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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卿大夫們的政治舞台 晉國重振雄風

第四章 卿大夫們的政治舞台

晉國重振雄風

晉景公恐怕也是這麼擔心的,很快同意了郤克的要求,並且很大方地說,你要攻打齊國就多帶點人馬,我給你兵車七百乘!
頓了頓,他接著又說:「先王劃分天下的土地,根據地形地勢,而作有利的布置。所以詩上說,『我疆我理,南東其畝(我劃定疆界,劃分地形,向東向南開闢田畝)。』現在您給諸侯劃定疆界,卻說『田隴一律向東!』這是只顧您的戎車行駛方便,不顧地勢之利,這難道不是違背了先王的成命嗎?違背先王就是不義,憑什麼當盟主呢?當年堯、舜、禹、湯四位先王之所以成為天下的共主,是因為注重德行而關注諸侯的共同利益;夏朝的昆吾、商朝的大彭、豕韋和我周朝的齊桓公、晉文公之所以領袖群倫,是因為他們以身作則,安撫諸侯,使他們努力為天子工作。現在您也想號令諸侯,以滿足無盡的慾望,又不肯寬容待人,我作為寡君的使者,只能這樣回答您——我們將收拾殘餘部隊,背靠城牆,決一死戰!」
這個時候,士會已經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了。看到滿臉滄桑的兒子,他不禁老淚縱橫,責備道:「燮啊!你也知道我在等著你回來嗎?」言下之意,怪士燮不體諒父母的擔心,沒有早早回家。
同年秋天,郤克和國佐在齊國的爰婁舉行了會盟。在晉國的要求下,齊國將在戰爭中取得的土地歸還給魯國和衛國。此舉為晉國贏得了莫大的尊敬。當晉國大軍得勝回朝,經過衛國的上鄍的時候,魯成公帶著重臣們從曲阜趕來慰問,並舉行了盛大的「賜命」儀式,賞賜給郤克、士燮、欒書三位統帥華麗的馬車和相應的禮服。自韓厥以下,晉軍中級以上的軍官也都得到獎賞。
公元前589年六月,郤克率領八百乘兵車從絳都出發,去尋找昔日的光榮。這支部隊包括晉國中軍的全部,由郤克直接領導;上軍的一部分,由上軍副帥士燮帶領;下軍的全部,由下軍元帥欒書帶領;韓厥仍舊擔任軍中司馬。臧孫許代表魯國政府前往邊境迎接晉國大軍,季孫行父則帶領魯國軍隊從曲阜出發,與晉軍會合。
郤克提出的兩個要求,一個帶有侮辱性,一個嚴重危害了齊國的安全,國佐都不能答應。他不卑不亢地回復說:「蕭同叔子不是別人,是寡君的母親。如果按地位對等來說,相當於晉侯的母親。您向諸侯發布重大命令,而要求人家一定要以母親為人質來取得信任,又打算如何對待天子的命令呢?這是以不孝來號令諸侯,恐怕不是有德之士所為吧?」
郤克果然不答應齊頃公提出的條件,他開出了自己的談判價碼:
《西遊記》中寫道,銀角大王將豬八戒當做唐僧抓回洞中,對金角大王說:「哥哥啊,拿將一個來了。」金角大王一看,說:「兄弟,錯拿了,這個和尚沒用!」豬八戒馬上說:「大王,沒用的和尚,放他出去吧,不當人質!」
在得到楚國這個盟友后,齊頃公的腰杆子硬了很多,也不把晉國放在心上了。公元年589年春天,齊頃公親自率領部隊入侵魯國北部邊境,包圍了龍城(魯國地名)。
公元前589年,當郤克看到韓厥將「齊頃公」帶回中軍大營,估計也是說的這句話——「兄弟,錯拿了!」接下來便是:「刀斧手,給我推出去,斬了!」
逢丑父被韓厥帶回了晉軍大營。
齊國的軍事行動引起了晉國的強烈不安。在晉景公的授意下,衛穆公派孫良夫、石稷、寧相、向禽將四人帶兵入侵齊國,以減輕魯國的軍事壓力。
戰後論功行賞,衛穆公要獎賞仲叔于奚一座城池,被仲叔于奚拒絕了。這個鄉下地主根本不稀罕土地,反倒是對政治待遇很感興趣,他向衛穆公提出兩個要求:第一是「曲縣」,第二是「繁纓以朝」。
晉軍回到絳都,又受到絳都居民的熱烈歡迎。因為這次勝利,所有晉國人的愛國熱情都被激發出來了,大家紛紛跑到街上,給歸來的勇士獻上家鄉的酒水和鮮花。滿城歡慶中,只有九九藏書士燮一人默默地避開眾人,等到慶典結束才悄然入城,回到自己家中。
後來士燮覲見,晉景公同樣表揚了他一番。士燮說:「我不過是聽命于荀庚,受制於郤克,哪裡有什麼功勞?」士燮是上軍副帥,荀庚是上軍主帥。這次戰爭中,上軍只出動一部分,荀庚並未出動,但是士燮仍然將功勞讓給了荀庚——說句題外話,任何時候不忘記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很聰明的做法。
這件小事說明,正如當年士會有成全郤克的雅量,郤克也有維護下屬的氣度,都是難得的好領導。
在這種情況下,魯國人感覺有必要加強與晉國的友好關係,於是派大夫藏孫許前往晉國,與晉景公在赤棘(晉國地名)舉行了會盟。
前面說過,齊頃公最大的優點就是對下屬很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真心實意的好。逢丑父被擒之後,他三次親自率領部隊進出敵軍陣營,企圖將逢丑父救回來。每次從敵軍陣營衝出,齊軍將士都簇擁著保護他。
這種愛護下屬的行為甚至感染了敵人。齊頃公第一次進入晉軍陣營,晉軍沒有傷害他;第二次進入晉軍中的狄人部隊,狄人反而舉起長戈和盾牌保護他;第三次進入衛國軍中,衛軍也沒有追逐他。如此三次之後,齊頃公才放棄努力,帶領部隊向臨淄撤退。
齊頃公下車去打水,走到密林中,趁機逃跑。正好遇到齊軍將領鄭周父和宛伐來尋找他,歡天喜地地將他接走了。
第二天一早,兩軍在鞍地(地名)列陣。齊國軍中,邴夏擔任齊頃公的戎車駕駛員,逢丑父擔任戎車護衛;晉國軍中,解張擔任郤克的戎車駕駛員,鄭丘緩擔任戎車護衛。《左傳》之所以將這些人物列出來,是因為在春秋時期,戎車駕駛員和戎右護衛是極其重要的職務,甚至要通過占卜來選擇合適的人選。
失敗的齊軍一路經過齊國城鎮,齊頃公向這些城鎮的守衛者發表演講,說:「你們努力吧!齊軍已經被打敗了!」有一個女人攔在齊頃公的車隊前問道:「國君免於患難了嗎?」有人回答說:「已經安全了。」她又問:「銳司徒(主管武器的軍官)免於患難了嗎?」銳司徒就是率領持矛部隊的軍官。有人回答說:「也回來啦!」她說:「國君和我父親都幸免於難了,還要怎麼樣呢?」才避開車隊。
見到此情此景,韓厥也跳下車來,手裡仍執著馬韁,走到齊頃公的車前,對著逢丑父磕頭,然後從懷中掏出酒杯和玉璧獻上(真難為他了,打仗還帶著這些玩意兒),文縐縐地說:「寡君派我們來為魯、衛兩國請命,說『不要讓部隊踏進齊國的土地』。末將不幸,正好在這支部隊中服役,不能逃避自己的職責;也不敢躲開您,因為那樣既侮辱了寡君也侮辱了您。末將勉強當了一回戰士,謹向您報告我的無能。本來我是不配俘虜您的,但是這裏也沒有其他人,所以只好由我來辦了。」——話雖然說得很客氣,但人還是要抓的,不含糊。
在傳統的井田制度下,農民在農忙的時候種田,農閑的時候服役,全民皆兵,戰鬥力相對低下。在魯國,隨著井田制度的滅亡和初稅畝制度的實施,農民種田的熱情明顯高漲,國家稅收隨之提高,社會分工必然更加細化,職業軍人也就應運而生。因此,作丘甲可以視為初稅畝的配套改革措施,對魯國的富國強兵起到重要作用。
第二,齊國所有田隴向東改建。
由於齊軍進攻的速度太快,晉軍主帥郤克所在的位置也受到了衝擊。混戰之中,一支冷箭射中了正在擊鼓的郤克,鮮血迸流,直到其腳跟。郤克怕影響士氣,一邊堅持擊鼓,一邊對身邊的解張和鄭丘緩說:「我受傷了!」
晉國人沒有滿足於鞍之戰的勝利,尾隨著齊軍,從丘輿(地名)進入齊國,攻擊了軍事要塞馬陘。
打完口水仗之後,雙方便秣馬厲兵,準備真刀真槍地戰鬥了。曾經在斷道之會上中途逃跑的齊國上卿高固決心在戰場上挽回自己的面子,read.99csw.com親自駕車前往晉軍大營「致師」,也就是挑戰。
郤克從來不是不分輕重的人,他和士燮、欒書商量了一下,決定見好就收,答應齊國人的請求。士燮回復國佐說:「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奉命帶兵出征,為魯、衛兩國請命,只要給個說法讓我們回去向國君復命,就是貴國國君的恩惠了,臣等敢不從命?」算是給了齊國一個面子。
晉魯聯軍與齊軍在靡笄(齊國地名)相遇。
齊頃公聽了使者的轉述,又派人對郤克說:「大夫同意決戰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就算您不同意,這戰也還是要打的。」
僅在幾個月前,魯國還試圖聯合楚國進攻齊國。但是隨著楚莊王和魯宣公的先後去世,兩國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齊頃公抓住這一機會,主動與剛剛即位的楚共王進行親密接觸,齊楚兩國關係急劇升溫,結成了戰略聯盟。
再後來欒書覲見,也受到了表揚。欒書同樣很謙虛:「這都是因為士燮指示明確,士兵們努力奮戰,我哪有功勞?」
雖然是配套改革,魯國在這個時候作丘甲,也是因為感受到了齊楚聯盟帶來的巨大壓力。
逢丑父的嘴也不比豬八戒遲鈍,馬上說:「自古以來,還沒有代替國君受難的人。現在這裏就有一個,您難道要殺了他嗎?」
戎右護衛鄭丘緩說:「自交戰開始,只要遇到有險阻,我就下車推行,您難道留意到我的舉動了嗎?只不過您真是受傷很重啊!」
孫良夫走後,石稷帶領剩下的部隊堅守新築。他鼓勵大家說,晉國的援軍正浩浩蕩蕩開赴戰場,只要再堅持幾天就可以了。早在公元前595年,莫須有的晉國援軍就曾支撐著宋國軍民抵抗楚軍長達半年之久;六年之後,石稷再次打出晉國援軍這張空牌,衛國將士同樣士氣大振,打退了齊軍一次又一次進攻。齊頃公驚愕之餘,命令停止進攻,將部隊駐紮在鞫(jū)居,以待形勢明朗。
齊頃公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對下屬很關心——這一點還將在以後的故事中得到體現。當時龍城的軍民聽到齊頃公這麼說,卻對形勢產生了錯誤判斷,認為齊國人已經膽怯,所以不但殺死了盧蒲就,還將他的屍體掛在城牆之上。可想而知,齊國人十分憤怒。齊頃公親自擂鼓,軍官們身先士卒登上城牆,僅用了三日就攻陷龍城。齊軍士氣大振,乘勝南侵,又包圍了巢丘。
應該說,高固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齊軍的士氣。齊頃公也豪氣干雲,對左右說:「我姑且打敗敵人再來吃早飯!」來不及給戰馬披上鎧甲便沖了出去。
國君衝鋒陷陣,齊軍將士也不能落後,跟隨著他向晉軍衝去。這場規模空前的戰鬥中,齊軍先聲奪人,一開始佔了上風;而晉軍的反應相對遲鈍,陷入被動。
士燮回答得很穩妥:「戰爭獲得勝利,國人都歡天喜地迎接部隊歸來。我如果先回來,必定受到萬眾矚目,這是搶了主帥的風頭啊!所以不敢先回。」
第一,齊國將蕭同叔子派到晉國當人質;
三年前發生在臨淄的外交風波,孫良夫也是受害者之一。現在他堅持要與齊軍作戰,顯然不是基於對形勢的準確判斷,而是出於對齊頃公的報復心理。
郤克馬上命令將這個人的屍體掛出去示眾。他的隨從很奇怪:「您不是來救他的嗎?」郤克回答:「是啊,可是人既然已經死了,我就來替韓司馬分擔流言蜚語吧!」言下之意,此人不是非殺不可,為了避免軍中將士對韓厥有非議,特別怕人們認為自己與韓厥意見相左,從而影響韓厥的威信,所以故意掛屍示眾,以示自己是同意殺這個人的。
晉軍與魯軍會合之後,轉而向北,朝著衛國進發,途中發生了一件小事:晉國軍中有人不遵守軍紀,被司馬韓厥抓住,即將要處斬。郤克連忙駕車來救人,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殺了。
按朝周朝的禮制,天子的樂器,四面懸挂,如果同宮室那樣四面有牆,稱為「宮縣」;諸侯的樂器三面懸挂,獨九-九-藏-書缺南面,稱為「曲縣」;卿大夫的樂器兩面懸挂,稱為「判縣」;士的樂器僅東面懸挂,稱為「特縣」。仲叔于奚充其量不過是大夫身份,卻想一邊聽著曲縣的音樂一邊吃飯喝酒,無疑是大大的僭越。同樣,「繁纓以朝」是指以繁纓裝飾馬匹來朝見國君,也是享受諸侯的待遇。
逢丑父知道韓厥將自己當做齊侯,故意對齊頃公說:「我渴了,你去打點水來給我喝!」韓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沒有干涉。
後人也許會笑韓厥的迂腐。但是在春秋時期,貴族之間這種互相尊重的風氣十分普遍。只是隨著歷史的發展,人們才越來越不懂得尊重敵人,甚至不懂得尊重自己人,所謂尊嚴也就變得非常稀缺了。
戰場上英勇無畏,戰場下互相謙讓,也許是晉軍獲得勝利的重要原因吧。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場戰爭還產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後果。據西漢董仲舒的《春秋繁露》記載,自鞍之戰後,齊頃公一改往日的荒唐,變得小心謹慎,不再沉迷於音樂,不喝酒,不吃肉,對內愛護百姓,問寒問暖,對外敬重諸侯,積极參与會盟,終其一生,齊國基本平安無事。
郤克將這一戰與城濮之戰相比,使得晉景公很感動。誰不想重現當年晉文公的威風,成就領袖群倫的霸業啊!這些年來韜光養晦,勵精圖治,不就是等著這麼一天嗎?晉景公點點頭,答應了郤克的請求。
公元前589年發生的龍城之戰和新築之戰,可以視為新一輪中原大混戰的序幕。新築之戰後,孫良夫沒有回衛國,而是直接去了晉國。與此同時,魯國的使者臧孫許也來到了絳都。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找到了晉國的中軍元帥郤克,請求郤克主持公道,勸說晉景公派兵討伐齊國。
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新築的地方貴族仲叔于奚發揚了罕見的英雄主義精神,趁這個機會率領部隊進攻齊營,打了一個漂亮的防守反擊,居然將齊軍逼退了幾十里,從而將衛國軍隊從危亡中挽救出來。
齊頃公派使者到晉軍大營下戰書,說:「諸位率領軍隊光臨敝國,敝國軍隊雖然不強,也請明天早上一見高下。」
當時魯國的季孫行父和衛國的孫良夫在場,都勸郤克:「答應他吧!齊國人已經很恨我們了,戰場上死去的將士,都是他們的同胞兄弟,您如果不答應,他們將更加恨我們。以現在的形勢,就算是您,難道還有更多的要求嗎?您得到齊國的國寶,我們則要回我們的土地,而戰爭帶來的災難也可以停息,這是多好的事啊!齊國和晉國都得到上天的眷顧,難道上天一定就要選擇晉國嗎?」
對於郤克來說,討伐齊國自然是快意恩仇之事,也是晉國戰略擴張必走的一步棋。正如前面所說的,晉國的最大敵人是楚國,必須拉攏的對象是齊國和魯國。現在齊國和楚國搞到了一起,已經是大大的不利,如果再坐視齊國欺負魯國和衛國,「天下」這張大餅,恐怕就輪不到晉國來啃一口了。
郤克想了想,說:「罷了,這個人不惜以死來讓國君免於禍患,我如果殺了他,不吉祥。不如赦免了他,用來勉勵忠君報國的人吧!」於是放了逢丑父。
由此可見,郤克的這次出征,不僅是戰爭的勝利,同時也在外交上為晉國贏得了各國的尊重。
據說,大戰的前一天晚上,晉軍司馬韓厥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的父親子輿對他說:「明天不要站在戰車的左右兩側!」按照周朝的軍制,除主帥的戎車有特別規定外,一般將領的戰車都是駕駛員立於車中,將領立於車左。韓厥擔任司馬,本來應該站在左側的位置,負責射箭。因為做了這個夢,第二天他便改換了位置,站在中間親自駕車。
士會大為欣慰,說:「這我就放心了,保持這種謙遜的態度,你就可以免於禍患。」
在當時的人看來,仲叔于奚的要求無疑是大大的「非禮」,簡直就是以下犯上。孔夫子對此評價說:「與其答應這種非禮的要求,不如多給他幾座城。唯有九*九*藏*書禮器和名號,是由國君持有的,不可以輕易讓給別人。名號是用來體現威信的,威信是用來保持禮器的,禮器是用來體現禮制的,禮制則是用來推行道義的,道義是用來產生利益的,利益是用來治理百姓的,這可是政治生活中的大是大非問題。假如將禮器和名號給了別人,等於將政權拱手相讓,國家也將隨之滅亡,這是不可避免的!」
高固確實是一員猛將,他在車上裝了一堆石頭,突入晉軍陣地之後,也不用刀槍弓箭,就拿石頭砸人,打得晉軍抱頭逃竄(怎麼有點像梁山泊的沒羽箭張清?)。石頭扔完了,又跳上一輛晉軍戰車,俘虜了一名晉軍士兵,然後駕著晉軍的戰車跑回來。他將桑樹根系在戰車上,巡遊齊軍營地,大聲宣布:「如果有誰需要勇氣,可以向我購買餘勇!」
蕭同叔子就是齊頃公的母親蕭夫人。很顯然,郤克對當年受辱一事仍然念念不忘,難以釋懷。
按照周禮的規定,諸侯出行,行人必須避開,女人尤其不能擋道。齊頃公的待衛想抓住那個女人問罪,被齊頃公制止了,他說:「先問君,后問父,誰說她不懂禮呢?」後來還派人打聽那女人的來歷,原來是辟司徒(率領守壘部隊的軍官)的妻子,因此認為辟司徒是個有德之人,便將石窌(地名)賞賜給了他。
齊頃公得到情報,立馬回師北上,在齊衛邊境截住了衛國部隊。面對強大的齊軍,石稷的意見是立刻撤退,避其鋒芒。但是主將孫良夫不同意,他對石稷說:「我們帶兵討伐齊國,遇到齊國的部隊就向後轉,將如何向國君復命?如果你認為我們肯定打不過齊軍,當初就不應該出兵。現在既然遇到了,哪有逃避之理,不如一戰!」
快跑到華泉(華不注山下的泉水)的時候,齊頃公的戰馬被樹枝卡住,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戰前一天,逢丑父在睡覺的時候被蛇咬到,小臂嚴重受傷,但他隱瞞著沒有告訴別人。現在遇到這種情況,身為戎右的他本來應該下車排除障礙,卻又有心無力。進退兩難之間,韓厥和綦毋張已經趕到。
齊頃公派上卿國佐去與晉國人談判,要他將一批國寶送給郤克,同時主動提出歸還魯國和衛國被齊國佔領的土地,而且交待說:「如果對方不答應,那就隨便他們怎麼辦吧!」言下之意,讓步就讓到這裏,不用討價還價了。
但是衛穆公不這樣想,他掰著指頭一算,覺得給仲叔于奚一點政治待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比給他一座城池要划算得多了,於是答應了仲叔于奚的請求。
郤克也客氣地答覆說:「晉國與魯國、衛國,同為姬姓,乃兄弟之國。這兩個國家派人來告訴我們說,『齊國人不分早晚在我們的土地上發泄怒氣。』我們的國君不忍心,就派我們這些人來向貴國求情,但又命令我們不要在貴國久留。我們也是能進不能退,既然您約我們明日決戰,我們不能讓您的願望落空啊。」
丘是春秋時期的地方行政單位,一丘約有農民一百五十人。所謂作丘甲,就是每丘派出一定數量的成年男子,自備武具服兵役,成為職業軍人,丘中其餘男子分攤他們的耕種任務。
郤克馬上說:「那可不夠!這是城濮之戰的兵力,當年是因為有先君晉文公的英明和諸位先大夫的武勇,才以七百乘的兵力打敗楚國。我郤克與諸位先大夫比起來,連替他們提鞋都不配,請您給我八百乘!」
齊頃公說:「既然知道他是君子還射他,非禮也!」於是張弓搭箭,先射其車左,將車左弓手射于車下;后射其車右,將車右護衛射死在車上。但是韓厥絲毫不為之所動,仍然緊跟著齊頃公。這時有一位晉軍將領綦(qí)毋張,因為戰車被毀而徒步作戰,看到韓厥的戰車經過,便跟著韓厥跑起來,大叫道:「帶上我,帶上我!」從後面跳上了車。
晉國士兵看到主帥如此英勇,大受鼓舞,都爭先恐後地跟在戎車後面向齊軍衝殺。戰爭的局勢幾乎在一瞬間被扭轉,齊軍全面潰敗。read.99csw.com晉軍乘勝追擊,像打獵一般追趕齊軍,竟然繞著華不注山(現在的華山)轉了三圈!
公元前590年,繼「初稅畝」之後,魯國再一次進行賦稅制度改革,史稱「作丘甲」。
至於田隴向東,則是出於戰略考慮。農民修建田隴,本來是按照水勢與地形來確定方向,既有東西向、也有南北向,溝壑縱橫,不利於戰車通行。晉國在西,齊國在東,如果齊國將田隴都改向東方,晉軍進入齊國就方便多了。
同年夏天,齊衛兩軍在新築(衛國地名)發生戰鬥。齊軍人多勢眾,攻勢迅猛,衛軍勢單力薄,節節敗退。危急關頭,石稷對孫良夫說:「失敗已成定局,如果您再堅持抵擋齊軍,恐怕我們都要全軍覆滅了,到時拿什麼回去復命?」孫良夫不置可否。石稷只好又說,「您是衛國的卿,如果被俘或被殺,都是國家的恥辱。請您帶領大部隊先撤,我留在這裏掩護你們。」
同年冬天,臧孫許在國務會議上分析說:「現在齊國和楚國交好,而我國新近與晉國結盟,如果晉、楚兩國爭奪天下的領導權,齊國必定派兵入侵我國。到那時,如果晉國討伐齊國,楚國必定救援齊國。這就意味著,齊、楚兩個大國都將我國當做了敵人,形勢非常危險!我們只有作好防備,才有可能免於禍患。」大家都贊同他的觀點,於是加快推進「作丘甲」改革,抓緊新入營士兵的培訓,重新修固城牆,魯國上下迅速進入戰備狀態。
齊軍敗退後,韓厥死死盯住齊頃公的戎車,緊追不捨。齊頃公的戎車駕駛員邴夏看出韓厥氣度不凡,對齊頃公說:「快射那個駕車的人,他是君子。」
據《左傳》記載,晉軍回國后,郤克去覲見晉景公。晉景公拍著他的肩膀說:「我軍大獲全勝,都是因為你的功勞啊!」郤克誠惶誠恐地說:「這是因為您指揮得當,眾將拚死殺敵,我哪裡有什麼功勞?」
早有準備的魯國人打得很頑強,不但多次打退齊軍的進攻,還俘虜了齊頃公的心腹愛將盧蒲就。齊頃公緊張了,派人對龍城軍民說:「千萬不要殺他!我願意與你們簽訂合約,保證不進入你們的地界。」
解張說:「旗和鼓就是大軍的耳目,將士們或進或退,全憑您的鼓聲指引。這輛戎車只要有一人坐鎮,戰爭就可以勝利,怎麼可以因為您受傷就敗壞國君的大事呢?穿著盔甲,拿著武器,本來就是去死的。現在傷口還不至於要命,請您還是儘力而為吧!」於是將韁繩交到已經受重傷的左手,右手拿過郤克的鼓槌敲,代替他擊鼓。結果因為左手無力,控制不住戰馬,戎車朝著齊軍狂奔而去。
同年九月,晉國大軍經過衛國的首都朝歌,受到衛國軍民的夾道歡迎。但是衛穆公還沒來得及給晉軍將領贈送車服,就突然一命嗚呼了。郤克帶著士燮、欒書前往弔唁。
綦毋張上車之後,想站在車左或車右,都被韓厥用手肘推開,只讓他站在自己身後。韓厥又彎下身子,穩住車右護衛的屍體,不讓他掉出去。趁著這個機會,齊頃公和逢丑父快速交換了位置。
按照周禮的規定,如果奉國君之命前往他國弔唁死者,應當進到靈堂內致以悲切之意。但是衛穆公死得突然,郤克等人沒有得到晉景公的命令就來了,只能站在大門外哭吊,衛穆公的遺孀們則站在門內回禮和相送。郤克這樣做,自然是謙遜守禮的表現。為了表示對晉國的感激,衛國便改變了規矩,要求其他國家的使臣也一律站在門外哭吊。
沒想到解張和鄭丘緩這兩個傢伙一點也不心疼首長,也沒有抓住機會表揚首長的英勇。戎車駕駛員解張說:「自交戰開始,我就中了兩箭,一支貫穿我的手掌,一支貫穿我的手肘,我都沒告訴您,偷偷折斷了箭桿,仍舊堅守崗位。您看,車的左輪都已經被我的鮮血染紅。自古以來,大將死而鼓聲不絕,車夫死而韁繩在手,這不過是盡了自己的職責,怎麼好意思提受傷的事呢?請您忍住!」——這傢伙放到現在,一輩子都別想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