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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卿大夫們的政治舞台 晉國的隱憂:三郤亂政

第四章 卿大夫們的政治舞台

晉國的隱憂:三郤亂政

於是五人駕著馬車,跟隨著華元的馬車,一直跟到商丘的城門口。只見華元入城之後,商丘的城門立刻緊閉,守城的士兵全部登上城牆,原本乾涸的護城河也被注滿了水,這陣勢,分明是在防範桓族人士進攻商丘嘛!而且,從行動的迅速程度來看,只能說華元是早有準備要將他們拒之於門外了。
公子成給鄭成公提出一個不能拒絕的條件——以土地換和平,將汝陰(楚國北部地名)的土地統統划給鄭國。另外,由於許國連年遭受鄭國的進攻,民不聊生,許靈公向楚共王提出,將國人全部遷入楚國境內,以求種族的延續。楚共王答應了許靈公的請求,將楚國的葉城划給許國人居住,許國的舊地則一股腦兒送給了鄭國。這筆人情做得太大了,鄭成公大喜過望,馬上派公子騑前往武城,與楚共王舉行會談,雙方簽訂了和平友好盟約。
在這次會議上,士燮說:「如果按照我的意願,巴不得諸侯全部背叛晉國才好,晉國才有可能免於禍患。如果只有一個鄭國背叛,晉國的憂患還不小。」
在這種情況下,晉厲公再也不能安之若素了,他命令欒書召集眾卿開會,討論應對之策。
右師華元,宋戴公的後人,「戴之族」的代表人物;
楚共王揮師北上的同時,晉國的另一個主要盟國,宋國也發生了內亂。這一年夏天,宋共公去世。當時宋國的政權把握在如下宗族手中:
五個人一合計,睢水之濱的族人也顧不上了,駕著馬車直奔楚國而去。後人評價魚石等人的行為,認為他們的做法很不明智,正確的做法是:一、在請華元回來之前,先將盪澤抓住治罪,劃清界線;二、退一步說,如果做不到第一點,那就在華元回來並殺死盪澤之後,自囚于官府,請求寬大處理;三、如果上述兩點都做不到,那也沒有必要舉家遷到睢水之濱,直接造反得了。說一千道一萬,還是那句話:逃避不是辦法。再說句題外話,讀史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讀後人對歷史的評價更是一件有樂趣的事,因為中國人的智慧和狡黠,全寫在那些豎排的文字里了。
他老婆停了手邊的事情,正色道:「陽處父華而不實,直言不諱,因此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您像他有什麼好高興的?」伯宗很不以為然,說:「改天我請幾位大夫來家裡喝酒,你在一旁聽聽再說。」後來果然找了個機會,請幾位大read.99csw.com夫到家裡,一邊喝酒一邊吹牛。酒宴散后,他老婆評論說:「那幾位的見識確實比您差遠了。但是,人是不會長期容忍別人的才智在自己之上,這樣下去,禍患遲早會降臨到您頭上啊!」勸他在朝中少發表意見,不要因為能言善辯而得罪人。
果如魚石所料,華元將討伐的範圍嚴格控制在盪氏一族,沒有擴大到整個「桓之族」。然而,盪澤因弒君之罪而死,宋國朝野對「桓之族」都充滿了敵對情緒,要求討伐「桓之族」的呼聲也越來越高,為了避免禍患,魚石帶著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等桓族人士,舉家遷出商丘,來到睢水之濱,搭建起茅屋居住。華元派人挽留他們,被他們拒絕。入冬之後,華元又親自來到睢水之濱,請他們回去。
「不對勁。」魚府說,「咱們跟蹤他看看。」
「唉,你不了解他這個人。他如果回來,就算給他權力討伐,他也不敢。而且他立過很多大功,國人都擁護他,如果他不回來,國人對我們群起而攻之,那才是桓族的災難!退一萬步說,他就算真的討伐盪澤,禍及桓族,也不至於對向戌動手。向戌不死,桓族的血脈也就保住了。」魚石如是說。
咦?士燮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想造反了不成?
魚石等人一齊搖頭。華元也不再勸說,旋即登車絕塵而去。華元走得這麼利索,魚石等人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為什麼?這不是華元的風格啊!他至少應該苦口婆心地勸說半個時辰,實在不成,無可奈何地回去才對啊!
於是,魚石登上馬車,一路狂奔,終於在黃河邊上將華元截住了。「請您,請您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務必回到商丘,主持大局,否則宋國必亂!」魚石上氣不接下氣,緊緊抓著華元的手。
當然不是,他的意思是,晉國這些年來政局動蕩,國君還不知道自我反省;如果只有一個鄭國背叛,不足以讓國君清醒過來;最好是諸侯全部背叛,這樣他才會明白形勢的嚴重,檢討自己的工作是不是做得很糟糕。這樣的話,晉國才有可能勵精圖治,重振霸主的雄風。
當時晉國的中軍元帥欒書很想出兵與楚軍決一死戰,韓厥及時制止說:「根本用不著,楚君背棄盟約,役使人民打不義的戰爭,人民必定會拋棄他。沒有人民的支持,他還能打什麼啊?」
少宰魚府,「桓之族」。
read.99csw.com宗是深受晉景公信任的老臣,歷來以聰明睿智而著稱。晉景公在世時,每遇大事,必與伯宗商議,聽取他的意見。伯宗也時常以此為榮,頗為沾沾自喜。有一次,伯宗上朝之後,面帶喜色回家。他老婆一邊幫他脫衣服,一邊問道:「您滿面春風,貌似有喜事,何不說來聽聽?」伯宗喜滋滋地回答說:「我在朝中發表言論,諸位大夫都說我機智善辯,很像先朝太傅陽處父啊。」
「國事為重,一切就由您作主!」魚石打斷華元的話,斬釘截鐵地說。
魚府冷笑:「這也怪不得人家。當初你請人家回來,人家立馬答應,只管提條件;現在人家請咱們回去,咱們還要扭扭捏捏。這下好了,真的回不去了。」
大司寇向為人,「桓之族」;
大軍經過申縣的時候,公子側抽空拜訪了在家養老的申叔時,向他請教對這次戰爭的看法。申叔時撓撓頭,說:「我這老頭子哪懂得什麼戰爭哦!您一定要我說,那我就說兩句。我聽說,堅持高尚的品德、公正的刑法、端正事神的態度、正義的出師理由、合適的禮節和誠實守信六個原則,是戰爭之所以獲勝的基本前提。現在楚國不修內政,對外斷絕友好的關係,背棄與晉國的和平盟約,只圖一時之快,不顧人民的死活,又趕著正當春耕農忙季節出兵,老百姓都不知道什麼是信用,進退維谷,都擔心這次戰爭的結局,誰還會為楚國拚死作戰啊?請您多加小心,說句不中聽的話,我怕是再也見不到您啦!」
左師魚石聽到這個消息,想去把華元追回來。魚府拉住他說:「讓他去!他如果回來,必定會討伐盪澤,桓族受到牽連,就要滅亡了。」
通過以上名單不難看出,「桓之族」在宋國政壇人多勢眾,佔有絕對優勢。宋共公死後,司馬盪澤陰謀叛亂,派人刺殺了宋共公的大子——公子肥。
公子側不以為然地說:「敵情於我有利則進,有什麼不可以的?」在公子側看來,什麼盟約不盟約,統統都是浮雲。楚國群臣基本上也是這種論調,只有年老體衰的大夫申叔時在老家聽到這個消息,擔憂地說:「子反(公子側字子反)有難了,誠信守禮是明哲保身的根本,無信無禮,禍患就要來到了。」
決定出兵之後,晉國派出使者,前往各盟國請求派兵助戰。晉國四軍基本上全體出動,只留荀罃帶下軍的部分https://read.99csw.com人馬留守國內。
從當時晉國四軍的領導人名單可以看出「三郤」勢力之強大:中軍元帥欒書,中軍副帥士燮;上軍元帥郤錡,上軍副帥荀偃;下軍元帥韓厥,下軍副帥荀罃;新軍元帥郤犨,新軍副帥郤至。「三郤」全部列入八卿,郤氏家族迎來了它的全盛時期。
「右師請回吧,我們自知有罪,無臉回商丘。」冬天寒風凜冽,河邊尤其刺骨,魚石穿著粗布大衣,顫顫巍巍地對華元說。
不只是申叔時看出楚軍此行不利,就連鄭國派到楚國去搬救兵的使者姚句耳也發現了不對頭的地方,他先於楚軍回到鄭國,對公子騑彙報說:「楚軍行動倒是很迅速,只不過經過險要地段的時候,隊伍散亂,一點也不整齊,此乃準備不足、鬥志不昂揚的徵兆,恐怕楚國這次是靠不住了。」
向帶驚得合不攏嘴,問道:「右師這是……想幹嘛?」
「還能怎麼辦?」魚府嘆息道,「人家早有準備,我們難道還能硬攻不成?」
魚石苦笑:「好你個華元,人家都說你忠厚,沒想到耍起心眼來,比賊還精!」
大宰向帶,「桓之族」;
大家聽了士燮這番話,面面相覷。士燮繼續說:「現在大家都覺得我們對鄭國、對楚國的戰爭都有勝算。沒錯,我們很有可能打贏這一場仗。可是接下來呢?我們的君主會炫耀自己的戰功,放鬆文化教育,加重百姓的稅收,用來提高寵臣的待遇,賜田地給喜歡的女人。諸位,請用你們的腦子想一想,土地是有限的,如果不奪取你們的土地,又用什麼來賞賜那班人呢?到了那時,你們當中有幾個人會甘心被剝奪土地?有幾個人不會參与作亂?所以我說,此戰不勝,那是晉國的福分;此戰獲勝,將會擾亂晉國土地的正常權屬關係,最終會害了你們!」
司城公孫師,宋庄公的後人,「庄之族」;
華元回到商丘,馬上安排華喜、公孫師帶領商丘的居民進攻盪氏,殺死了盪澤。《春秋》記載:「宋殺其大夫山。」山,是盪澤的名字,按照微言大義的原則,直書其名,不書其氏,是對這個人的行為表示譴責之意。
少司寇鱗朱,「桓之族」;
「自知有罪,就更應該回去,逃避不是辦法。」華元態度很好,「你們要相信國家和政府嘛,至少應該相信我嘛,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公正的判決。」
司馬盪澤,宋桓公的後人,「桓之族」;
https://read•99csw•com書說:「您的話,讓人感到震撼。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晉國在我們這些人手上失去諸侯的擁戴,一定要討伐鄭國!」於是在會上安排出征的有關事宜。
這裏說明一下,向戌也是宋桓公的後人,歷來跟華元走得很近,是華元的親信,所以魚石有此一說。而且,這位向戌不是一般人物,在春秋時期的歷史上,他的所作所為,甚至比齊桓公、晉文公這些霸主還閃亮,意義還重大。關於向戌的事,以後會講到,在此不提。
宋國人顯然小瞧了鄭國軍隊的戰鬥力,一戰得勝之後,便鬆懈下來不加戒備。公子喜抓住這個機會,將部隊偷偷轉移到汋陵(宋國地名),打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反敗為勝,還俘虜了將鉏和樂懼。
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伯宗是個智商很高,而情商平平的人。但不管怎麼說,伯宗並沒有犯下什麼過失,而且曾經給晉國作出很大的貢獻。晉厲公僅憑「三郤」的一面之辭,就將這樣一位老臣判以死罪,在朝廷上下都引起了反感。韓厥就曾經說:「郤氏恐怕也有難了!善良的人,是天地的綱紀,而郤氏屢屢陷害善人。郤氏不亡,天理難容!」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魚府,他說:「我們這次沒有聽從華元的勸告,以後再想回去就不可能了。華元眼神飄忽不定,說話又這麼乾脆,恐怕心裏已經另有想法了。如果他不是真心想要我們回去,現在一定是快馬加鞭,自己急著趕回去了。」五個人連忙登上一座山丘,遠遠地望去,杯具了!只見平原上一輛輕車在迅速移動,一路煙塵,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當時在國務會議上,士燮放了第一炮之後,郤錡和郤至的臉色就很難看,群臣也議論紛紛。士燮乾脆接著放炮:「我聽說做國君的,用刑罰來整飭百姓,國內安定了,才對外顯示武力。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我們晉國的司寇對平民百姓用刑太多太濫,對貴族大臣卻秋毫無犯。國內該用刑的都不用,憑什麼用刑罰去懲罰鄭國呢?人民對我們的內政有怨言,自然不支持這場戰爭,即使獲得勝利,也是僥倖。抱著僥倖的心理來管理國家,必有內憂,內憂比外患還嚴重,那才是真正的災難。何不暫且放過鄭國和楚國,讓他們作為使我們時時保持警惕的外患呢?」
鄭莊公的子孫時有驚人之舉。楚軍主力進入衛國之後,鄭國大夫公子喜打了一個漂亮的防守反擊,他帶https://read.99csw•com兵南下,佔領了楚國的北部城市新石,對北伐楚軍的後勤運輸線形成嚴重威脅。
左師魚石,宋桓公的後人,「桓之族」的代表人物;
楚國大軍一路北上,先是佔領了鄭國的暴隧(地名),然後入侵衛國,抵達鄭衛邊境的首止。
華元沉默了片刻,說:「要我回去不難,請左師您支持我討伐弒君之賊盪澤。我知道這事對您來說,有點為難,畢竟盪澤是您的同族……」
司徒華喜,宋戴公的後人,華父督的玄孫,「戴之族」;
鄭國人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派使者前往郢都報信。楚共王親自帶領軍隊救援鄭國,擺開了一個左中右三軍的陣勢,分別是:司馬公子側帶領的中軍,令尹公子嬰齊帶領的左軍,右尹公子壬夫帶領的右軍。
晉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士燮如此悲觀?說起來還是與「三郤」有關。據《左傳》記載,公元前576年冬天,「三郤」因為與大夫伯宗有過節,便在晉厲公面前說伯宗的壞話,唆使晉厲公殺死了伯宗和他的親信欒弗忌,伯宗的兒子伯州犁逃亡到楚國,受到楚共王的重用,擔任了楚國的大宰。
與楚國簽訂和平條約,得到了楚國割讓的汝陰土地和許國的舊地之後,鄭國人一下子忘乎所以,自信心膨脹起來。公元前575年夏天,鄭成公派公子喜帶兵入侵宋國,結果在汋陂(yuēbeī,宋國地名)被宋國大夫將鉏、樂懼打敗。
公元前576年夏天,楚共王在郢都舉行閱兵儀式,誓師北伐。他的弟弟公子貞對這次出征持有不同意見,勸諫道:「我們不久前才與晉國簽訂和平友好盟約,現在就背棄它,恐怕不妥。」
魚石等人既然逃到了楚國,華元就放手重振朝綱,立公子成(宋平公)為君,並任命向戌為左師,老佐為司馬,樂裔為司寇,幾個人齊心協力,漸漸將宋國的局勢穩定下來。
韓厥的這番話倒沒說錯,然而也使晉國失去了一次打擊楚軍的絕好機會。更為重要的是,鄭成公等不到晉國的援軍,內心不安,立場也發生動搖。身在武城的楚共王趁機發動外交攻勢,派公子成出使鄭國,請求與鄭國和談。
老好人華元對此無可奈何,哀嘆道:「我身為右師,明確君臣大義,就是我的職責所在。現在公室岌岌可危,我卻無能為力,我的罪過大了。既然不能盡忠職守,我怎麼還敢佔著這個位置呢?」於是出逃到晉國。
向帶瞪大了眼睛:「那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