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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樓王國

第十一章 青樓王國

百純「撲哧」嬌笑,橫周胖子一眼,即使以周胖子畢生在花叢里打滾的超高定力,也要心中一盪。
黑兒出奇地沉默。
忽然一切都變得不確定起來,唯一肯定的是那女郎已進入這個離奇難測的地域,極可能正準備二度伏擊他。
待到辜月明衝出煙霧,無雙女已消失在湘水岸旁的林區深處。
如果沒有那討厭的小子跟著,自己定會直接到那裡去,看舅舅會不會來早了。她不想再等待了。
百純放下書本,秀眸閃亮地道:「丘九師,原來是丘九師。真棒!」
百純不但是最紅的姑娘,岳陽最著名的才女,在紅葉樓更有著特殊的地位。她不願跟其他人擠在一塊兒,周胖子為她于中園特辟一地,建起一座以石牆環繞的兩層樓閣,名為晴竹閣,是為中園四閣之首,其他三閣分別是風竹閣、雨竹閣和露竹閣,讓她享受不被別人打攪的安寧。
無雙女另一絕技,是以黑布蒙眼,然後純憑聽風辨聲的本領,避過向她擲來的飛刀。在此刻黑煙瀰漫的情況下,她更是如魚得水,盡展所長。
百純眼珠一轉,輕輕道:「如果丘九師剛巧于這個時候來找我,胖爹會不會趕他走呢?」
錢世臣看也不看他,不悅地道:「她仍不肯來嗎?」
周胖子是個頗為好看的胖子,除了嘴唇厚了一點兒,皮膚凈白里透出紅潤的顏色,神采奕奕,顴骨渾圓,鼻頭有肉,一雙大眼透射出明知是假仍令人沒法懷疑的誠懇神色。
周胖子暗抹一把冷汗,告退辦事去,剛踏出貴賓廳,艷娘截著他,遞上一個畫卷,周胖子打開一看,失聲道:「他在畫誰?」
而且事情巧合得令他膽戰心驚。那邊廂決定絕不去惹百純,這邊廂已站在紅葉樓前,且發覺紅葉樓是他最佳的選擇。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黑影「嗖」的一聲從左方樹林翻出來,幾個翻騰,最後兩個更是凌空施展,落到他前方去,迅快靈動似輕煙,令人生出幻影重重的錯覺。
「當——」
百純斟滿錢世臣的酒杯,然後為自己的杯子斟酒,輕描淡寫地道:「奴家剛才進來,見大人神情古怪,大人在想什麼呢?」
問題是灰箭正在後方十步處,若自己避開,災難豈非落在它身上?這是辜月明絕不容許的,在殺死他前,沒有人能傷害灰箭。
這回連錢世臣也認為周胖子要啞口無言、乏辭以對,可是周胖子想也不想地道:「這個布政使司大人更可以完全放心,我最明白我的女兒。去年有個長得蠻不錯的小子追逐她裙下,開始時她像對那丘九師般,一副姐兒愛俏的模樣,豈知和那兔崽子喝了幾次酒,竟一腳把他踢開,拒絕再見他。百純就是這樣子,她最後還要看內涵,只有像布政使司大人般有文化素養的人,才能真正地吸引她。她不時在我面前,贊大人對古文化廣博深刻的認識呢。」
辜月明正猶豫不知該繼續前進,還是掉頭到岳陽去找錢世臣,忽然右方遠處亮起火光,在雲霧深處閃爍不定。
看著錢世臣眼中的得意之色,百純心中矛盾。什麼無終河、殉情石、湘夫人,對她都生出奇異的吸引力,加上錢世臣故作神秘,又言之鑿鑿,讓她更想得知究竟,更曉得自己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錢世臣以後肯定不會再提此事,自己亦沒法再厚顏要求他說出來。錢世臣為何要自己立誓呢?其中又包含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胖子愕然道:「她在等誰?」
錢世臣終向周胖子瞧去,面寒如冰雪,冷笑道:「她不是在吊我的胃口,而是在等人。」
天上星月黯然無光,大地積聚著或疏或密的水霧,他的視線到百多步外便止,一切變得疑幻疑真,大小水潭星羅棋布地安置在這片奇異的土地上,千奇百怪的植物沿潭岸生長,合成一種莫以名之的氣氛,令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覺。
辜月明還劍鞘內,這才發覺左手袖口被劃破了,禁不住啞然失笑https://read.99csw.com,又大感過癮,如果能命喪此女手上,怎都比讓巨盜惡賊宰掉好多了。
錢世臣微笑道:「那是古代的雲夢澤。現在的雲夢澤又在哪裡呢?」
就在此時,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漢子,被兩個大漢押著從紅葉樓的大門走出來,那文士憤然嚷道:「就算看不上我的畫,也該依承諾給足盤纏,讓我回家,一兩銀子怎麼夠啦!」
百純像是首次認識他般,道:「大人為何今晚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唉!你真使奴家為難。凄美的故事,還是與雲夢澤有關,且是現在的雲夢澤。可否先透露幾句來聽聽,讓奴家自行判斷該不該聽下去。」
周胖子道:「我說過站在大人的一邊,當然一諾千金,現在我就去見百純,不過大人也須讓她一步,何時走由她去決定,如此我有十成把握讓大人今晚見到她。」
其中一個大漢用力一推,文士被推得往前踉蹌七八步,差點兒跌倒在車馬道上。
周胖子皺眉道:「你竟不曉得他是誰嗎?」
要單獨接觸前呼後擁、大群兵衛貼身保護的錢世臣,是近乎不可能的事,唯一的機會,或許是在紅葉樓內。可是自己知自己事,在行動期間,他是不可以踏足青樓,特別是有百純所在的青樓。每當身處青樓,他就會恢復青樓浪子的本色,眼花繚亂下色迷心竅。後果當然是不堪想象。
他一直沒有認真思索鳳公公這句話,直至此刻。灰箭為何會有此異常的反應?過去的五年,灰箭載著他走遍天涯海角,到過塞外的大沙漠,甚至面對野狼群,灰箭也沒有露過驚惶之態。為何這片杳無人跡的潭地,竟可令它如此失常?難道真的有鬼神存在,且寄居於澤內深處的一座古城遺址里?
雲夢澤。
岳陽因岳陽樓而名揚天下,引得各地達官貴人、騷人墨客、風流名士,都以登上岳陽樓為平生夙願,也令紅葉樓客似雲來,業務蒸蒸日上。他擁有的不再是一所青樓,而是一個青樓的王國。
笑聲從門外傳來,錢世臣不用去看,也知是紅葉樓的周胖子。
另兩組庭園分佈東西,各有九榭兩閣,融入池水清碧、滿植藕蓮的掛瓢池去。亭、廊、房、樓繞池布置,曲徑通幽,假山玲瓏峭削,松柳高大,花木扶疏,小橋流水,美不勝收。這兩處專招待真正花得起錢的豪客。
無雙女一聲不響,如影隨形,雙劍分上下兩路向辜月明施展一路細膩靈動,最能在近身搏鬥中發揮威力的劍法。
另一漢子幸災樂禍地道:「你算走運的了,誰叫你是第三十個來應聘的畫匠,下一個肯定只得半兩銀。」
不過這麼一把飛刀,怎能奈何他辜月明?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掠過腦海,並判斷出敵人必有更厲害的殺著,這一把刀只是聲東擊西之計。
紅葉樓佔地極廣,達五十多畝,以名聞岳陽的掛瓢池為中心,五組庭園沿湖依勢分佈。南面向大街的是三組比鄰的樓房,高低錯落有致,最宏偉的是位於正中的紅葉堂,是紅葉樓主堂所在,來光顧的客人,都要先到此堂,接受熱情的接待和安排。
百純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氣人神態。看她神色,便知她不用看周胖子的臉色。
最後三組庭院位於池北,左右兩組房舍密集,是兩百多位青樓姑娘和近四百個婢僕棲身之所,樓房合起來超過百幢,規模極大。處於正北的是周胖子的居所,三進平房,建築樸實,構造雅緻。
以辜月明之能,一時也無法反擊,又知對方縱躍之術只在自己之上,絕對退不得,尤幸他慣於在漆黑的環境中制敵取勝,趁此剎那的喘息時間,劍勢全面展開,硬以劍長的優勢,拒無雙女於四尺之外。
周胖子在晴竹閣前下轎,踏上登樓的石階,緊閉的門打了開來,百純的貼身俏婢笑臉相迎。
錢世臣皺眉道:「問題在丘九師正是這麼一個有內涵九_九_藏_書的人。我見過這個小子,我肯定沒有人敢低估他對百純的吸引力。」
錢世臣不會誤以為百純對他這種神態是情深一片,因為百純是出了名的愛勾引男人,她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卻沒有人能和她真箇銷魂。而她的誘惑力,似乎比楚盒還大,為了得到她,他願付出任何代價。至少在這一刻他是這麼想的。
錢世臣的心一陣戰慄,爹告訴他有關楚盒的秘密后,他只曾告訴過戈墨一人,現在他將要說給第二個人聽,那是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但與百純媚艷的美眸一觸,所有不愉快的感覺都不翼而飛,心忖:只要我隱去最重要的關鍵,百純聽到的就只是一個發生在遠古的神話故事,與現實沒半丁點兒關係。何況他清楚她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會把今晚說的任何一句話傳出去,而這也是所有青樓姑娘必須遵守的職業道德。
錢世臣沒有答她,雙目射出沉醉於回憶深處的神色,悠然道:「在無終河的中段,有一塊叫殉情石的巨石,湘夫人就是從這塊石縱身跳河,為舜帝殉情。」
灰箭再次嘶鳴。
百純為之愕然,錢世臣現在的神態,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個多月來,錢世臣只要能分身,便到紅葉樓來找她,談的都是風花雪月。她固然要給胖爹面子,但錢世臣對古玩珍寶的淵博認識,亦使她感興趣。
像在空中施展出神跡般,辜月明刺破最先飛到的兩個毒氣彈,登時爆出兩團黑煙,尚未擴散,辜月明又以劍背拍飛右方的毒煙彈,並回劍劈下,連中四顆毒煙彈,精準得叫人難以置信。辜月明往後仰身,白露雨連續挑出,挑得最後兩顆毒煙彈反向女郎拋擲過去,再站直時,他已被黑煙完全籠罩。
周胖子昂然道:「有胖爹我親自出馬,哪有辦不到的事。」
周胖子直入樓內,百純神態悠閑地坐在一角,捧書閱讀,非但沒有起身迎接,還不看他一眼。
辜月明長劍變招,改刺為挑,在被無雙女短劍劈至前先挑中她的短劍,挑得無雙女嬌軀一震,往左方錯開,以毫釐之差險險避過她的右手短劍。
百純在他對面坐下來,美目深深地凝視著他道:「住在洞庭湖的人,當然曉得雲夢澤是洞庭湖的古名。大人想說什麼呢?」
西院風景最佳的雅榭是書香榭,臨池而建,樓高兩層,在上層的露天樓台處,可盡覽掛瓢池月夜下的美景。
他很後悔。
這片奇異的澤地,再不是由人來主宰,而是受某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縱。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個不合常理的想法,但感覺偏是這個樣子。澤地似有某種異力,引發牽動她心中難解的情緒。
周胖子苦笑道:「坦白說,若只是個普通小子,我會叫人把他掃出去,還警告如他敢再踏足紅葉樓半步,我會打斷他的狗腿。可惜對方卻是丘九師,連錢世臣都不敢和他正面衝突,只敢向我抱怨投訴。乖女兒你最懂我的脾性,我敢趕他走嗎?寧得罪官府莫開罪幫會人物。如果這麼巧丘九師真的于這時候來找你,我會請他到貴賓廳去,親自招呼他,不過請恕我不會去通知你,因為那等於明著告訴老錢我是站在你的一方。乖女兒你安撫好老錢后,愛見誰都行。」
兩人四目交投,正是那在渡頭見過的女郎。女郎雖以黑布罩蓋頭,不過辜月明仍從身形體態上認出是她。
錢世臣的心神完全被她吸引,沒法移開目光。他沒遇過比她更美麗、更善解人意的女人。自己的心事,當然瞞不過她。心神皆醉地道:「百純聽過雲夢澤嗎?」
辜月明還是首次在猝不及防下被人偷襲。雖說他心神不屬,但仍不該發生這樣的情況,因他有獵食獸般靈銳的觸覺。由此也可見偷襲者如何高明。
那畫師給嚇得臉青唇白,只好怨自己苦命地走了。
灰箭像懂人言般,沿小徑朝南而去。灰箭雖不懂尋人,但要找尋附近另一同類,卻是勝任有餘九-九-藏-書
錢世臣苦笑道:「死屍都可被你說得復活過來。但我今晚怎麼辦呢?」
百純似被引起興趣,秀眸一閃一閃的,淡淡道:「大人想留下奴家嗎?恐怕不容易呢。」
事實上自她踏足雲夢澤后,一切都像不同了,如若進入一個遙遠的夢,現實和夢境的界限變得模糊,她彷彿陷身於一個沒法醒過來的夢魘。
無雙女往上躍起,雙腿連環踢出,先後命中被辜月明挑送過來的煙幕彈,那煙幕彈登時化作兩團急速擴散的煙霧。這種不用點火而靠撞擊引發的煙幕彈,是她在百戲團賣藝的常用道具之一,雖只可以維持片刻光景,但她已可借煙霧完成能令觀眾嘩然的表演。
昨晚季聶提的斥責和戈墨的勸告,只佔心情壞的原因一小部分。他情緒低落的原因,是因薛廷蒿的忽然現身,令他十年來一直害怕的情況變成事實。
我誓要幹掉這個小子。
自己該怎麼辦呢?憑剩下來的百多兩銀,可以挨多少日子?自己應否從大盜降格為小偷,四處偷錢?不!他烏子虛絕不可以淪落至此,從決定盜寶為生的那一天開始,他曾立誓遵守「三不偷」的原則,否則他會感到對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以後都難心中無愧地享受人生。
說完拂袖去了。
整個天地登時清晰明亮起來,剎那間,辜月明攀上巔峰的狀態,看也不看地以左手護腕迎擊飛刀。
錢世臣本只是隨口說說,被周胖子一言驚醒,登時露出認真思索的神色。
錢世臣真的沒法向周胖子大發雷霆,到青樓來他是要尋開心,而周胖子則是他在岳陽所能找到的最佳陪客和對飲夥伴,只有苦笑道:「老周你是不是剛起床呢?連轟動全城的事都不知道。今天正午時分,崔明那小子和他的同黨在大街公然截著百純的馬車,出言調戲,惹翻了在附近喝酒的大河盟的丘九師,被他出手教訓,打得東仆西倒,抱頭鼠竄。他奶奶的,百純見丘九師那小子長得高大軒昂,情不自禁地約他到紅葉樓來相會,所以今晚拒絕見任何人。包括我錢世臣在內。老周你還可以為她說什麼好話呢?」
另一漢道:「岳陽的畫師既不行,其他地方的畫師又好得到哪裡去?」
艷娘問道:「給多少盤纏打發他走?」
她內心深處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自己肯定是首次踏足這個奇異的地域,可是偏偏卻有舊地重遊的古怪感覺。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呢?難道曾在夢中神遊此地?可是她從未做過這樣的夢。
錢世臣往後挨在椅背處,嘆道:「那還不快滾去找她來陪我,或許我有辦法令她不願離開。」
安玠說出來的秘密,確實是找到舅舅的辦法。舅舅把她交給安玠后,留言說會先隱伏五年,然後于每年鬼月期間,到雲夢澤去,如想與他取得聯絡,可在雲夢澤南端處斑竹林內的湘妃祠留下四方記號,他會於下一個子時來見。
周胖子坐在一張根據他的體形特製的轎凳上,由四名健步如飛的大漢扛持,沿繞池而建的石徑而行。值此夜涼如水的時刻,星光月色倒映蓮池,景色迷人至極。
錢世臣道:「在洞庭之南、湘江之東,有道蜿蜒曲折的河道,穿流於丘陵如波浪般起伏的山野之間,古代楚人稱之為『無終河』,因為它奔流百里后,轉入山穴地洞從地底流去。其實它也大可叫『無始河』,因源頭起自洞庭湖西高山峻岭的飛瀑。」
有關湘夫人的神話傳說,她像居於洞庭湖一帶的文人雅士般耳熟能詳。據傳堯帝有二女,長的是娥皇,次是女英,嫁與舜帝為妻。娥皇、女英共事一夫,成為千古佳話。后舜帝南巡,死於蒼梧,二女聞訊趕來,悲痛欲絕,日夜痛哭,她們的眼淚灑在竹子上,斑斑點點,永不褪去,成了當地特產斑竹。二女相繼殉死,有說她們投湘江自盡,也有說她們死於江、湘之間,成為楚地人心中的配偶神。由於娥皇為正妃,被稱九-九-藏-書為湘君,女英被稱為湘夫人。《楚辭·九歌》中有《湘君》和《湘夫人》二詩,洞庭湖內君山島東麓有二妃墓,就是為紀念她們而建的。
錢世臣此時正坐在這個擁有無敵景觀的樓台上,看著百純為他的杯子注入美酒,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若十年前自己先遇上百純,肯定不會打楚盒的主意。他長於巨富之家,又是獨子,被爹娘寵慣,不知天高地厚,長大后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甚至包括鳳公公。得不到楚盒,是他這輩子中首次遇到的挫折,也是最嚴重的挫折,令他醒悟過來,他錢世臣也會輸的,且可能輸至家破人亡。
灰箭跳蹄驚嘶,辜月明則呆看著前方無限擴展的奇異地域。
周胖子向艷娘使了個眼色,要她到門外去,然後老朋友般坐到錢世臣身旁,嘆道:「我這個女兒真不聽話,發起脾氣來天王老子都管不了她。說出來都沒有人相信,我也受夠了,不知道是否前世欠她的。」
烏子虛首次想到逃離岳陽。
百純微笑道:「老錢答應了今晚見我的條件嗎?」
接著又低聲下氣地道:「說好說歹,老錢仍是主宰岳陽的人,當是給胖爹一點兒面子,不要一個照面,點點頭便離開,那時老錢和我都下不了台,至少待酒過三巡,多聊幾句才走,行嗎?當是我求你吧!否則我會很為難的。」
周胖子聽到崔明的名字,立即明白過來。崔明是錢世臣正室夫人的乾兒子,如果這件事不是有錢夫人在背後撐腰,崔明怎敢來惹百純。周胖子更比錢世臣明白崔明等人是多麼走運,若沒有丘九師出手,而百純不得不還以顏色,崔明等想抱頭鼠竄亦辦不到。
無雙女一手持火把,另一手牽著黑兒,沿著一個小湖繼續深入澤地。霧氣越來越濃,火把光只可照及方圓三丈的地方,之外便是重重水霧。
辜月明什麼手段未見過,立即曉得小球是毒煙彈般的東西,只要他避往右方,不讓彈爆后噴發的毒煙籠罩,對方就只是白白浪費了火器。
煙霧轉薄。
辜月明輕拍灰箭的肩頸,心中記起鳳公公問他的那句話:「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該怎麼辦呢?
周胖子像不願多看半眼,發泄般把畫用雙手搓成一團廢紙,塞到艷娘手上,罵道:「如我紅葉樓的姐兒像這不入流的畫師畫的這個模樣,早關門大吉。立即叫他滾蛋,滾回他的老家去。」
推人的大漢道:「看來老闆想以美人畫慶祝我們紅葉樓二十周年的大計要泡湯了。怎想到這些從各地來的畫師如此不濟事?」
艷娘頹然道:「我也覺得不像枝香。唉!是第三十個了,現在人人聽到畫師兩字便找地方躲。」
錢世臣露出一個讓人覺得高深莫測的笑容,沉聲道:「湘夫人只是整個故事的開始。百純可以立誓了嗎?」
推他的大漢凶神惡煞地道:「滾!立即滾!再不走我打斷你的腿。」
辜月明哈哈笑道:「姑娘了得,談幾句如何?」
「丁——」
無雙女嬌叱一聲,往煙霧的另一邊連續凌空后翻,轉瞬遠去。
一聲清響,辜月明左手拔劍出鞘,往前急刺,迅若激電,一般人的眼睛肯定追不上那種速度,其迅疾超越了體能的極限。
辜月明心忖:難道是鬼火,或是那女郎的誘敵之計?想到這裏,他拍拍灰箭,道:「到外面等我。」
百純忍不住問道:「這麼奇怪的河流,為何奴家從未聽人提起過呢?」
平時只要聽到周胖子的笑聲,他的氣可消掉一半,可是今晚的心情實在太壞了。
說罷兩人掉頭回去。
周胖子被華衣麗服緊裹著的短胖身形映入眼帘,最令人矚目的是他鼓鼓的肚子,扣子只是勉強扣得上。但對一個胖子來說,周胖子算是行動敏捷、手腳靈活了。
周胖子語重心長地道:「下回你到外面去,多帶兩個人好嗎?我紅葉樓拿得出來見人的好手,隨隨便便可挑出十多二十個來,只要有四五個前後護駕,誰敢來read•99csw•com惹你呢?你總是要我為你擔心。最怕你按捺不住性子,才女變成惡女,那對我們紅葉樓的形象不太好吧!」
無雙女雙手伸到腰后,再觸地時一雙玉手各持一把長只半尺的短劍,一個旋身,移到辜月明右方,右手短劍疾劈辜月明的白露雨劍尖處,左手劍則向辜月明咽喉劃去,毫不留情。
每當周胖子往來亭院之間,總感到從心底湧出的自豪。他畢生的心血就是用在紅葉樓上。原本紅葉樓只是岳陽眾多青樓之一,在他的努力下,合併了附近的四所青樓,擴充至眼下的規模,成為岳陽最著名的處所。
辜月明吸了一口,立時大感訝異,黑煙竟然沒有毒。
周胖子大怒道:「畫功差成這樣子,還要討盤纏?」想了想,又嘆道:「罷了!罷了!給他一兩吧!」
兩漢子對視苦笑,均搖頭嘆息。
撮唇發嘯,後方的灰箭奔至他身旁,辜月明飛身上馬,湊到灰箭耳旁道:「讓我們追上她,看看她長相如何。」
周胖子壓低聲音道:「她在吊錢大人的胃口。哈!男女之道,妙不可言,有時耍耍花槍,更有味道。對嗎?」
一時長短劍交擊之聲響個不停,辜月明已擋了無雙女攻來的數十劍。最令辜月明驚異的是,對方這麼一個嬌俏女郎,卻是劍劍有勁,氣脈悠長,且每一劍都能用上全身之力;更兼劍法變化萬千,每一刻都移到不同的位置,讓攻擊的角度令人難以捉摸。如此厲害的女子,他想都沒想過。
錢世臣最喜歡的就是她的坦白直接,完全不當他是操地方上生殺大權的重臣,這是很新鮮的感覺。要留住百純,讓那小子知難而退,他拿出來的須是最精彩的故事,遂沉聲道:「百純如肯立誓不把我們今晚對話的內容泄露給第三個人,我會告訴百純一個與雲夢澤有關最凄美的故事。如果百純沒興趣聽,現在可以立即離開,我錢世臣絕不留難,也不會責怪百純。」
百純恍然道:「原來大人是要說湘夫人的故事。」
錢世臣整張臉因著惱而拉長了,坐在貴賓廳里任紅葉樓的管家娘艷娘說盡好話,仍不能安撫他。四個把守入口的貼身護衛當然不敢插話,氣氛弄得很僵。
周胖子的名字恐怕沒多少人知道,他也叫自己為周胖子,客氣的稱他周老闆,即使喚他作周胖子,他也絕不介意。他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人,手段圓滑,但卻不像其他人般只會逢迎吹捧,而是深明顧客的喜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位高權重如錢世臣者,亦感到和他說話是一種樂趣,不但可以解悶,有時還可以說些無關痛癢的心事。
周胖子向他豎起拇指贊道:「大人確實英雄了得,憑真本事去和丘九師較量。如果丘九師來,我會告訴丘九師,大人正和百純在喝酒談心,讓他知難而退。」
周胖子搔頭苦笑,擠入與她隔著小几的椅子,嘆道:「你是約了丘九師那小子,為何要瞞胖爹呢?」
烏子虛的頭皮又開始發麻,這次卻不是心生怯意,而是想到一個天衣無縫、一石二鳥的計劃。
辜月明從煙霧中疾撲出來,長劍破空擊至,劍勢迅速凌厲。他本該脫離煙霧的籠罩,卻因無雙女引爆另兩顆煙幕彈,變成投往另一團煙霧去。
如果光陰可以倒流,他絕不會請戈墨出手為他搶奪楚盒。這十年來他愛上風花雪月,有個他難以向戈墨吐露的原因,就是他想麻醉自己,逃避對未來的恐懼。
飛刀撞上鐵護腕落往地上,前方黑衣人抖動雙手擲出八個小球似的東西,向辜月明劈頭罩去。
周胖子慷慨激昂地陳詞道:「布政使司大人仍是佔上風,因為有我站在布政使司大人這一邊,我會全力助布政使司大人獨得花魁。不過能否成功就要看我們攜手合作的威力了,布政使司大人是知道沒有人能勉強百純的。」
此時本是分開的兩團煙霧結合為一,變成籠罩方圓五丈之地的迷霧,星光月色再不起任何作用,霧中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