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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翻不過的深宅大院 1、「不必言大而自大」之城

第一章 翻不過的深宅大院

1、「不必言大而自大」之城

為了確保相當數量的「觀眾」到場,官方在這方面可謂不遺餘力。首先對升旗儀式進行精心設計和策劃,並通過大眾媒體向全國人民廣而告之,然後就是制定《國旗法》使天安門廣場上的升旗儀式成為一個法定的政治儀式。
無怪乎易中天要在《讀城記》中強調:「上海還得在自己的市名前冠一個『大』字,才成為『大上海』,北京卻大得根本不必自稱什麼『大北京』。你什麼時候聽說過『大北京』這種說法的?沒有。北京人不這麼說,外地人也不這麼說。可見在全中國人的心目中,北京之大,已不言而喻,實在不必添此『蛇足』。這可真是一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城不『大』。北京,大概是中國唯一一座『不必言大而自大』的城市。」
只要一提起北京,我們中國人,尤其是新中國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天安門。這是世界上最大、最無與倫比的大廣場。佔地面積54公頃,可供50萬人進行集體活動。「每一個到過那裡的人,都無不驚異於她的莊嚴、肅穆、雄偉、博大。和她相比,西方許多城市的所謂廣場,便只好叫做『路口』。北京的『大』,在天安門和天安門廣場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所以說,因為北京是首都,是中國的心臟,所以它從來就不只是一座城市那麼簡單。北京城何時簡單過?
北京是座很大很大的城。
顯然,離開當時的政治、軍事環境討論北京城如今的「路大欺人」,那肯定是說不清的。咱們現在就來看看上世紀50年代末,抗美援朝剛結束那會兒,在徵求對北京總體規劃意見時,來自軍隊方面的一條建議:「從國防上看,例如道路很寬,電線都放在地下,這樣在戰爭時期任何一條路都可以作為飛機跑道,直升飛機可以自由降落。假如在天安門上空爆炸了一個原子彈,如果道路窄了,地下水管也被炸壞了,就會引起無法補救的火災,如果馬路寬,就可以作隔離地帶,防止火災從這一區燒到另一區去。」
「展寬西長安街的時候,拆了很多民房,結果街道過寬,街道當中用不著,留作停車場,把民房拆了作停車場,我看不太妥當……西長安街太寬,短跑家也要跑十一秒鐘,一般的人走一趟要一分多鍾,小腳老太婆過這條街道就更困難了。」九_九_藏_書
「我小時候正處『文革』中後期,有一次和媽媽去了北京天安門,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真的天安門,但是天安門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我印象中的天安門應該是金光閃閃的,但是在我面前的天安門卻看不到一絲金光,於是,我就在天安門前號啕大哭:『媽媽呀,天安門沒有閃金光呀——』媽媽一緊張,趕緊說:『有金光的,有金光的。』我再看了看還是沒有,於是繼續大哭說:『沒有金光的,沒有金光的,騙人的呀——』媽媽一看周圍很多人都在看著我們,情急之下扇了我一巴掌問道:『看到了伐?』我暈頭轉向地說:『看到了,看到了,不止看到金光還有很多金星。』這個就屬於年少無知、說話嘸輕頭。在那年代,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天安門上「主義」升

畢竟博爾特只有一個,100米只用9″72的速度通過的,也只有他一個。假使住在北京城裡,天天要過這樣的大馬路,恐怕世界飛人也飛不動了。
北京的馬路究竟該多寬,某種程度上,已經是個政治問題了。
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升國旗,和在上海陸家嘴的某根旗杆上升國旗,有何不同?你肯定覺得這是個傻問題。為什麼呢?因為人家是北京啊!只有北京的天安門才有這個資格,被全國人民千里迢迢專門仰視的資格。
這樣的「大」橋,想要走幾步就跨過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一個立交橋繞下來,就算打的士,也肯定跳錶。北京人自己說得更絕:除非在家貓著,否則只要出門,就會有一種「永遠在路上」的感覺。
新中國建立初期,萬事待興,作為首都的北京,在那個意識形態還很濃厚的年代,其城市發展也參照了當時的「蘇聯老大哥」模式——採用單中心加放射型路網結構模式。20年之後,《北京市建設總體規劃方案》出台,北京的二環、三環、四環、五環在此時被勾勒出來了,此規劃奠定了今天北京主城區空間發展的格局。這種發展模式也就是後來人們常說的「攤大餅」模式。
別以為升國旗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這個動作到了北京天安門,就不再那麼簡單了,這就是北京的與眾不同。作為中國的心臟,北京這座城市,無小事read.99csw.com
華夏神州,泱泱大國,作為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心臟——北京,小得起嗎?不能小,也不敢小。建國初期,在對改建與擴建北京城的方案上,出現了各種不同的意見。國家計委就曾多次對北京的道路寬度等提出質疑,有人以「房必五層,路必百米」相譏,更有人批評這是「大馬路主義」。但北京市的態度異常堅決。
1956年10月10日,時任第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兼秘書長的彭真,在北京市委常委會上提出:
《淵鑒類涵》卷三三二引《公羊傳》:「京師,天子之居也。師者,眾也;京者,大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之。」又引《左傳》:「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
說白了,原因只有一個:咱是首都!
這幾句話讓西川(《想象我居住的城市》)聯想到了北京這條中軸線上的空宅子:「說來奇怪:北京是一座如此擁擠的城市,固定人口1200萬,流動人口約700萬,可它的中心地帶卻是空的。它的核心部分,即紫禁城裡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屋全然寂寞無聲。
在初中語文課本里有篇名為《北京立交橋》的課文,對這「龐然大物」有更理性的描寫:「西直門立交橋與建國門橋風格迥異。頂層機動車車道是圓形轉盤;中層非機動車道是橢圓形轉盤。整個空腹轉盤橋外徑東西長140米,南北長95米,比工人體育場的足球場面積還要大。凌空鳥瞰,有人說它猶如滿月,有人說它好似盤龍。」
陳冠中覺得,北京不是一座可以步行的城市,路很寬,卻缺少有生活感的街道。北京的整個規劃造成現在孤島型的建築,每個孤島自己都有商場,都有寫字樓,都有住宅。孤島型建築旁邊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景觀,弄點假綠地什麼的,這些綠地不能用,更不能形成有意思的公共空間,所以老百姓都不能在裏面生活的。城市結構不連貫,導致商業都受影響。「我們以前覺得香港太擠並不好,但現在看來說不定有好處,比如尖沙咀、銅鑼灣,各種街道大家都可以穿過、可以走路。北京卻很少有一條街是這樣子的商業街道。」陳冠中如此感嘆。
北京是城。
「倫敦、東京、巴黎、紐約等城市的交通都很擁擠,據說有的地方坐汽車不一九_九_藏_書定比走路快。莫斯科有些窄街道,也有這個問題。我們應該吸取這方面的經驗教訓。道路不能太窄。1953年提出東單至西單的大街寬九十公尺,就有人批評這是『大馬路主義』。大馬路主義就大馬路主義吧。不要害怕,要看是否符合發展的需要。道路窄了,汽車一個鐘頭才走十來公里,豈不是很大的浪費?
正如易中天在他的《讀城記》中提到的那樣:「北京是一個集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科技、文化、教育、體育、信息等各種中心於一身的全能型城市。這裡有最大的黨政軍機關,最大的金融商業機構,最大的科研單位,最大的大專院校,最大的信息網路,最大的體育場、出版社、報社、電台、電視台和最大的國際機場。世界各國的大使館都在這裏,世界各國的精英人物和重要信息也都在這裏出出進進。別的地方有的,北京都有;別的地方沒有的,北京也有;別的地方出不去進不來的,在北京就出得去進得來。光是這容量和吞吐量,北京就大得讓別的城市沒法比。」
天安門的政治地位,不言而喻——作為中國新文化開幕式的五四運動是在天安門廣場爆發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也是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布的;本世紀許多重大政治事件,也都是在天安門前上演的。儘管現在的小朋友不會再深究天安門到底閃不閃金光的問題了,但是有更多的大朋友帶著小朋友披星戴月趕到天安門廣場去看升旗儀式了。據統計,從1991年5月1日天安門廣場實施新的升旗儀式開始,到2001年5月1日這十年間,到天安門廣場觀看升旗儀式的人數達到了1.1億。
北京的中軸線南起永定門,北至鼓樓和鐘樓。除正陽門外,紀念堂、紀念碑、國旗杆、天安門、紫禁城午門、玄午門和景山中峰,由南向北依次騎跨在這條中軸線上。要認識北京乃至中國,就必須認識這條中軸線。因為在這條中軸線上,交織著中華大地千百年來的權力與信仰。
「中國人這種對於首都作為一座城市的傳統定義實際上也是對於秩序、等級、儀式、體制、習慣、法律的確認,由此而產出的語言、精神生活方式、文化產品風格等必然不同於西方城市文明所產出的東西。因此,說到底,像https://read•99csw•com北京這樣的城市其規制追本溯源是來自中國人的大腦,來自意識形態;這是一座意識形態之城。它可能適於觀看,適於儀仗隊走正步,適於皇家車馬招搖過市,但卻不像那些自然生長的城市適於居住。」
梁思成對於長安街的寬度倒是曾有一段幽默的評論,他說:
在天安門前升旗儀式是為了「激發人們的愛國情感、增強人們的國家觀念」,是官方對升旗儀式功能的明確界定與公開表達。其實,你大可以再想深一點——毛澤東認為五星紅旗圖案好,中國革命的勝利就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工農聯盟為基礎,團結了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共同鬥爭取得的,它是中國革命歷史的真實寫照;所以,官方在進行社會化教育時,總是把「五星紅旗的冉冉升起」作為中國革命的圓滿成果向大眾反覆推薦,而《義勇軍進行曲》,又強化了五星紅旗的革命意義。因此,強化人們的國旗意識也在於加強人們對中國共產黨革命歷史的記憶。而這種記憶,則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歷史基礎。
這樣的「大馬路」究竟是個什麼概念?
「將來的問題是馬路太窄,而不會是太寬。我們不要只看到現在北京全市只有不到一萬輛小汽車,要設想將來有了幾十萬輛、上百萬輛汽車時是什麼樣子。總有一天會發展到幾十萬、上百萬輛車的。主要的馬路寬九十公尺並不是太寬了。直升飛機也要場地。在座的青年同志們,等你們活到八十歲九十歲時,再來看看是誰對誰錯,那時由你們來作結論。」
北京城的大,你的腳會首先體驗到。
所以,儘管北京的中心城區沒有上海那樣的摩天大樓,但你仍不得不仰視這座城市。因為「天安門上太陽升」。
「當時在入口刻意記憶的標誌性建築就在眼前,可是相隔的是:寬闊無比的、川流不息的、縱橫交錯的、不可逾越的、令人眼暈的西直門立交橋。如是『家』里的橋,跨過、穿過、走過也就是了,這點毋庸置疑,可面前的龐然大物,如何是好?」
對於天安門的重要地位,許多中外學者都曾做過詮釋。但對這道門做出最生動描述的,可能要算是那位上海人——周立波。他在自己的《詼詞典》中解釋上海話「輕頭」(qintou)一詞時,舉了這樣的例子:
九-九-藏-書在城市規劃和建設方面,北京是把眼睛放在額頭上的,做大做強,但看不到下面人的「疾苦」。作為一名定居北京的有文化的香港人,陳冠中就直接稱北京缺乏「生活質感」,是「一片充滿綠洲的沙漠」。
既然這樣的「寬闊」並不便利,是早已被梁思成們預見的事實。為什麼北京城仍執意「路大欺人」呢?
但是,上海再大,也「大」不過北京。在作家王安憶看來,上海刮的風就首先輸給了北京:「颳風的日子,風在北京的天空浩浩蕩蕩地行軍,它們看上去就像是沒有似的,不動聲色的。然而透明的空氣卻變成顆粒狀的,有些沙沙的,還有,天地間充滿著一股嗚聲,無所不在的。上海的風則要瑣細得多,它們在狹窄的街道與弄堂索索地穿行,在巴掌大的空地上盤旋,將紙屑和落葉吹得溜溜轉,行道樹的枝葉也在亂搖。當它們從兩幢樓之間擠身而過時,便使勁地衝擊了一下,帶了點撩撥的意思。」
有句俗話叫「看山跑死馬」,那正是對北京立交橋的生動描述。一對外省父子,兒子高中北京著名學府,老父親自送他入學。來的時候學校派校車接了,回家時老父圖個新鮮要自己「溜達」,結果一出門就矇頭轉向,簡直「找不著北」。老父親感慨萬千,回家就發了篇博客訴苦:

路大欺人

雖然,北京並非中國唯一的大城市。除此之外,天津、重慶、長沙和廣州等,都是不容小覷的大都市。尤其是上海。首先上海的人口就比北京多,而隨著浦東的開發,地盤也不見得比北京小。更何況,上海的「大」遠遠不止於此。她擁有中國最大的工業基地、最大的外貿港口,創造和打破了中國世界紀錄協會多項世界之最、中國之最,同時上海還是全國利稅大戶,2010年的世博會更是讓這座城市成為世界的焦點。所以,上海完全有資本被冠以「大上海」之稱。
無疑,天安門是北京的象徵。
立交橋已經像「滿月」,像「盤龍」了,那作為這座大城市大動脈的大馬路就更不能含糊了。根據1958年9月《北京市總體規劃說明(草案)》的內容,東西長安街、前門大街、鼓樓南大街3條主要幹道的寬度調整為120至140米,並提出一般幹道寬80至120米,次要幹道寬60至8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