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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小的滿洲國,大大的趙尚志」 第十三章 威震哈東

三、「小小的滿洲國,大大的趙尚志」

第十三章 威震哈東

只是對於海雲這種角色,如果換了一個人,忍無可忍也能繼續忍著,待心平氣和下來再取對策、動作,效果應該好得多,起碼不會是這種樣子。
「有名將指揮」不用說了,「德國式聯軍的退卻」則是胡謅,那就是抗聯式的退卻:在自己的土地上打擊侵略者,攻守進退,人熟地熟。
城西北角首先突破,16名隊員衝進去佔領3座炮台,居高臨下控制局面。大部隊迅速攻入鎮內,佔領日偽機關,抓捕漢奸走狗,並按照預定計劃,沒收了兩個拒納救國捐的大戶的財產。4個小時后,滿載而歸。
在上面引用的介紹「黃炮隊」的珠河縣委報告中,這樣評說「九江隊」:「九江、容易、跨海等,他們本來在鐵路南一面坡附近之大青山一帶,受日本委託保護韓國走狗四百余戶種稻地。這稻地是日本帝國主義的軍用糧食,以四千元作保護費收買他們的。」「因我隊的勝利,九江遂分十餘人,容易十餘人,以及別的一部分小義勇軍留守該處,大隊(九江四十餘人,容易四十餘人)過鐵道北西進,參加我聯合指揮部,並推老趙為司令,實際上自己是非常不滿意。」「九江隊戰鬥力較其他隊為強,頗有相當軍事經驗,其下級基本隊至今不過四五十人,與旁的義勇軍一樣組織法,然下級士兵反九江情緒很高。」
1934年11月下旬,趙尚志率哈東支隊部分隊伍從方正回返珠河根據地。這天下午進至腰嶺子附近的肖田地準備宿營時,被敵包圍。
3月初,已經不止威震哈東的趙尚志,率3軍政治保安營、少年連和1團東去方正縣,在大羅勒密見到謝文東和李華堂。
前面說過,趙尚志在「朝陽隊」時,曾率隊打下這座賓縣縣城。這次將東西南三面圍定,他親自率主力攻打南門,北門則放條「生路」,而在城外布下一支伏兵。部署停當,就給偽縣長李春魁打電話,令其投降。這個漢奸一邊布置守城,一邊派人趕去哈爾濱求援。戰鬥激烈時,這小子一小時給哈爾濱打7次電話,催叫救兵。
趙尚志忍無可忍,下令把「九江隊」的家屬扣起來,在烏拉草溝將「九江隊」及其附庸擊潰。于海雲也不含糊,潰退中將哈東支隊留守處19人擄走。彼此手中都有人質,又是朱萬金出面調解,各自放人,雙方講和——那還能和得起來嗎?
途中與敵遭遇,敵人火力很猛,趙尚志遂決定進入「鐵軍隊」據守的三門王家大院。「鐵軍隊」本該聽從指揮,統一行動,卻趁敵人轉移火力的工夫自顧自跑了,把東院丟給了敵人。趙尚志清楚,眼下必須奪回東院,否則就可能扔在這裏了。佔據中院的游擊隊,幾次架梯子想翻牆過去,那牆頭被機槍掃得磚石飛迸。趙尚志和幾個戰士掄起鎬頭,將牆底刨開鑽過去,與敵人拼起刺刀,把東院奪了回來。
珠河游擊隊所到之處,有錢大戶主動交納特捐,因為游擊隊有規矩,講道理。20垧以下土地的大戶,不交地畝捐,20垧以上的每年只收一次,有憑據。把槍獻出去,就由游擊隊保護你家的安全。鬍子,包括參加反日聯合軍的一些山林隊,則胡來亂搞,有的一次就把你翻個底朝上。三岔河附近有個徐家大院,省委巡視員霞在報告中說,「九江隊」天天去逼捐,不給就綁票,把徐家折騰得傾家蕩產才算了。
聽到槍聲,趙尚志立即部署戰鬥,由省巡視員張壽篯率一部分兵力到嶺東三門高家一帶阻擊敵人,自己帶騎兵隊和1中隊去田家油坊增援。而此時,駐守田家油坊的義勇軍「黃炮隊」已經逃跑,駐在八里崗的「九江隊」、「白龍隊」也趁敵人尚未合圍之際邊打邊撤,退進山裡。
從1934年草木凋零開始的冬季「討伐」,敵人調集3000多日偽軍對付哈東支隊,並提出「不打山林隊,專打趙尚志」,結果每次接戰都討不到便宜,連肖田地之戰的傷亡也大於對手。
天終於黑下來。這是個決定命運的時刻。趙尚志一聲令下,官兵們雄獅猛虎般沖了出來,手中的步槍、機槍、匣子槍和幾十張喉嚨一起吼叫著。這是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衝殺,銳不可當。也巧了,張壽篯正好帶人趕到接應,「九江隊」一部也趕來助戰。兩下夾擊,敵人陣腳亂了。三路人馬在夜色中奮力衝突,脫離險境。
13個人的珠河游擊隊成立時,珠河地區武裝蜂起。
五常堡以武力拒止義勇軍,極可能是懼怕其進去搶劫。而兩年後,東北反日游擊隊哈東支隊司令趙尚志率隊攻打五常堡,是因為這裏已成日偽的一座反動堡壘。
這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戰鬥。趙尚志迅速奔到山上,觀察、判斷敵情,指揮部隊搶佔有利地勢。敵人炮火很猛,日軍、偽軍在炮火掩護下,利用房舍、樹叢發起攻擊。部隊住地分散,200多人按建制宿營,有的在山下,有的在溝里,敵人的合圍一時也難以收攏,而且縫隙較大。戰至天黑,趙尚志指揮向東突圍,退至太平溝、大read.99csw.com豬圈一帶,又被敵人包圍。激戰中,趙尚志左肘中彈,血流不止,仍指揮戰鬥。大隊長劉海濤是員猛將,奮不顧身率隊衝鋒,終於突破敵圍。
趙尚志將攻擊、打援部隊部署停當,放出風去,說還要打五常縣城。此時,「趙尚志」三個字在哈東已是威名赫赫,而五常堡那些忘了祖宗的人,也有輕敵的資本和老皇曆,槍聲驟起時還有些雲里霧裡。
東北反日聯合軍總指揮部成立的意義,是非同尋常的,也是此前各地黨的武裝與義勇軍、山林隊的聯合難以比擬的。由於謝文東、李華堂的身份、地位和影響,這等人物都參加了共產黨領導的反日聯合軍,黨和黨的武裝自然聲望大增,有力地推動了哈東、下江地區的反日統一戰線和游擊戰爭。
1934年5月,趙尚志指揮游擊隊和義勇軍組成的反日聯合軍1500餘人,攻打賓州鎮。
任何抗日隊伍有難,趙尚志都不可能不伸出援手,更不用說對於李華堂和謝文東了。這兩個人在下江(松花江下游,當時通稱「下江」)地區有很大聲望,特別是謝文東,土龍山暴動聲播海外。早在1934年5月19日,即土龍山暴動后的兩個多月,滿洲省委即指示珠河縣委:「土龍山的隊伍是非常重要的部隊,責成你們動員黨團員或最好的群眾或好的義勇軍隊伍或義勇軍下層的個別戰士去建立起聯繫與下層工作,來造成與珠河游擊隊行動的配合,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去完成它。」

「打」字當頭

1936年成立的由趙尚志任校長的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草擬的《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各種紀律詳則草案》,其詳細、具體在抗聯中難出其右,就不難明了這位黃埔4期生要建立的是一支什麼樣的聯軍。
聽著部下的報告,日軍第10師團師團長岩越喃喃地道:「小小的滿洲國,大大的趙尚志。」
游擊隊有門柳木炮,一說是將濕柳木摳空而成,一說是用濕柳木包一鐵管,外面用幾道鐵箍緊緊箍住,是為打賓州特製的。炮口直徑一尺左右,身管6尺來長,能裝10來斤火藥和30來斤碎鏵鐵及秤砣。第一炮擊中南城門的炮樓,又一聲巨響,城牆被轟塌一角,少年連即踏著磚頭土坯沖了進去。
趙尚志主要講了黨的反日統一戰線方針。在反日救國的前提下,不分信仰,不分政治派別,可以保持各自的政治主張,互不干涉內部政治行動,聯合起來,互相支援,求得民族革命戰爭的徹底勝利。經過協商,決定在不投降、不賣國、不擾民、不阻礙民眾反日等條件下,以3軍和謝、李兩部,另有祁致中的「明山隊」等義勇軍,成立「東北反日聯合軍總指揮部」,推舉趙尚志為總指揮,李華堂為副總指揮,張壽篯為總政治部主任,馮仲云為總秘書長。同時成立軍事委員會,謝文東任委員長。
五常堡位於珠河縣西南部,屬五常縣大鎮,又富過縣城,商家大戶特別多。這種鎮子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城高壕深,有錢人重視武裝,捨得投入。不然,鬍子打進來,洗劫一次,一些大戶就會破產,那富足就要減去幾成,如是幾次就變成窮鎮了。據說四十多年間,沒有任何武裝能夠打進五常堡。1932年,曾有兩千多義勇軍進襲,結果白白傷亡許多人。
第二仗是半個月後在火燒溝,迎戰珠河日本指導官率領的百余偽軍。這回地形有利,趙尚志指揮大家頑強阻擊,殲敵大隊長以下20餘人,游擊隊只有兩名隊員負傷。
這時,三岔河槍聲響成一鍋粥,一柱柱煙塵在爆炸聲中騰空而起,氣浪灼人。三門王家大院是重點攻擊目標,日軍的迫擊炮、擲彈筒發射的炮彈,接二連三地在院內外爆炸。戴鋼盔的鬼子,戴大蓋帽的偽軍,將大院包圍,不斷發起攻擊。自打賓州后,日偽當局就將趙尚志的隊伍視為心腹大患,這回終於逮住機會,豈能不下狠手。
9月28日,《中共滿洲省委巡視員霞珠河巡視報告(第二次)》中說:「一切意見,軍事計劃大多出自小趙。」
前面引用過的《中共珠河縣委報告》中說:
1934年9月黃炮叛變時,趙尚志率1總隊在賓西活動,于海雲趁機在賓南遊擊區動手了。哈東支隊已將這一帶各色大小武裝收編,于海雲再來一輪收編,當然是收至自己旗下,並分別給其劃分勢力範圍,那腰包自然也鼓漲起來。又借口游擊隊破壞了他的「原糧窩子」(糧食來源地,又有「根據地」、「老地盤」之意),公然伏擊哈東支隊執法隊,並與游擊隊發生武裝衝突。
肖田地之戰,使敵驚詫不已的,並不是對手兩次突出包圍。望月並不忌憚這個,因為在對手所有可能退走的路上,他都預設了伏兵。這是一個精心布下的連環套,自覺萬無一失的侵略者,根本想象不出對手是怎樣順利返抵珠河的,就說這是一次「德國式聯軍的退卻read.99csw.com」,「此中必有名將指揮」。
攻打黑龍宮,戰前嚴令不準搶劫,真的沒搶。可珠河游擊隊離開后,「北來隊」即大搶大奪,「趕邊豬」(不分窮富,見一綁一,大群綁票,像趕豬一樣一路帶走)。接著,游擊隊又去道南打下北圍,前腳走了,後腳「振東隊」又到了,又是一番搶劫,「趕邊豬」綁走約50餘人。
這在東北抗聯史上是一次重要的會見,窮途末路的謝、李自是非常高興,兩部官兵也受到鼓舞。
珠河游擊隊成立后正兒八經的第一仗,對手是從烏吉密來「討伐」的40多日偽軍。這是1933年12月上旬,王德全的那挺捷克式輕機槍「咕咕咕」的叫聲,在乾冷的北風中格外得有彈性和力度。打了一陣子,趙尚志下令撤退,退得有條不紊。敵人覺出這支十幾個人的隊伍不大好惹,沒敢追。
接著,又拿下雙城縣的八家子、康家爐、梨樹溝、方城崗等據點。
而對於于海雲來說,在哈東支隊這桿大旗下,敵人「討伐」大家打,自然也不會有人算計吃掉他了,只是這隻老狐狸一刻也沒安生。游擊隊光反日不發財,「九江」是又反日又發財,這話是頗能誘惑一些人的。珠河游擊隊成立后被稱為「文明鬍子」,許多人來投,發現總打仗,個人什麼撈不著,規矩太多也受不了,一些人就走了,去找又反日又發財的了。而當包括「九江隊」的一些隊伍屢屢違紀,並將受到處罰時,就是一種明顯的蠱惑、煽動,甚至挑釁了。有的就說不跟著趙尚志受窮了,投奔「九江隊」,尋求庇護。
從小小的珠河游擊隊到強大的3軍,哈東、北滿的抗日局面是打出來的,與義勇軍的統一戰線是打出來的,連趙尚志1935年1月12日恢復的黨籍,也是打出來的。
三岔河之戰,是3軍戰史上最初的硬仗惡仗,也是抗聯早期少見的硬仗惡仗。3軍向以能打硬仗惡仗著稱,這一仗對趙尚志和3軍的戰鬥作風影響極大。
三岔河之戰,黃炮率隊搶先逃跑,戰後成立哈東支隊,仍被任命為第2總隊長。乾松頂子之戰,見日偽軍人多勢眾,又是重機槍、迫擊炮的,再次逃跑,「鐵軍隊」也跟著撒了丫子。黃炮認為趙尚志這回饒不了他,趙尚志卻兩次派人做工作,希望他繼續抗日。這小子滿口答應,暗地裡勾結日寇,突然在黑龍宮游擊區燒殺搶掠,終於定格為一個叛徒、漢奸。
「考鳳林隊」首領考鳳林,原是東北軍軍官,「九一八」事變后參加抗戰,義勇軍失敗後進關,1934年春重返東北,召集舊部,繼續戰鬥。東北軍和義勇軍先後進關的有多少,像他這樣再出關的有幾多?「考鳳林隊」也和「九江隊」、「黃炮隊」不大一樣,曉得紀律對於一支隊伍意味著什麼,開頭決心也大,抓得挺嚴。可是,補給無著,傷亡不斷,再看到別的隊伍搶劫、發財,也難免心動手癢。他認為這是一場非正常狀態中的戰爭,難以常規的手段整治軍紀,弟兄們太可憐了,再處分他們,這隊伍就沒法帶了。
「四海隊」臨陣脫逃,還搶劫、「趕邊豬」、「綁花票」(綁女人做肉票——這在鬍子中都是不齒的),數罪併罰,執法處準備將「四海」處死,就有許多隊頭為之求情。兔死狐悲呀。「朱萬金隊」首領朱萬金,也出面希望免死。此人原是延壽縣偽警察大隊的,反正後家人被抓被害,反日比較堅決,和游擊隊關係也挺好。或許是他的面子,或許也是法難責眾,死罪免了,打100軍棍。
正是臘月,曠野上大雪沒膝,太陽底下,氣溫也在零下20攝氏度左右,還得躲避、應對敵人的盤查,一路艱難自不必說。而他的穿著野豬皮縫製的烏拉的官兵,還有謝文東殘部,躲在山裡苦熬苦撐,沒著沒落的,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三岔河突圍后,趙尚志帶隊打下滿家店,在乾松頂子與600多日偽軍激戰,接著又把目光盯住了中東鐵路。7、8兩個月,即向中東路及沿線車站發起幾十次攻擊,造成火車脫軌16次,直接經濟損失130萬元。待日軍調集重兵嚴防中東路,趙尚志矛頭一轉,又向雙城、五常進擊,首先打進五常縣城,再揮師五常堡。
為日本人保護稻田,並拿保護費,按理說這就是走狗漢奸了。可「九一八」事變后,于海雲也率隊打日本。不能否認他的中國心,同樣不能否認的是當時義勇軍風起雲湧,也是跟潮流,看火候。他清楚像他這種角色,任何統治者都不可能容留,日本人一旦騰出手來,就會收拾他。而與反日聯合軍為敵,即便不立馬被滅掉,也再難有好日子過了。不知道他因何當了鬍子,在幹上這個兇險的營生之前幹什麼,能在這種刀尖上跳舞的環境中立足,且成為名氣頗大的「九江隊」的老大,後來竟能加入共產黨,則讓我們想到「狡詐」和它的所有同義、近義詞。現在還不好說他「有奶便是娘」,但九九藏書他的確是個非常複雜、危險的人物。他的到來,擴大了珠河游擊隊的反日統一戰線,也為哈東支隊、3軍日後摩擦、衝突,埋下了禍根。

東北反日聯合軍總指揮

一種是地主武裝,大排隊、保衛團、自衛團、民團,名目繁多,一個意思。有錢人家的大院套里,用當時人的話講,「那槍頭子戳得像高粱棵子似的」。而在日本人佔據的縣城和鐵路沿線的較大集鎮,商家和有錢大戶也組織商團、民團。如此武裝蜂起,是因為這年頭兵荒馬亂,遍地起鬍子。原先就是鬍子的,義勇軍失敗后拉杆子上山的,一向誠實勞動而喪失了勞動權利的,為了養家糊口,除了去那大院套里扛槍外,也就剩下這條路了。「九一八」事變后盛極一時的紅槍會,其成員大都是山東人,有的回山東老家了,留下來的有的被地主武裝收編,有的成了鬍子。至於棒子手、砸孤丁、小線,搶不了大戶,就對窮人下手,為扒身衣服也會害條命。白天深草沒棵的,走夜道更危險,從背後給你一棒子,或是用鐮刀鉤住脖子,或用繩子勒脖子,叫「背死狗」。
10來個人把100多人「打屁了」。火燒溝一戰,使中東路(哈爾)濱綏(芬河)線一帶群眾和各色武裝,對趙尚志和珠河游擊隊刮目相看,隊伍迅速發展壯大。
黃炮也託人上門求情,趙尚志二話沒說,歡迎。
有人提議突圍,趙尚志說不行,衝出大門就暴露在敵人火力下,要等到天黑再動作。並下令節約子彈,把敵人放近了打,先打當官的,打戴鋼盔的。官兵都明了眼前處境,同仇敵愾,利用炮樓和炸塌的廢墟、洞穿的牆洞,頑強地阻擊、殺傷敵人,使其不得近前。
鬍子大幫吞小幫,大幫之下常有許多小幫,叫「合綹子」,其分配製度,有「合綹合財」的,有「合綹不合財」的。哈東支隊的分配原則,是聯合作戰繳獲的敵偽物資,按參戰人數平均分配。在於海雲等人的眼裡,這種分法無論怎樣不倫不類,關鍵還在於只能從敵偽手中發財,這財那麼容易發嗎?眼瞅著多少好財發不了,眼饞手癢干著急,就覺得這回是被套上了籠頭。
從巴彥游擊隊到「朝陽隊」,再到哈東支隊、抗聯3軍,趙尚志對於這些有著五花八門字型大小的義勇軍的理解,特別是在老百姓眼裡就是鬍子的一些山林隊,可謂入木三分。「義勇軍如何不好,總比日本好一些。」「在各個地帶保留著小的反日義勇軍的存在,對於整個反日聯合戰線成敗有很大的關係,應當經常幫助他們發展,領導他們活動,經常注意取得聯合隊伍的信仰。要採取靈活的方式,給各部隊以實際工作的幫助,特別是政治和軍事幹部的派遣,要在反日義勇軍中培養優秀領袖,成為非常幹部。只要他在目前階段能忠實于抗日救國,不必要一定信共產主義,一樣在民族革命戰爭中起很大作用。」這是1936年(月日不詳)3軍司令部給4師指示信中的文字。彼此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這是聯合的基礎,而3軍在人力物力上也曾給他們很多幫助。但是,有些人跟著你,是因為有便宜可占,還因為你兵強馬壯,怕你吃掉他。鬍子本性,反覆無常,唯利是圖,無利不起早,打勝不打敗。你對偽軍喊「槍是日本的,命是自己的」,這些人的槍和命都是自己的,甚至打一槍都心疼彈藥,那不就是打錢嗎?更不用說打敗了,連命都可能搭上了,早跑了,你就給他擋槍子吧。
轉年1月31日,《瀟湘關於蓬勃發展的滿洲民族革命戰爭的報告》中,在談到東北的赤色游擊隊時,唯一提到姓名的是趙尚志,而且提了4次,並說:「珠河游擊隊——即趙尚志隊伍,基本隊七百餘人,影響下的義勇軍很多,戰鬥力最強。」
「士兵反九江情緒很高」,是因為隊內分配不公。山林隊,即鬍子,都是私槍,槍多的可像地主出租土地一樣,把槍租給沒槍的,所獲錢財按職務和槍分為人股、槍股,俗稱「挑槍片子」。首領即大當家的通常兩個片子,或兩個半,「四梁八柱」減半個、或一個片子,弟兄即嘍啰一人一槍一個片子,沒槍的半個左右。片子多少,還因槍支優劣而不同。你是一支老洋炮,那一人一槍就湊不夠一個片子。你有一支大鏡面匣子,或是被稱做「手提式機關槍」的衝鋒槍,那片子就可觀了。你把槍弄丟了,那槍又是租的,那就跟給地主放牛把牛弄丟了一樣。于海雲及「四梁八柱」各有多少私槍出租,「九江隊」如何「挑片子」,具體不詳。而據《中共滿洲省委巡視員霞珠河巡視報告(第二次)》中說:「九江的剝削非常厲害,雖然得了很多錢,但士兵物資經濟上待遇甚苦。」于海雲是個老鬍子頭,有一套統治辦法,「四梁八柱」又是利益共同體,下邊再苦,再不堪剝削,跳蚤也拱不起被窩。
賓州之圍既解,哈爾濱援敵返回。5月中旬,趙尚志再次率軍逼近賓州read.99csw.com,哈爾濱敵人再次出援。趙尚志則揮師西進,進至距哈爾濱40公里的蜚克圖和市郊黃山嘴子一帶,又把敵人嚇了一跳。
人稱「李老奤」的李華堂,種過大煙,當過鬍子,被東北軍收降后,在李杜任旅長的24旅96團當連長,不久提升營長,駐防林口刁翎。此人相當精明幹練,治軍有方,剿匪得力,在當地頗有聲望。「九一八」事變后,隨李杜抗戰,組建一支400餘人的混成旅第2支隊,在刁翎、三道通、五道河子一帶活動。李杜過界退去蘇聯后,他率隊在林口、方正堅持抗戰。1934年冬季大「討伐」中,部隊損失很大,只剩下50多人。謝文東的民眾救國軍更慘,土龍山暴動時的幾千人,還跟在身邊的也就30來人。兩人在方正縣見面,謝文東覺得沒路走了,李華堂提議投奔趙尚志,就帶上個認識趙尚志的秘書,奔哈東來了。
但是,無論怎樣心焦,趙尚志並未急著吃熱豆腐。不準賭博,不準喝酒,不準抽大煙,少年隊員不準抽煙等,從珠河游擊隊到3軍,此類「不準」用當年的人的話講,「老鼻子了」,當然都是針對黨的基本隊伍的。前面寫到1軍1師攻打鹼廠鎮時,有個小戰士搶了一個老太太的金鎦子,發現后將其殺掉。後面還將寫到3路軍一個戰士偷雙鞋,也被處死。而對於統戰性質的隊伍,既無上述「不準」,違紀處罰也不會如此嚴厲,否則就難有聯軍了。但也不能寬大無邊,沒有底線。1軍獨立師挺進東邊道后與義勇軍聯合的四個條件,各軍大同小異,搶劫就違犯了第二條。至於臨陣脫逃,那是在鬍子隊里也要受到懲罰的。
李華堂誠懇,趙尚志痛快。
也就有了後來的3軍與8軍的恩怨是非,有了「奸老奤,傻老趙,謝文東瞎胡鬧」的民謠。
幾架飛機飛來,在城外轟炸掃射,義勇軍亂了陣腳,紛紛逃離。估計哈爾濱援敵也快到了,趙尚志下令停止攻擊,待城裡部隊撤出來后,交替掩護退走。敵機猖狂得很,肆無忌憚地低空俯衝恐嚇,游擊隊官兵火了,機槍、步槍對空射擊,真就打下1架。
我們後來回道南,一部分群眾對我們哭著說:「你們是好的,你們是反日隊伍,但是你們是胡匪頭子,你們後面領著許多義勇軍胡搶亂奪。」甚至於有(人)私自說:「反日軍不綁窮票是假的,領著義勇軍,義勇軍搶了好分給他一些。」
珠河縣委的報告中,說「黃炮本身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農民」,這話看怎麼理解。若說「革命」、「共產黨」,連後來入黨的于海雲也堪稱「什麼也不懂」。至於黃炮「無論如何不願離開我們」,這正是他的農民式的狡詐。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怕饒不過他,所以表現得特別極端。只是比起於海雲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關於趙尚志的性格,和他的性格對於他的命運及哈東、北滿抗戰進程的影響,後面將重點敘述。至於于海雲、黃炮這兩個頗具代表性的非常難纏的人物的命運,無論有多少什麼樣的客觀因素,都是腳上泡——自己走的。
哨兵發現敵人時已經晚了,而且看到的只是「打馬樁子」的敵人。騎兵山地作戰不便,戰前要把馬拴好,有人看管,叫「打馬樁子」,這部分人並不參加戰鬥。
有人說,200多人敢打300多人守衛的五常堡,也只有趙尚志了。
1935年1月,趙尚志率隊在賓縣二區活動,有老鄉報告,說李華堂來了,要見趙司令。
一些老人說,趙尚志一向強調「要壓倒敵人」。三岔河之戰後,他說敵人是人,咱們也是人,敵人怕死,咱們不怕死,就能壓倒敵人。
隊伍「嘩啦」(散、敗之意)了。說到動情處,五十來歲的七尺漢子止不住落下熱淚。他希望趙尚志幫助他們恢復隊伍,大家合夥打日本子。
哈東支隊2總隊長黃英,當過鬍子,是個小地主,原為珠河縣黑龍宮鎮民團頭子。因他槍法好,說起「黃英」少有人知其是誰,提起「黃炮」大名鼎鼎,他的隊伍參加反日聯合軍后也叫「黃炮」。1934年8月26日《中共珠河縣委報告》中說:「其成分大部分是秋皮屯一帶農民,但亦有很多炮手在內,故戰鬥力較強。黃炮本身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農民,無論如何不願離開我們。他的名譽很大,遠近無不知之。」
敵人是日軍望月部隊300餘人,和偽軍鄧團400餘人。團長鄧雲章後來升任旅長,這小子向主子拍胸脯子「包打趙尚志」,堪稱哈東的邵本良。
東北反日游擊隊哈東支隊,是三岔河之戰後的6月29日成立的,趙尚志任支隊司令,張壽篯任代理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參謀長梁佐術。支隊下設總隊、大隊、中隊、小隊,均為三三制,另有炮隊、騎兵隊、教導隊和少年隊,直屬司令部領導,司令部設經濟部、政治部、執法處和秘書處。全支隊450餘人,其中9個中隊180多人是黨直接領導的基本隊伍。而在3個總隊中,有兩個總隊長https://read.99csw.com和副總隊長,是原地主武裝的首領。
問題的焦點不在於敢不敢,而是在於敢打必勝,不到兩個小時即將其拿下。
三岔河之戰,「黃炮隊」搶先逃跑,關鍵時刻本性暴露無遺。已經跑了的「九江隊」,卻折返回來救援。不知于海雲當時怎麼想的,一個不爭的事實,他在那兒有抗日特捐沒收。第三天,反日聯合軍已撤到黑頂子了,「九江隊」還待在三岔河附近的烏拉草溝,準備等敵人撤走後,再回去收特捐。
當年8月26日《中共珠河縣委報告》中說:「此役我軍犧牲二人,一為騎兵隊長李根芝(應為「植」——筆者);一為打死敵人十八名,奪取機關槍而犧牲。重傷一人,輕傷二人,均系隊內勇敢的幹部。」
地主武裝也好,山林隊也罷,特別是後者,通常都會有一支勢力較大、口碑較好者,能夠號令一方天地。作為中心、領袖,有時還糾合一些隊伍攻打集鎮,用鬍子的行話講叫「壓山溝」。而這時的珠河,乃至哈爾濱東部地區,還沒有這樣一支武裝,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形成這樣一支力量,更沒人想到很快成了氣候的,竟會是小小的珠河游擊隊。從沒人放在眼裡,到誰也不能不放在眼裡,一些隊伍紛紛戴上游擊隊的紅袖標。「打」字當頭的趙尚志和珠河游擊隊的赫赫威名,毫無疑義是打出來的。
三岔河位於賓州鎮東15公里處,一座座炮樓高聳的大院套,顯示著主人的氣派和富足。
「九江隊」首領、慣匪于海雲,也大老遠趕來了,趙尚志仍是歡迎。
顯然,這是一支統戰性質的聯軍。

打出來的統一戰線

1935年1月28日,東北人民革命軍第3軍成立時只有3個團,一年多后發展為6個師。又半年後擴大為10個師約6000人左右,其中黨的基本隊伍1500餘人,從名稱到內容都是正兒八經的聯軍了。
名譽是沒有早先好了。
黑龍宮是珠河游擊隊打下的第一個鎮子,這在當時的各種武裝中都是少見的。戰前趙尚志派人與幾支義勇軍聯繫,勸說聯合作戰,來的沒來的,一些人那心思也跟黃炮差不多。這回真的打下來了,在這一帶活動的義勇軍都找上門來,表示願意聽從指揮。有的是敬,有的是怕,或者兼而有之。而在敬與怕中,或多或少都惦著分杯羹——打下一座鎮子,那會有多少「好賀兒」(錢財、好東西)呀。
黑龍宮是日偽在道北的一個重要據點,群山環抱,地勢險要。1934年4月,趙尚志率珠河游擊隊連端老虎窩、新開道、古扎子三個偽警察分駐所,又攻佔秋皮屯,后又聯合「北來隊」、「白龍隊」、「呂紹才隊」等幾支義勇軍,攻打黑龍宮。戰前,趙尚志派人與黃炮見面,勸他率部反正,他嘴上答應,心裡話這黑龍宮可不是紙糊的,憑你幾句話就把俺收了去,世上哪有這樣的買賣?沒想到真就成了紙糊的,趙尚志很快帶人打進來,黃炮想投降也來不及了,更不用說反正了,只有落荒而逃。
賓縣縣城沒打下來,一些不義也不勇的義勇軍在城外搶劫。五常縣城打進去了,游擊隊首先突破南門,攻至滿鐵社員寄宿的五常旅館和日軍司令官佐藤的官舍前。接著「考鳳林隊」也從北門攻入,南北夾擊,敵人拚命抵抗。那種節骨眼兒,如果有人再加把勁,五常城就拿下來了。可「壓東洋隊」、「愛國隊」見雙方頂在那兒,傷亡很大,不幹了,跑了。進城部隊激戰3小時,眼見不能取勝,不得不撤出來。
6月上旬,趙尚志率反日聯合軍來到這裏。當時的口號是,「家有百萬之富,不是日『滿』走狗,不反對反日軍,我們決不限制。」有錢大戶大都肯捐錢獻槍,大排隊隊長李靖遠還表示要參加聯合軍。不料有漢奸告密,第二天中午時分,600多敵人從賓縣、珠河和哈爾濱分頭趕來,其中近一半為日軍。
而三岔河之戰後,日偽開始懸賞捉拿趙尚志,特別「大方」,出手就是一萬元。
抗聯11個軍、3個路軍中,3軍、3路軍打下的縣城最多。趁敵不備,兵力空虛,突然攻打縣城,這也是一種游擊戰。攻取縣城的意義,首先是政治影響,對敵偽人員心理、精神上的錘擊、震撼。而在百姓大眾心裏,把縣官老爺抓住了、嚇跑了,那差不多就是天下大亂了。其軍事價值就是消滅敵人,繳獲槍械彈藥,沒收敵偽物資。每年秋天,抗聯都要為冬季補給忙活一陣子,籌備棉衣是頭等大事,而打下一座縣城什麼都有了。這次打賓州,雖然物資收穫不大,但其政治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
在當年的有關報告中,忽而被稱做「小趙」、忽而又成了「老趙」的趙尚志,在部署、指揮作戰時,就不能不顧及到搶劫和臨陣脫逃這類因素,及其可能造成的影響、後果,也就不能不三令五申、痛斥疾呼。
此話留待後續。
任何統一戰線都是在勝利中打出來的。你不打勝仗,打得兵強馬壯,打出威風,站住腳都難,誰還朝你身邊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