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我說的笑話不至於那麼糟糕。

沒有人理睬她。

「我知道。」

「你一定很勇敢，我覺得在城市裡更舒服。」

不止醫生，其他人也回應了我的話，傑布、伊恩甚至梅姬都朝我看，後來梅姬又作出了不同的反應。她匆匆移開視線，為自己流露出的興趣而悶悶不樂。

鏡子里，我的眼睛呈現出常見的淺褐色光圈。最外圈是深灰色，然後是一圈苔蘚綠，再下面，瞳孔外緣是圈焦褐色，瞳孔里微微閃動的銀色折射並放大了外面的光線。

「怎麼做？」醫生迫切地問。

「我懷疑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能演得這麼自然。」

聽見向我們奔跑而來的腳步聲時，我擔心極了，以至於慶幸他拿著槍。

醫生走到傑米和我的中間。

「好了，小漫，一切都好了，我們走。」

傑萊德不理睬他：「小漫——為他治病！」

我們到達干河床后又重新繫上油布，換作傑萊德駕駛。他熟悉路線，而且開得比我快。他把我抱下車，把車開進岩石斷層下面極小的隱蔽處。我以為會聽到岩石與金屬碰撞的聲音，但傑萊德避開了。

一瞬間，我的喉嚨哽咽了，梅兒也激動得說不出話。那一刻，我們成了一家人，我們三個。

治療師露齒而笑：「止痛藥的作用。」

「蒙眼布在哪兒？」

「所有的靈魂都是朋友。」我的聲音不溫不火。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好像被什麼東西怔住了。

我知道我們到了主山洞——周圍憤怒的吼叫聲漸漸變強，變成了一片吵鬧聲。

「你沒事了吧？」他追問道。

傑米會活過來，梅兒欣喜地說，謝謝你。小漫。

「我真的相信你，」他低聲說，「押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我相信你。」

「放開她！」醫生叫道。

我聽到他在我旁邊摸索著什麼，摩擦聲。他從後座上抽出槍時，我聽見了金屬的「別朝任何人開槍。」

我心跳加速，她注意到我的背包了嗎，原來是扁扁的，現在鼓了起來？

「最近，一有空就去野營，我好像捨不得離開沙漠。」

「不行。」莎倫喊道。

「我不累，我覺得活力充沛。」

「傑萊德如果他們如果他們不聽如果他們不等」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壓力，便加快語速，想告訴他所有的信息，以免來不及，「先給傑米吃止痛藥——把那個放在他舌頭上，然後是內部消炎劑噴霧——他只要吸進去就好，你需要醫生來」

我舉起鏡子，差點叫出聲來。

「這個會讓他們更容易讓我們進去，」我說著，把衣服折成一條粗帶子，「而那就意味著更快地回到傑米身邊。」我把它蓋在眼睛上。

「我想你應該想九-九-藏-書看一下。」妮茨面帶溫暖的微笑。

「她在這兒很好。」

「你不認為？那為什麼，你為什麼讓我嘗試？」

他驚訝地吸了口氣。

「我想過那樣做來剔除膿腫，但那種疼痛」

「你拿到什麼了？」他一邊問，一邊解開背包的束帶。

「我真的沒問題。」我告訴伊恩，我的聲音隨著傑萊德的移動也顫抖起來。

我的臉看起來和記憶中在聖地亞哥時一樣，那張與生俱來的臉，右臉顴骨上的肌膚光滑粉潤。仔細看的話，右臉比晒黑的另一半臉更白皙粉|嫩一些。

醫生猶豫了，他注視著我的臉，接著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伊恩說得對——他已經危在旦夕了，如果這個葯殺了他」他聳起肩，肩膀突然垂下，退後了一步。

車還在那兒，停在兩盞路燈中間的黑暗地帶。車看起來是空的，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它當然應該看起來是空的，問題就在這裏，但我的呼吸平靜不下來，直到可以隱約看見車後座里毛毯下面的黑影。

我明白了為什麼對這些和善的生物說謊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因為和他們說話很自在，因為我理解他們的交際習慣和規則。我的謊言可以也許應該成為事實，我應該在某個地方履行天職，在大學里講課也好，或在餐館里端盤子也好。那會是平靜輕鬆的生活，好處更多。

我小心地在他嘴裏滴進足夠多的水，以確保把葯衝進他的喉嚨，他吞咽的聲音乾澀而痛苦。

「但讓我告訴你怎麼」

我們的房間里點著幾盞昏暗的藍色燈籠，醫生站得筆直，彷彿他剛剛一躍而起。跪在他身邊，手裡還拿著濕潤的布片正要敷在傑米額頭上的那個人，是莎倫。她的臉幾乎難以辨認，怒火扭曲了她的臉。梅姬費力地站起身，站在傑米的另一邊。

「我看起來棒極了，謝謝你。」

傑米依然了無生氣地躺著，他皮膚發紅，閉著眼睛，胸膛勉勉強強地起伏，吸進空氣。

「不會的，我告訴過你，他們不會懷疑的，他們甚至沒有看我的眼睛。我受傷了，他們就幫我療傷。」我聳聳肩。

「這很簡單，只要你演得自然，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很有可能拿到葯。她的確檢查了我的頭頸，」我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傷疤，「你的疤看起來明顯是自己弄傷的，但用我帶來的葯，醫生就能治好它。」

「不是必需品，但我知道它的作用，所以」

「謝謝你。」我低聲回應。

這張臉屬於漫遊者，屬於靈魂。它屬於這裏，這個沒有暴力和恐怖的文明之地。

他點點頭，翻著包里的葯，自言自語地咕噥著藥名：「止痛藥？有用嗎？」

為了他們做任何事都可以。我告訴她hｔtｐs://ｒｅad•９９cｓw.ｃom，然後嘆息了一聲，因為這太真實了。

「他已經危在旦夕了，不是嗎？」

蔚藍給了我一面鏡子。

「是我們，」傑萊德說，「是的，是的，看看。瞧見了，嗎？我還是那個我。」

「我可以抱她。」伊恩說，當然是他。

又是上山，儘管背著我，他依然可以穩步小跑，我可以聽見其他人也和我們一起奔跑。

「你的『有些人』需要克服這種心理。」

憤怒的聲音在我們身後迴響，當我們進入了更小的隧道時聲音變輕了。我可以感覺出我們現在的位置，我們穿過交叉路口跑到第三個卧室，這一路上我在腦海中數著轉的彎，幾乎可以數出從我身邊經過的門。

我緊張的情緒得到了釋放，沒有懷疑或恐懼。來自這些忠於職責的靈魂，只有更多的關懷。

「醫生，你有鋒利的小刀嗎？」

「小漫，如果你想要出賣我們，你早就有機會這麼做了，沒人可以否認你已經是我們中的一員了。」

「傑萊德，你這個傻瓜！」凱爾叫囂著，「你在想什麼？」

我穿過了停車場，即便如此，還是保持著穩定的步伐。我想奔跑，如果治療師看到柜子裏面少了東西，她會怎麼做？過多久她才會發現柜子空了一半的原因？

她笑著回到她的桌子。

傑米的臉不紅了，呈現出自然、健康的小麥色。他的眉間依舊閃爍著汗珠，但我知道這隻是剛才出的汗，醫生和我同時去撫摸他的額頭。

他已經把每個人的性命都託付給我了。他的，傑米的，還有其他人的性命。

他抿起嘴唇。

我駛過明亮的出口，向朝我招手的蔚藍揮了揮手。

「你覺得怎樣？」治療師問道。

毛毯沙沙作響，他坐起身，爬過座位間的空隙。他把背包推到一邊，坐定后把包放在自己腿上，掂量著裏面的分量。

「讓我看看。」

「伊恩，水？」

我瘋狂地翻找著內部消炎噴霧的瓶子。找到后，打開瓶蓋，迅速一按，把噴霧噴在他上方的空氣里。等待著，注視著他的胸膛，直到他吸了進去。

我們經過一個路燈的時候，他抬頭看我，驚訝不已。

「不該是這樣嗎？」

「不算勇敢——興趣不同而已。」

我們到了昏暗的公路上，沒人能看見我了。我沉沉地倒在座位上，開始手舞足蹈起來。現在可以這麼做了，因為已經結束了，因為我成功了。

「你！」莎倫憤怒地說，她蹲著的身子站了起來。就像一隻貓那樣撲向傑萊德，指甲伸向他的臉。

「瞧——我現在要把吉普車隱藏起來，好嗎？我們給傑米帶來了葯，而且我們很急。我不在乎你們想什麼，今天晚上你們是擋不住我的。」

我想了想他的話：九九藏書「我認為還是有些人會否認這點，這樣會讓他們好受些。」

傑萊德突然停了下來，讓我順勢從他背上滑下。我雙腳著地，他扯下我眼睛上的蒙眼布。

「這不是驕傲，你不懂這些陌生的東西會對他起什麼作用！」

傑米？梅兒焦急地問，她開始感到緊張。我在這裏太過愜意。她明白我有理由選擇面前的另一條道路，這個想法讓她害怕。

我再次審視自己，看到了美中不足的細節。我的頭髮很凌亂——髒兮兮的，長短不齊，毫無光澤——這應當歸咎於自製肥皂和營養不良。雖然治療師擦乾了我頭頸里的血跡，但頭頸上沾著暗紫色的塵垢。

「你經常野營嗎？」

「當然不疼，就好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然後我們回到吉普車上，汽車在夜色中飛馳。傑萊德得意揚揚地笑起來，我們在開闊的沙漠上顛簸，風吹散了他的笑聲。

他沒有回答，眯起了眼睛。

吉普車向前駛去，車開進掩體時聲音變了，發出了回聲。

「高燒退下了，但感染的地方還留在他的腿上。醫生，幫我打開他的傷口。」

「她受傷了嗎？」伊恩急切地問。

另一邊的人有些遲疑。

「發著燒。」傑布說。

「為什麼？」

不過，我有舊T恤衫——傑米破爛的舊衣服，這差不多也可以起同樣的作用。

他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輕柔地回答：「我覺得與其活著，卻失去那個孩子，不如冒死一試。」

他舉起手，停在我的臉頰邊，將信將疑：「疼嗎？」

醫生沒有行動，他的眼睛看著莎倫和傑萊德。

「不是玩笑，小漫。」

我點了點頭：「是的，對我來說比較容易，我知道他們期待什麼，」我暗自一笑，「我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果你信任我，我大概可以給你弄到世界上的任何東西。」我又笑了起來。是消失的壓力讓我變得嬉皮笑臉，但這對我來說的確有趣。他意識到了我會為他做同樣的事情嗎？世界上任何他想要的東西。

「傑萊德。」

安靜了片刻，吉普車在崎嶇的山地上顛簸前進。我想起了類似的夜晚，梅蘭妮坐在車上的時候「我現在把車直接開進山洞里。有個地方，吉普車可以好好藏一兩天這樣能為我們節省時間。」

「向上走。」他說著，把我再一次背在他肩上。

「快點，醫生，」伊恩催促道。伊恩走了過來，這狹小的房間里擠了太多人，使人感到幽閉恐怖，伊恩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你想讓這個孩子因為你的驕傲死去吧？」

「嘿，」傑米發出沙啞的聲音，「嘿，小漫，發生什麼了？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麼？」

「別擋道！」傑萊德咆哮的聲音壓過了他們，「醫生在傑米身邊嗎？」

傑萊德抓住https://read.99csw.com她的手，把她的手扳到背後，甩開了她。

「要更加小心，親愛的。」她說著，拍拍我的手臂。

「我不敢保證。」

我伸出左臂給他看手上那條粉紅色的細線。

妮茨菲爾治療師和蔚藍一起進了門。治療師遞給我一杯水，杯子很高。水不像剛才那麼冷——我的手指卻已冰涼，恐懼使然。皮膚黝黑的老婦人也有東西給我，她遞給我一塊扁平的長方形物體，上面還有個柄。

「應該這樣，但我大概並不認為我們會做成。」

「不用驚慌，我會瞄準他們的腿，然後你就可以用那些東西再把他們治好。」

「我們馬上去救他。」

「太驚嘆了。」醫生吸了口氣。

「謝謝你，」我再一次向治療師道謝，「我想回去的路上我會更好。」

我點了點頭，現在時間是關鍵。

「交新朋友了？」

蔚藍扶我走進接待區，我跨過門檻時，她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搖著頭，想象著他們會如何迎接我們。「回去並不容易，想象一下他們現在正在想些什麼，他們在等待的是·」

「我康復了。」

「他不會覺得疼嗎？」醫生猶豫地向我確認。

「你做到了。」他的語氣無比驚訝。

「你做到了。」他驚訝地重複。

「當然，臉也痊癒了。」

我知道我是誰。我告訴她。

「如果這是開玩笑，並不好笑。」

「快到了，」他過了一分鐘說道，呼了口氣，「他們在等我們。」

我猛地俯下身，正對著那鮮紅腫脹的傷口。伊恩重新調整了光線，讓我看得清楚，醫生和我同時在我們各自的包里搜尋。他拿出銀色的手術刀，那柄刀讓我渾身不自在。我忽略了刀，準備好更大罐的消毒噴霧。

我聽不清回答，傑萊德本可以把我放下，但他急切地甚至不願停頓那一秒。

「是的，這樣我就可以給傷口消毒。」

「他們懷疑你了嗎？你認為他們會通知獵人嗎？」

「我有手術刀，你想讓我打開傷口？」

我笑起來：「這葯很神奇。如果你捅自己一刀，我可以示範給你看開玩笑啦。」

「嘿！嘿！你才是那個下達指令的人。」

「看他的臉。」伊恩湊近我悄悄地說。

「你還好吧？」一關上門，傑萊德就低聲問道，他粗魯的聲音透著緊張和焦慮。

我清了清喉嚨，沒有必要沉浸在這種沒有結果的情感里。

「噓，」我盡量不動嘴唇說話，「等一下。」

「我們會及時到家的，」他向我保證，他仔細看白色藥瓶上的字，「祛疤粉？」

「蒙眼布在哪兒？」我問他。

他的手指撫摸著新生的皮膚，皮膚一陣刺痛，只是因為他的觸碰，接著他回到正題。

我跪在傑米身邊，猛地把背包從肩上拉下，用力打開包，摸索了一陣找到ｈtｔｐｓ://ｒｅaｄ•９９ｃsｗ•cｏｍ止痛藥。我的身邊亮起一束明亮的光線，照在傑米臉上。

這次他的吞咽更迅速，也不那麼吃力了。

「放鬆點，凱爾。」傑布說道。

「醫生，」我哽咽了，房間里，傑米的身體一動不動，他周圍發生的這般騷動嚇到了我，「我需要你的幫助，求你了，為了傑米。」

「莎倫，你能不能遞給我」他心不在焉地說，後來他抬起眼，「哦。啊，凱爾，你能不能遞給我就在你腳邊的那隻包？」

「現在很晚了，如果你願意，可以睡在這裏。」

「我會給你示範，求你了，傑米不應該受苦。」

「你的臉！」

有效果了，真的！梅蘭妮和我都歡呼雀躍起來。

另一隻手摸了摸傑米的臉，我認出了醫生細長瘦削的手指。

我看著他。

「對傑米有用的東西如果我們及時回去」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儀錶板上的鍾，儘管上面顯示的時間毫無意義，「還有些葯以後備用，我只拿了我知道作用的葯。」

梅姬的神情好像正準備支援她女兒，但傑布走到爭鬥的莎倫和傑萊德周圍，和梅姬面對面站著。

「不，小漫不會發生那種事的。誰碰你，我就朝他開槍。」

我已經背上了背包，我不知道哪邊是牆，小心翼翼地從車裡出來，傑萊德抓住了我摸索中的手。

「小漫拿到了我們需要的東西。」他行動敏捷，從山坡上滑下。

我不像上次那樣安穩，他只用一隻手臂拖住我，另一隻手裡一定拿著槍，我不喜歡那樣。

「我很高興幫你治療。」

我眨了下眼，然後回頭看我身邊這些友善的人。

吉普車放慢了速度，然後停了下來。

「別擋路，」傑萊德平靜地說，「我趕時間。小漫很好，但她堅持要求矇著眼睛。傑米怎麼樣了？」

「他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拉開車門，把背包放在副駕座上，包落在座位上發出的咔嗒聲讓人心裏踏實，然後我爬進車裡，關上車門。如果砰的一下用力關門，不合情理，我克制了這樣做的衝動。

「我會的，再也不在黑暗中徒步旅行了。」

「住手！」有人大喊，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沙漠里。

「醫生，」我說，「看我的臉。」

我摸了摸他的臉，這麼熱！一邊手忙腳亂地找降溫葯，一邊祈禱著它用起來不會太難。打開瓶子，我發現瓶子里裝的還是方形薄片，這次是淺藍色的。我舒了口氣，把它放在傑米的舌頭上。再次拿起碗，從他乾枯的嘴唇縫裡滴進一大口水。

我擰開蓋子，捏起一枚小小的方形薄片。我按下傑米的下巴，他的皮膚燙到了我的手。我把方片放到他舌頭上，然後，頭也不抬地伸出手，伊恩把一碗水放在我手上。

「我想是時候暫停野營旅行了，我要好好洗個澡。」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