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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豐客窮馬周遭際 南陽人岑文本讖言

第八章 新豐客窮馬周遭際 南陽人岑文本讖言

「治國安邦,還是要看我這樣的!」
很多人都認為馬周前途光明。
小馬周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喜歡干農活,他對莊稼不感興趣,就愛捧著書本看。人家問:「馬周,你看得懂么?」馬周也不懊惱,很神氣地對他們說:「我不跟你講,跟你們講你們也聽不懂。」馬周同學就是這麼豪邁,他生性不愛扯犢子,更不愛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是這個熊樣,馬周的疏狂讓大家瞧不慣。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因為不愛干農活,又天天在自己那陋巷裡頭唱歌,喜歡借錢買酒喝,給了別人諷刺他的大好機會。
貞觀三年(629)六月,旱情不減,關中顆粒無收。
這是個沒良心的人,你對得起趙仁本嗎?
馬周一改往日懶散的作風,工作成績非常喜人。
從一介布衣,到所有人羡慕的中央官員,馬周這一路,究竟算是坎坷,還是幸運呢?
馬周的父母都是農民,住的是土坯蓋起來的房子,穿的是縫了二百補丁的破衣服。可憐這家人養這麼個兒子不容易,心想著讓他踏踏實實種地,長大娶鄰居家的翠平什麼的當媳婦,然後再生個馬小周、馬孫周、馬玄周、馬曾周……
李世民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馬周,馬周,宰相之才,宰相之才!趕緊,趕緊令人馬上去找馬周,給通行證,直接覲見!」
可馬周心煩,他用十五年的時間讀了別人五十年都讀不完的書,轉眼間到了二十歲,竟然才在州里混上一份差事,而且還是州立中學的助教,這離他治國安邦的夢想差距的確有點兒大。
因為家不在河東,所以馬周全村沒有一個得了李淵的官秩。而馬周,也從一名十分不優秀的村民,出落成了一名更加不優秀的人民教師(PS:而且是助教)。就因為馬周識字,會背《詩經》和《春秋》,州里的刺史相中了他,親自跑到他家裡,請他幫忙教育州學校裡頭的學生。
李世民不惜委曲求全,一口氣派了四位當朝重臣去請他。馬周先生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表示皇帝有誠意,他可以前往。李世民終於見到了這位能人,他倆開始暢聊軍國大事。李世民發現,馬周就是他找了那麼長時間的賢人。狂喜之下,他直接將馬周安排到了門下省工作,以求未來直接提拔。
由於馬周先生不熱愛教書,所以教起課來非常不認真九_九_藏_書。他當助教那會兒,經常因為在上課前喝酒,跑到講台上胡言亂語,還愛談什麼國家大事,搞得跟自己很懂似的,上司每回都痛批他。好幾次,馬周都因為此事觸怒了請他來教課的刺史達奚恕,達奚恕已經給足馬周面子了。他最後一次生氣的時候,馬周意識到,再覥著窘臉糊弄下去,恐怕等到的,不是自己辭職,就是被別人辭退。
就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事兒辦不成的!
第一,破罐子破摔,你說我爛,我就爛給你看;
常何!
常何還真沒聽說過什麼三個毛驢,他只知道馬周欠揍。
店家很快按照馬周的吩咐做了,眾目睽睽之下,馬周抱著酒缸,做悠然狀獨酌,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下咕咚咕咚開始喝,不多會兒,便把酒缸裡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馬周用行動秒殺了眾人,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下,他打了個飽嗝,拿人家贊助他的錢付了費,晃晃悠悠唱著歌上樓歇著去了。
詩云: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中書侍郎岑文本也曾對他的朋友講起過馬周,他說:「馬君論事,切中要害,沒有一條不好的。聽他說事兒有一種清新的感覺,令人忘記疲憊。他和蘇秦、張儀、終軍、賈誼是同一類人,是治國能臣啊!」
見過酒量大的,沒見過酒量這麼大的!
馬周的爸爸去世,馬周的媽媽哭紅了雙眼,為小馬周犯愁。
這是長安下邊的一個縣。
隋朝光景很好的年頭,房玄齡、杜如晦、王珪三人情同手足,談天說地。
一斗八升!你知道一斗八升是什麼概念嗎?
他說皇上要讓官員每人都寫一份議論為政得失的帖子呈送上去,主要一點就是對旱災的看法。常何是個武將,是玄武門事變中負責關大門兒和抵抗李建成、李元吉舊屬鬧事兒的武將,長得一臉橫肉,最喜歡拿槊,讓他拿筆寫文章,還不如直接捅他一刀爽快。常何會寫字,但他能寫的最小的正楷字也跟鵝蛋差不多大,而且形狀千奇百怪,比雞爪子撓的都難看。
朝中人都特別喜歡房玄齡,因為這個人很嚴明寬厚,喜歡誇獎人,別人都喜歡在他手下做事。
食客,吃東西的人,準確來說,就是平日里吃閑飯,有事情就得上的那種人。
只知道生,養得起么?
這是一段傳奇,千古流傳的傳奇。
所以,監九九藏書察御史工作雖然辛苦,但有不少人削尖腦袋要去任職。
「常何?」
對很多農村年輕人來說,去市裡頭當教師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又有錢,又體面。
馬周欣然接受,他辭別趙仁本,先來到了汴州(河南開封),拜訪了一名叫崔賢的縣令。他知道崔賢,崔縣令是他最佩服的人了。崔賢必定會珍惜賢才,收納他馬周。可是,馬周不知道,這個崔賢不僅不推賢,還嫌馬周煩人(太不招人待見了)。可能是生來性格不合,縣令同志著實被馬周的豪言壯語噁心透頂。惹惱了崔賢后,馬周被縣上的人狠狠諷刺了一把,一氣之下,他又跑到了新豐。
馬周有一腔憤怒要發泄,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也沒個聊天的朋友。他找到一家客棧,進去坐下,卻發覺老闆總是忙活招呼別的客人,就是不理他。馬周生性豪邁,當下大怒,拍著桌子道:「店家,給俺來一斗八升的好酒!」此言一出,店中所有人,包括掌柜的都立刻石化了。
不行,要把常何找來!
監察御史,品階不高,權力巨大,掌握百官彈劾權,也極容易被提拔。
但轉念,岑文本有些神傷地說:「但是,馬君升遷太快,他處理的事情會突增,恐怕會被累死。」
有,當然有。
不得不佩服岑文本的眼光,最後的最後,馬周的確是被累死的。只是岑文本,自己並沒有猜到自己的結局。
在並不遙遠的古代,即便是日子困苦到這種上頓不接下頓的情況,孩子還是要生的。光耀門楣,不就是靠這些孩子嗎?小馬周的出生,對這個國富民窮的朝代來說,實在再渺小不過。大家有雞蛋的送雞蛋,有磚頭的添磚頭,沒有東西的啥也不送,湊湊熱鬧也是可以的。正是在這樣一個農村院落里,動人的傳說已經開始了。
決斷。
「馬周為人如何?」
不出大家意料,馬周選擇了前者。
所有的時代,缺少的不是人才,而是發現。
房玄齡有各種優點,卻偏偏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向李世民推薦杜如晦,說這個人很會決斷。每次,李世民跟房玄齡討論事情,到最後都會有幾套方案,難以抉擇。決定採用哪套方案相當重要,事關重大,很多人都不敢下決定。此時,房玄齡就會說:「這件事除了杜如晦,沒人能做得來。」
但李世民卻非常激動。
他善九九藏書於上奏,文辭機智敏銳,切中時政,裁決事情的時候十分周密,當時的人都對其讚賞有加。再後來,李世民對馬周產生了依賴。馬周不在他眼前晃悠,他就渾身不得勁兒,還說:「我一見不到馬君,就渾身難受!」
人總該要點臉面,有些骨氣,他告別了這個令他傷心無比的地方,流落到了密州(山東諸城)。
加油吧,小馬周!
三顧茅廬的故事你們沒聽說過么?
李世民是個善於發現的人。其他上書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襯托常何先生的文筆和思想。
這三個人都成了貞觀名相,以房玄齡最為出名。
如果是李世民和房玄齡在商議,他們就會把杜如晦叫來進行最終裁決。到了最後,杜如晦和房玄齡一樣,被李世民器重。
唉,拿了工資當酒錢,先糊弄著過吧!
任務轉交給了馬周。
上書這東西,相當於現在的處理意見,譬如「我認為該如何如何」「應該把百姓怎樣怎樣」……意見重複,是非常正常的現象。更可怕的是,朝廷幾百份奏章,言多重複,平庸無奇,比聽悶老師講課還讓人頭疼。李世民正在忍受這樣的痛苦,他看得都快睡著了,可是,就在他沉悶得難受的時候,一篇署名「常何」的文章讓他興奮了起來。
常何很快就來了,李世民拿著他的上奏問道:
「這是你寫的嗎?」
其實,這文章是馬周寫的。
房玄齡「明達吏事,輔以文學,夙夜盡心,唯恐一物失所;用法寬平,聞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
日子過到這份兒上,也的確怨不得別人,要怨就怨楊廣。
皇上,你讓一個連《詩經》都沒讀過的人寫評論,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周子居常雲:「吾一日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已復生矣。」說的就是周子居(泰山太守,為政清明,有美譽)經常對別人說,我一天看不見黃叔度,我就感覺自己很庸俗鄙陋。李世民對馬周的依賴,和周子居對黃叔度的評價是一個道理。
常何繞著院子轉了幾圈兒,最後淡然——讓門客寫。
常何火急火燎地從朝廷跑回來,抓耳撓腮地想辦法。
選擇房、杜二人當僕射,所有人都很服氣。很早的時候,房玄齡獨具慧眼,所有人都認為隋朝強大,唯獨他一眼看破玄機,指著山下說:「這個朝代,必然會像秦朝一樣短暫九*九*藏*書!」那個時候,他們三位都很年輕。
密州,他的豪邁與落拓也引起了當地一名叫趙仁本的富人的注意。趙仁本是個眼光不錯的人,他覺得馬周非久困之士,便拿出一大筆錢財做投資。他送給馬周許多裝備,指著長安,告訴他,可入關去尋個未來。
子子孫孫一大堂,日子雖然難過,但大堂滿了,大傢伙兒也都跟著瞎高興。
一開始,杜如晦並不在候選名單上,李世民也不看好他。
《世說新語·德行》中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馬周酒氣一吐,豪氣衝天,但酒氣再多,也不如肚子里的酒精多,他滿腹的牢騷需要燃燒,要不然他會瘋掉!
命運不想再一次捉弄這個滿腹牢騷的治國能人,從這一刻起,馬周的命運該轉變了。
馬周同學在村裡人眼裡很不切實際,他常常對人家講的一句話就是:
閑的時候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忙的時候就得幫人家分析局勢,搞清上頭,尤其是李世民同志的意思。
李世民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常何,不對,是寫這篇文章的人,一定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學者,一位治國的良臣!這些建議,每一個字都像一味對症的葯一樣解開李世民的心頭疑惑。「厲害,果然厲害!」李世民激動地捏著這份上書,多少日子了,困擾他的這些問題他都沒能理清,卻讓這篇文章給一語道破!
李世民下令,包括房、杜二僕射在內的所有官員,都要上書闡述一下朝廷對於乾旱預防與應對措施的得與失,從中選取分析獨到的進行嘉獎。另外,如有著名學者進諫,一律接見,對百姓有利的,一旦實現,便會對提議者予以厚賞。
轉眼間,高祖爺爺建立了唐朝,改元武德。
後來,馬周被拜為監察御史。
馬周是怎樣去了長安城,我不知道,大概是沒了酒錢,又沒錢交房租,餓著肚皮去的。長安是京都,朝廷百官為了滿足自身需要,都會在街巷貼告示招攬門客。窮馬周也不會別的,他就是來找這些東西。憑著他那顆裝著海量信息的大腦,他順利進入了大唐中郎將常何的家當起了食客。
對此,馬周從來不放在心上,他堅定地認為,改變這種狀況有兩條路可以走:
可是,災難連連的隋末亂世,卻帶給這個家庭無盡的災難,真的讓人沒辦法好好活下去了。
都是人禍。
馬周今年三十歲了,為了等九九藏書到這一天,他不知忍受了多少煎熬。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皇上要見,是皇上親自接見!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馬周應該顛顛兒跑來面見皇上,千恩萬謝,淚流滿面。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馬周含著酒氣,對使者大手一擺,從嘴裏吐出倆字來:
如果李世民也沒當回事兒的話,唐朝的歷史就該改寫了。
關於旱情
什麼治國的意見,你讓我寫如何乾淨利落地殺人還差不多。
「不去!」
距離目標越來越近,可心卻越來越遠。
平日里喝酒吃肉,臨事就要豁命。
常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對李世民,只能如實說:「不是臣寫的,是我讓家裡的食客馬周寫的!」
「這個人很忠孝。」
鄉里人因此鄙視他。
第二,奮起直追,用實際行動狠狠抽那些埋汰自己的人的嘴巴。
這就是房謀杜斷,成為左、右僕射的故事。
隋末唐初,博州茌平(今山東省茌平縣)的一個家庭,家徒四壁書侵坐。這一家人,每日都在愁該去誰家借米。其實,對他們來說,「借」是一種十分給面子的說法,如果不給面子,就直接開口說:「孩兒,去你三奶奶家要點飯來吃!」其實三奶奶也好,四老爺也罷,日子過得都不怎麼樣,抄抄缸底,也就能撈著煮粥的幾粒米。
我告訴你,相當於三十瓶二十度的啤酒(濁酒)。
侍立時,李世民對房玄齡交代說:「成為僕射,就要廣求賢人,根據才能授予官職,這是宰相的職責。」鑒於以往尚書的瑣事太多太雜,什麼雞毛蒜皮的都要讓僕射過目,就算神仙都能累死。所以,李世民令尚書細務都歸左右丞(副官)管,有決定不了的大事再讓僕射參与。史書記載:
一句話,改變了馬周的命運。
和往常一樣,馬周不把這當成是要人命的事情,這是給別人寫的,他就當練筆。昔日喜歡吹牛的馬周,摸起筆來,一揮而就。頃刻間,二十余條對於國家政策的看法就寫出來了。像往常一樣,常何沒太當回事兒,他把紙張收起來,準備交作業。這封上書交到了李世民的手裡,所有人都沒當回事兒。
房知杜之能斷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謀。
刺史先生也真夠辛苦的。
常何聽完奏報,真想沖回家裡去親手揍他一頓。
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那個把絲綢纏到樹上的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