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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團亂麻的帝國 元載:弄權者的下場

第五章 一團亂麻的帝國

元載:弄權者的下場

——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劍南驍將崔旰發動兵變,逼殺朝廷任命的節度使郭英乂,致使蜀中大亂;大曆元年(公元766年),朝廷出兵討伐,竟為崔旰所敗,無奈之下只好任命崔旰為西川節度使,並賜名「寧」,才得以息事寧人。
……
直到一切水落石出,代宗才下令將元載賜死於獄中。
代宗當然不想這樣子,可他沒有辦法。
依照規定,長安縣尉赴任前必須先到御史台報到。結果侯莫陳一到御史台,李棲筠就不由分說地把他扣下了。
代宗雖然把案子交給了劉晏和李涵,但實際上「問端皆出禁中」,亦即調查重點和調查方向都是由皇帝欽定的。換句話說,這個案子的主審官其實就是代宗李豫本人。
此人名叫李棲筠,時任浙西觀察使。
大曆五年三月底,一個叫徐浩的嶺南節度使盯上了吏部侍郎這個肥缺,遂「傾盡南方珍貨」賄賂元載。據說這個徐浩在地方上聲名極臭,以「貪而佞」著稱,可元載才不管他臭不臭,他唯獨關心的就是一車一車拉到他府上的那些「南方珍貨」。幾天後,元載就把楊綰調到了清水衙門國子監,讓他擔任國子祭酒,同時把徐浩調入朝中,取代楊綰成為新的吏部侍郎。
接到賜死令后,元載萬般絕望地對獄吏說:「求你快點讓我死吧!」獄吏陰陰地答:「宰相大人,死很簡單,不過在你死之前,多少總要讓你受點委屈,請別見怪!」
大曆十二年七月,正準備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的楊綰忽然患病,短短几天後就與世長辭了。代宗李豫悲痛欲絕,面對群臣大聲哀嘆:「天不欲朕致太平,何奪朕楊綰之速!」(《資治通鑒》卷二二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從成功翦除魚朝恩的那一天起,元載就開始得意忘形了。他經常在大庭廣眾中口出狂言,稱自己文可安邦,武可定國,腹有經綸,胸懷韜略,古往今來,無人可及!
大曆八年(公元773年)三月,李棲筠不負代宗所望,果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這年三月末的一天,元載和王縉在夜晚設壇,請了一幫道士齋read•99csw•com醮做法,具體在幹些什麼沒人知道。可第二天一早,馬上有人向代宗密報,說元載和王縉設壇齋醮,圖謀不軌。雖然史書沒有明載告密者的身份,但是我們不難推測——這個人很可能是代宗安插在元載身邊的釘子。所以,不管元載和王縉設壇做法想幹什麼,他們這一回是在劫難逃了。
隨後,代宗不得不開始考慮收回元載手中的權柄。
代宗本來也想把楊炎、韓洄等人全部誅殺,所幸吳湊力諫,才改為貶謫。
史稱魚朝恩死後,元載「弄權舞智,政以賄成,僭侈無度」,其小人得志的醜惡嘴臉比魚朝恩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天子親自上陣,元載和王縉自然是渾身長嘴也講不清了,更何況本來就劣跡斑斑。所以,開審沒多久,元載和王縉就認罪伏法了。
通過大半年的等待和觀察,代宗終於失去耐心、徹底失望了。
事實上,代宗在位的這十幾年中,各地爆發的兵變和騷亂可謂不勝枚舉,遠不止上面這些。換言之,大唐帝國自從經歷一場安史之亂后,「目無法紀、犯上作亂、篡位奪權、自立自代」的惡劣風氣就已經像瘟疫一樣傳遍了帝國的每個角落。四方藩鎮中,士卒殺部將、部將殺主帥、主帥殺藩鎮的事情屢見不鮮,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層層太阿倒持,遍地驕兵悍將!
大曆九年(公元774年),河北爆發了田承嗣之亂,代宗忙於平叛,無暇顧及朝廷內部鬥爭。一直到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河北好不容易塵埃落定,代宗才終於得以騰出手來對付元載。
他真正想要的,是元載的命!
代宗交給李棲筠的主要任務就是——尋找元載等人貪贓枉法、營私舞弊的證據,然後發起彈劾。
沒想到這傢伙跟魚朝恩完全是一個德性、一路貨色!
誅除元載次月,代宗任命了兩位新宰相,一個就是曾遭元載排擠的楊綰,另一個是禮部侍郎常袞。
王縉本來也已被下令賜死,但主審官劉晏替他求情,說王縉只是從犯,宜網開一面。代宗才留了他一條命,把他貶為括九*九*藏*書州刺史。
但是,這隻是代宗收拾元載的第一步而已。
代宗立刻下令吳湊帶兵進入中書省,逮捕了正在政事堂辦公的元載和王縉,隨後又逮捕了元載的兒子元仲武、幕僚卓英倩等人,最後命吏部尚書劉晏和御史大夫李涵組成合議庭,共同審理此案。
好你個于邵,如此牽強的借口你也想得出來?也好,既然你們都是一夥的,那朕就把你們這幫狐朋狗黨一鍋端了!
楊綰上任后,代宗對他抱有非常大的期望。因為這幾年來,整個朝廷已經被元載一黨搞得烏煙瘴氣,代宗相信假以時日,楊綰必定能夠革除弊政,重振朝綱!
大曆六年(公元771年)八月,代宗經過一番謹慎的考察,終於把目光鎖定在一個地方官員身上。
是年五月,代宗斷然下詔,將徐浩貶為明州別駕,薛邕貶為歙州刺史,杜濟貶為杭州刺史,于邵貶為桂州長史,一下子把元載一黨的四個核心成員逐出了朝廷。
本來這也算不上多大的事,但是李棲筠自從到任之後,就一直睜大眼睛在找元載一黨的毛病,如今侯莫陳自己撞上門來,李棲筠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稍微一調查,侯莫陳偽造政績的行跡就敗露了。李棲筠當即發起彈劾,把奏章遞到了代宗手上。
但是,代宗的目標絕不僅僅是元、王二人。他要乘勝追擊,挖出他們在朝中的所有黨羽,將其一網打盡!
代宗一聽,頓時勃然大怒。
徐浩有一個小舅子,姓侯莫陳(三字姓),原任美原(今陝西富平縣)縣尉。徐浩想把他搞到京師來,就讓京兆尹杜濟捏造了一份政績,聲稱侯莫陳在主管驛站驛馬的工作中表現優異,成績突出,特此向朝廷推薦。然後,徐浩又讓他的同僚、吏部侍郎薛邕出面,將侯莫陳調任長安縣尉。
當天,左衛將軍兼宦官總管董秀就被查出與元載有牽連,隨即被亂棍打死。此外,吏部侍郎楊炎、諫議大夫韓洄、起居舍人韓會等十幾個朝元黨成員也先後被捕。
說完,獄吏就脫下腳上的臭襪子,一把塞進了元載的嘴裏。
每當這種時候,聽眾就會陣陣反胃、九九藏書噁心不已,可元載卻總是洋洋得意、樂此不疲。
當然,代宗是一貫小心謹慎的。由於不知道自己身邊是否安插了元載的耳目,所以代宗從來不敢跟左右提起誅除元載的計劃。滿朝文武中,他也唯獨只敢跟自己的母舅、時任左金吾大將軍的吳湊商議。
然而,代宗再一次失望了。
這些年來,最讓代宗感到無奈、也是最典型的一幕藩鎮叛亂,就是河北的田承嗣之亂。
這十幾年來,內有宦官亂政,宰相弄權;外有藩鎮叛亂,吐蕃入寇。帝國深陷內憂外患之境,大唐天下幾乎永無寧日。而在所有這些亂象中,最讓代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的,就是此起彼伏的藩鎮叛亂。
——大曆二年(公元767年),同華(治所在華州)節度使周智光擅殺監軍宦官張志斌,公然叫囂要「踏破長安城」,並「挾天子令諸侯」;稍後,周智光又被自己的部將所殺;淮西節度使李忠臣旋即「以收華州為名」,率部入關,大肆劫掠,把潼關方圓二百里內的官民財富洗劫一空,致使當地官吏大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老百姓就更是餓殍遍野、苦不堪言了。
然而,代宗也很清楚,這個事情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來。因為元載久任宰相,朝中黨羽眾多,比如宰相王縉、京兆尹杜濟、吏部侍郎徐浩、薛邕等人都是他的死黨,其他還有很多公卿大臣也惟其馬首是瞻。在此情況下,要想從朝廷的文武百官中找到一個真正忠於朝廷、而且有能力對付元載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不是吳湊這一諫,楊炎就不可能在幾年後東山再起,赫然登上德宗朝廷的宰相之位,並且創立那個著名的「兩稅法」了。
這幾年來,元載、王縉一黨不僅沒有因「侯莫陳案」而有所醒悟,反而在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連他們的家人、幕僚、手下低級官吏,甚至是出入他們家中的尼姑,也全部加入了招權納賄的行列。史稱,「載妻王氏及子伯和、仲武,縉弟、妹及尼出入者,爭納賄賂。又以政事委群吏,士之求進者,不結其子弟及主書(幕僚)九九藏書卓英倩等,無由自達……」(《資治通鑒》卷二二五)
楊綰向來以「清簡儉素」著稱,如今代宗讓他取代驕奢無度的元載,其用意不言自明。
毫無疑問,這種只會花錢買官的爛人一旦掌握了中央的人事大權,以後想要升職或補缺的所有帝國官員肯定都要被「雁過拔毛」了;而被「拔毛」的官員到了任上,也肯定要千方百計從老百姓身上加倍搜刮回來。所以,無論什麼時代,「買官賣官」與「官員腐敗」必定是一對孿生子,有其一必有其二!
面對這一切,代宗朝廷為了維護表面的穩定,多數時候也只能採取綏靖政策,盡量姑息,一再容忍。
因為老天爺只給了楊綰三個月的時間,所以楊綰幾乎什麼事都來不及做。
大曆五年年底,代宗找了個機會單獨召見元載,對他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批評教育,希望他能有所收斂,不要重蹈魚朝恩之覆轍。
為了避免元載等人的阻撓,代宗索性繞開中書省,直接頒布了一道詔令,召李棲筠回朝擔任御史大夫。
自此,元載的勢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朝廷的風氣也終於有所好轉。
古人經常說,士可殺不可辱。對古代的知識分子而言,最可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受辱。在帝國政壇上跋扈多年的堂堂宰相元載,或許也曾意料到自己總有敗落的一天,但他絕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以吃臭襪子的屈辱方式死去。
元載死後,他的妻子王氏,兒子元伯和、元仲武、元季能也同日被殺,家產全部抄沒。幕僚卓英倩等人被關數月後,于獄中杖殺。
這個突破口就是從那個花錢買官的吏部侍郎徐浩身上找到的。
在這種人的手底下幹活,正直的人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當時,有個叫楊綰的吏部侍郎,為人正直,性情耿介,從不依附元載,而且在遴選官員時總是堅持公平公正的原則,這對「政以賄成」、賣官鬻爵的元載自然是一大阻礙。元載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想找機會把他拿掉。
老天爺不想讓朕締造太平啊,否則為何這麼快就奪走了朕的楊綰!
沒有人會否認,元載這個人確實有才;九-九-藏-書可與此同時,滿朝文武也沒有人不知道——元載這傢伙無德!帝國朝政一旦被這樣一個有才無德的人把持,其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據說,代宗的任命詔書下達這天,滿朝文武便紛紛作出了反應——郭子儀晚年很會享受生活,此日恰好在大宴賓客,府上一派笙歌艷舞,一聽到消息,趕緊撤除了五分之四的樂隊和歌姬;京兆尹黎幹原本擁有一個陣容十分豪華的儀仗隊,當天便大力裁減,只留下十名騎兵;御史中丞崔寬,其府邸壯觀豪奢、冠蓋京華,也不得不忍痛將豪宅拆毀。
總而言之,沒有人希望自己被天子和朝廷視為元載第二!
然而,元載卻把代宗苦口婆心的勸導當成了耳旁風,仍舊我行我素,毫無半點悔悟的跡象。
對於元載的所作所為,代宗李豫當然不會不知道。可元載畢竟當了好幾年的宰相了,經驗豐富,能力突出,而且又有誅除魚朝恩之功,所以代宗還是不捨得拿掉他。
——大曆七年(公元772年),幽州軍隊又發動兵變,殺了節度使朱希彩,共同擁立經略副使朱泚為留後;朝廷也麻木了,照例任命朱泚為幽州、盧龍節度使。
這個于邵也是元載的黨羽,他壓根沒有意識到代宗就是想利用侯莫陳的案子引蛇出洞的,於是還傻乎乎地替侯莫陳辯解,聲稱此人雖然政績造假,但他造假的時間卻是在去年的大赦之前(大曆七年五月,代宗朝廷曾有過一次大赦),既然「罪在赦前」,自然不該受到處罰。
是到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代宗即命禮部侍郎于邵負責審理此案。
是的,代宗李豫確實有理由質問上蒼。
不僅是因為楊綰之死,還因為這十幾年來發生的一切……
直到怒目圓睜的元載嘗夠了臭襪子的滋味,獄吏才揮起一刀,砍下了元載的腦袋。
——大曆三年(公元768年),幽州兵馬使朱希彩殺幽州、盧龍節度使李懷仙,自立為「留後」(相當於代理、候補節度使);朝廷出兵討伐,竟被朱希彩擊敗,只好任命其為幽州節度使。
回首這十幾年來的一幕幕藩鎮之亂,代宗李豫充滿了一種無力感和挫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