門,推開眼前的話題往遠扯,說,小溫啊,你就不想問問我有關袁局長的安排?
朱桃桃說,聽著團團,你哪兒也別去,也不要給任何人打電話,就在那裡等我,我馬上過去接你。
溫朴披上浴衣,軟著兩條腿出了衛生間,拿起手機來看,是袁坤打來的,於是就打了回去。
溫朴心裏酸了一下,全然沒有了以往與袁坤通話的那種貼近感覺,看來權力這東西空談時是一回事,實際掌握又是一回事,權力賦予人的心裏感受是微妙而敏感的。繼而,溫朴忽然又意識到蘇南那會兒在辦公室里說話,就是問他袁坤出任部文聯主席一職合適不合適,現在想來,蘇南那是想在正式找袁坤談話前,先讓自己從側面與袁坤交流一下。
啊哈,呃,呵呵,呵呵,首長……秘書,首長秘書當官了呀……啦呀啦,官場水漲,愛情泡湯……
溫朴上了床,拽過被子蓋到身上。
姐……姐夫在家嗎?
袁坤道,好好好,那我就不捉迷藏了,直來直去說吧,溫局長。
溫朴感覺下身軟綿綿無力,他想為袁坤高興,卻是說不出高興的話來,他問道,那明天的合併大會,你還參加嗎?
溫朴道,男人中年一朵花,你到中年還能有幾個粉絲?
朱桃桃說,你要不嫌煩,不怕累,你就兩頭跑,等哪天你跑夠了,就在東升找一個小姑娘解決你的基本問題,我不會難為你的。
溫朴拿起蘇南的右手,輕輕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低頭剪起來。
朱桃桃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溫朴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手機面扣過去,之後讓自己的手機騎在了朱桃桃的手機上。
朱桃桃穩定了一下情緒問,在哪?
開車了吧?朱桃桃問。
溫朴撫摸著她光潔的皮膚,散亂的心開始一點點地往她身上回歸。
按說合併是件大事,往隆重上操辦,圖多大的熱鬧也是說得過去的,但部黨組的意思是飄綵球、放禮花、興歌舞不合時宜,還是不搞大場面活動,低調完成合併程序,到時就在東升職工俱樂部搞個處級以上幹部報告會就可以了。
溫朴想想說,你老兄不是想清閑嗎?那你看文聯主席這個位置怎麼樣?
溫朴問,剛決定的?跟蘇https://read.99csw•com部長說了嗎?
袁坤說,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給部領導添麻煩,今後我不想再給部領導添麻煩了,我打算買斷工齡,去北京一家外資公司工作。
蘇南嘆口氣說,部文聯主席的位置,你覺得適合袁局長嗎?
溫朴澀澀一笑道,也好,那就早點休息。
現在就我一人,那傢伙剛才叫我……叫我轟跑了姐,他以為他是誰呀?有雞|巴……倆臭錢,就跟老娘裝丫挺的……姐!
袁坤沒有馬上回答,過了許久才說,不準備趕回去了溫局長,我現在北京呢。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去東升,休息吧,等我回東升辦手續時,咱們再聊,提前祝賀你高就,老弟。
放下話筒,溫朴坐在沙發上發獃,朱桃桃在卧室里叫他,他擠了幾下緊巴巴的眼睛,抓起茶几上的手機,起身進了卧室。
朱桃桃的兩條腿,藤條一樣纏在了溫朴的一條腿上,一隻手在他小腹那兒摩擦著,他忍著睏倦,把她摟在懷裡。
聽了這話,溫朴心裏抽了一下,他想一起洗洗這話,今天聽著怎麼這麼彆扭呢?再一細想,不由得意識到,自己怕是有一年多沒有跟朱桃桃一起洗洗了。
兩人在餐桌上都喝了部長的敬酒,但都是少量,所以說這會兒兩個人身上並沒有多少酒氣。
溫朴沉靜了一下說,袁局長,我剛跟蘇部長分手。
溫朴像過去一樣,進門后先處理蘇南的呢子大衣,然後涮來一條溫手巾給蘇南擦臉,最後再給蘇南沏了一杯綠茶。
袁坤說,一家韓資公司,搞油氣市場開發,跟我這老本行能掛上鉤,當個副總經理,年薪二十五萬人民幣。溫局長,往後有什麼合適的項目,咱們可以合作開發,更需要你老弟照顧。國企是航母,這我心裡有數啊!
朱桃桃一個肩頭靠到他身上,嫵媚地說,那就一起洗洗吧。
溫朴道,這有什麼,前幾年我還聽說,國外一個七十四歲的老奶奶,找了一個十九歲美少年呢。
朱桃桃問,就你一人?
溫朴道,我心裏憋得慌,出去走走好嗎?
蘇南坐進長沙發,捧起茶杯說,小溫啊,現在我才好對你說,其實我是捨不得你離開我的。
他們幾乎是同時得到了對方的高潮,完成了一次高質量的夫妻生活。
朱桃桃使勁嘆了一口氣。
你不是東西!朱桃桃說著一翻身,頂起被子,騎到了溫朴身上,下一個動作還不等做出來,她的手機彩鈴響了。
姐我……喝多了,回不去……了……
明天上午九點,新領導班子成員集體在東升亮相。
溫朴回到家時,朱桃桃一看他臉九九藏書色有問題,就猜出了幾分,問道,跟蘇部長談感情了吧?
溫朴抓住她的一隻乳|房,揉搓著說,童養夫要是抓住這東西,肯定認為這東西是暖水袋。
這過程中,溫朴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吃了一驚,不曉得自己的手機怎麼由震動變成了鈴聲?但他並沒有停下來。後來家裡的座機又響個不停,他們還是沒有停下來,這個新姿勢很是索要他的激|情與體能。
朱桃桃的腦袋從他懷裡拱出來說,有人好吃嫩草,有人得意秋黃瓜,沒聽說還有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娶了六十多歲的老太太。
擱從前,溫朴聽他這樣說話,會覺得他這是在破罐子破摔,拿一走了之說事兒,可是現在溫朴沒有那樣的感覺,他甚至覺得一向被自己認為不怎麼玩弄心計的袁坤,這時在人生的一個十字路口上,表現出了十分的潤滑心計,有膽量而且也是適時地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因為袁坤的這種選擇,他不用細掂量,就能把其中的分量掂量出來,袁坤這時選擇離開,無疑是利大於弊,過去畢竟有那麼多人往部里告他這受賄了那腐敗了,他要是還呆在部里,尤其是呆在一個沒什麼實權的位置上,說不定哪天就會給什麼人翻出什麼致命的問題來,到那時他再想躲,可就沒有地方躲了。腳上走出泡來,悄悄地消了也就消了,可是萬一捅破了,就不好走路了,再弄感染了,就更麻煩了。
袁坤說,要官我得去找蘇部長說,這辭官嘛,而且是一辭到底,身上連個褲衩背心都不剩,我想就沒必要再去打擾蘇部長了,領導都挺忙的。
溫朴哽咽道,蘇部長,一山不容二虎,袁局長這也是顧全大局。
袁坤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弟啊,那你說哪個位置適合我?我看部里哪個位置都適合我,哪個位置又都不適合我。
溫朴一聽孔主席私下裡跟袁坤通過氣,就立馬剎車,往回拽話道,我看那個位置不適合你袁局長,你還是再跟部領導談談吧。
那你也早休息老兄。溫朴說。
朱桃桃已經去了衛生間,溫朴一機靈,猶豫著動了腳步。
溫朴說,是啊,老兄你沒個著落,我能不忙嗎?
蘇南的目光在溫朴臉上一過,就也帶出了潮濕的氣息。
溫朴打了個哈欠說,你還有心情跟我捉迷藏啊老兄?
三里屯……老地方,澗水謠……姐。
溫朴愣了好半天才開口,這麼說你已經……
沒有體能,就沒有完美的愛情;沒有裸體,就沒有和諧的婚姻。這是誰說的話呢?溫朴想,這句話可能是一個叫庫基托拉米亞的音樂家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