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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元和中興 平藩的最後一戰

第三章 元和中興

平藩的最後一戰

李師道原本就不太情願投降,現在被枕邊風一吹,立馬改變主意。
憲宗勃然大怒,決意出兵討伐。
李師道本以為把鷹派宰相武元衡除掉,朝廷就會偃旗息鼓,鳴金收兵,沒想到憲宗卻力排眾議,決意死戰,還起用了同屬鷹派的裴度為相。而裴度去淮西走了一趟,就輕而易舉地擺平了頑抗多年的吳元濟。不難想見,朝廷的下一個打擊目標肯定就是他和王承宗。
——朝廷的宣慰使李遜來到淄青后,看到的不是李師道誠惶誠恐的笑容,而是一張陰晴不定的臉。
是的,沒有人可以否認這一點。無論是李唐先皇的在天之靈,還是帝國的萬千臣民,都應該為憲宗李純感到驕傲,都應該為這一刻的到來額手相慶。
自代宗廣德年間迄今,在將近六十年的時間里,橫跨黃河南北,佔據三十幾州,賦稅自享、官吏自任、一切自專的跋扈藩鎮,至此全部回歸李唐中央。分裂動蕩了半個多世紀的大唐帝國,終於重新回到了大一統的軌道上。儘管表面的輝煌之下仍舊隱藏著諸多難以根除的隱患,可憲宗李純已經完全有理由為這一刻感到自豪。
歷史很快就證明,這是一個愚蠢的選擇。
形勢的逆轉令李師道彷徨無措。他手下一個叫李公度的官員歷來傾向於朝廷,於是趁機勸他送上人質和土地,向朝廷謝罪,以免步吳元濟之後塵。計無所出的李師道https://read•99csw•com只好聽從。
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正月,李師道遣使奉表,主動請求派長子入朝為質子,同時獻出了沂、密、海三州之地,以表自己歸順朝廷的誠意。
李師道癱軟在地,不停地磕頭求饒。
憲宗接受了李師道的投誠,隨即派遣左散騎常侍李遜前往鄆州(淄青治所,今山東東平縣),名為「宣慰」,實則是敦促李師道履行他的承諾。
十二月,時任武寧節度使的李愬與淄青軍連戰十一場,每戰皆捷,並於三十日攻克淄青的戰略要地金鄉(今山東金鄉縣)。
劉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我奉天子密詔把你押送京城,可瞧瞧你現在這樣子,有何臉面去見天子?」
元和十三年七月初,憲宗下詔曆數李師道的罪行,命宣武、魏博、義武、武寧、橫海五道兵馬共同討伐李師道。
對於李純個人來講,這樣的選擇也許無可厚非,但它卻一舉終結了李純剛剛開創的中興偉業,同時開啟了他個人的悲劇命運;而帝國命運的K線圖,也隨之在短暫的企穩反彈后,重新掉頭向下,再度回到了自安史之亂以來就屢創新低的下降通道上……
元和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李師道的首級被快馬送至長安。
李師道一服軟,河北那幾個尚在觀望的藩鎮更是慌了手腳,趕緊紛紛表態。
最恐懼的莫過九-九-藏-書於淄青的李師道。
首先建功的還是李愬。
一聽說李師道要把寶貝兒子送到長安當人質,魏氏肺都氣炸了。在她看來,淮西的吳元濟打不過朝廷,那是他自己無能,憑什麼我們就要不戰而降?
魏氏咽不下這口氣,便慫恿另外幾個姬妾,一起向李師道猛吹枕邊風:「自從先司徒(李納)據有淄青以來,我們就擁有十二個州的土地,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割讓給朝廷?更何況,我們現在的兵力不下數十萬,不獻三州,頂多跟朝廷打一仗,就算打不過,到時候再獻也不晚啊。」
早在各路官軍挺進淄青的時候,劉悟就已經在準備退路了,所以數戰皆敗,屢屢後退。李師道的帳下幕僚警告他,說劉悟別有用心。李師道趕緊把劉悟召回,準備殺他。又有人勸李師道,說大敵當前,如果臨陣斬將,必然動搖軍心。李師道耳根子一向很軟,想想也有道理,就採取安撫策略,送了很多金帛,把劉悟放了回去。
十三年了。
同月,盧龍的劉總也在大將譚忠的勸說下向朝廷上表,宣誓效忠。
二月,橫海(治所滄州)節度使程權遣使上表,願帶著全族人一起入朝,把橫海鎮拱手還給中央。
所以,最先向朝廷低頭的李師道,第一個反悔了。
可是,還沒等官軍殺到鄆州,李師道的腦袋就被人剁了下來。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正月初二,https://read.99csw.com宣武節度使韓弘攻陷考城(今河南民權縣);十三日,李愬攻下魚台(今山東魚台縣);十七日,魏博節度使田弘正在東阿(今山東陽谷縣東北阿城鎮)大敗淄青軍,斬殺一萬餘人;二月初,李愬之兄李聽接連攻克東海(今江蘇連雲港市東)、朐山(今江蘇連雲港市)、懷仁(今江蘇贛榆縣);稍後,李愬又在沂州(今山東臨沂市)再敗淄青軍,佔據丞縣(今山東棗莊市東南)。
然而,通向光明的道路從來不會是一條坦途。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慣性。小到個人的生活習慣,大到歷史的積習,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改變。對於當慣了土皇帝、逍遙了半個多世紀的跋扈藩鎮而言,情況更是如此。
鄆州城裡軍心浮動,人人都開始緊張地思考退路。
李師道平日里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可實際上是個外強中乾的貨色。接到前線一連串的敗報后,李師道惶惶不可終日,很快就病倒了。
憲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比如李師道的老婆魏氏。
是再接再厲,鞏固到手的勝利果實,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是滿足現狀,躺在光芒四射的功勞簿上,開始隨心所欲地享受人生?
開戰不到半年,朝廷軍便以所向披靡之勢橫掃淄青全境,各條戰線捷報頻傳。
從這一年秋天起,五路兵馬開始對淄青發起全面進攻。挾著淮西新勝的餘九*九*藏*書威,朝廷軍在這一戰中可謂勢如破竹。
此時此刻,李純完全有資格站在李唐王朝列祖列宗的靈位前,無比豪邁地宣稱——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締造了偉大的中興。
話音剛落,劉悟便一刀砍下了李師道的腦袋。
動手的人是淄青的都知兵馬使劉悟。
李遜讓他給個准信,以便自己回朝復命。李師道還是支吾其詞,王顧左右而言他。李遜沒再說什麼,掉頭就走,回朝後立刻向天子奏報:「李師道冥頑不靈,反覆無常,恐怕不對他用兵是不行了。」
宣慰使李遜到了鄆州后,看出李師道心裏有鬼,就問他打算什麼時候讓兒子入朝。李師道卻跟他打哈哈,說:「前些時候因為父子之情,捨不得讓他走,而且將士們一再挽留,所以耽擱了一下,未及動身。現在有勞欽差親自前來,我怎敢再三心二意?只不過,到長安路途遙遠,還得讓犬子再準備準備。」
儘管這十三年的歲月充滿了曲折和艱辛,但一切總算有了令人滿意的報償。
可沒過幾天,又有人警告李師道,說他這是在縱虎歸山,必將後患無窮。李師道這才下定決心,暗中派了兩個使者到劉悟軍營,命行營兵馬副使張暹把劉悟幹掉。不料張暹一向與劉悟交好,就偷偷跟他報信。劉悟憤然而起,殺了那兩個使者,於二月初八連夜率領大軍殺回鄆州城。守城士兵只做了輕微的抵抗便紛紛投降。李師道在絕望九九藏書和恐懼中躲進了茅房,最後還是被劉悟搜了出來。
眼看大軍四合,李師道緊急動員鄆州百姓修築城牆,疏浚壕溝,準備做最後的頑抗。
四月,成德的王承宗也把兩個兒子送往朝廷為質,同時獻出德、棣兩州,並自願將徵稅和官吏任免權歸還朝廷。
吳元濟敗亡后,兩河的跋扈藩鎮不免生出了唇亡齒寒的憂懼。
淄青宣告平定。
削平強藩的最後一戰就此打響。
短短几個月內,跋扈多年的兩河藩鎮全都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李唐中央的權威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服從。朝野上下一片歡欣。沒有人會懷疑,這個歷盡劫難的帝國很快就將走出黑暗而漫長的歷史隧道,實現渴盼已久的中興。
當然,此時的李純看不到這一切。
這真是讓人無可奈何的事。
沒有人喜歡流血,但是歷史往往鍾情于暴力。自古以來,歷史佬兒每掀開新的一頁,似乎都要蘸上萬千生靈的鮮血,否則那一頁歷史就無法書寫。
在兩河藩鎮中,淄青是擁兵最多、據地最廣的一個鎮,所以,要讓它放棄享受已久的特權,自然也沒那麼容易。而且,人都是有僥倖心理的。有道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來說,「居安思危」的道理很容易懂,卻很少有人願意去做。
而一個締造了中興偉業的帝王,接下來該幹些什麼呢?
從登基到現在已經整整十三年了。