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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溫朴揮了一下手說,都這把歲數了,怎麼連點榮譽感都沒有呢?
袁坤說,像畫?他老東西要是像畫,早貼到大街上展覽去了。賭博加調戲良家婦女,治安條例還不兩罪並罰他狗日的!
民警沒糾纏,把六萬兩千四百元賭資收走了。至於說人沒帶走,倒不是胥處長口大,拿某某或是某某某把辦案民警鎮唬住了,民警考慮到他們在住院,弄走了不人道。
在派出所錄口供,稍後給你電話
死人的事,不是鬧著玩的事,不論是自殺還是他殺,傳開來都是人們嘴上的熱門話題,溫朴不敢怠慢,強打精神,拖著沉甸甸的兩條腿,昏頭昏腦地趕到了職工醫院。
一直到了初四下午,溫朴才回到東升,結束了外地慰問,躲藏在多景多大酒店裡洗了一個澡,之後打算睡上幾個小時,緩解一下周身的疲勞,但是他剛躺下沒一會兒,孫處長的愛人柯霞打來電話,死活讓他去家裡吃晚飯。溫朴有心推辭,但反覆一想還是答應了,原因是他想借吃飯看望一下孫處長,從側面了解一下孫處長後來偷偷去贏巢的動機,唯恐孫處長哪根筋再次別了勁兒,再回到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狀態里去。
小兒子則犯渾說,瞧你瞧你,為子女做點貢獻,就這麼喊冤叫屈,那你當初別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啊!再說了,現在哪個當官的不自私,不考慮自己的事?人不為己,天株地滅!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好好看看你周圍掌權的人,他們哪個子女的安排比我次了?我好賴還有個大本文憑呢,比那些中專文憑高中文憑強吧?我就不明白了,你在我身上,有什麼好抬不起頭的?我有什麼包袱非要你來背?老子窩囊兒好漢,我這就夠意思了真是的!
醫院里的風浪,還是由胥處長掀起來的。
春節期間,有客戶請朱桃桃等人去了印尼的巴厘島旅遊,溫朴只是在大年三十前一夜,匆促趕回北京,家都沒回,直接去了蘇南家,提前吃了年夜飯。這陣子蘇南身體不算太好,剛剛挨過一場感冒,話說多了氣就不夠用,這樣溫朴就沒多呆,說說東升方面有必要說的事,講講自己今年的慰問路線,臨了再聽聽蘇南的囑咐,就返回了東升。
龔琨道,好好溫局長,你趕快接電話吧,別把你的重要事情耽擱了。
溫朴帶著氣說,這老同志也太不像話了,越鬧越沒底線了,傳出去,他還怎麼做人?
這時當母親的,自然偏袒兒子,說她兒子不是那種尋花問柳的人,不相信有那回事,肯定是別人瞎造謠。兒媳婦說紙里包不住火,於是舉例說明,小兒子越聽火越漲,飛出手中的筷子,坐在他對面的妻子九_九_藏_書一閃身,筷子是躲開了,但人摔到了地上,放聲大哭,惹得半天沒吱聲的王副處長,一氣之下掀翻了飯桌,訓斥小兒子不爭氣,沒出息,吃喝玩樂,典型一個啃老族。還說當初為了給他解決正科到副處的問題,費了多大勁不說,背後多少人戳他脊梁骨,老臉都讓你們這些敗家子禍害光了!
溫朴想,等忙過春節,哪天找時間核實一下,看看這個何鄉雲,究竟是不是何師傅的女兒,是的話有必要跟她聊聊。
那天在醫院里,慰問過李漢一以及幾個長期住院的局級老領導、看過普通病房裡的住院患者,溫朴本打算再折回幹部住院部,去會會胥處長等拿住院說事的在職處級幹部,但龔琨一臉無奈地說,這會兒姓胥的和那些人是名字住在醫院里,人早回家過大年去了。
那天去職工醫院慰問,溫朴心情自然沉墜。李漢一已經做過開顱手術,但人還是沒有蘇醒過來,北京的專家說,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病人保住一條命問題不大,但日後變成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另外就是一些拿住院說事,找總局麻煩的處室長,現在也成了溫朴的一塊心病。
王副處長的妻子和兒媳婦一見鬧綳了,雙雙丟下王副處長不管,慌裡慌張追出去,一口氣追到了小兒子家。等到王副處長的妻子再回來時,家裡就出了人命事,王副處長已經在衛生間里上弔了。
一知情人回答,他愛人是從東北管理局調過來的,這會兒也在一局設備供應處,姓何。據說她父親是個烈士,早年死在一次雪災里。
知情人想了半天說,聽說好像是為了救他徒弟,給大火燒死了,至於說是哪一年的事,這個就說不好了溫局長。
離開職工醫院,溫朴慢下步子,問身邊的人,王副處長的小兒子在哪個單位?
小兒子不示弱,一臉火藥味,操起衣服,甩手就走。
那天下午,胥處長召集了幾個同僚,居然在病房裡打麻將賭博,後來不知是誰打電話報了警。
袁坤譏諷道,現在的榮譽啊,你說還值錢嗎?差不多都是買來的、睡來的、送來的、騙來的,這年頭一些虛頭巴腦的人,玩的就是自我吹噓與朋友吹捧相結合,假互動真雙贏。
龔琨拐彎抹角地說,維護醫院正常秩序和社會公德,我想人人有責。
溫朴把話筒放回原處,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琢磨了半天,才打通了龔琨的手機。連通了,但對方不接聽,五六聲過後,對方掐斷了,溫朴一愣。
案頭上的電話機響了,溫朴語速加快道,那好吧龔主任,先到這,我接個電話,回頭再說。
一路相陪的李院長,這時就把溫朴拉九九藏書到了一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龔琨只看到溫朴不住地點頭。
然而這世上的意外事情,總是趕著你要既定去做的事情發生,就在溫朴準備去孫處長家吃飯時,一個電話把他催到了職工醫院,去孫處長家吃飯的事只能泡湯。原二局財務處王副處長在家裡自殺了,這會兒剛送到職工醫院。
溫局長——你沒事吧?
溫朴口氣失望地說,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這覺悟也確實成問題。
龔琨把話挑明到了這份上,溫朴心裏就不再亂糟糟的了,他從溫秘書這幾個字里,把龔琨人為製造的這場110事件的真實意義,可以說是完全解讀出來了,心裏一陣陣泛熱。
袁坤咧著嘴說,都是些混飯吃的假和尚,有幾個會念經的?無賴的替身還是無賴,妓|女的情人有幾個不是嫖客?
初二下午,龔琨給溫朴打電話,請他晚上到家裡吃飯,說是她父母都來了,大家熱鬧熱鬧。當時溫朴正在去保定的路上,就把龔琨的邀請謝過去了。
袁坤口氣痛快地說,告訴你個好消息溫局長,姓胥的王八蛋,不用咱們收拾了,110替咱們關起門來打狗了。
溫朴還不知道胥處長被龔琨以調戲婦女或是性騷擾的指控給110帶走了,就問,胥處長什麼時候變成狗了,我說袁局長?
剛才溫朴的身子,突然朝前栽了一下,四周的人臉色驚變。
溫朴說,你先消消氣袁局長,這風口浪尖上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觀。要不這樣吧袁局長,咱還是先理后兵,文攻武衛,明天我找時間去醫院坐坐,我要是不好使,下來咱們可以開個常委會,就機關領導幹部住院期間賭博這件事,取大家一個一致的看法后,你再出面去處理也不晚。
王副處長紅臉上的肌肉都痙攣了,身子晃了幾下,硬撐著說,變態、貪婪、狂傲、自戀,你、你、你就不聽老人勸,你就整天搞亂七八糟的,你就跟我犯渾吧你!我可是跟你說老小,這次兩局機關里的處室幹部搞摸底調查,其實就是溫局長為了下一步的清腐廉政製造輿論、擴大聲勢、集聚百姓怨氣,樹活靶子打擊。照你這麼鬧騰,我這次就是不被溫局長收拾了,早晚也得給你們這些不是東西的東西毀了。
不過溫朴很快又推翻了這個想法,意識到在兩局機關職能部室合併后,各二級單位領導班子調整前,自己還是不要見可能是何師傅女兒的這個女人,更不能流露出自己與何師傅的那段雪野絕情,因為這種生死情感控制不好,會妨礙正常工作決策。
有一天,龔琨給溫朴打來電話,說拿病說事的這些領導,把幹部住院部鬧得夠嗆,在病房裡https://read.99csw.com打麻將、喝酒、亂往地上扔東西、大聲喧嘩什麼的,把醫院當成了飯店娛樂場所,醫院的章程規定他們全不放在眼裡,醫護人員一勸告,這些領導就擺譜耍態度,說風涼話,發邪火,其中鬧得最歡的人是原二局計劃處胥處長,仗著資格老,工齡長,整天把老子沒功勞還有苦勞掛在嘴邊上,大講他兒子和女婿的處級烏紗帽,全是憑本事得來的,這裏面沒有貓膩,還對溫朴的摸底調查全盤否定,說溫朴這小崽子來到東升是不懷好意,分明是在製造矛盾,挑動幹部斗幹部,卸磨宰驢,借刀殺人,甚至酒後還罵過勸他的龔琨。那天龔琨委屈地說溫局長,姓胥的還是老處級呢,什麼素質嘛,廁所嘴,屎坑心,我看連個大老粗都不如,居然還有臉瞎胡鬧呢,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做虧心事,還怕摸底調查?我看一個個都是驚弓之鳥,兔子尾巴長不了!
溫朴問,她父親是怎麼死在雪災里的?這是哪一年的事?
龔主任……
溫朴忍不住笑了。
李院長就跟我說了這麼多,要不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我一會去市裡開碰頭會,我得準備準備溫局長。袁坤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過了正月十五,窩在醫院里找事的處室長,牢騷的動靜越鬧越大,鬧得局內一些人的正常情緒受到影響,各種議論的聲音到處聽得到。
溫朴心裏有譜了,可能叫何鄉雲的這個女人,差不多就是何師傅的女兒,於是心裏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儲藏在記憶深處的苦難與死亡混雜的撕裂感覺,再次襲擊了他的大腦,他隱約看見了那頂被大雪覆蓋在荒原上的帳蓬,帳蓬里自己準備掠奪何師傅生命時那張充滿獸|性的臉,以及帳蓬外忽遠忽近直升飛機的聲音和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袁坤拍一下腦門說,家大業大,麻煩大風險大,往後我走錯半步,都是對不起部領導啊!
哭出了腫眼泡的死者家屬,也就是王副處長的妻子,哽咽著回答了溫朴的一些問話。
溫局長……
袁坤緊著眉頭問,怎麼回事?
龔琨道,喂?溫局長,你別擔心,我沒事兒,哪都好好的。
工夫不大,龔琨發來一條簡訊息:
我沒事,走吧。溫朴說,眼前還在冒金星。
知情人回憶著說,可能叫何鄉雲,溫局長。
袁坤一笑道,所以說,我要殺雞給猴看!
小兒子不軟不硬地說,財務處副處長,你當了多少年了?你知道處長前面那個副字為什麼老是摘不掉嗎?真是的。
袁坤一聽,臉上露出笑容道,好哇,撞槍口上了,蹦火堆里了,謝謝李院長。
春節前,針對兩局處室長們配偶、子女工作單read.99csw.com位及崗位等相關信息的摸底調查工作已經結束,至於說春節后是否張榜公布,溫朴那時還沒考慮成熟。儘管是這樣,也還是掀起了風浪,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一些感覺前景不妙,未來渺茫,四周無亮,甚至是預感到大勢已去的處室長,索性破罐子破摔,撂挑子找病住進職工醫院,想必是算計著以守為攻,以退為進,求得仕途上最後一步半步的機遇。
但派出所很快就把這一起少見的企業領導住院期間賭博案通報到了總局。袁坤和溫朴得知后,串辦公室一通氣,臉都沉了下來,尤其是袁坤,臉沉著沉著就火了。
溫朴笑笑說,水不開壺不響,事不辦溜不掉,你還是留著點勁吧袁局長,往後總局用你勁正法的人和事,還多著呢。
轉天上午九點多鍾,職工醫院李院長把電話打到了袁坤辦公室,說是胥處長出事了,剛才給110警察帶走了。
溫朴看著袁坤,做了一個往下壓的手勢說,硬碰硬,我想不好,胥處長萬一鬧到部里去……
晚上到了保定,還不等慰問一線職工,溫朴又接到了白石光母親彭青打來的電話,老人家招呼他明天來家裡吃午飯,溫朴說在外地呢,可能趕不回去了,也一謝再謝地先把情領了下來,說是等回東升后,代表蘇南去給老人家拜年。可以說,春節期間,請溫朴到家裡或是酒店吃飯的電話,每天不斷。權力的輻射,讓溫朴聽到了東升各個方向的聲音。
王副處長漲著紅臉,指著小兒子的鼻子尖說,一派胡言!
他以為他是誰呀?軍閥?諸侯?黑幫老大?袁坤暴躁地一揮手說,敢在醫院里開賭場,他姓胥的,未免也太猖獗了吧,這局內局外的壞影響,算是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造大了。
溫朴說,胥處長畢竟是個老處級,沒點資本的話,量他也不敢這麼胡來。
一個春節過下來,趕東奔西一天未歇的溫朴,不說脫層皮,起碼是原有體重沒能保住,瘦下去五斤多。
李院長說,龔琨告胥處長調戲她,龔琨就打110報了警。
溫朴憂心忡忡地說,袁局長,這不是胥處長一個人的事,處理不當,有可能引起混亂。
龔琨笑道,犧牲一下我的名聲,把那個混蛋轟出醫院,搬開一塊絆腳石,值得。要說這也算是姓胥的,給了我一次報答從前那個溫秘書的機會。
袁坤就把李院長剛才在電話說的轉述一遍。
袁坤大聲說,不是成問題,是已經出了問題,不剎住醫院里的這股歪風,不掐死幾隻妖蛾子,今後總局的工作還怎麼開展?別當我們都是面捏的紙糊的!
溫朴停下步子,側臉看著知情人,自言自語道,姓何?
過年過節里,九*九*藏*書說是遠離工作放鬆第一,那是指一般的上班族,官場上的人在過年過節里,大都比平時上班還要忙,主要領導帶隊下到一線去慰問,入不了慰問團隊的領導就彼此問候,下級給上級送溫暖,上級又去互動上級,年節成了官場的延伸舞台,年節是最容易把人際交情轉換成利益的時空道具。
有人接話說在原一局設備供應處當副處長,並強調此人是去年夏天一局突擊提拔處級幹部中的一個。
轄區民警趕來后,胥處長蠻不在乎,還梗梗地較真,說錢你們可以拿走,我們這些病號你不能抓走,要我們去派出所公安局也行,辛苦你們傳個話,叫市局的某某來,派出所的某某某也可以,讓他們親自來抓人。
袁坤搖頭晃腦地說,還想什麼?聚眾賭博,這就是收拾他們的最好理由,我看他們還有什麼屁好放?
袁坤心有不甘地說,那好吧溫局長,就照你說的辦吧,讓姓胥的在醫院里再折騰一天半天。要是按我的脾氣,跟這種人還談個屁,立馬正法!
袁坤說,所以說,殺個老猴的警世意義,就更大了嘛。
溫朴眼前晃出了龔琨的影子,虛虛的影子,心裏輕微撲騰了幾下,左手食指下意識地在光潔的桌面上畫著,從指跡上看,很像是一個女人的頭像。
溫朴舔了舔嘴唇問,胥處長他……你沒什麼事吧龔主任?
溫朴思忖著問,那個舉報胥處長等人賭博的電話,也應該是……
溫朴也感嘆,我算是體會到了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不來東升不知廟小和尚大啊!
溫朴點點頭,又打聽此人的愛人現在哪個單位?
溫朴一聽袁嘴上跑偏了,忙往回拽話,說,我琢磨琢磨,看看怎麼去說服這些人。
小兒子一看老子紅了眼,六親不認了,渾勁也就犯得更大了,一些斷情絕義的難聽話,刮痛了王副處長的骨頭,王副處長氣得臉色慘白,差點沒背過氣去,揮手轟小兒子滾蛋,馬上滾蛋。
袁坤打斷溫朴的話說,領導幹部聚眾賭博,他有什麼臉鬧到北京去?這樣吧溫局長,你剛來,人生地不熟,這件事你就別插手了,我來處理,我就不信整不了這幾個小丑,太過分了。
今年溫朴帶隊慰問的地方,東升基地內外都有,年三十上午安排的第一場慰問是去職工醫院。
今天中午,王副處長的小兒子和兒媳婦回來吃飯。飯桌上兒媳婦與小兒子也不知怎麼的就把話說岔道了,翻了臉,隨後兒媳婦哭哭啼啼地告狀,說小兒子在外面養了二奶,小兒子頂嘴不承認,還罵了兩句。
等龔琨打來電話這段時間里,溫朴走來走去,臉色顯然不好看。大約十幾分鐘后,龔琨打來電話。
撂下電話,袁坤就聯繫溫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