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說：「我們走了，如果再不走，等天晚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毛跑了進來，見了戒嗔便問：「見到小妹了嗎？」

有時路過鎮上，戒嗔偶爾能見到他們兄妹，大家也會相視而笑。

蘇施主對戒嗔說：「戒嗔，小毛和小妹讓我來討債了。」

戒嗔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不小心跳進裝滿水的水缸里玩捉迷藏的男孩，和那個望著老樹微微一笑又長長嘆了口氣的女孩。

小毛邊說邊開心地笑。戒嗔知道這是件好事，他們今後的生活必然比現在好。

那時候常常有兩個孩子在附近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年紀與戒嗔相仿。

戒嗔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戒嗔站在圍牆邊，忽然想起那天隔著牆把花種遞給蘇施主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蘇施主的手，自己當時緊張得手抖了一下，花種定是那時落下的。

過了許久，有一天戒嗔正在打掃後院，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側過頭去看。九九藏書隔著鏤空的石頭圍牆，戒嗔看到是淼鎮上一位姓蘇的女施主在叫自己。那位蘇施主戒嗔並不太熟悉，戒嗔只知道她是小妹的好友。

到了來年春天，後院的圍牆邊長起一棵植物，看樣子很像菊花，戒嗔沒有特別留意。

然而，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過小毛和小妹的消息了。

還好小妹的怒火沒有持續多久，過了幾天，她見到戒嗔就又和平常一樣了。

戒嗔搖搖頭，因為戒嗔知道，那些花種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已經帶去了很多東西。

我們生命中有多少人就這樣來了又走了，即便再投緣的微笑，轉角后可能就永不再見了。

每年我們都會找小毛和小妹要上一些紫菊的種子，只是每次開出來的花都不是紫色的。

戒嗔不禁有些難過，此時一別，後會應是無期。

後來慢慢熟絡了，戒嗔知道了兩人是兄妹，平時也只是以小名相稱，都是極其普通的小名，哥哥叫小毛，妹妹叫小妹。兩人ｒｅａd•９９cｓw•cｏm是龍鳳胎，父母是大城市來的知青，所以，兄妹兩人說話語調都和鎮上的方言有所不同。

淼鎮上的孩子都喜歡跑到茅山上玩，現在是，以前也是。

兄妹倆便會熱情接待我們。

轉眼又到了秋天，菊花開放——竟是一棵紫菊。

還記得有一次，戒嗔在屋子裡看書，小妹快速跑進屋裡，然後一頭鑽進了戒傲的床下。戒嗔俯身去看，小妹把床單掀起一角，小聲地對戒嗔說：「我在捉迷藏。」然後就把床單又放了下來。

又過了一季，紫菊終於在施主們的讚歎中怒放。

每到花開的時節，戒嗔和戒傲下山的時候總會繞路去他們家看看花。

從小毛手裡接過花盆，戒嗔重重地點頭，說：「會的，我一定會把花種留下來的。」

那幾年，他們常常跑到茅山上玩，玩得最多的就是捉迷藏。認識了戒嗔以後，他們時常躲進天明寺里，畢竟寺里能遮擋的東西比較多，藏起來也方便read.99csw.com——他們有時躲在花叢后，有時又躲在水缸里。

小妹說：「我和哥哥明天就要走了，這花是帶不走了，所以，想把它送給戒嗔做個紀念。希望等到花開的時節，戒嗔可以為我們留一包花種，如果有機會我們會來取的。」

戒嗔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就在老樹下。雙方對視良久，各自驚懼，最後那個女孩子笑了出來，化解了我們之間的尷尬。

戒嗔把兩人送出寺門，小妹抬起頭望著老樹，輕輕微笑，一如初見時的笑容。

小毛和小妹那次在寺里坐了很久，我們聊著小時候的趣事，一直到日頭就快落山。

天明寺門外有棵老樹，不知道已經長了多少個年頭，粗大的樹身，枝幹肆意伸展著，一直伸到天明寺的匾額前。聽淼鎮上最年長的老人說，他小時候這棵樹就有這麼大。

小毛和小妹家有一盆很特別的花，枝葉和花朵看著都很像菊花，只是顏色有些奇異——深紫色的花瓣讓它顯得很特https://read.99csw.com別。

有一次，戒嗔問小毛：「怎麼不來山上捉迷藏？」小毛想了又想，說：「也不知道怎麼著，忽然不喜歡捉迷藏了。」

蘇施主說：「明天我去城裡看小毛和小妹，有什麼話要我帶去嗎？」

戒嗔微微一愣，忽然反應過來債務是什麼，立刻跑回屋裡翻出那包花種，從牆上的鏤空處塞了過去。

生活就是這樣，我們常常在不知不覺中遺失，又在不知不覺中成長。

戒嗔剛來天明寺里的時候只有十二歲。那時戒嗔常會坐在寺門外的老樹下讀經書，陽光從枝葉間的縫隙照射下來，既不會感覺刺眼，也不會覺得昏暗。

戒嗔把紫菊放在花架上，澆水時也會對它特別關照，有時候也會想起它曾經的主人。

幾人輕輕揮手告別，什麼也沒有說。

湊在菊花旁，風輕輕吹來的時候，鼻中都是那淡淡的菊花香。

小妹從床下鑽出來，氣鼓鼓地說：「戒嗔，你怎麼出賣我呀？！」

在一個風雨之夜，紫菊忽然凋謝，九_九_藏_書任戒嗔怎麼澆水施肥也沒有活過來。

戒嗔相信，在世界的某處，和這紫菊同根源的菊花一定也盛開了。

有清茶，有水果，有微笑。

回到寺里，戒嗔和戒傲合計著要找個機會和他們兄妹話別一下。誰知道第二天兩人就跑進了寺里，小毛手中抱著那盆紫菊。

戒嗔想了想，師父上午才說過的，出家人不能打誑語，所以就說：「在戒傲床下。」

一年初夏，經過他們家的時候，戒嗔看到一輛卡車停在他們家門口，便走上前去打聽。小毛說：「我們要搬家了，要隨父母搬回城裡。」

這世間，我們唯有堅守著我們的承諾，它才會在一個秋日里彌補我們心中的遺憾。

望著枯萎的紫菊，戒嗔心中很是遺憾，那是朋友們留給戒嗔的唯一紀念了。

而戒嗔收穫了一整包花種，戒嗔將花種小心地用紙包起來。但小毛和小妹沒有回來過，也許那只是個不重要的約定。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兩年，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兩人不再上山來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