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八章 大唐反擊戰 一個被失望籠罩的冬天

第八章 大唐反擊戰

一個被失望籠罩的冬天

隨後,賀蘭進明仍舊被肅宗任命為御史大夫,並出任河南節度使。與此同時,房琯則明顯感覺到了肅宗對他的冷落和疏遠。
十月二十日,中路軍和北路軍先行進抵便橋(今陝西咸陽市西南)。次日,二軍與燕軍的安守忠部在咸陽東面的陳濤斜遭遇。房琯採用古代的兵車戰術,出動了兩千輛牛車,讓步兵和騎兵緊跟在牛車後面,對燕軍發起衝鋒。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唐軍于陳濤斜遭遇慘敗的同時,從關外也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河北全線淪亡了。
肅宗半信半疑地看著李泌,說:「先生為何如此自信?」
李泌的樂觀出乎肅宗的意料之外。他胸有成竹地說:「據臣所知,逆賊所劫掠的財帛子女,全部都運到了范陽,這哪裡有雄踞四海之志呢?現在,只有胡人將領仍然效忠安祿山,漢人只有高尚、嚴庄數人而已,其他全都是被迫脅從的。以臣所見,不過兩年,天下無寇矣!」
他只能默默地向天祈禱。
由於官員被授予新官職一般都要當面叩謝聖恩,所以賀蘭進明就揣著嚴重縮水的任命狀入朝叩謝。肅宗大為奇怪,問他怎麼回事。賀蘭進明直言不諱地說,因為房琯和他有私人恩怨,所以藉機報復。
顏真卿的南撤,意味著曾經轟轟烈烈的河北抵抗運動就此畫上了一個悲涼的句號。
房琯這種標榜清流、排斥異己的做法很快引起了大多數朝臣的強烈不滿。在那些實幹派看來,像房琯這種所謂的名士和清流,往往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他們口口聲聲要救國,可到頭來非但不能救國,反而極有可能誤國!
並不是顏真卿貪生怕死,而是他不想做無謂的犧牲。在亂世之中,死其實很容易,只有頑強地活下去,同敵人進行不屈不撓的抗爭,才是真正艱難的事情。
十月初,北海太守賀蘭進明入朝覲見。肅宗因其在河北抗戰中表現突出,就讓房琯起草敕令,準備任命他為御史大夫,並出任嶺南節度使兼南海太守。
面對陳濤斜慘敗與河北全境的淪陷,肅宗李亨感到了一種無邊的失望和沮喪。
可他萬萬沒有料到https://read.99csw.com,即將來臨的這個冬天,將是一個被失望徹底籠罩的冬天。
這一年十月三日,肅宗李亨帶著文武百官繼續南下,從順化進至彭原(今甘肅寧縣)。此地距長安大約只有四百里路。隨著肅宗朝廷的不斷南移,李唐王朝反攻長安的態勢也日益凸顯。
史思明道:「說來聽聽。」
顏真卿知道,面對勢如破竹的燕軍,平原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
房琯要求自行挑選將佐,肅宗也一口答應了。房琯隨後便從心腹朝臣中挑了三個人:御史中丞鄧景山,任副帥;戶部侍郎李揖,任行軍司馬;給事中劉秩,任參謀。其中,房琯最倚重的就是李揖和劉秩,他不但把軍事指揮權都交給了他們,而且逢人便說:「叛軍的精銳雖多,怎能抵擋我的劉秩!」
他先是攻克了九門、藁城、趙郡、常山等地,繼而又與另一燕將尹子奇圍攻河間。河間太守李奐率當地軍民奮勇抗擊,堅守了四十余日。顏真卿見河間危急,派部將和琳率一萬二千人前去救援,卻遭到史思明的強力阻擊,士卒潰散,和琳被俘。
十月中旬,房琯開始胸有成竹地調兵遣將,把大軍分為三路:南路由楊希文率領,自宜壽(今陝西周至縣)出發;中路由劉貴哲率領,自武功(今陝西武功縣西)出發;北路由李光進(李光弼的弟弟)率領,自奉天(今陝西乾縣)出發,浩浩蕩蕩向長安挺進。
和房琯一樣,李揖和劉秩也都不過是一介書生,根本不懂軍事,可房琯卻對他們充滿了信心。
自從郭子儀和李光弼撤離后,史思明就重新抖擻了起來。
差不多從安史之亂爆發后,饒陽就受到了燕軍的圍攻。雖然燕軍也曾迫於戰場形勢幾度撤圍,但很快便又捲土重來。到這一年十一月,饒陽被圍已將近一年之久,卻仍然在苦苦堅守。史思明掃平其他郡縣后,便調集重兵,對饒陽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接下來,李泌綜合整個天下的形勢,向肅宗提出了一個深謀遠慮的戰略:「叛軍中的驍將,不過史思明、安守忠、田乾真、張忠志、阿史那承慶等數人而已九九藏書。如今,陛下如果命李光弼從太原出井陘,郭子儀從馮翊(今陝西大荔縣)入河東,則史思明、張忠志絕不敢離開范陽和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亦不敢離長安,這就等於我們只用兩路人馬,就鎖住了他們四個將領。如此一來,安祿山身邊就只剩下一個阿史那承慶。下一步,陛下命郭子儀不要攻擊華陰,讓長安和洛陽之間的道路保持暢通,然後陛下再親自坐鎮鳳翔,與郭子儀、李光弼遙相呼應,輪流出擊。叛軍救頭,我們就攻其尾,叛軍救尾,我們就攻其頭,讓他們在數千裡間疲於奔命。我軍以逸待勞,敵至則避其鋒,敵去則乘其弊,不攻擊他們的城池,也不切斷他們的道路。等到明年春天,再命建寧王為范陽節度使,從塞北出擊,與李光弼成南北夾擊之勢,直搗范陽,覆其巢穴。叛軍無路可退,原地堅守又無以自安,屆時再命勤王大軍從四面合圍,安祿山必定束手就擒!」
「皇上(玄宗)對待安祿山,恩如父子,群臣莫及,可他不知報恩,反而興兵犯闕,塗炭生靈。大丈夫縱然不能剪除凶逆,也不必面北稱臣!在下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不知足下能否採納?」張興頓了一頓,見史思明悶聲不語,便接著說,「足下之所以追隨逆賊,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可這就像是燕子把巢築在帳篷上,豈能久安?!為何不乘機誅殺安祿山,當下便能轉禍為福,長享富貴,豈非美事一樁!」
河北諸郡中,堅持最久的是饒陽郡(今河北深州市)。
沒想到你房琯的本事這麼大,一戰就把六七萬人全給報銷了!
史思明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把張興綁在木樁上,然後用鋸子一下一下地割他的肉。張興扯開嗓子破口大罵,自始至終詈不絕口。其死狀之慘烈,其意志之堅貞,與當初的顏杲卿如出一轍。
緊接著,賀蘭進明就狠狠參了房琯一本。他對肅宗說:「晉朝時,名士王衍貴為三公,但卻浮華虛偽,崇尚清談,結果導致中原板蕩,天下不寧。如今,房琯華而不實,僅憑迂闊之談博取虛名,和王衍簡直是一丘之貉,他提拔引薦的那些人,也九*九*藏*書都是浮華之輩。陛下用他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此外,陛下應該還記得,上皇不久前曾發布一道詔書,命陛下和諸王分領諸道,將陛下置於這空曠荒涼的邊塞。據臣所知,這道詔命就是房琯建議的。房琯還把自己的心腹派到諸道,表面上說是輔佐諸王,實則暗中掌控實權。房琯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無論上皇的哪個兒子平定天下,他都不會失去權力和富貴,試問,這是一個忠臣應該乾的事情嗎?!」
史思明兵不血刃地佔據了平原郡,隨後接連攻克清河、博平等郡,繼而進圍烏承恩駐守的信都(今河北冀州市)。此時,烏承恩的麾下還有整整五萬人馬,其中還有三千朔方精銳,如果堅守城池的話,就算最終戰勝不了燕軍,至少也能給史思明造成重創。然而,這個當初擁兵自重、拒不援救常山的烏承恩,卻在第一時間打開了城門,把手中的城池和軍隊拱手送給了史思明。
對於即將打響的這場收復長安的戰役,李亨無疑充滿了信心。因為此刻的朝廷人才濟濟、兵精糧足,而且回紇可汗也已向唐朝派出了使臣,不日將抵達彭原,與他商討出兵之事。如此種種,都是李亨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理由。
對於賀蘭進明的這番話,肅宗當然不會全盤相信。但是,只要肅宗信了三分,房琯的日子就不可能再像過去那麼滋潤了。
在燕軍近乎瘋狂的攻擊之下,糧盡援絕的饒陽終於被攻破。燕軍士兵蜂擁入城的那一刻,一直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的太守李系不願死於敵手,遂縱身躍入火中,壯烈殉國。
安守忠看著唐軍的牛車陣,當場笑噴。正巧這時颳起了東風,安守忠即命士兵在陣地前沿燃起大火,然後擂動戰鼓,嘶叫吶喊。一時間,火焰,濃煙,以及震天動地的鼓聲和吶喊,順著風勢一齊向唐軍襲來。那兩千頭牛何曾見過這等陣仗,一下子都被嚇成了瘋牛,當即四處狂奔。於是,唐軍還沒來得及和燕軍交手,自己的人、車、牛、馬就開始互相踩踏,亂成一團。燕軍趁勢發起進攻,唐軍大敗,死傷四萬餘人,僅剩數千殘兵跟著房琯逃離了戰場。
來年九*九*藏*書春天,一切會不會像李泌所說的那樣——唐軍高歌猛進、一路奏凱,而安祿山則走投無路,不得不束手就擒?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光說不練的主,房琯隨即向肅宗主動請纓,要求率部出征,克複兩京。肅宗也正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當即批准,任命他為「招討西京兼防禦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同時交給了他六七萬兵馬。
至饒陽陷落,河北諸郡已悉數淪于燕軍之手。燕軍每破一城,城裡所有女人、財帛、衣服首飾,以及一切拿得動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壯年男性全部抓去充當苦力;至於那些老幼病殘,則被燕軍當成了取樂的對象,一個個抓來施虐玩弄,等玩夠了,再一刀劈死,或用長槍把人挑起來,狠狠擲向半空……
強敵如此猖獗,兩京何時才能收復?天下何時才能太平?
首先給他帶來失望的人,就是他最賞識的宰相房琯。
絕對不可能。
肅宗朝廷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反擊戰,就這樣以全軍覆沒的慘敗告終。李亨暴跳如雷。
當然,他沒有去找房琯,而是直接去找了肅宗。
肅宗聽完這一席話,連日緊鎖的愁眉才終於舒展開來。
得知援軍被擊潰的消息后,河間軍民的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史思明一鼓作氣,攻陷河間,生擒李奐,並將其押赴洛陽斬首。緊接著,史思明又攻陷景城(今河北滄州市東南),城破之時,當地太守李暐投河自盡。稍後,史思明派出兩名騎兵,攜帶一封招降信前往樂安(今山東惠民縣)。樂安太守幾乎連想都沒想,就舉城投降了燕軍。
連下數城之後,史思明接下來的目標,當然就是河北唐軍抗燕的大本營——平原郡了。
在房琯眼中,賀蘭進明就是屬於沒文化的庸俗之輩。對於肅宗的任命,房琯表面上不敢有什麼意見,可在起草敕令的時候,卻自作主張地把嶺南節度使和南海太守這兩個職務拿掉了,僅給賀蘭進明保留了一個御史大夫之職,而且在官職前面還冠以一個「攝」字,相當於代理之意。賀蘭進明一下就跳起來了。
肅宗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向李泌提出了這兩個問題。
守不住怎麼九_九_藏_書辦?投降嗎?
自從獲得肅宗的信任后,房琯儼然就成了李唐朝廷的第一宰相。由於房琯本來就有「喜賓客,好談論」的名士做派,所以掌握相權后,馬上提拔了一大幫崇尚清談的朝野名士,而那些來自基層或者起於草莽的文臣武將,則被他視為「庸俗」之輩,紛紛遭到排擠。
既不能戰,也不能降,那就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房琯失魂落魄地逃回彭原時,肅宗本想把他一刀砍了,無奈李泌極力勸諫,肅宗才饒了他一命。
佔領河北全境后,燕將尹子奇本來還想南下進攻北海(今山東青州市),進而攻掠江淮地區,不料回紇軍隊此時已經入援唐朝,並且以驚人的速度越過朔方、河東,兵鋒直抵范陽城下。尹子奇聞報,慌忙掉頭北上,回防範陽。
張興揚起下巴,說:「我張興生是李唐的人,死是李唐的鬼,斷無投降之理。現在我的命在你手中,只想說一句話再死。」
十月下旬,史思明以部將康沒野波為前鋒,揮師南下,直逼平原。
李亨不知道。
一絲希望的火焰又重新在他的心頭燃起。
這次慘敗顯然對肅宗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首先,它極大地削弱了肅宗朝廷的軍事實力;其次,它充分表明肅宗在用人政策上出現了嚴重失誤;最後,也是最主要的是——肅宗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的火焰,被它當頭澆下了一盆涼水!雖然還沒有完全熄滅,可要重新燃起來又談何容易?!
十月二十三日,房琯不甘心失敗,又親自帶領南路軍與燕軍交戰,結果再度潰敗,士卒傷亡殆盡,將領楊希文、劉貴哲投降燕軍。
十月二十二日,顏真卿率部撤離平原郡,渡過黃河南下,進入江淮地區。此後,顏真卿又通過荊州、襄陽輾轉北上,終於在次年四月抵達鳳翔,與駐蹕在此的肅宗會合。
有人說,希望是火,失望是煙,人生總是一邊點著火,一邊冒著煙。對於至德元年冬天的李亨來說,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李系麾下有一員勇將叫張興,據說力大無比,能舉千鈞。城破后,張興被俘,史思明命人把他帶到馬前,說:「將軍是難得的壯士,願不願意和我共享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