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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電話這段時間,佐久間在腦中計算。要製造杉江泰介引以為傲的那項裝置,到底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儘管這會隨設備的規模大小而有所不同,不過,以這種程度來看,應該是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就能完成。
「說得也是。對了,關於杉江先生他們所做的事,有沒有更確切的證據?以您剛才說的話來看,還是跳脫不出推論的範疇。」
「不過,我能作出這樣的推理。杉江集團對榆井的跳躍方式做了不少研究。他們打算讓翔仿效榆井的技能。」
「應該沒有錯。」有吉斷言道。「從杉江先生的話語之中,可以清楚證實這件事。兩位還記得嗎?杉江先生不是很瞧不起以往的模擬器嗎?」
參觀者當中有人發出驚呼。這巨大裝置啟動的模樣,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嚇感。
為甚麼告密者不相信葯袋是在九點到九點四十分這段時間被掉包的呢?
他長嘆了一聲,在欄杆和鐵絲網外的看守員抬起頭來,瞪了峰岸一眼,模樣就像是在說「你幹嘛」。峰岸微微搖了搖頭,看守員見狀,朝牢房環視一遍后,再度低下頭去。
「很簡單。這不需要甚麼複雜的道理。杉江集團……不,直接說杉江泰介就行了。他讓自己兒子徹底學會榆井明的跳躍方式。」
峰岸拍攝的對象除了榆井外,還有一人,那就是杉江翔。從很久以前便一直拍攝。
「那是冷卻幫浦的聲音。主馬達的溫度相當高,必須要讓冷卻水循環。」杉江說明完的同時,穿工作服的男子說了一句「抬起滑行坡」,按下按鈕。這時,又傳出一陣馬達聲,兩旁支撐巨大台座的兩隻腳開始緩緩伸長。由於另一邊的高度始終沒變,台座就此變得略微傾斜。
「可能是他們的矯正方法吧。」
事有蹊蹺──這是佐久間與須川共同的看法。不過到底有何玄機,兩人目前還瞧不出端倪。
佐久間心想,這和那位組長說的一樣。島野為何不願談論滑雪隊的事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認為他是反對杉江教練那種偏重科學的主張,也沒甚麼特別根據,就說那番話。」
宅邸所在的住宅區,就位在一處緩坡上。佐久間按下門口的對講機按鈕后,聽到女人應答的聲音。他報上姓名,等了一會兒后,玄關大門開啟。
「連已經離開滑雪隊的人,對杉江集團的秘密訓練都三緘其口是吧。這樣更教人在意了。」
「簡言之,」佐久間說道。「你想說的是,這種單純的設計也具有矯正的功能。既然杉江瞧不起它,就表示他的滑行坡裝置應該具備了更強的功能。」
佐久間覺得這是很有道理,很有意思的想法。
澤村看得目瞪口呆。當他回過神來時,翔從台座上躍起的身體,已被起重機吊在半空中。接著輸送帶慢慢減緩速度。
原來是這麼回事,佐久間這才恍然大悟。這名男子果然是學者,比起破案,他更想到杉江那裡一探究竟,所以才會主動前來提供線索。
「不,我這頭銜其實沒甚麼。因為這部門人少,而且員工們都很年輕。」深町的回答,與其說是謙虛,不如說是辯解。
「被搶一步先說明了,老師說得一點都沒錯。」杉江滿面春風。
「光是要決定這個輪式滑雪板的規格,就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做出的失敗樣品,多到都可以賣人了。」
「你們集訓住處那邊的風波平息了嗎?聽說昨天事情鬧得很大呢。」
「就是杉江集團的秘密啊。翔到底是採用何種練習方式,我要去親眼確認一下。」
光靠這點線索,根本完全不知道杉江他們在做些甚麼,也無從掌握峰岸的犯案動機。
有吉正躺在窗邊的沙發上打盹,聽見澤村的腳步聲后醒了。他伸手摸摸臉頰,坐起身。
「有。就是想請老師你看看。」澤村將那張圖表交給有吉。有吉一看到圖表,眼神馬上變得無比嚴肅。
「不知道耶,沒聽說過。」中尾側著頭說道。
但峰岸旋即又改變了想法。如果真是這樣,此人向警方告密時,一併將毒藥的所在處告訴警方不就得了嗎?他為何不這麼做?
現在他還沒出面,表示以後可能也不會出面。這麼一來,最教人在意的,莫過於告密者為何知道他是殺害榆井的兇手。要是警方發現這項根據,一切就完了。
「不過,」走在一旁的日野低語道。打從剛才他便頻頻側頭沉思。「他為甚麼會突然想對外公開呢?之前明明都保密到家。」
不過,峰岸旋即又念頭一轉,就算店內沒人,但要是店外有人,那可就糟糕了。舉例來說,要是店裡的兩個出口外面一直都有站人的話,兇手就不可能從這裏進出。
離開杉江的房子之後,佐久間前往圓山飯店。他走進餐廳后,找了幾名已是熟面孔的選手和教練,向他們詢問峰岸是否曾對翔說過甚麼話。
那名體育記者打電話來了。他是位姓久野的青年,佐久間是透過社會記者認識他。
「佐久間先生,聽說您曾經告訴過亮太。指導員峰岸對杉江翔的跳躍情況相當感興趣。」
「樓下有人找你。」
「應該是不想無端被人懷疑吧。要是被警方盯上,那可就麻煩了。」池浦如此應道,但日野還是表情凝重。澤村見他這副神情,也跟著莫名感到不安。
「那麼,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就好。」
「想請您告訴我們,那項裝置的目的為何?應該不單純只是訓練機器吧?」
「因為他的做法惹來了嚴重的後果。不……」中尾張開手掌,擋在自己面前。「請不要問我這件事。我這個人不喜歡背後說人壞話。」
「不,雖然我拿不出甚麼確切的根據,不過……」佐久間談到昨天峰岸看那場比賽的事。向泰介坦白說出峰岸看杉江翔跳躍時,那異常激動的神情。
「我才沒說呢。要是透露這件事,就非得將我潛入日星的事全部招供不可。」
「所謂的膝關節角度,是大腿骨……」有吉指著大腿,接著又指向小腿外側。「和腓骨所形成的角度。所以這部份的角速度,是以角度變化來呈現膝蓋伸直的速度。角速度愈大,表示膝蓋伸直的速度愈快。這張圖表是記錄其角速度如何隨著時間變化。」
在杉江的帶領下,三十多名男子成群跟在後頭。不久,他們來到第二實驗大樓前。杉江就此停步,轉頭面向前來參觀的眾人。
佐久間來到樓下,發現門口站著一名男子。嘴邊蓄著鬍子,看起來不像老師,倒像是深居山中的人。
兩名刑警互望了一眼后,搖了搖頭。
他口中的老師,指的是有吉。有吉沉默了半晌,表情嚴肅地仰望那項裝置。
澤村通過走廊,走進實驗室內的時候,感覺心臟跳得好快。因為之前潛入這裏時,眼前一片漆黑,幾乎甚麼也看不見。
「問我峰岸先生和翔的關係。」
和剛才一樣,輸送帶的速度逐漸提升。翔的姿勢和位置幾乎沒變。但用來表示模擬跳台的最前端燈泡亮起后,開始出現變化。
男子朝自己面前的操作面板,操作了一會兒之後,發出裝置啟動電源的聲響。像是轉動馬達的聲音。
「我知道。」
「明白了。」佐久間說。
峰岸想到某個人的證詞時,思緒就此中斷。他再次在腦中努力回想,如果此人撒謊,與事實相反的話……
「你可真胡來。要是被捕,可是非法入侵罪呢。不過,這件事還真有意思。你當時撿到的那張紙,現在有帶在身上嗎?」
「有吉?」沒聽過這個名字。
「矯正……你是指跳躍的矯正嗎?」
經過一番簡單的自我介紹后,翔也朝沙發坐下。片岡則是站在門口。
「您覺得呢?」佐久間再次向翔詢問。
「哪件事?」佐久間也不自主地壓低音量。
「我聽他說,日星汽車也許暗中使用禁藥。所以他們為了不讓人發現選手體力提升的狀況異常,才會拒絕接受定期的體力檢測。」
「啊,對了。」他母親將手帕移開眼睛,望向丈夫。「他曾提過那孩子的事,就是傢具店的幸博啊。」
「您是佐久間先生嗎?」男子問。
「真搞不懂。」杉江做出甩香煙的動作,將它叼進嘴裏后,伸手拿向桌上的打火機。
「沒錯。」
「真厲害。」有吉低語道。
這裏宛如新型兵器的實驗工廠。有鋼筋裸|露在外的挑高天花板,以及擺設在一旁的各種工作機器。其中最吸引澤村目光的,是裝設在房間中央的巨大裝置。儘管有燈光照射,仍猜不出它到底是甚麼。
「早說嘛。」有吉起身前去把門關上后,拿著報紙走了回來。
「看到甚麼?」
「那當然。只是,我可不知道翔在做甚麼樣的訓練哦。那得親眼看過才知道。」
「膝關節的角速度是吧。構想和我所做的研究一樣。」
「尼凱寧。馬蒂?尼凱寧。」
「有了它,就能和世界水準抗衡是嗎?」佐久間刑警問。
「這裏原本是做車體研究的地方,有足以進行大型實驗的空間,搬運裝置的設備也是相當完善。」杉江向刑警和有吉他們誇耀。澤村推開眾人,走向前方。
「沒錯。不過看在外行人眼中,會覺得第二張圖的選手姿勢比較漂亮。」
杉江神色自若地回應:「你說中了。就是在這裏滑行。」
「這麼說來,翔膝蓋伸直的速度變化,就跟這條曲線一樣羅?」
儘管佐久間一副心領神會的口吻,但總還是覺得有些事情想不透。
「不過,表面看起來好像是橡膠。」有吉說。
「這件事請你千萬不能傳出去哦。我可不想被人控告妨害名譽。」
走進實驗室后,他仔細往室內張望。接著,他不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事先已有心理準備的他姑且如此,也難怪其他第一次走進這裏的人會呆立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哪件事?」
「我們猜想,杉江先生可能會有甚麼線索,所以才專程來向您請教。」
10
「應該不是偶然才對。」有吉如此斷言,也許是覺得口乾,他又點了一杯咖啡。
這名男子是深町和雄,之前滑雪隊三名選手的其中之一。佐久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之前他曾到幌南運動中心見夕子,好像是夕子的往日情人。
「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我們接下來要開始討論訓練的相關事情了。」那是容不得他拒絕的口吻,佐久間只得乖乖起身。
「沒錯。」杉江使了個眼色,片岡馬上走向窗邊,從下方的柜子里取出像滑板的東西。長度和滑板相當,但不同點在於底部各裝有八個滑輪。表面裝設滑雪跳躍用的金屬配件。
「這是甚麼?」
「還有。」杉江接著說道。「請順便把住在圓山飯店的相關人員也都叫來。我就趁這個機會,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是採取何種訓練吧。」
他又為何知道這是峰岸所藏匿?峰岸自信他在處理時沒被任何人瞧見。
「到底是甚麼事有意思啊?」
「有人找我?誰啊?」
佐久間拿起電話,打給提供他消息的那位記者。他的報社同事說,很不巧,他正好外出,但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人,會叫他打電話過來。
他從記憶中喚起當時每個人的證詞,逐一思考每一個人說的話如果是謊言,會有甚麼結果。
那名為read.99csw.com「滑行坡」的輸送帶底下,兩根支撐它的汽缸開始急速縮短。造成滑行坡原本三十六度的坡度變得平緩。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可能不知道吧。為甚麼這樣問?」
他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告密者因為其他原因而得知他是兇手。這麼一來,就算峰岸有不在場證明,此人也會認定它只是個詭計。
「你說關心,是怎樣個關心法?」
「真糟糕。」須川朝頭上一陣搔抓。「為甚麼日本總是這樣。」
「如果真是這樣,為甚麼會和這次的犯案有所關聯?」
「關於榆井命案一事,我得到一些消息。」有吉說。「我猜應該對案情有幫助。我們到附近店家邊喝茶邊聊,您覺得如何?」
「有的,說到車體設計,那是悟郎最想要的工作環境,而他也很高興大企業肯信守承諾。」這位父親眯起眼睛,似乎是想起兒子開心的表情,難過地緊抿雙唇。
「百聞不如一見,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吧!」杉江朝著正在實驗室角落準備的翔他們比了一個暗號。站在翔身旁的技|師打開附近的操作面板開關后,又傳來了馬達的聲響,翔的身體開始緩緩升起。裝設在天花板上的起重機,吊起他的身體。
關於此事,他已事先詢問體育新聞的記者加以確認。約莫十年前,泰介是某滑雪隊的教練,他對滑雪跳躍練習作了一項提議。那就是對腳部嵌上特殊的石膏。無法晉陞一流水準的選手當中,有人會在進行蹬地跳躍的動作時,將膝蓋住回收。石膏的功用,就是要讓膝蓋維持在一定的角度以上。聽說奧地利的指導員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對選手進行貼扎,以此展開跳躍,功效顯著,杉江就是根據這項消息才這麼做。
一口氣使縮小了嫌犯的範圍。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叫做滑行坡是吧。」有吉望著那向上升起的台座上方,心領神會似地頷首。「台座的表面好像會像輸送帶一樣,不斷往後滑行呢。就算在上面滑行,只要速度一致,位置也不會有變化。」
連追查告密者身分的小組,也遲遲不見進展。
是他平時推理的延續。
「很有意思吧?」有吉咧嘴而笑。「就算都是一流的選手,飛行姿勢還是會有自己的特色,技巧的發揮方式也會有不同的差異。兩者會如此相似,就算是偶然,也未免太像了吧?」
一切果然都和有吉老師的計劃一樣,澤村走在日星汽車的公司內,如此沉思。只要出示那份資料,警方一定會採取行動。澤村原本是打算搭順風車,一窺杉江他們的訓練內容,但沒想到結果遠遠超乎他的期待。因為杉江竟然說要向所有滑雪跳躍相關人員公開。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他們三個人都一樣嗎?而且加入滑雪隊才兩年耶。」
「聊以前的事也行。」須川語氣犀利地說道,深町臉上一時流露怯色。
「那麼,那份資料交給我吧。」佐久間伸手想拿,但有吉卻是笑咪|咪地拿著手提包站起身。
「可以啊,不過,你會告訴我結果吧?」
佐久間將剛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當時我在別館打電話──這是日野的證詞。
有一名選手跌倒,雙腿骨折,他的選手生命也就此終結。杉江泰介就此從滑雪跳躍界消失。
「峰岸說杉江翔特別有這個可能,於是他提議每位選手都應該接受禁藥檢驗。我只回了他一句,這有可能辦得到嗎?我認為他醉得不輕,才會這樣胡言亂語。」
他和杉江泰介之間可能有甚麼過節吧。不過,是否和殺害榆井的事有關聯,佐久間目前還瞧不出端倪。
「是的,是滑雪隊的人。不過,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我當時一直搞不懂,為甚麼他們會來對悟郎挖角。因為悟郎有很多朋友跳得比他好,悟郎自己原本也打算畢業后就不再跳了。」
他已反覆推理了數十回。
「您可曾聽說它是甚麼樣的機器?」
有吉張著嘴,一臉疑惑。「真的是很怪的問題。」
「啊,對哦。」他丈夫似乎也猛然想起,頻頻點頭。「前面那家傢具店的老闆,有個當滑雪跳躍選手的兒子。好像還入選為日本代表隊呢。所以悟郎確定要到札幌去之後,我還去拜託他多多照顧我家悟郎。後來曾聽悟郎提起,他常找幸博商量一些事情。」
3
「原來是這樣……好。」有吉重重地點了頭,目光移回澤村臉上。「這張圖表寄放在我這邊好嗎?我想確認一件事。」
「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不過,這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喂,亮太,如果順利的話,你很有希望看到哦。」
「是這樣沒錯,不過,請您拿它和剛才的第一張圖重疊。這樣您應該會知道我想說甚麼。」
「是休息沒錯。所以才會像這樣悠哉地待在家裡。雖說是去訓練中心,但也只是去接受按摩而已。因為他也累積了一些疲勞。」
但大部份的人似乎都害怕會扯上關係,總是說一句「想不出來」,態度冷淡地離席。根本不願認真去想。
「就是這樣。所以才會用『MODEL』這樣的名稱。」
「我看看啊……那三人分別是深町、島野、小泉。深町和小泉是大學畢業,島野則是畢業於俱知安的高中。三人都沒甚麼出色的成績。不像是能在滑雪跳躍界闖蕩的角色。當初真不知道怎麼會選上他們。」久野在說話時,似乎連他自己也覺得納悶。
要是有人知道不可能在這段時間里掉包,那麼,此人便能馬上看穿這是假裝掉包的詭計。
有吉沉聲低吟:「如果是這樣的話,翔膝蓋的運動方式,和榆井是完全相同的模式。因為這兩條曲線幾乎完全重疊。」
「請問有甚麼事嗎?」佐久間拿著名片問道。
「那可真嚴重呢。」
7
她深深低頭鞠躬,眼淚撲簌簌而下。佐久間和須川無言以對,很快便告辭離去。
過了一會兒,翔喊了一聲:「好,GO!」就此鬆手,擺出曲膝滑雪姿勢。同一時間,站在裝置旁的技|師也打開某個開關。
「對方是日本代表隊的一員?他叫甚麼名字?」
峰岸覺得精疲神困。伸手往下巴一摸,感覺滿是胡碴。順勢望向手掌,發現臉上的油脂沾得滿手都是油光。
「有很多原因。像身體狀況不佳啦,另有要事之類的。有人說,真正的原因是他們認為這和他們內部的體力檢測相比,水準太低。」
「沒錯,昨天確實跳得好。前天雖然輸得很難看,但也許正因為這樣,反而消除了過度緊繃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杉江泰介現身。他身穿一件輕薄的藍色開襟羊毛衫。看起來不像滑雪隊的教練,倒像是公司里的重要幹部。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澤村感到莫名的不安。
「是的。」佐久間頷首。
「和剛才我給您看的膝關節特性圖表一樣。不過,這不是我做的。我不能告訴您這是如何取得,但我可以向您透露,這東西來自杉江先生那裡。」
「他是個工作勤奮、充滿活力的青年。真沒想到會是那種死法。」
「和其他教練相比,他對科學特別執著。不過,也因為這個緣故,他有一度形同被逐出滑雪跳躍界。」
這是為甚麼?
「奇怪的話?」
「不能以自己喜歡的時機跳躍是嗎?就只是這樣嗎?」澤村故意大聲說道,好讓對方聽見。
「就是這麼一回事,以日星的立場來看,可能是因為有杉江翔的加入,那三個人反而顯得累贅吧。」
「如何?」杉江依序觀察每個人的神情后說道。「如同我之前所講的,一開始滑行坡要維持三十六度的坡度。經滑行過一段距離后,坡度便會突然減緩。各位不妨將它想成是真實跳台樣貌的重現。剛才已說明過燈泡在模擬跳台里的功能,當然得配合它一起運作。換句話說,在跳台接近的同時,坡度會變緩,實驗者必須配合時機跳躍。」
5
這時,分機電話響起。一名接起電話的年輕刑警,出聲叫喚佐久間。
「好,停!」杉江大聲喚道,翔站直身子,伸手握住一旁的扶手。傳來輸送帶減速的聲音。輸送帶停下后,翔往台座外側坐下。
「關於滑雪隊,他說過些甚麼嗎?」悟郎的父母聞言,不約而同地搖頭。
北東大學在小門裡面有一排低矮的校舍,乍看像是當地的一所小學。但始終有許多學生從這扇門進出,澤村也混在他們裏面,走進校內。有個看板寫著:「來訪者請至櫃檯處登記」,但他不知道櫃檯在哪裡,所以總是擅自往體育學院的建築走去。
「第一張圖是榆井跳躍的畫面。而第二張圖則是杉江翔去年跳躍的畫面。兩相比較后,您有何看法?」
「你這點子可真是好啊!跟在刑警的身邊,以此打探我們的訓練內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吧?」他拿起其中一張資料。那不是有吉製作的資料,而是從杉江這裏取得的資料。「前幾天,有隻貓闖進我的實驗室里,留下痕迹,看來,它是誤把這種東西當成柴魚片了。」
澤村回神后環視四周,這才知道看得目瞪口呆的人不只他一個。
「那日本呢?」
「若說是推論的話,確實是如此。因為這不是我親眼目睹。不過……」有吉望向手提包內,露出略顯躊躇之色,就此取出一張資料。「我倒是有這項東西。」
「他一直到退出滑雪隊后,才回家探親。」母親說道。「在決定新的工作環境之前,一直待在家裡。」
「我現在的情況就像在樹海里徘徊,又沒有指南針。」有吉一本正經地說道。佐久間點頭,他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
說到這裏,中尾接著說道:「對了,關於體力檢測,峰岸曾說過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榆是吧……」雖然不清楚有吉的推理有多高的準確性,但杉江他們利用榆井的資料從事某項工作,似乎是可以確定的事。
「是在金屬履帶上面貼上橡膠,橡膠里嵌有鐵絲網。」
「一提到這件事,他就不高興。我們猜想,他可能是待不下去了,才會退出滑雪隊,所以不願想起那段往事,後來我們也都儘可能不去談那件事。」
「我當然不會說是從你這兒聽來的。」
「真是匪夷所思。」泰介側頭尋思。「他想對翔打探甚麼?他的隊上明明已經有榆井這麼一位傑出的選手啊。」
「如果不是偶然,那會是甚麼?希望您能以簡單易懂的方式說明。」
峰岸家是面向坡道的一間雙層木造房。可能是為了避免讓人往屋內窺望,他們朝長出圍牆外的松樹掛上塑膠布,以此遮蔽屋內。二樓的窗戶也是窗帘緊閉。經這麼一提才想到,有家電視台在峰岸被捕后,不斷在電視新聞中播放他家的畫面。
「聽說是一位姓有吉的大學老師。」
「可是,我認為有這個可能。那位姓有吉的學者帶來的資料也是這麼顯示,這和我前些日子從中尾口中聽到的消息正好吻合。」中尾說,峰岸對杉江泰介偏重科學的主張頗有微詞。此外還有這麼一件事。杉江泰介以前曾經因為過度引進科學,一度形同被滑雪跳躍界放逐。
「那麼,你又是怎麼回答?有提到這件事嗎?」有吉拿起那張圖表晃了晃。
「原來如此,真的很像九_九_藏_書公園裡的玩具。」須川低語道。
三人當中死了一人。又是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佐久間向他道謝,掛上電話之後,開始查詢日星汽車的電話號碼。
「這樣啊……」澤村面露沮喪之色。
這件事當真耐人尋味。
「嗯……峰岸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日本很晚才引進,去年才開始。」
「這個嘛……我猜應該是榆井。」澤村告訴有吉,「CYBIRD─SYSTEM─ELM」里的「ELM」,意思是「榆」。
峰岸想起當時有哪些人在場。有冰室興產教練田端、選手澤村、日野,還有中尾。
「我明白了,我們會展開調查。這東西可暫時由我保管嗎?」佐久間想拿起桌上那份資料,但有吉卻先一步搶下。
「那麼,示範表演就到此為止吧。」杉江比了個暗號,所有裝置的開關就此關閉。
「關於這件事,我還得要稍作說明才行。大部份的團隊在剛成立的第一年,都沒甚麼厲害的選手。因為沒有知名度,所以大家不感興趣,而最重要的是,在挖角的競爭中,他們完全落在別人之後。所以只能撿一些挑剩的選手。說起來,都是一些不在選秀目標內的選手。」
逮捕峰岸的隔天是星期一,佐久間決定獨自到杉江家拜訪。他們住在西區的山手,緊臨著西警局。
有吉聞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對此展開調查,是您的工作吧?」
「該不會是在這裏練習滑行吧?」澤村仰望那巨大的滑坡,如此詢問。
中尾在九點二十分鐘前,一直都待在玄關前的停車場里,之後才前往大廳。他說當時走出玄關的,只有澤村一人。澤村是在九點左右走出。
「嗯,經你這麼一提,他好像說過甚麼。」須川蹙起眉頭,食指輕敲自己的太陽穴。「我記得他好像說,那比公園裡的玩具強不了多少。」
「我只略有耳聞。」深町答,聲音略帶顫抖。
「去你的,我是因為昨晚熬夜寫論文。對吧?」有吉朝助理神崎喚道。面向電腦的神崎,笑嘻嘻地點著頭。
「詳細的說明我就省略了。這是以簡單的線條來呈現出滑雪跳躍選手蹬地躍出的瞬間。這樣您明白嗎?」
「用法呢?」
「峰岸先生他……」
「我明白了。我去和上司談談看,應該是沒問題才對。」
澤村此刻和各隊的教練、指導員,以及二十幾名選手,一同前往實驗室。
但翔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只悄聲應了這麼一句。
「這是甚麼?」佐久間問。
「就是這樣。這裏的『SHOU』,指的應該是翔吧。另一個『MODEL』又是指誰呢?」
「不會吧?這頂多隻有三公尺長啊。」
「就算讓他們看……」「與其讓人想歪」「配合警方」不時傳來這幾句話。佐久間心想,這個人得小心提防才行。他說話時,聲音故意忽大忽小。
「看了真不舒服,感覺就像在隱瞞些甚麼。」
「有一句話我得先說。」他以響亮的嗓音說道。「今天主要是讓警方檢查,我希望各位只要安靜地看就行了。實驗室內的物品當然不準亂碰,照相、攝影、錄音、寫筆記,也一律禁止。明白了嗎?」
悟郎的母親以手帕的一角來回輕按左右的眼角,再次對自己二兒子遭遇的不幸感到難過。島野悟郎好像有個哥哥。
「那麼,請讓我影印吧。」佐久間如此提議,但有吉卻沒答話。他到底在想甚麼?正當佐久間如此暗忖時,有吉面帶微笑地說道。「來談個交易吧。您總有一天會去找杉江先生,以確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對吧?到時候請讓我和您同行。如果您同意,我就把資料交給您。對您來說,這樣應該比較好吧?外行人就算看了那套系統,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您要是能帶我去,我就能替您說明。」
佐久間重新端詳這位外型特異的助理教授,莞爾一笑。
「是的,已經逮捕了兇手。您知道是誰嗎?」泰介頷首,蹙起眉頭。
「沒錯。事實上,這是最困難的地方。就算已用那種大費周章的方式查出翔的缺點,也就是他與榆井的差異處,但要如何加以矯正,才是真正的問題。即便是使用實際的跳台來練習,一樣可以指出大致的缺點。指導員或教練,總是會不斷重複下達同樣的指示。但選手的缺點還是很難改進。反過來說,如果沒有矯正缺點的功能,製造如此巨大的裝置,幾乎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蹬地的動作,也就是跳躍,是最重要的關鍵。而榆井的跳躍,就算以國際水準來看,也堪稱頂極。像這樣的跳躍技術,除了榆井之外,只會再聯想到另外一人。」
「我們正在檢討裝設風洞的可能性。因為我們是汽車製造公司,所以擁有這方面的技術。」
「這麼說來,峰岸對他感興趣,也是這個原因羅?」
沒被任何人看見──峰岸回想當時的情景,深深頷首。
峰岸回頭看自己的殺人手法。當時他成功利用另一個途徑將毒藥交給榆井,而榆井自己應該也沒發現,那含有毒藥的膠囊是峰岸所給。
「那麼,是甚麼原因呢?」
不,還不能放棄,峰岸告訴自己。警方還沒握有重要證據,他們應該只查出毒藥的出處,還不知道他的動機和殺害手法。
燈泡陸續亮燈。不久,斜坡的角度停止變化。
到了可以看見台座上方的角度時,動作就此停止。現場變得稍微安靜。
峰岸所持有的錄影帶,錄的幾乎都是榆井跳躍的畫面。這很容易解釋。因為在目前的運動界,錄下選手的動作加以記錄,是司空見慣的事。但要是拍攝別隊選手的影片,涵義就不同了。這算是一種技術偵察。佐久間聽說,在世界盃的比賽中,各國的教練團都會競相拍攝尼凱寧的跳躍畫面。
「你剛才說的,我都懂了。請接著說吧。」佐久間催促他往下說。
深町正欲站起身,須川伸出手,就像要攔住他似的。「您在一九八六年加入滑雪隊,隔年五月退隊,為甚麼這麼快就退隊?」
這天,佐久間和須川前往小樽警局。因為他們認為,或許峰岸犯案的動機和他的家人有關。他們已事先委託小樽警局對峰岸的家人展開調查。
「這麼說來……」須川坐在狹窄的後座,換腿交叉,一副很擁擠的模樣。「峰岸真正感興趣的部份,是他們的秘密矯正功能嗎?」
「原來如此,你們都做這樣的訓練啊?難怪翔最近的狀況會那麼好。」田端一臉欽佩,三好接著發問:「這項裝置大約價值多少錢?」
「才不是一年呢。我從小就一直練習,最後才明白自己不適合走這條路。」
聽過有吉的說法后,佐久間認為此事的可信度愈來愈高。
「哦,那應該是系統名稱。而 ELM 這個單字的意思,是『榆』。」
秘密訓練至少從半年前就開始,所以他們開始製造這項設備,最晚應該從一九八七年夏天便已開始進行。
「拒絕?為甚麼?」
「不過,滑落的速度,和底下履帶移動的速度,真的有辦法配合得那麼巧妙嗎?」三好不解地問道。刑警們似乎也有同感,頻頻頷首。
「我也需要這份資料,」他說道。「不能隨便借您。」
「我不太願意回想起那段往事。」他明顯露出厭煩的表情。「因為沒半點美好的回憶,那是無比痛苦的一年。」針對模擬器的事向他詢問,小泉的回答和深町一樣。同樣也以有事要忙搪塞,迅速起身離去。
「機器會感測出滑行者的位置,以此控制馬達的轉動速度。這其實也不是甚麼多厲害的技術。」杉江泰介解說時,翔維持姿勢不變,滑行在始終轉個不停的坡道上。澤村想起以前養過的一隻松鼠,松鼠常在轉動的滾輪里跑個不停。
須川豎起大拇指比向背後。「你們的工廠佔地內,有一座第二實驗大樓對吧。在那裡的實驗室里,有滑雪隊的訓練用裝置,你知道嗎?」
隔了一會兒,須川才說道。「其實是關於滑雪隊的事,某一個案件的嫌犯,非常注意日星滑雪隊,這當中似乎隱藏了甚麼關鍵。不過,目前的滑雪隊相關人員似乎多所顧忌,遲遲不願如實以告。所以我們才想向您問個清楚。」
「他當時在做甚麼?」
「不知道。」回答后,深町微微捲起工作服的衣袖,低頭朝左手的手錶望了一眼。「我還有事要忙,可否就此結束問話呢?我真的對滑雪隊的事一無所知。」
「這是用來通知選手跳躍時機的裝置。從現在翔所在的位置來看,燈泡是往他滑下的方向縱向排列。開始從滑行坡上方滑下后,燈泡會從遠方開始依序亮燈。這是模擬跳台逐漸接近的情形。選手看亮燈的燈泡朝自己接近后,便進行跳躍。」
「簡單來說,這是將腳踝、膝蓋、腰部的動作時機和模式,加以定量化所繪製而成。這兩條曲線,一條是榆井,另一條是現在的杉江翔。看得出來,兩者極為一致對吧?像這麼一致的情況,可是非常罕見呢。」
「用滑雪板的確是滑不動。」
「好像吧。不過,昨晚我跑去喝酒了。」澤村說完后,有吉不懷好意地哼哼冷笑。
「而且你誤會了。我的學生可不光只有女生,也有邋遢的男生。就算是女大學生,也沒有讓人看了賞心悅目的美人。她們大部份都是因為生活不規律而皮膚鬆弛,靠濃妝艷抹來掩飾。」
「是這樣的,我剛才離開飯店時,有位刑警問了我一些奇怪的話。」
「對方說很看好悟郎的發展性。還說,希望悟郎能讓他們培訓一年。要是結果不行的話,會馬上分配他到一般的職場工作。悟郎似乎也很中意這樣的安排。」
這時,佐久間感覺有人返回家中。傳來杉江太太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和敲門聲。杉江翔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但有張小臉。感覺腰圍比電視上還大上些許。
片岡提供了數十秒的建言。這段時間,杉江的眼神就像撥雲見日一般。眼中微帶笑意。
「這是在我們公司的支援下所研發出的裝置,跳躍模擬器。」杉江又提高了音量。看他這副模樣,感覺他注意的對象似乎不是刑警,而是滑雪跳躍的相關人員。
「就是這麼回事。」杉江對刑警說道。「這模擬斜坡的速度,最大可達時速一百二十公里以上。就算是九十米級的比賽,初速也不會超過一百公里,所以這樣就很夠用了。」
4
「島野先生曾提到他當滑雪跳躍選手時的事嗎?」須川如此詢問,組長一聽,馬上搖頭。
「重疊?」佐久間將兩張紙重疊,並藉由光線透視。他不禁驚呼一聲,這兩張圖極為相似。
日星汽車的接待室,與杉江家的客廳相比,顯得窮酸許多。窗邊的窗帘已經褪色,沙發也罩上單調的白色沙發罩。壁紙有些許破損,裝飾用的風景畫也沒甚麼格調。唯一可以媲美的,就只有隨意擺在桌上的銀色打火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這是杉江泰介從口袋裡取出的登喜路牌打火機。
泰介聞言后苦笑,將煙灰彈進煙灰缸里。「我和他並不熟,所以這種事,您應該去問冰室興產的田端才對吧?為甚麼是問我呢?」
read.99csw.com「想不出來。不過話說回來,看到別人跳得漂亮,我們都會感到興奮,會不會就只是因為這樣呢?」
「刑警先生是來問我們峰岸殺害榆井的動機。」
「你講這麼大聲好嗎?房間門沒關呢。」
「像他那麼溫柔的孩子,怎麼可能殺人,當中一定有誤會。請兩位再好好仔細調查。」
「等等!膝關節展現出這樣的特性,那表示……」有吉兩手抱胸,蹙起眉頭,注視天花板。口中似乎念念有詞,這是他想事情時的習慣。
「除此之外,他還批評過甚麼?」
「是的。」佐久間應道。
「偏重科學的主張……杉江教練是這種人嗎?」
當天,佐久間和須川前往日星汽車拜訪。他們在工廠的接待室等候,不久來了一位身穿工作服的年輕男子。他膚色白凈,有個尖細的下巴。此種纖瘦的體型,應該很適合當滑雪跳躍選手。
「影像解析?」有吉詫異地重複他說的話,杉江不予理會,繼續說道:
推理的起點始終一樣。為甚麼告密者沒被他的詭計所騙?只要想作是因為有人以毒藥掉換維他命,榆井才會誤服毒藥而死,應該就不會想到峰岸是兇手。
峰岸在心中低語。是那傢伙啊!
每次總是從告密者為何沒被那項詭計所騙展開,然後就此結束。
「說看到,好像不是很正確的說法。」澤村說出自己昨晚潛入日星汽車的實驗室,目睹裡頭機械的事,有吉聽得雙目圓睜。
當峰岸想到這個可能性時,他的信心開始動搖,不見得每個人講的都是實話。
佐久間驚訝地抬起頭來。這時候杉江已露出笑臉,只有一旁的片岡始終面無表情,金框眼鏡的鏡片朦朧,看不清他的眼神,令人在意。
「其實我也對翔的跳躍情況很感興趣。因為短短這幾個月來,他的技能提升許多。不單隻是飛行距離拉長,連身體動作也有明顯的進步。這點從各項數據資料來看,便可一目了然。」
他倚坐在看守所的冰冷牆上,雙腳向前伸出。油膩的頭髮落向前額。他撥起頭髮,順便搔抓頭皮。感覺頭皮屑跑進了指甲里。
「不過,」佐久間刑警開口:「就算你們製造出再完美的模擬跳台,還是和榆井選手沒有關聯吧?杉江翔選手是如何學會榆井選手的技術?」
「就這樣穿上它在上面滑行嗎?」須川刑警以驚訝的口吻問。
被起重機吊起的翔,保持斜傾的姿勢落向滑行坡上。他握住一旁的扶手,穩住身體。
※※※
「他是怎樣死的?」佐久間問。
步出小樽警局后,佐久間他們決定到峰岸家拜訪。之前前往立花舊書店時,曾順道去過一次,但逮捕峰岸后,這還是第一次登門拜訪。峰岸被捕后,他母親和哥哥曾來過札幌警局,不過當時沒和佐久間他們碰面。
男子遞上名片。頭銜寫著「北東大學助理教授」。
「禁藥?」佐久間知道禁藥的事。漢城奧運時,此事一度是熱門話題。
8
「當然不是,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前戲。重頭戲接下來才要上場。」杉江走至裝置前方,指著地板。可以看到裝置的前方有一排小小的燈泡。
「這是按照杉江翔最近的跳躍情況所畫下的圖。如何?和去年相比,改變很大吧?」
「榆井明的複製人是吧?簡直跟科幻片一樣。」與有吉道別後,佐久間轉述有吉說過的話,須川聞言,驚訝地說道。
「真期待,到底他們都做些甚麼訓練呢?」連理應對翔的進步不感興趣的池浦,說起話來也難掩興奮之情。不論何種運動的選手,都一樣很在乎別人的練習內容。
「您這話的意思是……?」佐久間還猜不出有吉話中的涵義。
「謝謝。」佐久間一行人向他行了一禮。
那麼,戶外通往餐廳的出入口呢?沒人會看這裏。換言之,誰都可以從這裏自由進出。
若是對方有進一步思索,為甚麼兇手要設下這種詭計,得到的結論應該會是為了製造不在場的證明。當然了,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反而是很可疑的,而當時有確切不在場證明的人,只有田端與峰岸兩人。
「杉江先生,」有吉說。「我很清楚你的目的,你想讓翔變得和榆井一樣。不,應該說是想讓翔完全變身成榆井。遭殺害的人是榆井,而兇手峰岸又非常在意翔的跳躍情況。既然如此,你到底做了些甚麼,非得交代清楚不可。」
看他遞出的名片,上頭寫著「品質管理主任輔佐」的頭銜。
「沒錯,而且當時還特別嚴重。不管再怎麼偏袒他們,他們的選手都沒有社會人士組成的隊伍所應有的水準。你等我一下,我去找詳細資料給你看。」
他說的刑警,是曾和他有過多次交談的佐久間。佐久間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才向澤村問話。面對澤村的提問,佐久間刑警回答,因為峰岸對翔的跳躍顯得相當關心,所以他很在意此事。
「不過,您還是很了不起啊。能這樣快刀斬亂麻,放棄滑雪跳躍,還真是明智的抉擇呢。」須川說完后,深町正襟危堂,雙手擺在膝上。
「後來他退出滑雪隊后,公司可有照當初的承諾處理?」
「很簡單,因為他們沒有當選手的資格。職棒也一樣,沒實力的人,只好自己引退。」
「前來挖角的人,對這件事有說些甚麼嗎?」
於是他有了個新的想法。
「請省略吧。」佐久間苦笑道。要是聽他解釋,時間再多也不夠用。
他身後跟著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此人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身材纖瘦。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佐久間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杉江他們隊上的運動防護員片岡。
「有人前來挖角對吧。」
「去他以前待過的職場看看吧。」佐久間也是同樣的看法。
「也就是說,」杉江終於開口了。「警方想知道我們現在採取何種訓練方法,是嗎?」
「還說是騙小孩的把戲。」
翔聞言之後,略顯神經質地挑動眉毛,說了一句:「動機?」
「類似跳躍練習機,是嗎?」佐久間刑警問,杉江志得意滿地頷首。
要到島野悟郎的老家,得在前往二世谷的半途下車。從公車站牌沿著馬路走數十公尺后,可以看到一家立著「島野食堂」看板的店家。打開鋁製拉門后,暖爐的暖氣包覆全身,同時傳來一名中年女性的聲音,向他喚道「歡迎光臨」。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們三個人都在日星工作,只要向公司打聽就會知道了。啊,對了。」久野的聲音再度從話筒遠去,隔了一會兒又返回。「果然沒錯,我最近有聽說關於島野的事。他死了。」
峰岸確定它也沒問題。從九點到九點四十分這段時間,的確有可能掉包葯袋。只要沒人說謊的話。
眾人皆發出驚嘆聲。
有吉依舊神色自若地倚在沙發上。杉江不再瞪視他,將資料放回桌上。
繼續往裡走,三名身穿工作服的男子、身穿運動服的翔,以及運動防護員片岡,早已在裡頭等候。翔的表情略顯緊張,其他四人則是看起來充滿戒心。
「那麼,請看下一張圖。」有吉又遞出一張和剛才差不多的簡圖。
「其實不光只是這樣。我們從峰岸的房間里找出幾卷錄影帶,看過之後,發現了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
11
「對此,您可有甚麼線索?」
輪式滑雪板開始滑動,只有短暫的瞬間,覺得翔的身體滑落。但他的身體旋即恢復到原本的位置。之後多少會時而往前,時而往後,但總不會超出三公尺的範圍。
「謝謝。」泰介從煙盒裡取出一根香煙,以同樣是玻璃制的打火機點燃了煙。他緩緩抽了一口后,望向佐久間。
泰介右手指頭夾著尚未點火的香煙,露出注視香煙前端的眼神。但他當然不是在看香煙的濾嘴,他正在思考剛才佐久間問的問題。
「你問到重點了。」有吉難得露出正經的表情。「這我不能亂說,不過,這也許正是和案情核心有關的部份。」
「第一個不同,是他們蹬地跳躍的時機。只要看膝蓋和腰部的角度便可明白,第二張圖很早便開始有所動作,但第一張圖則是一直忍到最後。」
──他曾經做過那樣的事,現在又東山再起。像複製榆井這樣的行徑或許他真的做得出來。
「關於這一點就需稍作說明了。」杉江答道。「我從以前就對榆井選手很感興趣。這件事,我可以大方地告訴現今滑雪跳躍界的各位。我們可是對他的跳躍方式,展開徹底的影像解析。」
此外,不能忘了那位女服務生,還有店長。
「這份資料只有在和杉江先生碰面時才會用到吧,到時候我會直接拿過去。」語畢,他行了一禮,就此步出店外。
「怎麼啦?你看到甚麼了嗎?」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明明沒人在旁邊偷聽,但有吉卻還是壓低聲音。
說謊──
佐久間詢問日星汽車那三名隊員退隊的事,久野聞言后,朗聲大笑。
──不過,若真是這樣,他們又為何要隱瞞呢?
峰岸從床上坐起身,咬起大拇指的指甲,心跳聲傳進他耳中,他突然全身微微發熱。
「可是……」深町眨了眨眼。「我辭去那裡的工作已經很久了,而且最近都沒跟他們往來。所以就算您問我他們最近的事,我也……」
「請問兩位今天找我有甚麼事?」他語帶顧忌地問。
「先來回答三好先生的問題吧。啟動輸送帶。」杉江一聲令下,開關就此開啟,翔腳下的輸送帶開始緩緩往後移動。速度慢慢提升,不久,裝設在翔斜前方的燈泡亮起。翔同時從扶手上鬆手,做出從助滑坡滑下時的曲膝滑雪姿勢。
「讓他學會榆井明的跳躍方式?」
「的確。所以這表示杉江選手最近狀況絕佳是嗎?」
佐久間從一位熟悉的體育記者那裡取得一份杉江泰介和日星滑雪隊的相關資料,他在重新翻閱資料時,發現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真會擺架子。」池浦不屑地說道。
「沒錯。各地都有人試著製造模擬器,但全都是騙小孩的把戲。比公園裡的玩具強不了多少,根本無法和世界水準對抗。」這也是故意講給滑雪跳躍相關人員聽的口吻。
「怎麼辦?另外一個人已經因為意外而亡故了。」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沒錯。」
然而,峰岸心想,在現實情況中,要在四十分鐘內掉包葯袋,確實也不無可能。在那段時間里,任誰都能走進店內,此事警方也已確認過。
「真不簡單。」最先發出這聲讚歎的人,是冰室興產教練田端。「簡直就像真的跳台一樣。有了它,就能進行訓練了。對吧,老師。」
「嗯,看起來有很大的差異。不過看電視時,每個選手跳躍的模樣都大同小異。」
「當大學老師可真好。」澤村如此調侃,朝他對面坐下。「平時面對一大群女大學生,沒課的時候還能睡午覺。」
「關於助滑坡方面,我們已經明白了,那麼,跳台又是怎樣的情形呢?」澤村等人的指導員濱谷問。「總不會是在那樣的狀態下跳吧?」
「不過,您當初加入日星滑雪隊時,不是這麼認為吧?」佐久間語畢,深町雙唇緊抿,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接著他又望了手錶一眼,說read•99csw.com了一句「我還有工作要忙」,就此步出接待室。
接著他向刑警和三好他們解釋道:「這是將往上走的電動手扶梯改成往下走的一種設計。」解釋得相當好。澤村一臉欽佩的頷首。
「哦,原來如此。」佐久間想到,榆井明人稱日本的尼凱寧。這似乎不單隻是意指他在比賽中的優異表現。
「小犬現在人在訓練中心,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您如果抽煙的話,請用。」泰介掀起桌上的玻璃煙盒蓋,請佐久間抽煙。
「以上就是我們秘密訓練的全貌。這麼一來,各位刑警應該就能明白我們與榆井和峰岸的那起命案沒任何關聯。還有其他問題嗎?」
「真是搞不懂啊,這到底跟殺害榆井有甚麼關聯?」須川焦躁地如此說道,揮拳揍向前座的椅背。
「對了,昨天的比賽,令郎表現得很出色。那是他很滿意的一跳吧?」
這是個大胆的假設,如果實際上無法在這四十分鐘里掉包葯袋的話,又會是怎樣呢?倘若有人知道這件事的話……
「日星也曾經是這樣嗎?」
「但峰岸確實是兇手沒錯。只不過,他為何殺害榆井選手,此事至今尚未查清楚。他本人也始終不肯透露。」
「你還真氣餒呢。」
「這話怎麼說?」
「比起對杉江翔,他對杉江泰介的做法反而還比較多批評。例如說他花錢的方式,已超出業餘運動該有的範圍,竟然僱用八名工作人員來伺候兩、三名選手,做得太過頭了。不過,日星汽車是大企業,而杉江教練又是社長的親戚,所以有辦法將我們無法想像的大筆經費,用在滑雪跳躍上。相對的,峰岸所屬的原工業,則是為了節省人事費用,在他還是選手的時代,便命他身兼指導員的職務。我猜他可能是對這樣的差異產生強烈的嫉妒心態。」
「嗯,原來如此。」
是在甚麼樣的契機下,產生這樣的想法,峰岸自己也不清楚。總之,這念頭突然冒出,然後在他腦中急速膨脹。
佐久間向島野的父母詢問他是否有親近的朋友。他父母回答,雖然有兒時玩伴,但他出外上班后,應該就沒再見面了。
「可是,才一年就放棄,未免太早了吧。」
看一看小泉的名片,他現在似乎隸屬於國外的業務部門。從字面上來看,令佐久間聯想到「菁英」一詞。
同一時間,翔的身體略微往前滑,就此蹬地躍起。
一旁觀看的選手們,紛紛吁了口氣。他們肯定都當作是自己在上面滑行。
「三十六度了。」看到這些目瞪口呆的觀眾,杉江心滿意足地抬頭挺胸。「這是宮之森跳台滑雪場的助滑坡角度。」
「換句話說,他們挑的全都是這樣的選手,所以就算選手們馬上感覺自己能力已達到極限而退出,也不足為奇是嗎?」
有吉無視於澤村的驚詫,自顧自地頷首。
三人退隊,翔卻加入,感覺這當中好像有甚麼陰謀。翔姑且不論,那三人加入滑雪隊才一年多就全部退隊,有這種事嗎?
「沒有。」泰介說。
「你知道他們三人的住處嗎?」
「這東西來自杉江先生那裡……這裏寫的英文是甚麼意思?」有吉望向佐久間手指的地方。
「完全沒提過。就算我問他,他也不太說。之後就再也沒人提那件事了。」
2
「我不會透露是你說的……」
「被她這麼一哭,實在很傷腦筋。」離開峰岸家后,須川摸摸鼻頭,如此低語。
儘管立場不太受歡迎,但峰岸的母親梅子還是讓佐久間他們進屋。本以為她是不想讓附近鄰居看他們在玄關前爭執的模樣,但其實不然。她是想向佐久間他們陳訴自己兒子的清白。
「研究的結果,我幾乎已掌握了他所有的動作模式。我們還進一步使用這套滑行坡裝置,反覆練習,直到翔學會他的動作為止。因為這項裝置的優點,就是一天可以連跳好幾次,而且指導者還能跟滑行中的選手說話。雖然稱之為 CYBIRD SYSTEM,聽起來煞有介事,其實它只是一種很務實的訓練方式。」
「那就這麼辦吧。」佐久間很乾脆地收手,伸舌舔舐嘴唇。「對了,峰岸和杉江教練之間,是否有甚麼私人關係呢?」
要是告密者親眼目睹當時那一幕,那會怎樣?一旦得知命案的事,便會馬上知道誰是兇手。
「佐久間先生,你想多了啦。那三人退隊,其實沒甚麼多了不得的原因。」
「藉酒澆愁是吧。雖然因為指導員峰岸被捕的風波,而感覺比較沒人注意,不過,你更在乎的是這件事吧?」語畢,有吉伸指朝報紙的體育欄彈了一下。上面寫有「杉江的飛行,吹散滑雪跳躍界的陰霾,第二跳刷新跳台最高紀錄」這行文字。
在停止對話的這段時間,佐久間朝茶壺裡倒入熱水泡茶。他喝了一口,同時電話另一頭傳來拿起話筒的聲音。
「死了?為甚麼?」
深町沉默不語,表情透露出他正在思索該如何回答。
翔腳上穿著輪式滑雪板,頭戴安全帽。
「以模擬器來說,確實很不簡單。」有吉說。「如果還能送風的話,就更完美了。」
「接下來請看看腰部以上的角度。兩人的身高几乎一樣,所以只要看頭部位置就很清楚,第二張圖的杉江翔,隨著跳躍的動作抬起上身。但第一張圖卻是在躍離跳台後,仍持續保持彎腰的狀態,看得出來吧?」
太完美了──有人脫口說了這麼一句。杉江目光移向說話者的方向,臉上泛起滿意的笑容。
※※※
「但反覆進行這樣的動作,確實可以矯正跳躍動作。因為有些國家引進這項模擬器后,實力大進。」
「因為他喜歡汽車。」父親答道。「不過老實說,我當初沒想到他進得了日星。因為我本以為他高中畢業后,會在附近的工廠上班。」
「那就拜託你了。」中尾喝了口杯里的水,重新環視四周。也許是兇手已經被捕的緣故,今天沒看到新聞記者前來。中尾微微將椅子轉向佐久間。
但泰介卻在一旁插話道:「我猜他應該純粹只是看翔跳得漂亮,感到驚訝罷了。只想得出這理由了。」這番話聽在佐久間耳中,就像刻意不讓翔開口似的。
當然了,在現實情況中,不應該會有這種事。
然而,就算在膝蓋上貼扎,也還是能保有相當的自由度,但泰介想出來的石膏法,卻過於機械化,自由度極差。如果能穩定飛行,倒還不會有問題,可是一旦跌倒,便無法立即保護自己。
澤村走在實驗大樓的走廊上,環視周遭。雖然之前才潛入過這裏,但此時站在亮處下,與先前的印象完全不同。之前來這裏的時候,感覺恍如置身醫院里,但現在看起來,果然不愧是一流企業的實驗大樓。
峰岸幾乎都還記得每個人的證詞。因為當時他就是如此繃緊神經。
當中說的話比較值得參考的,是帝國化學的中尾。中尾在堅信峰岸不是兇手的前提下,提出以下的看法。
※※※
佐久間婉拒,以驚訝的口吻問道:「今天還繼續訓練是嗎?我聽說比賽隔天都會休息呢。」
「他們收集資料的方法。他們說是利用影像解析,但這不可能辦到。光靠那樣,要收集到足以供訓練之用的龐大資料,是不可能的事。」
澤村這番話,聽得有吉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三公尺長就夠了。而且這還是為了安全起見而刻意加長。」
「那就開始吧。」杉江一聲令下的同時,輸送帶又開始轉動。但速度並不快。翔手握扶手,就像在確認輪式滑雪板的滾動情況般,雙腳前後移動。
「人類的視覺認知,遠比我們想像中來得強。算了。那請您再看這個。這是從這張圖裡分析出的結果。」有吉取出三張圖表。每張圖表都有兩條曲線,每張圖表的這兩條曲線幾乎重疊。
「不知您今日前來有何貴幹?我聽說那件事已經破案了。」
「我就是,請問您是?」
那麼,為甚麼此人知道峰岸是兇手呢?對此,峰岸只有一個線索。就是他之前藏在訓練館的毒藥。告密者知道那是峰岸藏的毒藥。
「以榆井當教科書是吧?」
向人事部詢問后得知,島野悟郎生前服務的部門是車體設計課實驗班。佐久間原本以為他是在生產線工作,對此略感意外。
佐久間像抓住機會般追問,島野悟郎的父親有點不知所措地說:「那位傢具店老闆的兒子,名叫日野幸博。」
「峰岸是不是有甚麼根據,才會說這種話?」
「的確。真是明智之舉。」語畢,有吉恢複原本嚴肅的表情。「不過,警方調查這件事,還真是耐人尋味呢。原來指導員峰岸對翔的跳躍方式非常在意啊。嗯,愈來愈有意思了。」
佐久間被帶往客廳,客廳中央有一套沙發組,周圍的柜子擺滿了獎狀、獎盃、獎牌等。靠近仔細一看,那不是翔所贏得,全都是泰介以前的戰利品。牆上還掛有泰介選手時代的照片,泰介的跳躍方式,是在空中采雙手伸向前方的姿勢。
「因為他挺直身軀,感覺比較大。不過,在躍出的時候擺出這種姿勢,會承受太多空氣阻力,使飛行距離無法伸展。說個參考資料給您聽,當時榆井在七十米級的比賽中,飛行距離是九十一點五米,第二張圖的杉江翔則是七十點五米。」
「一定有哪裡不對。」峰岸如此自言自語。他期待能藉此從全新的方向去思考,但結果還是一樣,他的推理總是在相同的地方一再打轉。
此刻正好有一名作業員在上頭行走,但比腰部還高的位置設有扶手,感覺不會有危險。
運動防護員片岡站在泰介身旁,靜靜等候這位指揮官下達指示。
「就從那裡掉落。底下有機器,好像正好擊中要害。」組長指向製造機上方的通道,宛如一座細長的天橋,應該有數公尺高。
9
又是件耐人尋味的事。
「深町先生,您辭去滑雪隊的工作,進入現在的職場,是一九八七年五月的事,對吧?然後兩年不到的時間,您就已經擁有這樣的頭銜啊?」佐久間望著名片問道,那是坦率的疑問。
刑警以之前對深町的提問,再次向小泉問了一遍。聊到工作的內容時,小泉的口吻顯得很輕鬆,但一談到滑雪隊的話題,語氣馬上變得沉重許多。
「我是個門外漢,不好發表評論,不過,我覺得此事確實離奇。不過,光憑姿勢,也不能妄下斷言吧?」
而杉江翔就是在該年四月加入。
但根據調查結果來看,與殺害榆井有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峰岸擔任小學老師的父親,於九年前過世,老家現在是靠他的哥哥龍雄從事運輸業來支撐家中的生計。從哥哥龍雄,乃至於峰岸的母親梅子、龍雄的妻子早苗以及兩個孩子,都查不出甚麼值得一提的關聯。峰岸家最近也沒甚麼特殊情況發生。
他一步跨越兩階,從全新的校舍樓梯往上沖,接著進入三樓的走廊上,寫有「生物力學研究室」的房間,大門敞開著。他毫不遲疑地走進房內。
滑雪跳躍隊於一九八六年四月成立,當時有三名成員。然而,他們三人都在隔年一九八七年退隊。雖然不是同一時間退隊,但陸續是在五月、九月,以及十一月離開。
他們走進警局https://read.99csw•com斜對面的咖啡廳。有吉先提到自己是在冰室興產的協助下,從事滑雪跳躍動作的研究工作。
回到搜查總部后得知,一無所獲的並非只有他們。始終查不出應證峰岸犯行的證據。
「告密者、動機、犯案手法,要是能解開其中一項就好了。」感覺就只差這最後臨門一腳,河野似乎相當懊惱。
「我明白再這樣下去,只會拉大和他的差距。翔所做的訓練,似乎沒那麼簡單。」
「那就是上億羅?」某銀行滑雪隊的教練發出一聲驚呼。
「那麼,你是用輪式滑雪板羅?」
「嘩,差那麼多啊!」佐久間發出由衷的驚呼。
「是的,連我們也不清楚。」須川這句話,令杉江露出有點意外的神情。須川接著道:「就是因為想弄清楚,所以才請您讓我們見識一下。」
「悟郎先生在選手時代,對於滑雪隊的練習,有說過些甚麼嗎?」
「其實我是透過亮太而得知您的大名。澤村亮太您應該知道吧?」
這名個頭矮小、體格精壯的組長,頻頻側頭說道。
大約就是在那個時間點前後,翔加入滑雪隊,而三名隊員退隊。
「沒錯吧?誠如杉江先生所說,與他剛才的滑行坡裝置相比,以往的模擬器確實遜色不少。既不是電動裝置,也不是電腦操控。一般都是設有兩條平行的斜坡軌道,然後有個從上面滑過的拉杆。選手手握拉杆,沿著軌道飛出,就只是這樣的設計。」
「是嗎?」佐久間有一股衝動,想向翔問個清楚。但他想不出可以這麼做的方法。而泰介似乎已微妙地感覺出他此時的心理,不慌不忙地說道:
但想到這裏,峰岸又搖了搖頭。在他犯案的過程中,就屬掉包葯袋一事最危險,所以他行事相當小心。當時他甚至心想,要是找不到適當的機會下手,就算不掉包葯袋也沒關係。
峰岸被逮捕后,已過了三天。進入拘留期。搜查當局打算在接下來的一星期內取得有力證據,或是引他自白。
「另外一人?」
這也沒有甚麼特別的問題。在中尾走進大廳的九點二十分之前,還是有可能可以走進餐廳掉包葯袋,從櫃檯是看不見餐廳入口的。
翔站起身,像剛才一樣手握扶手。技|師們也都各就各位,豎起大拇指。
「只有一開始的時機是由翔自己決定。從他鬆手的那一刻起,系統就會真正啟動。」杉江解說道。
「沒錯。所謂的 CYBIRD SYSTEM,並不是那樣的東西。那套模擬器確實了不起,但那只是和實際的跳躍情況一樣罷了。以這種方式,翔不可能完全複製榆井的跳躍技術。杉江教練似乎是想要一石二鳥,才刻意演出這齣戲。一來為了斷絕警方的糾纏,二來為了避免滑雪跳躍界對杉江集團的秘密練習有不當的臆測,所以他才會以那種方式公開系統的一部份。其實他公開的部份,肯定是他判斷後,認為就算讓人看了,也不會有影響的部份。」
不只是他。佐久間、須川,以及按照約定一同前來的有吉,也全都不發一語,靜靜等候杉江泰介回答。
「關於這點,他就不肯透露了。」
但有吉卻搖了搖頭。「您這個說法不太正確。某位選手突然開竅,這不管在哪個運動界都是很常見的事。像職棒裡頭那些不是靠選秀加入的選手,就是很好的例子。我認為指導員峰岸在意的,是杉江翔提升技能的原因。」
峰岸仔細想過各種可能性,得到的結論是不可能逃離這裏。
「難怪您想說這不是偶然。」
「好啊。」
前來開門的,似乎是泰介的妻子。年紀可能才剛過四十。雖然長著一張圓臉,但給人的印象帶有一點神經質。她身穿毛衣,搭一件休閑長褲,感覺穿著相當隨便。
「甚麼樣的機器……」深町急促地舔舐嘴唇。「我只聽說它是一台高性能的模擬器。」
「那麼,他是如何辦到的?」
「沒錯。」杉江如此斷言,並向身旁穿工作服的男子吩咐道:「抬起滑行坡。」
「這樣的心理不難理解,他常和你討論這件事嗎?」
三好就像是代表眾人似的,點了點頭。杉江確認眾人同意后,再次環視現場眾人,才又再向前邁步。
杉江目光移向澤村。「你可真是性急啊,我們怎麼可能只為了這樣,而專程做出這麼大型的裝置。」杉江如此冷笑,朝翔和技|師們喚道:「好,就讓大家見識一下真正的重頭戲吧。準備好了嗎?」
那是無可挑剔的完美推論。
「最近才比較常談這件事。還有,說討論不太貼切。常是他喝醉時,自己一個人說個不停。他平時沉默寡言,但一聊到杉江先生的事,就常說個沒完。」
現在又重回第一個問題。為甚麼告密者沒被那個詭計所騙?
「峰岸看到翔跳躍的情況之後,有這種反應是吧……」泰介手指夾著香煙,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但他旋即又恢複原本的笑臉。
「你是指杉江隊的秘密訓練嗎?」坐在有吉身旁的須川問。
深町聞言后,先是別開目光,接著像在吞咽唾沫般,喉結動了動。「沒為甚麼,因為我明白自己的能力高低。」
「接下來……」杉江走向室內中央的裝置。澤村重新端詳,覺得這項裝置的形狀愈看愈古怪。就像在塞滿各種機器的望樓上,架上一個又大又厚的長方形台座。台座上設有欄杆,就像船上的甲板一般。
「你的意思是,那項裝置應該具有這個功能,是嗎?」佐久間問。
「進日星汽車工作,是悟郎先生的個人意願嗎?」佐久間問。
「這和命案有甚麼關係,我完全無法理解。」
「這個嘛,幾乎都是公司內自行製造,所以應該比委託外部製造要便宜,不過……」杉江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我可以說,它的金額絕不是用千萬來計算。」
1
「用橡膠的話,滑雪板不是滑不動嗎?」
「這應該不是他們的全貌。」手握方向盤的佐久間身後,傳來有吉的聲音。警方正在送他回北東大學的路上。
澤村長嘆一聲。「看來,真的被老師你說中了,也許我再也贏不了他了。」
「我反過來問他們,為甚麼要這樣問。結果……」
隔天,佐久間獨自從札幌搭乘函館幹線,搖搖晃晃兩小時左右的車程,抵達俱知安后再轉乘巴士。
「不,他在滑雪隊時,幾乎都不和家裡聯絡。一直都住在宿舍里,連過年和中元節也不回家。偶爾打電話去找他,他也只說一句我很好,沒能好好和我們說話。」
須川聽了他這一番話后暗啐了一聲。「我猜也是這樣。那是最重要的部份,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知道的。」
這時,峰岸再度展開他的推理。
「話說回來,他創下跳台最高紀錄,真教人驚訝呢。」
想不出來──他搖了搖頭。為甚麼那個詭計對告密者行不通呢?「紫丁香」餐廳在早上九點到九點四十分這段時間沒人在場,而且任何人都能自由進出。為甚麼告密者不會認為兇手是在那段時間潛入餐廳,將榆井的維他命掉換成毒藥呢?
桌上除了打火機外,還放了幾張資料。這當然是有吉昨天出示給佐久間看的文件。
杉江朝著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們吩咐了幾句之後,他們各自回歸自己的工作崗位。一人坐在電腦前,一人走向室內中央的裝置,另一人帶著翔走向實驗室角落。片岡則是像影子一樣,緊跟在杉江身旁。
紙上畫的圖,和他剛才出示的三張圖表很相似。
「應該是。」有吉應道。
中尾的聲音變得小聲許多,佐久間很感興趣。
昨天他已事先聯絡過,不過當佐久間報上身分時,島野的父母還是露出緊張之色。
「您意下如何?」佐久間看準時機,進一步催促。杉江默不作聲,似乎在思索該拿甚麼藉口拒絕。
原來如此,經他這麼一說,看起來確實像選手蹬地跳躍的模樣。
「詳情我不清楚。聽說是他在日星汽車的工廠上班時,從某個地方失足墜落。因為他以前是滑雪跳躍選手,所以我當時本想去採訪,但後來還是作罷。」
「他到底是具體隱瞞了甚麼呢?」佐久間透過車內後視鏡,望著助理教授那張鬍鬚臉,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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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機器在構想階段時,你還是滑雪隊的一員吧?」經佐久間這麼一問,深町微微頷首。
杉江聞言,眯起單眼,瞪視這位年輕的助理教授。
「啊……」峰岸發出絕望的叫聲。接著,他雙膝虛脫無力,蹲坐在地面。
「說得也是。」須川停步,輕拍自己的脖子。
有一瞬間,翔垂眼望向地面,佐久間見狀,感到納悶。他覺得翔似乎想說些甚麼。
「哦。殺人的動機是吧?」
「不過,真教人不敢相信。我一直以為他是位很優秀的指導員。」
「真的很可疑。」步出接待室后,須川走在走廊上說道。
「是啊,真搞不懂為何會發生那種事,好不容易把一個孩子拉拔到這麼大。」
繼深町之後,兩人和小泉透見面。小泉可能是離開滑雪隊的緣故,略微發福了些。他氣色紅潤,給人精力充沛之感。
「看您回答得這麼乾脆,真是不好意思啊。」
「大多是一些瑣事。像是日本代表隊集訓時,會在春夏兩季進行體力檢測,但只有日星汽車都拒絕參加。」
警方也許正一步步逼近真相。相較之下,自己卻落成這番田地,束手無策。
這時有人展開行動,不是杉江,而是片岡。他轉身面向自己的僱主,微微伸長身子,湊向杉江耳邊,右手遮住嘴巴。這裝模作樣的姿勢,反而更顯詭異。
問題在於告密者。
「這是對腳踝的關節、膝關節,還有腰關節的動作所做的分析。它所呈現的是角速度的時間變化……這我就不多作說明了,可以嗎?」
「就是說啊。真搞不懂他為何會從上面墜落。」
「很有趣的工作。」佐久間如此說道,這是他由衷的感想。
「好吧。」杉江向刑警們說道。「就讓各位看個夠。我不希望被人誤會我和這起犯罪有關,而且要是我們的訓練方式傳出甚麼奇怪的謠言,那也會給我帶來不少困擾。」
「如果這樣您聽不太懂的話,也可以改說成是向他兒子傳授榆井的所有一切。總之,他們一直在進行這樣的訓練和教育。而最重要的是……」說到這裏,有吉突然停下,煞有介事地喝了口咖啡,含在嘴裏。「指導員峰岸應該是察覺到此事,所以才會對翔的跳躍情況那麼關心。」
而掉包葯袋,是在榆井吃完午餐,服完葯之後才做的事。峰岸當時假裝走向垃圾桶,其實是接近榆井的餐桌,迅速把葯袋掉包。
「請您先看這個。」有吉向佐久間遞出兩張紙,分別都是以細線畫成的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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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個人感覺的問題。你放心。只要向地方的體育報社詢問,他們自然會告訴你。」
「搬運機器啊。悟郎當時站在通道上,以無線對講機進行引導。據目擊者說,他那時候身體微微從扶手上往外探出,沒想到會就此墜落。」組長補充道,自從發生那起意外后,工廠的安全標準變得更加嚴格了。
離開杉江家,走了幾步后,他回身望向身後。那對父子現在應該正在談論些甚麼吧。佐久間感覺得出,他們在隱瞞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