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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譜

一、年譜

一月底截止日前,才寄出《魔球》,全文約莫四百八十張稿紙。其實我對這部作品相當有自信,話雖如此,也沒天真到以為會得獎,所以下個月馬上構思起第三部作品。我很快決定背景設在女子高中,主角是男教師。由於去年結婚的另一半是女子高中的約聘教師,從她那兒聽聞不少校內的情況,獲得靈感,不過,我並未把其中的人或事寫進小說,請大家別誤會。之所以安排女子高中西洋弓箭社,純粹是想利用自身的經驗。

1978

某日,首次獨自到離家一公裡外的公園,迷了路、無助哭泣時,被三名國中女生髮現,送交派出所,但等了又等,卻不見父母來找人,於是被帶至管區布施警察局。實情是,父母沉迷於大相撲轉播,沒發現圭吾不見。兩人看大鵬力士出賽時,圭吾正在布施警察局裡反覆說著「東野、大成市場」,大成市場是家附近的市場。警方在市場內廣播,母親當然沒聽到,因為她人在電視機前。待相撲賽事結束,上市場買菜途中,附近鄰居告訴她「剛剛廣播在找東野太太呢」,才總算髮現大事不妙。父親前往布施警察局時,已過晚上八點,挨了狠狠一頓罵,活該。據說,當下圭吾在吃女警給的香蕉。順帶一提,一九九九年發表的《白夜行》開頭描寫的公園,就是圭吾迷路的那座公園。
這年出版《十字屋敷的小丑》、《沉睡的森林》《鳥人計劃》、《殺人現場在雲端》、《布魯特斯的心臟》五本書,而且每一本都不賣。《十字屋敷的小丑》挨批是搭新本格風潮的便車,自信之作《鳥人計劃》完全受忽視,硬被逼著改名的《布魯特斯的心臟》最後變得不知是甚麼小說。雖然相當努力,卻真的很不走運,甚至認為自己遭到不公平的迫害。但仔細深思(用不著深思也該明白),怎麼可能有人要迫害我。每位作家都很拚命,放眼望去,沒造成話題才奇怪的心血之作俯拾皆是(此一狀況至今仍無太大變化)。於是,我頓時恍悟,說到底,只有意外抓住好運的作家,才能功成名就。當然,書評家和各文學獎的評審委員都有個人好惡,但這種事追究起來沒完沒了。明知如此,年底看到出爐的十大推理小說書單還是有點嘔,甚至冒出「嘖,這種作品憑甚麼上榜!」的猖狂想法。二零零一年拙作《超·殺人事件》擠進「最佳推理小說」前十名,一定也有人抱持同樣的想法。
一開年,隨即著手進行講談社小說系列創刊十周年紀念特別企劃的工作。雖然已受夠特別企劃,但對方端出現金付採訪費,一不小心就答應了,且當時是距截稿只剩一個月的十萬火急狀況。緊急趕出的作品是《雪地殺機》,儘管運用先前就想嘗試的詭計,卻沒引起任何話題。前不久推出《天使之耳》,銷售也是奇差無比。在雜誌上連載時的責任編輯乾脆地宣告「賣不好,很快就從書店裡消失了」,自然完全沒預期到此書十年後會再刷。其中收錄的〈鏡中〉繼去年的〈天使之耳〉,也入圍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短篇部門,老實講,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最後依然落選,但我一點都不失望,腦海閃過「陪榜」的字眼。

1974

沒有雪就沒有散文的題材,所以我多方進行嘗試。冰壺也是其中之一,但出了點小意外,臉上縫了二十五針,是我失算。不過,挺幸運的是,幼時歪掉的鼻子稍微扳正一些。
抵達東京那天,下起破天荒的大雪。別的不提,神奈川縣的鐵塔倒塌,西武新宿線也發生追撞車禍。搬家的行李都沒拆開,甚至無法去買吃的,度過三天可憐兮兮的日子。
三月,大阪舉辦萬國博覽會,那空前盛況就如同現今的環球影城開幕。還是小學生的圭吾,和朋友搭地鐵去了好幾次,很慶幸自己住在大阪。第一次接觸外國人大概也是這段日子。當時很流行在地鐵里找外國人說話,和他們握手。儘管會講的只有一句「哈羅」,但那份積極要是持續下去,搞不好現下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直到九月閉幕為止,大概去過二十次。美國館和蘇聯館前大排長龍,裡頭的展出卻很無聊。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華歌爾·理佳縫紉機館,其中有很多裸體影片,令人心跳加速。
由於在體育雜誌上連載與高山滑雪有關的小說,透過這層關係,很幸運地得以與參加過四屆冬季奧運的木村公宣選手在富良野滑雪,還請他指導我。這是一樁得意之事,我喝酒時自然逢人就講。
精神萎靡之際,比我晚出道的作家一一翻紅,心想必須振作,便嘗試構思一部以叫好叫座為目標的作品。靈感來自直升機技術人員的一席話,當時心中浮現大型無人駕駛直升機盤旋于核子反應爐上空的畫面。但我對直升機和核能發電都沒有甚麼知識,暗忖要寫成故事得好好用功才行,便展開猛看資料、到各核能發電廠採訪,及訪談直升機技|師、航空工學博士、核能科學家等的生活,賣力的程度可說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生平頭一次那麼拚命鑽研一件事情。這番努力共持續三年,唯有一心相信出版后絕對會暢銷才能如此拚命。書名也已定為《天空之蜂》

2006

四月某日,進入大阪市立小路小學就讀。由於是公立學校,誰都可以入學,不過還是做了類似智力測驗的東西。其中有道依範例畫出相同圓形的題目,範例是等邊三角形。為甚麼會記得這種無聊的細節?也許因大腦正值發展關鍵期吧,真希望記得有用一點的事。
一開年,或者該說從去年年底,我便沉浸在滑雪板的世界。因為去得太勤,便動起腦筋,想找個名目把費用編進經費,於是決定以滑雪板為主題寫散文,卻被大家罵小氣。但是,由於迷上滑雪板,喜愛滑雪的作家朋友的邀約增加不少,例如二階堂黎人先生、貫井德郎先生、笠井潔先生等,也把怪人作家黑田研二列進去吧。
亂步獎發表當天是平日,當然得上班。心一直靜不下來,在興奮期待中挨到下班時間,卻不敢馬上回家,拖拖拉拉耗了一個小時之久。晚上七點踏進家門,家人表示沒接到講談社的電話,便曉得已落選。根據去年的經驗,假如得獎應該很早就會接獲通知。和妻子兩人正沮喪之際,七點半電話響起,以為是通知落選,話筒另一端卻告知與《莫扎特不唱搖籃曲》同時獲獎,真教人難以置信。
年底,父親便從熟悉的大阪搬至橫須賀的公寓。我們告訴他:「要是住不慣,隨時都能回大阪。」但我們顯然是白操心,父親找到攝影和電腦兩項興趣,每天都過得十分開心。

1991

1984

直到圭吾得亂步獎,雙親才曉得兒子在寫小說。
一日,在書店裡拿起亂步獎得獎作品《原子爐之蟹》,發現書後刊有亂步獎的評選及投稿方法,才曉得大家都是看了這個去投稿的。圭吾雖聽過亂步獎,卻完全不知如何投稿。《小說現代》之類的雜誌都會刊載相關訊息,但當時圭吾從不看文藝雜誌。
派對結束后,講談社的編輯帶我到銀座的傳奇文壇酒吧,名聲傳唱至今。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現下已無這間酒吧。原來,當天是該酒吧的最後一夜。多虧走了這一趟,不時可向馳星周他們吹噓「我去過銀座的零零,是老牌作家哩」。總之,那晚是人生最痛快的一刻,我還半開玩笑地想,搞不好再也沒機會這麼痛快,不料,往後十年竟真的如此。
一個極熱的日子里,全員在一間冷氣不冷的房內碰面。讀了劇本嚇一大跳,圭吾的角色是天下一大五郎,動不動就要推理,台詞特多。看來,大家是以為我很閑,這下可累了。但練習時和大家聊聊天,偶爾去喝喝酒倒是挺開心的,我再次體認到作家真是一種孤單的行業。而能夠看到至今只能遠觀的作家們真實的一面也很有趣,坦白講,我沒想到北方謙三先生會那麼逗趣,還胖胖的,老記不起台詞。不過,大家都很喜歡他,就當是他人緣好吧。
經歷過生產線的磨練,圭吾分配到生產技術部。基於保密義務,不便透露工作內容,但坦白講,圭吾是個沒有用的員工,偶爾寫起研究報告,前輩便會取笑「喂,東野,別假裝工作了」。前輩大概只是開玩笑,卻一語中的。
如火如荼拍攝之際,《白夜行》出版。一方面也是電影《秘密》造成話題,幾乎每天接受雜誌訪問,有時甚至一天多達四、五家,對一個被忽視十幾年的作家而言,簡直像在做夢。日子就這麼過著,電影《秘密》終於殺青。個人認為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多虧這部電影,向完全不看小說的人自我介紹時,就能說「我是廣末涼子主演的《秘密》原著作者」了。

1987

1972

三月,終於搬到東京。在那之前,先辭掉了日本電裝株式會社的工作。遞出辭呈時,公司方面的反應是「果然啊」。有人惋惜,也有人認為理應如此,無論是甚麼反應,我都當成是加油,愉快地離開。坦白講,在職時雖有過諸多不滿,但如今回顧,若沒有上班生涯就不會有作家東野圭吾,更無法繼續當作家,所以公司是我的大恩人,這絕非口頭上的客套話。
總之,完成一部作品令人心情愉悅,便立刻著手進行第二部作品。由於夏天會和班上同學到丹後由良露營,便以此為題材,出現不少拿朋友當雛形的角色。小說名為《人面獅身像的積木》,試圖寫成包含猜兇手、破解不在場證明的精采故事。遺憾的是,熱中程度不如寫第一部作品時,沒能在年內完稿。對了,父母完全不知道圭吾嘗試創作小說,看到兒子坐在書桌前,他們還誤以為是在念書。聽母親感嘆「最近你總算認真起來了」,圭吾不禁一愣,但講實話會挨打,所以就胡扯「我也是會想升學的事的」。

1969

這一年,從落選直木獎的華麗儀式開始,周遭發生許多事。繼直木獎后,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也落選。我原本就覺得出道十四年才入圍新人獎很可笑,所以壓根不在意,只是深深感慨自己還真逢獎必落選。
《綁架遊戲》改名為《g@me.》拍成電影,作者也在片中露臉,可惜時間太短,幾乎沒人發現,虧我還用了本名。
冬天某日,札幌冬季奧運開幕。日丸飛行隊包辦金、銀、銅牌,國二的圭吾深受感動。這真是一件令人雀躍無比的大事,圭吾甚至買了所有的體育報猛看。報上刊有笠谷幸生選手跳躍的分解動作照片,圭吾還模仿笠谷選手到處跳。所以,當笠谷選手輸掉九十公尺跳台時,圭吾遭到莫大的打擊。從此,圭吾完全成為跳台滑雪的俘虜,電視九九藏書轉播一定不缺席。繼笠谷選手,又有秋元正博及八木弘和等世界級好手輩出,亦是讓圭吾持續抱持興趣的原因。這兩位選手在寧靜湖冬奧的表現也很傑出,八木選手還奪得銀牌。但此後日本便一蹶不振,尤其塞拉耶佛、卡加利冬奧更是慘得教人想哭。卡加利的團體成績竟是最後一名。
話說《放學后》倒是賣得不錯。雖然比不上同時得獎的《莫札特不唱搖籃曲》,但也賣出十萬本。我心想,亂步獎的招牌果然不是蓋的,也想到下次不知何時才能超越此一銷售量,只是沒料到這個「何時」竟然超過十年。

1995

小時候,我對二十一世紀懷有種種夢想,以為未來車子不會在地面上跑,而是自由穿梭于空中,也相信登陸月球會像出國旅行一樣簡單容易,連去火星也不成問題。然而,現實又如何?不過是到國外旅行變得更方便罷了,車子照舊只能在地面上跑,東京都內隨時都在塞車。不過,話說回來,能夠活得健健康康的,或許就該謝天謝地。以前計算自己到二十一世紀會是四十三歲時,還曾感到絕望:「天哪,到時候都是老頭子了,老成那樣迎接二十一世紀有甚麼意義!」如今四十三歲還算年輕的,高齡化社會萬歲。
出道十一年,應該已不算新人,《天空之蜂》卻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老實講,我相當有自信,不過還是沒得獎。落選當晚,與編輯借酒澆愁時巧遇得獎的真保裕一先生,他反倒十分拘謹客氣,真好笑。之後,他連連得獎,每次我都不得不在續攤時上前道賀。言不由衷的「恭喜」我已說膩,但他一定會再得獎,然後我又得堆起滿臉假笑向他道賀,啊……真討厭!
而這一年,正是值得紀念的出道二十周年。一些責任編輯為我慶祝,送我訂製的滑雪板當禮物。只收不送未免過意不去,於是我寫了二十頁的短篇小說,免費奉送。話雖如此,總不能每家出版社都送一篇,於是要他們比撲克牌遊戲「超貧民」來決定得主。這是坊間熟悉的「大貧民」(也稱大富翁)的盛大版。看到平常只打麻將的人為撲克牌殺紅眼的模樣,著實有趣。
社會方面,泡沫經濟破滅,公司行號紛紛倒閉,出版界不受景氣低靡影響的神話不再。連載小說的出版社倒閉,封面設計好的書出版喊停。此時,有賴河童 novels 發行的是自己也認為稱不上佳作的《美麗的兇器》,果不其然,被批得很慘。推出自信之作時隻字不提,偶爾出錯就群起爭相攻擊──書評家就是這種人。現下,我把那當成被害妄想,但或許這樣的資訊操作會害死一個作家。
因為喜歡社團活動,我加入西洋弓箭社。朋友不是選高爾夫球社,就是帆船社,現下細想,當初該仿效他們才對。高爾夫球打得好,出社會應酬用得上;會駕帆船,在女生之間較吃得開,至於西洋弓箭社──實在太小眾、太冷門。可是,圭吾之後是以描寫西洋弓箭的小說獲得江戶川亂步獎,到底選哪一個有利,依然令人舉棋不定。不,認真想想,《放學后》的社團活動不一定要是西洋弓箭社啊。當然,書里的詭計使用了西洋弓箭,但要是進高爾夫球社,搞不好想得出高爾夫球的詭計,進帆船社則想得出帆船的,還是該選高爾夫球社或帆船社的。不不不,成為應酬高手還是比不上萬人迷,所以該選帆船社。不過,大阪府立大學帆船社恐怕不夠迷人,壞就壞在「大阪府立大學」太在地。哪個大學聽起來比較迷人?再怎麼說都是慶應大學吧!應該去上慶應大學的。
不過,我並不是只顧著玩,工作也做了不少。《湖邊凶殺案》《時生》《綁架遊戲》,約有六年不曾在一年內推出三部長篇小說。這三部作品中,《湖邊凶殺案》《綁架遊戲》誠如各位所知,已改編成電影。個人以為《時生》最適合改編,但顯然我不太了解影視業界的想法。

2004

講談社的大人物們和我說了不少話,但聽他們提到要改題名時,我嚇一跳。原因是「放學后」太簡短,不如改成「遭到密閉的放學后」或「放學后的密室」之類的標題。我無法理解他們的感覺,也認為現下看這篇文章的讀者會有同感,但當時就是那樣一個時代。回家后我煩惱許久,怎麼樣都想不出更好的標題,最後決定用「放學后的惡魔」。雖不認為這個標題有多高明,但期限快到了也沒辦法。只是,經過幾天,講談社來電錶示,還是直接採用「放學后」。據說編輯部十分掙扎,最終得出此一結論也挺新鮮的。現在很多人稱讚書名取得巧,幸好當初沒改。

1973

說到不了解,出版界的將來才令人不解。現在真的已進入書不會賣的時代。當然,不景氣也是原因之一,畢竟買書的錢是最可能被省下來的,跑一趟圖書館,連暢銷書都能免費借閱,出租業也一一登場。我認為,無論何種形式,只要保有閱讀的文化就好。可是,問題在於書能不能繼續做下去。要做書就得花錢,但這筆錢誰支付?國家是一毛錢也不會出的。那麼,這筆錢從哪來?其實不是別人,就是讀者。讀者為買書而掏錢,出版社就以這筆錢製作新書。若是沒有「為了看書而出錢買」的人,便無法製作新書。作家一樣得生活,就算圖書館增加幾萬名借閱者、租書店出租幾千本書,出版社和作家都無法從中獲益。所以,今後我要為「買書的人」提供相應的娛樂而寫。當然,很多人是因生活不夠寬裕才上圖書館借閱,我完全沒有責怪這些讀者的意思,請多多利用公共設施享受閱讀之樂。不過,千萬別忘記對「出錢看書的人」懷抱感謝。畢竟沒有這些人,就製作不了書。
待葬禮和法事告一段落,兩個姊姊提出下一道難題:「爸爸怎麼辦?」當時父親已八十七歲,讓如此高齡的老人獨居,確實令人放心不下。
最令人高興的是,因為沒有制服,女生總是爭奇鬥豔。圭吾很想重返當年,仔細回憶,可愛的女生相當多,蠢男生不時舉辦「十大美女選拔」,自行投票、選出校花。圭吾有個怪癖,校花一出爐就會喜歡上她,因此經常遭到拒絕,「可以當朋友」這句話不知聽過多少次,就連現在也偶爾會聽到,苦笑啊苦笑。
由於大姊定居橫須賀,我們便考慮讓父親住進附近的老人公寓。一開始,她們似乎對老人院的印象不佳,不是很贊成。然而,參觀過後,她們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甚至說既然這地方那麼好,自己老了也想住進去。
進入日本電裝株式會社,現今已更名為株式會社電裝。這是豐田汽車的關係企業,並非子公司。相關情報是西洋弓箭社的朋友告訴我的,他姊夫曾在日本電裝工作。由於原本就想到汽車公司上班,覺得製造汽車零件的公司也不錯。進公司時,下了決心戒煙。因為預料要適應陌生的職場生活難免有壓力,煙量一定會增加,不如乾脆戒掉。
講到這裏,春天時,《天使之耳》入圍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短篇部門,最後還是落選。編輯完全沒和我聯絡,確定落選才打來,竟然笑著說「一如所料啊」。我下定決心,萬一哪天成了暢銷作家,絕不在這傢伙待的出版社出書。

2003

這一年,共出版《信》《殺人之門》、《我是代課老師》三部作品。
※※※
對了,這一年圭吾打起高爾夫球,在河童的編輯陪同下購齊廉價用具。至於有多廉價,以當時買的球鞋為例,穿過十幾次后,前端竟像大白鯊般咧開大嘴。這種鞋子大概只有卓別林會穿吧。我向桿弟要了橡皮筋綁住,打完剩下的洞。沒辦法,沒錢嘛。沒錢卻打高爾夫球的圭吾,每周都到附近練習場的高爾夫球教室上課。教練望見穿著皺巴巴棉褲、老舊運動服,把五號與七號鐵杆裝在紙袋裡晃蕩而來的神秘男子,都一副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九月某一天,這出文士劇終於上演。辻真先先生寫的劇本真了不起,讓近五十名演員各個皆有吃重的演出。舞台設備很完善,服裝也十分精美,問題仍出在演員身上,不斷有人擅自即興演出以致無法收場。北方謙三理事長在最關鍵的時刻忘詞,竟然當場打開小抄。但觀眾壓根不期待高超的演技,彷佛對這般蹩腳的情況樂在其中。圭吾的演技則是普普通通。
進公司第二年,實在很難說已得心應手,每天都在出錯。雖然任職研究部門,卻毫無成就。自忖不適合當上班族,猶豫著換工作,甚至考慮過藉函授的方式取得教師資格,但深思后就明白自己根本不想當老師。

1990

四月某日,發生一件令人不安的事。也許是五年級時發表的政見很有趣,升上六年級,竟落得競選會長的下場。儘管心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但全班同學一致推舉圭吾。一被拱就無法拒絕的圭吾決心競選,當天起便努力練習政見發表。他還是分不出政見發表和才藝表演的不同,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取悅觀眾。然後,傻傻搞不清的政見發表結束,圭吾又當選了。由於不是依學科能力來選的,所以這個會長當得很心虛。最難熬的是開會時必須擔任主席,他自然沒辦法主持會議,總是向當副會長的女生求助,只會站在一旁憨笑。
稿子一寄出,馬上構思起下一部作品,沒來由地就以「畢業」為名,也決定以大學生為主角,只是腦中還沒有任何故事情節。此時,從身為里千家茶人的妻子那裡聽說雪月花之式,覺得可以拿來當題材。雪月花之式是茶會的儀式之一,非常困難,連要理解都得費一番工夫,還得在其中安排下毒的詭計,就更累人了。花了將近一個月設計詭計,但要讓讀者理解似乎不太容易。另一個詭計,是因工作之便得知的一種新技術。故事的主題則選擇國中時略有涉獵的劍道。
此時,《嫌疑犯X》(出版時改名為《嫌疑犯X的獻身》)正在連載,我只好向編輯部要求休刊。以作家身分出道后,這是我第一次讓答應好的文稿開天窗,但願也是最後一次,於是和父親講好「千萬別在截稿前撒手歸西」。

1989

1996

《放學后》是在截止日前三天完稿的,又趕在最後一刻。當時,文字處理機不普及,謄稿是件大工程。原本用自動鉛筆,連謄十張手就吃不消,為了利於書寫,便拿皮革把筆包得粗一點。這麼一來,手的負擔減輕許多,卻換成手肘痛。最後可說是有驚無險地完成。
精神好得彷佛沒病痛的母親,過完年再度住院。甚麼治療都沒做,癌症當然不會無故消失,大動脈瘤也一直存在,但住了院一樣無能為力。我頻繁往返大阪,每次回去就召開家族會議。

1986

對了,該年發生三億圓事件。三億圓,三○○○○○○○○圓。由於金額實在read.99csw.com太大,圭吾不覺得犯人是個壞人,反倒認為他是干下大事的英雄,而且周圍的大人也都稱讚「那傢伙腦筋真好」。這或許是圭吾對智慧型犯罪感興趣的起始吧。
當年沒出甚麼書,尤其長篇掛零。或許有人會懷疑我沒在工作,實際上我相當忙錄,因為前一年展開《單戀》的連載。這是頭一回在周刊上連載,我十分緊張。起初先交了一百五十張稿子,但算不準出稿的速度,最後變成每周交一回的份量。看樣子,我的個性是不到火燒屁股就無法認真。日子如此繁忙,當時任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的北方謙三先生還要我「當協會獎的評審委員」。我推辭「等一下,我去年剛得獎,第二年就當評審未免太亂來」,他卻給了「亂來是我的做法」的怪理由。我仍繼續推辭,他嘴裏竟吐出意想不到的話:「在你答應之前我是不會讓步的。要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我就跟你絕交。」坦白講,我真的傻眼了,花好幾秒才理解他真的是說「絕交」,因為小學畢業后就沒聽過這種說法。由於太好笑,我忍俊不住地回他「如果不必當理事就答應」。「好,了解,我不會叫你當理事的。」理事長保證,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
當年出版的作品,依照往例有三本,為《黑笑小說》《嫌疑犯X的獻身》、《科學?》。其中《嫌疑犯X的獻身》反應超乎預期,嚇我一跳。年底推理小說排行榜的結果讓我一時難以置信,感恩啊感恩。
那時,全世界最厲害的是芬蘭的馬蒂·尼凱寧(Matti Nyk nen)選手,在V字跳躍成為主流前,他是跳台滑雪之王。因為太厲害,各國都爭相偷學他跳躍技巧的秘密。圭吾也在札幌舉辦世界盃跳台滑雪賽之際,參觀過北星學園女子短大佐佐木敏副教授的研究,內容主要是以電腦分析他的跳躍,運用當時的成果創作的作品便是《鳥人計劃》。現下回想,那部作品原來起源於國二。話雖如此,這場大家拚命拍攝馬蒂·尼凱寧跳躍動作的大賽,卻是由V字跳躍的創始人博克勒夫(Jan Bokl v)選手獲勝,實在諷刺。不過,當下很多人說「那種跳法不管用」就是了。
席間,講談社的人表情五味雜陳。事後一問,他們似乎認為我「隨便辭掉工作搬到東京,真是過於莽撞」,大概是看多了這種貿然行事招致失敗的作家吧。圭吾倒是覺得好笑,就算當作家無法養家活口,反正還年輕,出路多得很。
當年除得獎后的首作《畢業》,也出版了《白馬山莊殺人事件》。這是圭吾的第一本 novels 版,且是老牌的河童 novels 系列。想起以前看過河童同一系列松本清張先生的書籍,不由得深懷感慨:「我終於也有這一天了。」話雖如此,出版社並不是立即決定要發行,表示「先看看原稿,有趣再出」,所以責編告訴我「下個月上市」時,真是高興萬分。當年能夠以河童 novels 系列出版,就是這麼有份量的一件事。然而,曾幾何時,或許該說 novels 風潮來臨后,競爭日益激烈,河童的門檻也逐漸降低,實在令人遺憾。若光文社的人看到這一段,想必心裏會不舒服。不過,圭吾是在為河童打氣。加油啊,河童!

1998

1959

1988

東忙西忙之際,接到《放學后》進入亂步獎決選的通知。雖然高興,卻也緊張萬分。由於這次很有自信,要是落選,打擊一定不小,且又要再等一年,於是考慮參加其他新人獎墊檔。那時看上的是《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短篇很快就能寫好,半年後發表評選結果。問題在於,投稿截止日是六月底,而亂步獎得獎名單七月二日公布,所以知道得獎與否前就必須寄出。煩惱到最後,決定投稿。
多半是直木獎效應,上電視的邀約增加不少。但我很怕上電視,全都回絕了。一到夏天,新科直木獎得主誕生后,這些邀約也就消失無蹤。熱門的時期真短。
想到這裏,又憶起沒考上慶應大學的事了。
好事成雙,我以《嫌疑犯X的獻身》得到多年來不斷讓我吃鱉的直木獎。祝賀的花接連送到,因為家裡養貓,沒地方放,只好擺在床四周,彷佛成為少女漫畫的場景。
房租之高實在令人頭痛,不愧是東京。原本預計《放學后》的版稅能撐五年,內心霎時有些不安。在新居安頓下來不久,應講談社的長官邀約,前往赤坂的中餐廳,生平第一次吃到魚翅。直到出店門好一段時間,圭吾都以為那是香菇。告訴妻子「這輩子沒吃過那麼美味的香菇」后,才發現搞錯。
這一年有千禧蟲危機,那到底是甚麼玩意?當然,平安度過很好,但需要那麼大驚小怪嗎?政府似乎為此動用大筆稅金,真有必要嗎?至今我依然存疑。滿心困惑中,直木獎揭曉,《白夜行》果然落選。落選紀錄彷佛又翻開新的一頁,頗不吉利。

1968

這所高中的學力水準不怎麼高,我以為不必太用功,不料,高一初次拿到的成績竟排名四百多(總共四百九十五人),有點嚇到。學校穿便服,在校外不怕被擋下輔導,我幾乎每天在鬧區閑晃。曾順手牽羊的事也只能老實招了,那是個沒錢卻有很多想要的東西的時代。段考期間我每天跑出去玩。由於期中、期末考會提早放學,我不怎麼討厭考試。

2000

沒理由不當小說家──所以,圭吾到文具店買五百五十張 KOKUYO 牌稿紙(這是亂步獎規定的字數上限),第二天便不知死活地動筆。心中並無醞釀已久的靈感,想到甚麼就寫甚麼,故事開始不久就發生命案,但一直沒決定兇手是誰,詭計當然也付之闕如,不過圭吾還是持續寫下去。劇情一走進死胡同隨即安排案件,設法打通關。到了後半,死胡同愈積愈多,人也愈殺愈多。雖然每天數張數,卻很難達到低標三百五十張。此時,目標已不是得亂步獎,而是設法把小說完稿,我深切感受到創作的困難。儘管如此,到十二月總算突破三百五十張。這令人高興,也令人煩惱,因為到最後關頭仍難以決定該讓誰當兇手。投稿截止日期是一月底,圭吾邊煩惱著不知如何是好,邊迎接跨年的鐘聲。
圭吾很喜愛生長的生野區,只是,如同其他散文中也曾提到的,這個地方有許多問題。家裡的老相簿貼著圭吾的露鳥照。為何一有男孩出生就會拍露鳥照?真是匪夷所思。對了,「東野」原本念「トウノ」(tou─no),是父親自作主張改為「ヒガツノ」(higashino),據說是考量到無論依五十音(あいうえお,aiueo)或伊呂波(いろは,iroha)的日文字母排序法,ヒガツノ都在トウノ后的緣故。這似乎與父親的從軍經驗有關,父親曾任中士,僅供參考。
這是電影當道的一年,《星際大戰》(Star Wars)、《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等名留影史的作品相繼上映,很高興能躬逢其盛。圭吾早就放棄成為電影導演的夢想,但覺得劇作家應該還有希望,於是懷著期待學寫劇本,沒多久便遭遇挫折。期間,完成了中斷許久的《人面獅身像的積木》,硬逼朋友和女友看,招致惡評連連,所以也放棄成為小說家。應該說,我根本沒認真想當小說家,最後決定把青春全投注在西洋弓箭和聯誼上。

2005

九月,《放學后》終於在書店上架,感覺十分奇妙。在公司被要求籤名頗令人頭痛,不管到哪個部門,都有人知道我是誰,真是萬分尷尬。為避免這種狀況,我事先就拜託過講談社別公開公司名稱、住址等資料,對方卻沒妥善處理。坦白講,我原本還準備暫時偷偷兼差的。

2002

不過,在《小說現代》里看到評選過程時,內心很是歡喜。原來《人偶之家》一路闖進第二次評選,差一步就擠身最後入圍名單。當時圭吾不禁暗想:甚麼嘛,雖然是亂步獎,落選作也沒多了不起。既然如此,再努力點或許有希望,於是夢想瞬間抹上一層現實的色彩。
對了,十一月時,講談社的編輯打來關心寫稿進度。我回問理由,對方表示,若提早完成,希望能在投稿前先看看。聽上去,他們似乎會打此類電話給先前入圍的人,個性彆扭的我認為不公平便拒絕了。大家應該也這麼想吧?

1982

好不容易終於送出稿件,但心裏很明白那樣的作品和獎根本構不上邊,於是立刻著手進行第二部作品。打定主意先努力個五年試試,倘若投稿五次都不成,表示自己沒才華,男人要知所進退。就這樣,再度于單身宿舍里孤軍奮戰。不過,人好歹是有學習能力的,歷經第一次的失敗,這次便懂得打草稿。我從公司帶回淘汰的電腦報表紙,裁成一半,利用背面書寫。發現寫滿一張幾乎等同四張稿紙,就決定一天寫一張。假如一切順利,應該五個月就能完成。關鍵是,要定甚麼主題?當時我思索著:小說必備的是引人入勝的謎,至今看過的謎中,哪個印象最深?腦海驀地浮現漫畫《巨人之星》,主角的絕招「大聯盟球」讓所有小學生想破頭,尤其是其中一招「消失的魔球」更引起熱烈討論,因此決定以高中棒球為主題。這回一開始就定妥篇名,當然是《魔球》。埋首創作期間,在報上看到亂步獎揭曉,由高橋克彥先生的《寫樂殺人事件》得獎。我一點都不覺得受到打擊,畢竟我只是提筆寫而已。
這一年,圭吾的代表作應該算是《宿命》吧,也聽到睽違許久的「再刷」。只是,雖然受到不少編輯盛讚,評論家卻沒甚麼反應。某書評的內容乾脆照印在封面折口上的故事大綱抄,感想則以「還算有趣」一語帶過。而年底出版的《面具山莊殺人事件》,則是被拿來和另一位作家稍早出版的著作比較,由於創意類似,書評便寫得像是圭吾抄襲,根本不管《面具山莊殺人事件》的雜誌連載在先,因此不免深切感受到書評家對自己是多麼不屑一顧。
翌日是個好天氣,書店老闆和圭吾在某車站前的書店搬出桌子,豎起「東野圭吾簽書會」的旗子,等候客人蜂擁而上。老闆一心要賣書,圭吾一心想簽名。但等了又等,不見半個人上門。不,書店自read•99csw.com然有客人,但幾乎沒人朝這裏看上一眼,只偶爾投來「這傢伙在幹嘛」的冷漠視線。三十分鐘過去,發覺似乎沒搞頭的我們,不約而同地提議今天就算了吧。正準備收拾桌椅時,有個大概是念小學的小鬼走近,問:「你在幫人簽名嗎?」我答說對啊,他便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張夾報傳單,翻到背面要求「簽在這裏」。有點自暴自棄的圭吾在上面簽了名,甚至還和小鬼握手。簽名會第二天簽的名就只有那一次,圭吾不禁下定決心,以後就算書大賣,也絕不辦簽書會。
那時,得獎后第一作《畢業》的文稿已交給講談社。我早做好心理準備,《放學后》賣出十萬本,這次有十分之一的銷量就不錯了。畢竟當讀者時,儘管會買亂步獎的得獎作,卻幾乎沒買過該作家得獎后的第一部作品。這番預測八九不離十,每次提起此事,編輯都十分佩服。據說其他作家大都以為新作會賣得和得獎作一樣好,會這樣想的傢伙神經才令人無法理解啊。
頒獎典禮定於九月底舉行,我久違地買了西裝和領帶。因為從事研究工作,上班不必穿西裝打領帶。典禮上,我在緊張中上台致詞,說是致詞,其實只是「謝謝大家」之類簡單的幾句話,約莫是有史以來最短的致詞。同時得獎的森雅裕先生倒是滔滔不絕,內容似乎相當偏激,之後引發一些爭議。

1977

《白夜行》改編為連續劇,一月開始播出。男女主角分別是山田孝之先生與綾瀨遙小姐。我和綾瀨小姐在雜誌安排的企劃下展開對談,她實在是個美人。每次見到女明星,我都不禁暗暗讚歎,她們不是普通美麗,水準不是班花或某町第一美女之流可比擬的。
從練馬的工作室回家成了一件樂事。夢吉雖是小貓,卻很老成,身體還小,但雙腿間掛的那鈴鐺似的東西格外雄偉。果不其然,才三個月就開始發揮它的雄性本色,很兇也很愛咬人。帶去動結紮手術,連獸醫都怕它,真教人又好氣又好笑。原本期待它動完手術會稍微乖一點,希望完全落空。
派對上,很多不認識的人過來打招呼,轉眼間口袋便裝滿名片,其中不乏認識的面孔,但都只是我單方面認得的名作家。如今已拆夥的岡嶋二人的兩位與井澤元彥先生等也和我交談,井澤先生關切道:「那你啥時要辭掉工作?」我也向大前輩佐野洋先生打過招呼。不久,一名陌生女子走近問我身高,聽到我答「一八零公分」,便帶著複雜的表情離去,好像是受佐野先生之託而來。據說他以推理界最高的作家自居,但不知究竟有多高?真教人好奇。
不過,我當時暗下決心,往後只要是自己不滿意的作品,無論如何都不能拿出來。畢竟不知讀者會從哪一本看起,要是頭一回接觸到不怎麼樣的內容,大概也不會對同一作家的其他作品感興趣吧。所以,我得讓讀者無論挑中哪一部作品都不會後悔。於是,年底完成《同學》。其實,這是絞盡腦汁的難產之作,但某一刻,彷佛天降神諭般,我突然文思泉湧。神諭傳達了極為理所當然的訊息:「用自己的話,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寫出來就好。」

1993

《鳥人計劃》雖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責編卻毫不關心,我暗忖八成沒希望,果然毫無意外地落選,而書一樣滯銷,「再刷」一詞完全離我遠去。值得慶幸的是,我仍持續有工作。這或許意味著,日本社會正處於泡沫經濟的全盛期,出版社還有餘力養一些沒銷售力的作家吧,之後大獲成功的年輕作家也是在此時嶄露頭角的。在大澤在昌先生和井澤元彥先生的號召下,年輕一輩作家組成「雨之會」,大夥還一起去旅行,玩得相當開心。其中,大澤先生以《新宿鮫》大紅大紫,宮部美幸小姐則囊括所有文學獎,其他人則專門擔任啦啦隊和慶功。「雨之會」之後自然而然走入歷史,理由無他,就是主要成員太忙。換句話說,該會已達成任務。
講談社為紀念創社八十周年,欲推出推理特別企劃,圭吾也獲邀,奮力寫了《變身》。然而,主辦單位卻不怎麼起勁,之後整個企劃便無聲無息,答應要做足宣傳的承諾亦消失無蹤。從此,我就不太相信出版社的類似企劃。提到企劃,《布魯特斯的心臟》是河童 novels 的三十周年紀念企劃,《沉睡的森林》是講談社推理特別企劃,《鳥人計劃》是為新潮社推理俱樂部企劃寫的作品,沒有一部做得有聲有色。

1966

進入大阪府立大學工學院電機工程學系。圭吾是在怎樣的前因後果下,基於甚麼理由進入這所大學的,詳情記載在《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中,此處就以「歷經一番苦難后」一筆帶過吧。
第二天要召開記者會,於是立刻打電話向課長請假,剛要聯繫親友時,突然有兩名記者上門採訪。請他們進屋,但他們完全狀況外,連江戶川亂步獎及圭吾是得獎者都不知道,據說是上司突然下採訪令。我從頭說明後接受採訪,還拍了照片,待兩人離去,才發現身穿睡衣。穿睡衣上全國性報紙《朝日新聞》「人物」專欄的,恐怕只有圭吾吧。
然而,過了不久協會就通知我,經過投票,我被選為理事。我立即致電北方理事長抗議,卻得到一堆歪理:「我只說不會推薦你當理事,會員投票選出的我哪有辦法。就算是理事長,也不能硬推翻投票的結果。」真是太教人吃驚,實在很難相信這話出自「描寫男人世界當代第一」的作家口中。
去年一本書都沒出,出道以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不免有些心焦。然而,其實這是刻意的,圭吾的盤算是:一九九六年發表五部作品,間隔稍微拉長一點再出版,為數眾多的書評家應該多少會注意新長篇吧?在此一意圖下推出的便是《秘密》。雖然不曉得大家會不會把這本書當推理小說看,但我對成品十分滿意。

1981

好,得知投稿方式后,圭吾就一心一意想投稿。寫小說不花錢,也能邊上班邊寫。萬一得獎,少不了有大筆版稅入袋。當上小說家就可以回大阪,或許還買得起房子。總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二零零七年會是怎樣的一年?因為二零零六年實在太美好,我有預感,下一年會有反彈。雖然有此覺悟,但希望千萬別是生大病、遇到車禍、親朋好友發生不幸之類的。噩運能不能頂多是阪神虎隊降到B級無法參加季後賽呢?
這年,第一次上電視。正確地說,是以「作家東野圭吾」的身分初登螢光幕。參加的是名為「料理天國」的料理節目,由芳村真理女士和西川清先生主持。說是為紀念夏洛克·福爾摩斯誕生一百周年,邀請新進推理作家上節目。除了圭吾,還有黑川博行先生。我們都是大阪人,雖是首次見面,卻聊得很起勁,排演時就大灌啤酒,錄影的詳情黑川先生也寫進《放學后》的解說。順帶一提,文庫版《放學后》的封面繪圖,是出自黑川先生的夫人雅子之手,單行本《魔球》的封面也是。黑川博行先生是我能拍胸脯推薦的作家,看他的作品絕不會後悔,《切斷》、《封印》、《瘟神》、《國境》都是傑作。我如此稱讚他,或許哪天他會禮尚往來一番吧。
第一個月是新進人員研習時期,每天都得上課,徹底戒煙真的很痛苦。研習一結束,隨即上生產線。那是在電子燃料噴射裝置,也就是所謂的EFI的生產工廠,從事電子噴射燃料零件的生產。各項作業中,最怕的是油造成的接觸性皮膚炎。程序上必須用到一種石油,一碰到皮膚,就會引起類似灼傷的皮膚炎。星期天到星期三手變得通紅,星期四到星期五紅色變咖啡色,星期六皮膚便會劈啪有聲地龜裂。我一回宿舍立刻擦軟膏,整隻手幾乎塗到全白。還有另一種測量作業也很難熬,得從早到晚像機器般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簡直和卓別林的電影《摩登時代》(Modern Times)描繪的一樣。為了讓作業程序快樂一點,圭吾把澤田研二先生的歌從舊到新依序唱過。然而,唱上幾十次要不膩也很難,所以偶爾會摻雜天地真理女士的歌,好比「我……在……網球場等……你……」之類的。此時靠過來的其他作業員,似乎以為這傢伙終於發瘋。
然而,即使再細心周到的看護,癌細胞仍不肯放母親一馬。六月三日,母親病逝。緊接著,守靈、安排葬禮、通知親友等一連串繁瑣事宜,真的讓我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喪主是父親,他卻全權交由兒子處理,葬禮上的致詞也推給兒子,只不忘要求「葬禮要辦得體面盛大一點」。
二月四日,生於大阪市生野區一家窮酸的小鍾錶眼鏡貴重金屬店,是姊弟三人中的老么。比較怪的是,戶籍設在東區玉造。玉造是父親的出生地,圭吾不曾住過那裡。父親只是為了念起來好聽才沒遷戶籍,造成往後不知多少年,每要申請戶籍謄本就得大費周章。不過,年長五歲的大姊倒是利用這點,被問起家住哪裡時,都莫名其妙報上「本籍在東區」的回答。
記得是四月左右動筆,最初的構想中並無密室詭計,而是創作過程中,思及「這種狀況如果是密室一定很有趣」,才臨時設計的。上述幾句話寫得輕鬆,如今回想當年,卻覺得自己畢竟老了,現下萬萬不敢做「臨時設計詭計」之類的事。這代表腦袋僵化了嗎?
有個男人爬上太陽塔,在太陽的眼珠待了一個星期,應該是在抗議甚麼吧。一家人談起大便該怎麼辦,討論得口沫橫飛。對於父親「一定是用紙包起來丟掉」的說法,大姊接過話「然後有人撿到打開」,惹得全家哄堂大笑。好一戶蠢人家。
私生活方面,這段時期我特別熱中練習高爾夫球。儘管沒上場打過幾次,卻輕鬆突破一百桿,心想「真是簡單」,但接下來才麻煩。哪裡麻煩?錢最麻煩。當時正逢高爾夫球熱潮,上場打一下,好幾張萬圓鈔就不翼而飛。圭吾總看著錢包,感嘆拿這個當興趣不容易啊!
某日,坐學步車(據說是造成日本人內八的元兇)時,自數十公分高的地方跌落,臉上挂彩。右頰上的傷疤三年多未消,因此在這段理應最可愛的時期,竟沒留下任何一張照片。順帶一提,那傷疤如今雖已消失,但觸摸頰骨,仍感覺得出裏面的肉是不連貫的。鼻子也有點歪,本人非常介意。
兩年前,我在外面租工作室,每天早上前往工作。雖然開車較方便,我仍選擇搭公車轉乘電車。多虧如此,讓我https://read.99csw.com從日常生活中獲得不少靈感。只不過,那些都不是推理方面的題材,凈是笑點。《怪笑小說》《毒笑小說》的內容幾乎皆是這樣蒐集來的,也許是正在連載《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腦袋完全處於搞笑模式的關係。期間,《同學》出版,創下許久未見、可稱為熱賣的紀錄,於是我確信自己定的方向沒錯。之後乘勝追擊推出《分身》,卻又揮棒落空,再次獲得切身的教訓:書真的很難賣。
震災次月,大阪舉辦反對啟動文殊快中子增殖反應爐的討論會,請來科學技術廳和動燃進行說明。為了《天空之蜂》的取材我也前往參加,但那實在很難說是討論。例如,有人問:「若當地發生與阪神淡路大地震相同規模的地震,文殊反應爐會怎麼樣?」得到的回答竟是「那裡不會發生這樣的地震」。我認為反對派和贊成派各有各的考量,由於想運用在小說上,便決定在《天空之蜂》里以完全中立的立場描寫雙方的主張。然而,下個月便發生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全國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奧姆真理教上。當時我就明白,今年無論作品寫得再好都賣不出去。
這些不重要,倒是聽說《秘密》拍電影的事情似乎確實有譜,每天都很興奮,因為作品電影化是我長久的夢想。期間,《秘密》得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文學獎連續落選紀錄總算中止,看到之前不知失望過多少次的責編開心的模樣,心裏真的很慶幸。TBS方面也很高興,大概是介紹電影原作時多一項可吹噓的功勛。電影七月開拍,我答應製作人參與演出,因此在八月的某日與責編等人至攝影棚拜訪,順便參觀。廣末涼子小姐臉蛋之小固然驚人,更驚人的是拍攝工程之浩大,我實際感受到一部電影是凝聚眾人的心血才得以完成。尤其,這次必須在盛夏拍冬天的場景,為表現季節感,劇組費的苦心著實令人驚嘆,詳情請見《秘密》幕後製作錄影帶。而輪到我演出的那一幕(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實在很難不緊張,文士劇根本沒得比。即使如此,瀧田洋二郎導演仍讓我一次OK,我才鬆一口氣。至於我出現在哪一幕則是秘密。
《秘密》的成績相當好,出刊后很快就再刷,真是久違了。之後也長期暢銷,實在令人感激。電視節目「國王的早午餐」的推薦,或許是大功臣。
創作小說的事,除一小部份好友外,我沒告訴任何人,所以周遭無人大驚小怪。父母和兩個姊姊毫不知情,對公司自然也保密。每每為工作受一肚子鳥氣,我就發泄在稿紙上。作品名為《放學后》,取自至金澤旅行途中,車站附近一家咖啡館的店名。其實,此一命名之後引發一些爭議,不過,至今我依舊認為是個好篇名。
同時得獎的森雅裕先生,十分具有文靜藝術家氣質,之後我才曉得他其實很不簡單。

2001

回家后,母親顯得很有精神,簡直像完全康復,還去看了電影《g@me.》,連連稱讚藤木直人先生「是個大帥哥」。那是當然。
隨著聯賽結束,自西洋弓箭社引退,畢竟已到該考慮就職問題的時期。關於就職活動,照例在《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里有詳細記載。取得內定后,只消修得畢業所需的學分即可,但圭吾的學分差不多足夠,便決定趁第一學期的期末考期間獨自前往東北旅行。旅途中在某處遭遇悲慘的經歷,短篇集《怪人們》中收錄的一則故事便是以此為靈感。
對了,年底圭吾理了平頭。不是因犯甚麼錯,只是認為既然上國中就得理平頭,不如早一步習慣。不料,理完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個斷崖絕壁級的大扁頭,難看極了,真是後悔莫及。
某天,邂逅科幻特攝影集《超異象之謎》(Ultra Q)。之前當然也在別處看過怪獸,但在家裡電視機前能瞧見可是大事一件。若沒與這節目相遇,自然不知後續系列作中登場的變身英雄超人力霸王(Ultraman)和超人七號(Ultra 7),那麼,就不會在雜誌《小說 SUBARU》上寫下以〈怪獸少年的逆襲〉為題的散文,散文也不會發展成《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東野家便不致因此蒙羞。究竟是邂逅好,還是不邂逅好?
然而,一旦進入動筆階段,又出現新的煩惱──有兩個短篇的靈感,要用哪一個?若摘下亂步獎,就必須在得獎后寫一篇短篇小說。畢竟是得獎后的第一部作品,理當拿出自信之作。另一方面,既然要投稿,交出不夠格獲獎的作品就沒有意義了,真教人猶豫。幾經思量,決定把自信之作留到得獎時用。《ALL讀物》算是花心,搞砸也沒損失,但仍努力完成稿子,在六月底交寄,應該找不到第二個在亂步獎發表前三天還投稿其他獎項的人吧。緊接著,關鍵的那一天來臨。

1985

不過,其實早在好幾年前,我便和父親商量過,他希望住進老人之家。
得獎熱鬧過後,便著手為下部作品蒐集資料。當時,出版精裝本推理小說蔚為風氣,各出版社紛紛籌劃多種主題。講談社是與古典芭蕾相關的作品,新潮社則決定以跳台滑雪為主軸。這段日子,我通常是觀賞完松山芭蕾舞團的公演後進行訪問,接著前往札幌採訪日本跳台滑雪代表隊。芭蕾舞者和跳台滑雪選手中怪人很多,採訪得格外用心,但也相當愉快刺|激。能夠見到松山芭蕾舞團的森下洋子小姐,近距離看到跳台滑雪奧運冠軍的馬蒂·尼凱寧選手,都是美好的回憶。這一年共出版《魔球》《以眨眼乾杯》《浪花少年偵探團》三本書。《魔球》的風評相當好,還入選年度十大推理小說,真令人高興。
順帶一提,年底圭吾結婚了。由於這段婚姻的結局不算圓滿,所以不太好寫,但終究是件大事,還是記下來吧。

1992

下筆超過一年半的《人面獅身像的積木》,在距離完成還非常遙遠的地方便停住。主要是時間不夠,畢竟得準備考大學,沒空閑也是當然的。原本打算進大學再繼續,不料,沒考上心目中的學校,成了重考生。當時,國立大學分為二期招生,共通第一次學力測驗制度尚未實施。第一志願沒考上,得知第二志願的某國立二期校落榜那天,圭吾賴在床上看清水一行先生的《動脈列島》。這部作品實在有趣,肯定能列入十大必讀書單,但由於身處這樣的狀況,因此也是一部有著苦澀回憶的作品。清水一行先生想必會說「與我何干」吧。
這邊冷清,《信》改編成電影倒是熱鬧得很。看過的人幾乎都說「非常感動」或「忍不住掉淚」,令我十分欣慰。不過,大概也不會有人當面對原著作者明言「無聊」吧。
這是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元年。看了小峰元先生的《阿基米德借刀殺人》,便一頭栽進推理小說中,連帶得知亂步獎及大作家江戶川亂步先生。之前,圭吾一直以為他是愛倫·坡歸化為日本人改名的,因為蠢大姊是這麼告訴我的。相信大姊的圭吾也算是蠢蛋嗎?
另外,不少評審委員認為《放學后》的「犯案動機太弱」,懷疑有人會為此行兇。言下之意,這是最大的問題。對此,圭吾無法接受。圭吾想描寫的是「因一般大人無法理解的動機而殺人」,所以他們無法理解是當然的。當時的風潮確實是「殺人動機必須讓所有人都能接受」。就這點看來,現今對推理小說家而言真是個自由的時代。

1964

順帶一提,去年母親住院。原是為動腹部大動脈瘤手術,但其實母親同時罹患膽管癌,我們沒告訴她本人。母親在醫院感染MRSA(抗藥性金黃色葡萄球菌),身體非常虛弱,要動哪一項手術都有困難,況且母親屬於高齡患者,醫師建議「讓她待在家裡比較好」,意思是已回天乏術。
阪神淡路大地震帶給我巨大的衝擊。電視播映的畫面令人難以相信是現實情景,看著數以百計的死亡名單不斷變長,不禁害怕起認識的人也名列其中,我有很多大學時代的朋友住在阪神一帶。所幸大家都平安,只是損失不少財產,不得不修正人生計劃的軌道。如今,那場大災難的記憶彷佛已急速從世人的腦海中消失,不過我也沒資格怪別人。災區表面上看似逐漸重建,但災民內心的傷痕仍在。圭吾決定將這件事永志於心。
備感幸運的是,我有兩個姊姊,她們無私的看護令我敬佩不已。
說來很不光採,我恢復單身了。一切從頭開始。《名偵探的守則》被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評審委員批評得體無完膚后落選,心想這下只有埋頭苦幹的份,卻接到井澤元彥先生的電話,問我願不願意演戲。原來是日本推理作家協會成立五十年,要上演文士劇以茲紀念,動員的約五十名作家中還有赤川次郎先生、內田康夫先生等大師。反正諸事不順,凡看來有趣的事不如都接觸一下,我便答應演出。
某日,爆發營養午餐蚯蚓事件,詳情也寫在《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里。一提再提雖然很煩,但我和營養午餐有仇。小學二年級時,我聯絡簿上的成績全是3。那是個全5為優秀兒童代名詞的時代,大姊、二姊不時獲得這枚勳章,所以學校的老師也相當看好東野家的老三,況且又是男孩嘛,當然會有所期待,沒想到卻是個全3。國語、數學、自然、社會、體育、音樂、生活,樣樣都是3。換句話說,就是「普通」。既然這麼整齊,為了和最高、最低對抗,算是「最普通」吧,令人有種「抱歉啦,讓你們失望了」的感覺。置身於眾老師失望與同情交織的視線中,挺不好受的。
次日,為了記者會前往東京,圭吾的左腕卻患上接觸性皮膚炎,爛成蟹足腫。在記者會上被問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怎麼會纏著繃帶?」
其後,大量閱讀《高中生殺人事件》、《點與線》《零的焦點》等松本清張先生的作品,最後興起自己動筆的念頭。由冬天到夏天,半年間完成篇幅約三百張稿紙的長篇推理小說《生化機器人的警告》。這是一部以高中為背景的本格小說,現下翻出來看,主題是當時根本沒有能力處理的深度社會問題。而且,我還很自以為是地附上後記,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甚麼。

1980

逼近一月底的截止日,投亂步獎的稿子才完成。圭吾總算掰出一個讀者應該會很意外的兇手,但重讀後發覺有好幾處矛盾。可是,已沒時間重寫,就算有,也找不到克服矛盾的點子。因為我沒打草稿直接寫在稿紙上,即使打算修正,仍得考慮到字數限制。反正要改也沒辦法改,不如死了這條心,直接拿矛盾處處的小說去投稿。不過,還有另一個問題──尚未想出篇名。我不斷https://read.99csw.com苦思,直至封件前一刻,才定名為《人偶之家》。雖然不滿意,總不能沒篇名。由於與人偶有關,曾有人推測《十字屋敷的小丑》是此作的衍生,其實兩者各自獨立。《人偶之家》是完全未發表(不知有沒有這種說法)的。
這一年應該舉辦過東京奧運。阿貝貝(Abebe Bikila)選手路跑的模樣鮮明地留在我眼底,但究竟是在現場直播看到的,還是在市川崑導演的紀錄片看到的,則不可考。那部紀錄片我看了兩次,是記憶中最早的電影。對了,小學的營養午餐很難吃。開學典禮后家長在場的那回還好,第二天起就難吃到極點。關於營養午餐,圭吾有著數不盡的痛苦回憶。欲知詳情,請看散文集《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
九月某日,莫名其妙成為兒童會(差不多等於國、高中的學生會)副會長候選人。當時五年級有五班,每班得推派一名候選人。或許很多人基於好意,將此解釋為圭吾必定具有相當的領導能力,才會被硬拱出來。但圭吾並不是那種人,再怎麼說,都是「最普通」,是凡人的代表。話講在前頭,我連班長都沒當過,頂多當保健股長或園藝股長(這是幹嘛的?)。既然如此,為甚麼非出來選兒童會副會長不可?理由只有一個,因為好玩。每個人都認為「叫圭吾去選一定很好玩」,候選人必須在全校同學面前發表政見,圭吾上台會是甚麼樣子?大家都很感興趣。這搞不好是一種變相的霸凌,只是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便勇敢面對政見發表會。而且,還把政見發表和才藝表演搞混,心想既然是才藝表演,一定要搞笑才行,因此準備了充滿笑點的講稿。目的圓滿達成,發表會上全場大爆笑。不僅如此,還高票當選。圭吾竟然當選副會長?連父母都傻眼:「怎麼會這樣?」只不過,意氣風發地當上副會長的圭吾並沒有甚麼表現,只是在會長旁邊獃獃地站了半年而已。

1962

事實上,這一年不管是不是我的書,書市的銷量整體下跌,連周刊雜誌都賣不好。為儘速獲得資訊,人們都讀起體育娛樂報,不可能有閑情關心虛構的世界。即使如此,我仍相信自己傾盡心血之作必定會造成話題,在年底推出《天空之蜂》。出版第二個月,文殊就發生鈉外泄失火的意外。我內心還抱著很不應該的期待,覺得真是天助我也,書一定會大賣,豈料期待完全落空。書評家為何對《天空之蜂》視而不見,至今仍是個謎。不過,這話也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假如要說這一年做了甚麼,一言以蔽之,就是玩滑雪板。先前我一直想嘗試,在一次意想不到的機會中體驗后,便深深著迷。當時,雪季已接近尾聲,只要找到還有雪的滑雪場,我就努力練習,希望技術能早日精進。再怎麼說,我已四十四歲,還能滑幾年誰也料不準。幸好千葉的SSAWS還在,雪季結束,我每星期都去報到。九月三十日是 SSAWS 最後一天營業,滑完最後一趟時內心一陣感傷。
之後,我到大阪肥後橋的一家補習班上課。這家補習班要考醫科的同學相當多,水準很高,只有圭吾一個人把平均分數拉低。但是,在那裡接觸到不曾遇見的中產階級人士,發生許多令人吃驚的事。某個朋友問:「你平常看書嗎?」我答:「會看松本清張先生等作家的推理小說。」豈料對方不僅連嘖好幾聲,還說「談到書當然是純文學啊!」。圭吾應了聲「喔」,其實連「純文學」這個字眼都不了解。要是知道的話,就能舉出松本清張先生得過芥川獎反駁。不過,圭吾都曾相信江戶川亂步先生是外國人了,當然不可能知道如此細節。
這一年,雖然不是為了紀念二十一世紀,倒是配合《單戀》的出版舉行一場簽書會,地點在新宿紀伊國屋書店。上次舉辦是一九八五年,算一算足足是十六年前的事,再怎麼說都形同初體驗,不明白個中要領,茫茫然不知所措。書店預先發放號碼牌限制人數,但我認為把當天特地前來的人趕回去實在不盡情理,便表示想替所有到場的讀者簽名,拜託他們發當天用的號碼牌。活動那天,搭計程車到書店時,看見一列長長的人龍,真是高興、困惑又驚訝。簽書會從下午一點開始,結束時已將近下午五點,手無力、頭昏沉,幫忙的責編則蓋印章蓋到手指起水泡。不過,我也再度確認有形形色|色的讀者買我的書,內心不勝感激。下次辦簽書會不知會是何時?大概是十五年以後吧。搞不好到時候根本不會有人來。不,連會不會有人找我辦簽書會都是個問題。不不,我還是不是個作家都還未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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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由於先前一直以江戶川亂步獎為目標,當上職業作家后就對獎這種東西不再關心了。然而,《大學城命案》先後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與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又陸續落選,要不在意也不可能。此時倒是萬萬沒料到,往後會被這兩個獎項潑好幾次冷水。
這一年出版《怪人們》、《以前我死去的家》、《操控彩虹的少年》三部作品。我已不想再寫,反正本本都沒話題性,也都賣不好。尤其是《以前我死去的家》,半篇書評都沒有,實在令人訝異。幾年後,我深感當時寫虐童題材太早了。儘管書壓根不賣,我卻為家庭因素在橫須賀買房。選這地點的另一個現實考量,是東京都心太貴買不起。年底毅然遷居,夢吉搬到大房子顯得很高興。
姑且不論這些,當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出了《名偵探的守則》、《誰殺了她》《毒笑小說》、《名偵探的咒縛》及《惡意》五部作品。亂槍打鳥總有一發中,《名偵探的守則》繼《放學后》成為暢銷書,既高興又羞愧,實在是五味雜陳。《誰殺了她》則讓我吃足苦頭,一直心驚膽跳,就怕讀者群起抗議。不料,讀者沒來抗議,編輯部卻接到數不清的詢問電話,據說還製作問答手冊應付,真的很抱歉。不過,在網路上形成話題倒是一件好事。《名偵探的咒縛》直接推出文庫版,銷售也不錯,我不禁想,還是便宜的好。或許是反彈,極具自信的《惡意》反而沉沒,算是運氣不好吧。原本期待《惡意》入圍個甚麼文學獎,第二年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卻是《名偵探的守則》,坦白說,這件事讓我相當沮喪。

1965

十月某日,有生以來第一場簽書會在愛知縣一家名號頗響亮的書店舉行。當天應該是星期六吧,一到會場,見很多人在排隊,我大吃一驚,暗自竊喜著「哇,好多人!原來我這麼受歡迎」。不過,高興沒多久,便發現都是些熟面孔,幾乎是公司的同事和妻子那邊的親戚。同事深怕人龍斷掉,還排隊排了兩次。究竟賣掉多少書不得而知,但簽書會好歹有模有樣的。要是見好就收也就罷了,偏偏書店老闆心生貪念,提議:「東野先生,明天到另一家分店再辦一次吧!」若當場回絕就甚麼問題都沒有,我卻得意忘形。生平頭一遭簽那麼多名,便自以為是明星作家,一口答應:「好啊,再辦一場!」完全忘記這天的簽書會是在眾親朋好友的支持下才勉強像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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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西洋弓箭社主將之姿進軍大學聯賽,不料排名墊底,分級賽也落敗,隊伍被降級,深深感受到自己欠缺領導能力。這場聯賽圭吾本人亦陷入瓶頸,或許要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統合年紀差不多的人,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辦得到的,應該就是真正的領導人才吧。此一經驗,之後運用於刻畫《單戀》的主角西脇哲朗複雜的心境。
破公寓里的苦戰方興未艾,《大學城命案》成為超過七百張稿紙的大長篇。這年頭,一般人可能認為七百張不算多,但以當時的標準四、五百張而言,七百張是很少見的,光列印就得花七小時。責編是個機械白痴,聽圭吾說稿子打在磁片里,便不禁抱頭掩耳。如此長篇大作,我偷偷懷抱造成轟動熱銷的期待,卻是一點都不賣。為了讓銷售量好看些,我繞遍東京的重點書店,每家各買兩本,包包重得像啞鈴,差點沒扯斷提把。即使如此,仍是杯水車薪,銷量絲毫不見好轉。
頒獎典禮於二月舉行,其實次日我就要前往杜林看冬奧。於是我采強行軍作戰,和大家喝到清晨六點,十點便已坐在成田機場起飛的班機上。這段詳情寫在散文集《追夢杜林》中。

1970

1958

四月某日深夜,租屋附近的樹林中響起奇怪的嘰嘰叫聲,不禁心生好奇,於是冒雨前往察看,只見有隻大小如可頌麵包的小動物蜷曲在泥濘中。儘管覺得這傢伙真奇怪,卻無法置之不理,便帶回家了。擦乾淨一瞧,似乎是剛出娘胎的貓咪。其實,前一天圭吾才夢見撿到一隻貓咪。貓咪染患嚴重的感冒,但吃獸醫開的葯,很快就痊癒。拿奶瓶喂它牛奶,不由得對它產生感情,決定飼養。因為是夢境成真,便取名為「夢吉」,蘊含希望它帶來好運的期盼。
關於電影《信》的種種回憶散見各處,在此就不多談。只不過,要向讀者報告一下,我在首映會時第一次見到澤尻英龍華小姐,因她太美麗而樂得差點沒飛上天。

1983

這部作品剛發表,便陸續有人上門洽談改編電影的事,似乎認為以年輕女明星為主角的電影較容易拍。不少公司送來企劃書,主角人選不外是廣末涼子或深田恭子。我深知即使有人提案,能夠成真的例子少之又少,便沒怎麼放在心上。沒想到,年底出資製作的TBS電視台那邊無論如何都希望見個面,並表示已敲定廣末涼子的檔期,實現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八。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相信,就先回答交給他們處理。
姑且不論這些,五月某日,終於收到期待已久的通知。講談社來函告知《魔球》入圍第三十屆江戶川亂步獎,儘管我原本就有自信,一旦成真,仍感動不已。但我並未樂天到發起得獎夢,反倒因之前不太順遂的人生,認為事情絕不可能那麼順利。果不其然,結果發表當天打來的電話說的是「非常遺憾……」,承辦人員極為熱心,好意安慰「這次非常可惜,明年請務必再投稿」,我回答已經在寫了,對方顯得有些驚訝。

1994

1999

還有,四月時,圭吾進了東生野中學。聽姊姊們說這是所糟透的國中,進去一看,果真一點也沒錯。關於國中,請參考《當年我們是一群傻蛋》。
進入大阪府立阪南高中就讀。基於種種原因,最後決定選擇這所高中。我同時也考上私立上宮高中,要是念上宮,之後就會變成職棒讀賣巨人隊元木選手的學長。上宮比較好嗎?阪南高中出身的名人很少,拿出現在螢光幕前的人來說,只有翻唱丹尼爾·布恩(Daniel Boone)一曲〈Beautiful Sunday〉大紅的歌手田中星兒先生吧。由於教室有一整面玻璃帷幕,校舍算是相當時髦。外觀十分賞心悅目,內部卻像悶熱的溫室。各間教室的黑板微微彎曲也是特色之一,據說是為防止黑板反光特別設計的。可是,不知哪裡出錯,從任一座位望去,黑板都會反光。

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